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找恩人

蔣偉

晚上八點，阿拉坐在餐桌旁，在他面前，擺放著一只精美的生日蛋糕，蠟燭也已點燃，家人們圍在他身旁，唱起了《生日快樂歌》，房間里充滿著喜慶的氣氛。然而，阿拉一點都不開心。

今天，是阿拉十六周歲的生日。上周，媽媽姜琴曾經向他承諾，要送給他一份精美的生日禮物，那是一套限量版的機器人模型。阿拉興奮不已，每天都盼望著過生日?？墒墙裉?，姜琴因為在單位加班，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回家。

“叮咚！”門鈴聲突然響起，阿拉忙打開了房門，一臉疲憊的姜琴走了進來。

“媽，你總算回來了，我的生日禮物呢？”

聽到這話，姜琴顯得有些尷尬：“阿拉，對不起，這兩天我單位的事情太多了，沒有時間給你買機器人模型，改天我再補給你。你看，我給你買了一雙新球鞋?！?/p>

阿拉的臉頓時多云轉陰“：我才不稀罕球鞋呢，我要機器人模型！”說著，他氣呼呼地坐到了沙發上，嘟囔道：“說話不算數，太沒意思了！”

“小壽星”鬧起了情緒，大伙兒也高興不起來了，紛紛上前勸慰。但是，任憑大家如何勸說，阿拉始終悶悶不樂。

這時，外婆龍雪芳走到了他的面前，柔聲說道：“阿拉，你已經是高一的大孩子了，應該明事理，不能使性子。媽媽上班很辛苦，你要體諒她，不能光想著自己的生日禮物。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生日就是你媽媽的‘受難日啊?！?/p>

阿拉聞言，臉上顯露出驚詫之色。龍雪芳告訴他，當年姜琴在生育的時候，因為是難產，可沒少遭罪，在醫院里煎熬了幾個小時，才將阿拉“請”了出來。

這時，姜琴笑著說：“媽，你怎么提起這些陳年舊賬了？我的‘光輝經歷算不了啥，你的遭遇才叫驚心動魄呢?！?/p>

姜琴的這番話，引起了阿拉的興趣，忙詢問因由。龍雪芳拗不過外孫的追問，便說：“好，我就來講講自己的故事吧，算是一次感恩教育?！苯又告傅刂v述了起來。

1972年7月，龍雪芳即將臨產，她住進了上海的一所婦產科醫院。這一天，她突然腹痛難忍，被推進了產房。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一直無法順產，龍雪芳疼得死去活來。年輕的主治醫生診斷后發現，嬰兒的胎位不正，如果貿然實施手術，會有生命之憂，他也手足無措，只得向同事求援，但沒人能幫得上忙。

當時，是個比較特殊的年代，醫院中的許多領導和資深醫師都被下放到基層，從事一些與自己專業不相干的工作，值守在一線的，全是一些年輕醫生，很是缺乏經驗。眼看病人已到了生死關口，他們卻束手無策，正在此時，有人把救星請來了。

聽到這兒，阿拉忙問：“外婆，這位救星是誰??？”

龍雪芳說：“她是醫院的張院長，當天正好在醫院打掃衛生，幸虧有她在，否則……”

龍雪芳告訴阿拉，這位張院長可是位活菩薩，聽到病人有難，她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了解了龍雪芳的情況后，她立刻對其進行安撫，并從容地實施了應急方案。出于安全的考慮，她放棄使用助產工具，而是用自己的手，將嬰兒安全地托出母體。

說到這里，龍雪芳輕輕撫摸阿拉的頭：“阿拉，你現在知道了吧，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來之不易的，一定要對自己的媽媽心存感激啊?！卑⒗粲兴嫉狞c了點頭。

“那么，這位張院長住在哪里呢？你們后來還聯系過嗎？”

龍雪芳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怪我當時太年輕，太不懂事了。出院后，也沒有打聽這位張院長的詳細住址，甚至，都沒有考慮過要送一面錦旗表示感謝?，F在想起來，實在是太遺憾了?！?/p>

當晚，阿拉翻來覆去睡不著。也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外婆的故事，讓他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想：當年，這個張院長如果沒有幫助外婆，那么，媽媽可能就不在了，今天，哪還會有我啊，她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真想當面和她說聲謝謝??！但是，外婆已經和她失去了聯系，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他冥思苦想了多時，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啊，現在是網絡時代，什么信息查不到啊，明天我就上網查一查。

說干就干。第二天，阿拉就上網搜索起張院長的信息。他首先查閱這家婦產科醫院的網站，但是，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又搜尋了許多醫療機構的網站，還是一無所獲。于是，他就去各大網絡論壇發布“尋人啟事”，想要挖掘出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可是無人回應。為此，阿拉十分郁悶。

好在有一位熱心的網友，向他提了個建議，讓阿拉直接去找這家醫院的現任院長，或許他那里有老院長的聯系方式。這個建議點醒了阿拉，他馬上查尋到院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并撥了過去。不一會兒，一位中年女子接通了電話。

阿拉怯生生地說道：“您好，請問您是王院長嗎？我叫阿拉，我，我有事找您?！?/p>

聽到這略顯稚嫩的聲音，對方顯得有些意外：“哦，阿拉，你好！我就是王院長，請問你有什么事兒嗎？”

阿拉忙將自己的訴求說了一遍。為了引起王院長的重視，他還鄭重地說道：“王院長，請您一定要幫我們這個忙。這位張院長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的外婆一直惦念著她呢?！?p>

聽到這話，王院長笑了：“阿拉，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好了，我知道你的要求了，我會安排人員調查的?！苯又虬⒗饕寺撓捣绞?。

掛斷電話后，阿拉的心情格外舒暢，當晚他就將此事匯報給姜琴。姜琴一聽，覺得難以置信，說：“阿拉，你的這份心意是好的?？墒?，院長的工作很繁忙，哪有時間管這種事??！你啊，別再為這件事分心了?！?/p>

果然，接連幾天，阿拉一直都沒有收到王院長的回電。他覺得有些泄氣，心想：難道，大人都是說話不算話的嗎？

正當他心灰意冷之際，王院長的電話來了。

“阿拉，你說的這位張院長的信息我們查到了。不過，她已經離世，而且也沒有子女親戚，所以，只能讓你們失望了。如果你們有空的話，星期天可以到醫院來一趟，我手頭有她的幾張生平照片，你讓外婆來確認一下?！甭牭酱嗽?，阿拉覺得灰心喪氣，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努力，最終卻化為泡影。眼下，他只能將這個無奈的結果，告訴給龍雪芳聽。

星期天上午，阿拉母子陪著龍雪芳來到了院長辦公室。一番寒暄后，院長取出幾張舊照片，遞到龍雪芳手中，說：“張院長留存于世的照片很少，只有晚年的幾張，您確認一下?！?/p>

龍雪芳哆哆嗦嗦接過照片，細細端詳起來。照片上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的笑容十分親切。

“是這位張院長嗎？”阿拉問道。

龍雪芳瞇縫著雙眼，說道：“是她……嗯……好像又不是她?！笨吹烬堁┓寂e棋不定的樣子，大伙兒都覺得有些納悶。

龍雪芳說：“可能是我老糊涂了，記不得人了。當年給我助產的那位張院長，和這個老太太是有幾分相像，但是，那位張院長的額頭上有顆黑痣，這位老太太卻沒有，難道是我記錯了？”王院長聞言，陷入沉思中。

幾天后，龍雪芳趕制了一面錦旗，算是補上一份遲到的感謝吧，這件事情，也就此畫上句號了。

然而，沒過多久，事情竟又發生了轉機。

這一天，阿拉興沖沖地來到龍雪芳的家，他的手里拿著幾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女醫生，可能拍攝的年代過于久遠，畫質不是很清晰。

“外婆，你快看看，照片上的這個醫生，你認識嗎？”

龍雪芳一看，頓時驚叫起來：“這，這就是張院長啊，她的額頭上有顆黑痣，沒錯，就是她！阿拉，這些照片，你是從哪里找來的？”

此刻，阿拉長長地舒了口氣，故作神秘地說道：“外婆，事情的由來是這樣的……”

原來，那天阿拉一家離去后，王院長一直不能釋懷。根據龍雪芳提供的信息，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查找方向可能錯了，或許“張院長”另有其人。她馬上調閱檔案，又詢問了幾位老同事，終于得到這樣一個信息。當年，還有一位分院院長也在此地勞動，她姓章，因為章和張諧音，極有可能鬧出誤會。

經過一番尋訪，她獲悉這位章院長也已經離世，不過，她的后人都居住在上海，他們熱情的接待了王院長，并將老人生前的幾張照片交到她手中。王院長同阿拉取得聯系后，將照片的電子版發送到他的郵箱，阿拉馬上將照片打印出來，并送給外婆過目。

聽了阿拉的講述后，龍雪芳百感交集，眼神中既有幾分遺憾，又有幾分驚喜。阿拉告訴她，章院長的兒子，也是一位醫生，在上海第一人民醫院工作，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拜訪一下他。

龍雪芳頓時精神一振，連聲說道：“一定要去拜訪，一定要去拜訪！”

幾天后，在阿拉陪同下，龍雪芳見到了章院長的兒子周醫生，并向他表示由衷的謝意。說到動情處，她竟有些哽咽，眼中滿含熱淚。

周醫生拉著龍雪芳的手，說道：“阿姨，謝謝你還記得我母親。她老人家做了一輩子醫生，究竟救了多少人，恐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她從來沒有自我標榜過。她常教導我，救死扶傷是醫務工作者的天職。正是在她影響下，我才走上這條職業道路的?！?/p>

龍雪芳顫聲說道：“是，是，我相信，有這么好的母親，您也一定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醫生?！?/p>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阿拉的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