錢偉長的深度山西行

趙政民

在接待上級領導同志來晉視察的工作中，陪同著名物理與動力學家、全國政協副主席錢偉長的視察，可說是我感受最深、不能忘懷的一次經歷。因為這次視察時間最長，多達20天。地域最廣，走遍了山西南北的7個地市，行程4000余公里。課題最新，是增強國家軟實力的文物文化考察，所提建議也最為新鮮和深刻。錢副主席的這次山西之行，是一次獨辟蹊徑、出人意外之行，一次有熱度、有廣度、有深度的重要之行。若把它具體寫下來文字必然很長，故只能用簡潔清晰的記事手法，走素描速寫的便捷路徑。即便如此，文章也不能短小太多。

與眾不同的考察選項

1995年6月，我任省政協副秘書長兼文史資料委員會副主任的時候，因事住在北京景山賓館里。一天，突然接到全國政協秘書局的電話，詢問山西文物古跡及旅游景點的情況?；靥?，又接到全國政協副主席錢偉長秘書的電話，對壺口瀑布和臨汾姑射山的情況作了了解。不久，省政協就接到全國政協關于錢偉長副主席將于6月15日至26日來晉考察古晉國文化的通知。

這真是一次少見而新鮮的考察??！過去許多領導同志來晉考察的都是政協本身工作和經濟工作，而錢副主席考察的選項，卻是有關國家軟實力的文史和古晉國歷史。這真是別具一格，特別重要！為此，省政協特意向省委寫了報告，決定由靳承序副主席、我和行政接待處副處長劉海先同志全程陪同。

錢副主席是6月15日早晨到達太原的。當他和夫人從公務車下來時，我發現這位83歲的大科學家身材不高，臉色紅潤，戴一副淺色眼鏡。其夫人孔祥瑛也已81歲，衣著樸實，滿臉含笑。一見他們，就覺得十分親切。

他們住在晉祠賓館2號樓，下午就到了太原工業大學，視察該校的應用力學研究所、校測試中心、工程結構力學實驗室和滲金屬研究所中試基地。

第二天上午，錢偉長夫婦參觀祁縣的喬家大院。他們對這座建于清代嘉慶、道光年間，擁有6個大院、20個小院、313間房屋、占地8700平方米的北方民居，極感興趣。都不顧高齡，穿院落，登屋頂，看布局，觀結構，瞧設計，認為這在北方民居史上是少見的。

下午，考察晉祠。這是奉祀西周初年晉國開國侯唐叔虞的祠堂。唐叔虞是周武王之子，成王之弟。在武王駕崩，幼年成王繼位之后，因原為殷商侯國的唐國叛亂已被誅滅，成王在與叔虞相戲時，把桐葉削為圭形，說：“以此封汝?！笔坟f：“君子無戲言?！彼旆馐逵萦谔?，故稱唐叔虞，這就是“桐葉封弟”的故事。傳至兒子爕，改國號為晉。晉祠創建時間不詳，最早見于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可見該祠至少也有1500多年的歷史。自魏以來，晉祠有晉王祠、大崇皇祠、興安王祠、汾東王廟、惠遠廟等稱謂。其景點和古跡甚多，僅錢副主席考察的就有水鏡臺、智伯渠、蓮花臺四尊金人、魚沼飛梁、圣母殿、水母樓、難老泉亭、貞觀寶翰亭和周柏、舍利生生塔等。在文昌宮的座談會上，錢副主席強調，古物修繕要修舊如舊，不能修舊如新。

深入智慧超群的張壁古堡

對晉中文物古跡的考察，是從6月17日開始的。

這天上午，我們陪錢副主席來到有600多年歷史的平遙古城。在周長6公里，有6道城門和3000多個垛口的高大城墻上，他俯視城內的房舍與街道，眺望城外的田地和遠山，臉上綻出了喜悅的笑容。在城內的明清街上，他觀看晉商大院的華麗，細聽名商大賈的傳奇，欣賞展出的繁多文物，不時地回頭給我們敘說著他的感言。之后，來到著名的雙林寺，參觀了寺中的明代建筑天王殿，羅漢殿里的宋代泥塑，以及明代景泰年間重修的大雄寶殿。他對該寺的保護措施，非常贊賞。

下午，我們出現在了介休市龍鳳鎮的張壁古堡前。該堡建在三面環溝的黃土丘陵上，恰如居高臨下的戰略防御基地，退避有路，易守難攻。它的四周建有高約10米的圍墻，所有民居都離墻根有6丈多遠。古堡規定，堡墻根不準堆放糞土。古碑的碑文還要求：堡墻附近的樹木“只準砍，不準刨?！边@些要求，顯然和戰爭中的防守是有關聯的。

古堡有南北二門，中間有一條300米長的主街道。民舍古樸，店鋪典雅，門樓別致，還有一棵槐抱柳的古樹。北堡門有甕城，南堡門由石頭砌成，若守住兩門，該堡就成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

令錢副主席特別感到驚奇的，是那四通八達的古地道。他走了進去，發現這地道為立體三層的網狀結構，距地面高層為1米左右，中層為8至10米，底層為17至20米。每隔一段就有一個用來放置油燈的小坑，上層有喂養牲畜的土槽，中層有能蹲兩三人的土洞哨位，底層還有寬2至3米、長4至5米的存糧洞穴。如此復雜浩大的地下工程，恐非民財民力所建，亦非民間群眾所專用，顯然是一座“明筑土堡，暗建地道”的軍事設施。其修建者，到底是誰呢？

從參觀的古跡看，該堡南門內東側有座覆蓋著宋代青瓦的“可汗王祠”，是供奉反隋抗唐名將劉武周的。劉是河澗景城即今河北省交河縣東北人，后遷居馬邑（今山西朔州），行武出身。他為了反隋，聯結突厥，被封為定楊可汗。隋滅后，他又抗唐，其部將尉遲恭攻克介休后，就將張壁古堡修為堡墻高聳、堡門牢固、地道縱橫且有暗卡翻板、通話氣孔的戰略防御基地。

1994年12月，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的6名專家，對這座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開始建造、已有1375年歷史的古堡進行考察，認定其古地道屬于“守備筑壘”式的軍事戰術設施，其S型走向、立體網狀結構，在國內獨一無二。這種“明堡暗道”式的軍事設施，非常罕見，它的發現填補了我國古代軍事工程研究的一項空白。

看了這一古堡，錢副主席也認為，一個占地僅0.12平方公里的小山村，擁有這么多集文化、宗教、軍事于一體的古建筑群，在國內尚未發現。它深厚的文化內涵和歷史價值，需作進一步考察、研究與論證。特別是宋代的可汗王祠、明代的琉璃碑、空望佛行宮屋頂上的明代琉璃構件，以及外加泥塑的鐵像等文物，都是國內少見和極具研究價值的。

考察才進行了兩天，就有如此多的收獲，故當晚在介休賓館住下后，錢副主席的秘書朱昭智就和我商量，考察了臨汾、運城之后，可否對晉北也作一番考察？我說，此事由錢副主席決定，我們可以安排。說后，我就向靳承序副主席作了匯報，開始考慮到太原以北考察的活動日程。

細讀寫在古大槐樹處的故事

6月18日早飯后，我們來到了洪洞縣的古大槐樹處，了解這里揪人心魄的歷史故事。

元朝末年，由于統治者的殘酷剝削和壓迫，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十分尖銳，因而戰亂頻仍，水旱蝗疫不斷，史籍記載，當時豫、魯、皖、蘇之民十亡七八，不少地區人煙斷絕。而此時的山西風調雨順，連年豐收，人丁興旺。明朝建立之后，為恢復中原地區的生產，鞏固政權，就瞄住山西，從晉南向中原移民。那時洪洞縣人口稠密，還是個交通要道，因而統治者就把它作為遷民的重點，在古大槐樹處設局駐員，轉移人口。

古大槐樹處在洪洞縣城北1公里的賈村西側，明朝時這里就有一座廣濟寺，寺旁有驛站。高矗在這里的一棵漢槐上，常有老鸛鳥搭窩鳴唱。當移民向遠處遷徙時，都頻頻回望樹上的老鸛窩，灑淚而去。600多年來，移民子孫遍布全國各地?！皢栁易嫦葋砗翁?？山西洪洞大槐樹?！薄白嫦裙示咏惺裁?？大槐樹下老鸛窩?！边@些傳播甚廣的歌謠，就說明了此處的移民規模之大和人們的記憶之深。

辛亥革命后，盧永祥奉袁世凱之命率兵馬進攻山西革命軍，所到之處肆意搶掠。但到了洪洞古大槐樹處，士兵們卻紛紛跪地朝拜，且相互傳言：“回到大槐樹老家了！”不但不搶掠，還把從別處搶來的錢財供奉在大槐樹下。從此，人們更加敬重古大槐樹了，民國3年景大啟等人就在此集資修建了碑亭、茶室和碑坊。

碑亭建在古大槐樹原址，碑高丈余，正面為“古大槐樹處”五字。亭后豎立著金代的石經幢，這是廣濟寺唯一的遺物。

碑亭前靠西，有三間茶室。碑亭南20余步，有一碑坊，引來了許多的游人。古大槐樹雖已枯死，但東邊同根生出的第二代槐樹卻高大蔥蘢，被作了加固處理，以供移民子孫寄托念祖的幽思。眼下，第三代槐樹也興旺起來了。

這里的古跡如此眾多，移民的歷史故事如此動人，吸引得錢副主席在每一處都細細觀看。在參觀了縣城里的明代監獄，下午考察了縣城外的廣勝寺、飛虹塔和水神廟元代戲曲壁畫后，他還在給我們敘說著考察古大槐樹處的感想。

凝視激發詩情的黃河壺口

6月19日考察了臨汾姑射山、堯廟及堯陵之后，第二天我們就到了吉縣，下午便站在了聲如雷吼的壺口瀑布旁。

這是一個知名全國的風景區。站在這里，就看見黃河從晉陜大峽谷滾滾奔來，400多米開闊的河面突然縮成幾十米寬的狂濤，猛地跌入30余米深的石槽，化為升騰的水霧，形成了“水里冒煙，谷澗起雷，群龍戲浪，彩橋通天”的四大奇觀。河水的力量真是巨大，傳奇式地在那石質河床上，一口口、一寸寸撕咬出了50多米寬、長達數里遠的“千丈龍槽”。據《尚書·禹貢》記載，公元前770年，壺口與孟門緊連，到唐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成書的《元和郡縣志》記載，壺口已距孟門1000步（折合1660米），如今距孟門之遠更在6公里開外了。這就是說，在過去的2700多年間，河水每年要啃食1米多長的石頭河床！水的這種偉力顯然把錢副主席震撼了。他聽完講解人員對此處“壺口秋風”“禹帽夕照”“孟門夜月”“石窟寶鏡”“千丈龍槽”“管頭紅葉”“斗法龜?！薄八濉钡茸匀痪坝^的講解之后，“壯哉，壺口”的贊句就隨口而出！

這更是一個激發詩情的寶貴之地。此處不僅有明清碼頭、清代長城、四銘碑亭、牛馬王廟、旱地行船等誘人景點，有許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詩篇和警句，而且還涌現出了不少革命的史詩和故事。如抗戰時期譜就、至今依然高唱的著名革命歌曲《黃河大合唱》，就誕生在這里。那時，青年詩人光未然隨抗敵演劇宣傳二隊，于1938年從這里東渡黃河到吉縣，之后又西渡黃河去延安，親眼看到了壺口瀑布的浩大氣勢，聆聽了船夫搏風擊浪的高昂號子，由此催發了他的創作激情?；氐窖影埠?，他在病床上便構思成了一組歌頌黃河的熱情而豪放的詩歌。作曲家冼星海提議合作，光未然就在病床上口授，由別人代記，只用了5天就把《黃河大合唱》完成了。冼星海在聽取了劇宣二隊過黃河時驚濤駭浪和船夫們激昂嘹亮的號子介紹之后，也很快譜成了這一大氣磅礴、激動人心的大合唱。一經演出，立即震動了延安，也震動了全國。

這真是個造就詩人、出產史詩和歌曲的地方??！此時的錢副主席或許想到了中華民族的性格，或許想到了《黃河大合唱》的旋律，或許想到了自己所從事的高校教育與科研事業，他那表情豐富的臉上，布滿了學者和政治家的思緒，給當地賓館寫下了“壺口壯哉”的題詞。

研究富有魅力的古晉國歷史

在參觀完襄汾縣的丁村民俗博物館和丁村文化陳列館之后，6月21日下午，我們就來到曲沃縣，開始了古晉國歷史的考察。

最先看的是曲村一帶正在發掘的古晉國墓群。該墓群分布在曲村鎮的曲村、北趙、毛張和翼城縣天馬村之間的大片土地上。它含有四大文化層，即新石器時代的仰韶、龍山文化層，夏文化層，西周至戰國文化層，和秦漢元明文化層。據推測，這一范圍內大約有1萬多座西周至戰國的古墓。從1979年以來10多次對1000多座墓葬的發掘，發現的周代墓有600多座。其中60余座青銅器墓中，出土的青銅禮器有280余件，近百件都有銘文。這些從西周早期到戰國末期的墓葬，所出土的文物除青銅器外，還有一大批以戈為最多的青銅兵器及大量的車馬器。完整的陶器有千余件，碎片不計其數。玉、石、骨、貝、蚌、鉛器數以萬計，還有蚌珠精美的佩物。特別是晉侯墓地的發現，和對8代晉侯及夫人共計17座墓的發掘清理，出土的精致青銅禮器就有140余件，珍貴的玉器數百件（組），還有一大批青銅兵器和車馬器。據推測，m8墓是晉獻侯的，m64是晉穆侯的，m93墓可能是晉文侯的。這一周代考古發現的最大成果，是證明晉之始封地就在曲沃縣境內，還為確定夏文化在山西的地域分布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錢副主席對這里的發掘現場太重視了，他遠觀近看，還下到墓坑里去細瞧出土的文物。第二天上午，我們又陪同他們夫妻到侯馬金代墓遺址考察和博物館作深入的探究。

侯馬市在春秋時稱作“新田”，是那時晉國的故都。這里發現的晉國故城遺址、晉國鑄銅遺址、戰國奴隸殉葬墓和侯馬盟書遺址等，都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古晉國的遺址是1952年被發現的，所發現的古城遺址有白店、牛村、平望、臺神、馬莊、北塢、呈正、風城等8座，墓葬遺址有上馬、喬村（奴隸殉葬墓）、下望、高村、柳泉及牛村古城南等6處，作坊遺址有鑄銅、制陶、制骨、制石圭等4種，祭祀遺址有南西莊、呈王路、一公司機運站、煤灰制品廠、二水、二安、秦村西北、牛村古城南、西南張等9處。其中秦村西北祭祀遺址發現的侯馬盟書和牛村古城南發現的鑄銅作坊遺址，早已蜚聲中外。這里的古城遺址在同時期的諸侯國中，不僅保存最好，而且布局別具特色，開了戰國一代城市的先河。此外，它還埋藏有新石器時代和夏、商、西周遺址30余處，及漢和宋金多處墓葬。

如此悠久的歷史和如此豐富的考古發現，讓錢副主席十分驚喜。上午在侯馬博物館參觀之后，他就告我們下午不要安排別的考察，他和夫人再回博物館作進一步的研究。作為一名著名的物理與動力學家，他為什么能對考古和文物有如此濃厚的興趣呢？帶著這一疑問，趁他前去考察的這個下午，我抓緊閱讀他送我的小書《八十自述》和《新華文摘》刊發的他的文章，這才弄清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他出生在江蘇無錫縣一個叫七房橋的村子里，祖父和父親、叔叔都是鄉村教師。因家貧，他得了肺病、傷寒病卻無錢治療，故19歲入清華大學時身高只有1.49米。父親和叔叔都是文學歷史的愛好者，按照父親的要求，他每兩天要交一篇作文請八叔批改，因而培養了文史的興趣。1936年6月，他分別報考了清華、中央、浙大、唐山、廈門五個大學，都被錄取。后依據在北京大學任教授的四叔的意見，進入了清華大學，為“科學救國”而選取了物理學，并選修數學和化學，還積極參加體育鍛煉，所以到畢業時身高達到1.65米。此后，他到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專攻彈性力學，又從事火箭的空氣動力計算設計、火箭彈道計算研究、地球人造衛星軌道計算研究等，還參加了火箭現場發射試驗工作。1946年回國，先后擔任了清華大學副教務長、教務長、校長兼教務長與力學教授等。曾被錯劃為右派，平反后恢復民盟中央常委、中國力學學會副理事長和學部委員。1983年任上海工業大學校長、民盟中央副主席，1987年任全國政協副主席等。

從上可知，愛文史是錢副主席家庭熏陶的結果，也是他從小就養成的愛好。當祖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看到了各項事業的大發展，他怎能不對國家軟實力的增長予以強烈的關注呢？他關注文史，研讀文史，擁抱文物古跡，是時代的需要，是他一生愛好的必然顯露。他的這種苦研精神，讓我十分感動！

邁步文物豐富的舜鄉禹都

來到運城地區，就是來到了文物的豐富之鄉。這里曾是人類用火的最早之處，舜帝的建都之所，大禹治水的出入之地。此后的歷史長河中，值得紀念的人和事就更多了，只要隨便走進一個市縣，都會認識過去王朝的不少著名人物。隨手挖上幾鍬泥土，都會見到幾塊珍稀的唐磚宋瓦。所有這些，就讓考察中的錢副主席更為辛苦了。

6月23日他考察了古稱“絳州”的新絳縣，在這里知道古代思想家荀子、唐代詩人王之渙、宮廷畫家高克明、元代雜劇作家李行甫、清代學者李毓秀等都出生在此地，唐代教育家王通、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邊塞詩人岑參、以及后來的范仲淹、梅堯臣、歐陽修、司馬光等也曾在此生活過。他頗有興趣地細看了該縣的龍興寺、碧落碑、龍興塔、隋代花園和“絳州三樓”的鼓樓、樂樓與鐘樓。之后，又參觀了河津市的唐代大將薛仁貴的寒窯、白袍洞和大禹鑿開的黃河龍門。

6月24日，他上午視察建在河津市的山西鋁廠，下午考察了運城市的解州關帝廟、常平村關帝家廟。第二天又去了永濟市和芮城縣，參觀黃河鐵牛、普救寺、風陵渡黃河公路大橋及有“古代藝術寶庫”之稱的永樂宮。到6月26日上午，我們就出現在夏縣司馬光墓前，了解出生在此地的這位宋代思想家、政治家、史學家、文學家的生平故事，考察了這座著名的陵園。下午，不顧疲勞對禹都市場與河東博物館的館藏文物，作了視察。

6月27日，錢副主席在視察了運城地區制版廠、運城博物館之后，下午就和該地區的書記、專員、宣傳部長等進行了座談。他說，人類在運城一帶的活動，有100多萬年前的，50多萬年前的，也有20多萬年前的，說明它是世界人類活動的最早地區。有人說中國人是從歐洲來的，這不對。黃帝、堯、舜、禹都活動在這一帶，堯建都臨汾，舜建都永濟，禹建都夏縣，啟接班后把都城遷到了開封。舜老實，可能被禹趕到了湖南，舜的兩個老婆晚兩年為追舜也趕到了洞庭湖。這里還是中國重要的文化地區，扁鵲死在這里，蔡倫造紙也在這里。中國最大的兩部史書，即《史記》《資治通鑒》的作者都在這一帶，司馬光在這里，司馬遷在韓城。杜康在這里造酒，可以肯定造的是葡萄酒，因為這里有葡萄。漢代鹽鐵論爭后，各王朝重視了鹽，漢唐靠鹽作經濟支柱。這一帶有那么多渡口，就是為了運鹽嘛。一直到閻錫山，也靠鹽賣錢。我老伴孔祥瑛的父親在1932年至1937年左右，就當過運城鹽池的鹽運使，此后又當過山東省參議院院長。

談完考察的感想后，他對該地的經濟建設和文物保護及開發利用提出了建議。

情灑文史遍地的晉北原野

對運城地區的考察匆匆結束了，錢副主席的公務車從太原趕來，掛在176次列車的尾部，于6月27日20時零5分折返晉北。第二天晨4時許就抵達忻州，開始了對晉北這片布滿了歷史文物的土地進行探訪。

了解這片土地的人都知道，忻州有山西近現代史的文物集群，五臺山有佛教文化集群，朔州有農耕與游牧的文化交匯集群，大同有北魏文化集群等等。如此厚重的文化集群，都在等待著錢副主席這樣的大學問家、大科學家的鑒賞和評點。

這天在忻州賓館略作休息后，錢副主席就到河邊村對閻錫山故居和民俗館進行考察。中午住進五臺山棲賢閣賓館，用了兩天半的時間，先后考察了菩薩頂、顯通寺、羅睺寺、塔院寺、殊像寺、南山寺、龍泉寺、鎮海寺、普化寺、碧山寺、集福寺、茅蓬山莊和普壽寺佛學培訓班等。30日下午在佛光寺欣賞了唐代的巍峨大殿之后，晚上就住進了朔州市的度假村。

7月1日，錢副主席視察的是朔州市城區、安太堡露天煤礦、崇善寺、應縣木塔和凈土寺，傍晚趕到了大同市。第二天，云岡石窟、上下華嚴寺與九龍壁，留下了這位科學家的腳印，7月3日渾源縣的懸空寺和恒山也灑下了他那辛勤的汗滴與熱情。之后，他與大同市委、市政府、市政協及文化局、旅游局的領導同志舉行了兩個多小時的座談。午餐后，其公務車掛在44次列車的尾部，就離開了大同，向北京的方向駛去。

錢副主席的這次考察，內容豐富，很有深度，極為重要。在事后報送給省委的《關于全國政協副主席錢偉長同志視察我省情況的報告》中，我們把他在各地市座談會上發表的非常重要的意見與建議，歸納為如下四點：

一是關于高校教育問題。錢副主席在太原工大座談會上說，對于高校，科教分開是不對的，高等學校必須搞科研。學校要有一批好的教師。教師不光要當知識的傳遞人，還要做知識的創造者。要認真貫徹全國科學技術大會精神，實行教育興國，要重視實踐和實驗，要“拆掉四堵墻”：即拆掉學校與社會隔離之墻，以適應經濟建設和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需要;拆掉校內各系科各專業各部門之墻，現代化科學技術的生長點都是跨學科的，或具有交叉學科的特點，因此必須打破學科之間人為的界限，以適應科學技術綜合發展的趨勢;拆掉教育與科研之墻，貫徹鄧小平高校既是教學中心也是科研中心“兩個中心”的指示，以提高教學水平，反對照本宣讀的教書匠式的教學;拆掉教與學之墻，要把學生培養成有自學能力的人。教學不一定按教材講，而應該按邏輯和發展歷史講，以啟發學生思考問題、爭論問題，使科學的精髓深入學生思想，變成自己的東西。他認為，統編教材培養不出創造型人才，高校教師應該動手寫教材。他說，他擔任著上海大學校長的職務，該校就是這樣做的。

二是關于經濟發展問題。錢副主席講，農業發展要注意上規模，用科技支持農業，要規?；?、科學化，搞出口農業。運城地區應把蠶桑也發展起來。杜康當時在運城地區造的是葡萄酒，如今河南的杜康酒是白酒，運城可以造正宗的杜康葡萄酒。發展地方工業要注意依靠退休的老工人，要用勞動來換資金，積累資金。原來很窮的江蘇張家港市，就是大量招用從上海退休的老工人，辦廠和成立建筑工程隊，吸收了大批人才，換來了技術和資金，將該市經濟很快發展了起來。

三是關于文物工作問題。錢副主席說，山西是文物大省，要作好文物保護和開發利用這篇大文章。一要保護好文物?，F在發掘后只取走了文物，卻毀掉了發掘遺址，如侯馬晉國銅器制作工場，只取走了模具一類東西，就在工場遺址上建起了工廠，這太可惜了。今后，應有選擇地把價值極高的發掘遺址保存下來。各地市的文物倉庫很簡陋，不安全，應改進。解州關帝廟排水問題應解決。永樂宮壁畫很寶貴，過多地讓人觀摩游覽對原畫損失太大，應搞復制品展出。山西大學可建立文物保護系，培養人才。二要嚴厲打擊文物走私，對盜古墓者，應槍斃。對盜文物者不僅要殺，而且要他們在財產上予以補償。三要加強文物修護工作。要修舊如舊，不能修舊成新。永濟黃河鐵牛要加以保護，可與北京鋼鐵學院聯系，解決防銹問題。解州關帝廟不單是個文化問題，還是個統戰工具。僑胞50%在外國開飯鋪，紐約就有500多家，每個飯鋪都供著關公。所以，要保護關公廟，多做關公像，臉一定要是紅的，開個光，編個號，僑胞一定是會買的。其春秋樓應加以維修。云崗石窟防風化防污染問題要盡快解決，運煤車可以加蓋，既防石雕污染，又可防止浪費。永濟鸛雀樓是全國四大名樓之一，另三座都已修復，鸛雀樓卻停留在圖紙上，這不應該，應盡快修復。山西的全國政協委員可寫提案，我在京聯系一些委員呼吁此事。四是要搞好文物展示。為防盜，不少文物都放在倉庫里或銀行保險柜里，而不能發揮其研究與教育作用。文物是教育人的，不能成為倉庫里的秘藏品，因而在建牢固安全展室的同時，加強文物展示，給人以歷史教育。

四是關于發展旅游問題。錢副主席說，山西是文物大省，也是旅游資源大省。山西的旅游，一要突出特色，不是一般的風景旅游，而是以文物為依托的旅游，使之富有很強的教育意義。工作人員要懂歷史，文物點的指示牌和說明書，不僅要標明朝代，更應該標明公元紀年。二要解決交通問題。山西多數文物比較分散，晉南文物尤甚?？杉涌煊罎謇戏宓拈_發，使黃河金三角地區的文物聯成一片。壺口可搞直升飛機場，五臺山可搞至北京的旅游列車，大同市可圍繞旅游發展出租車，以增加游客流量。三是要在吸引游客上大做文章，如普救寺可增一展室，展覽《西廂記》一書的歷代版本和外文譯本，云崗、五臺山及各旅游點，可搞十幾、二十幾分鈡的錄相，讓游客先看，然后參觀。四是要開發旅游產業，旅游重點面對國內游客，同時兼顧國外游客。實行每周五天工作制以來，無組織的休閑和家庭旅游發展勢頭很猛，旅游部門應重視對這部分人的服務，要在吃、住、行上動腦筋，多搞一些有特色的工藝品和土特產，不搞太豪華的賓館，讓人花得起錢，花得高興。錢副主席相信，在省委和省政府的領導下，山西旅游這一無煙工業、陶冶人們情操的事業，必將會有一個大的發展。

被周恩來總理稱做“三錢”之一的大科學家錢偉長同志考察山西，已經過去20多年了，而他那熱情認真的態度與和藹可親的音容笑貌，卻仍然十分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里。歷史是人類智慧的珍藏和教科書，文化是民族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力量。在回憶錢副主席的那次考察時，我突然聯想起了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所發出的號召。他說：“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要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展道路，激發全民族文化創新創造活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焙翢o疑問，錢副主席的那次山西之行是極有意義的，是能幫助我們加深對十九大精神的理解和有助于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的，故寫出來與大家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