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斯汀·羅拉特
公路通向一片陰冷多雪的樺樹林。氣溫低到攝氏零下五攝氏度,天空灰暗。在一輛充滿呵氣的巴士上,我們擠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間。你一定會想,這可一點都不浪漫啊。別急,你還不知道我們將要到哪里去呢。
我的妻子Bee跟我建議,過一個浪漫的新年假日,就我們兩人,不帶孩子。她說,“給我一個驚喜!”
結果在一個朋友的50歲慶生會上,我碰到一個人,他跟我說,他跟他的女朋友剛去了一趟切爾諾貝利,棒極了!切爾諾貝利?對了,就是烏克蘭那個20世紀80年代發生嚴重核事故的地方,成為歷史上最嚴重的民用核電站災難。
“別擔心,”我的這位新朋友舉著一杯紅酒說,“現在那里已經安全了?!?/p>
我想,妻子不是想過一個令她難忘的假日嗎?
于是,我馬上就訂了飛機票和一個旅游團——正是到那個前蘇聯時期曾經被迫疏散了30萬居民的切爾諾貝利地區。當我把這個旅行計劃告訴幾個女性朋友的時候,她們都一邊大笑,一邊打趣說,“你不是開玩笑吧!”這時我心里才有點嘀咕了。
當我們到了飛機場,Bee才知道我們要去的目的地?!罢娴膯?切爾諾貝利?”她皺著眉頭問。登上飛機之后,她才接受現實,或許這趟旅行別具一格吧,但仍然憂心忡忡。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跟我一樣,她仍然記得那次事故引起的核擴散災難,放射性物質彌散到整個歐洲甚至到了英國,放射性物質的強度是投到日本廣島和長崎的原子彈強度的400倍。
次日,我們登上了旅游巴士。導游安娜斯塔西婭用一個蓋格測量器來測量空氣中的放射性強度。在烏克蘭首都基輔市中心測量的強度是每小時0.23微希,比倫敦的要低。
“到切爾諾貝利地區強度還會更低?!彼蛭覀儽WC說。
我們仍然沒有安全感。在干線公路上的兩個檢查站,檢查我們證件的士兵都手持卡拉什尼科夫沖鋒槍。一旦進入該地區,感覺令人怪異地空曠。
第一站是一個幼兒園,它距離那個發生核爆炸的四號反應堆僅僅幾英里遠。一些玩具娃娃被之前來的訪問者頗有藝術感地擺放在已經毀壞的床上。
我們在參觀這個廢棄的樓房過程中,Bee感覺很冷,但顯然她被這一切所吸引。而那座專門為核電站工人興建的普利普婭特城甚至更加令人感到一種蒼涼和悲壯。
在巴士上,導游安娜斯塔西婭為我們播放了DVD,讓我們看到事故發生前這里繁榮的情景:高聳的樓房,寬闊的大道,綠色的草坪,顯示著20世紀70年代的斑斕色彩。
微笑的市民們騎著自行車,“當時這是一座模范城市?!睂в胃嬖V我們,“一些外國游客會被帶到這里來,讓他們看看另一邊人們過著什么樣的生活?!?/p>
而現在,這里已經成為一座死寂的空城,天寒地凍,一片灰暗——一座前蘇聯的“龐貝”(意大利被火山湮沒的古城)。
市中心曾經寬闊的廣場逐漸被漫延的森林占據。樹木從水泥塊下面頑強地滋生出來,曾經的公寓樓似乎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
安娜斯塔西婭指著一座樓房上的殘留標語,上面寫著“讓原子成為工人,而不是士兵”。
我們在一座殘破公園的巨大摩天輪前拍下紀念照。
導游的蓋格測量器顯示的讀數令人恐懼,讓我們感覺到的風險比實際風險要大。
這就是第四號反應堆的殘骸,現在耗費17億美元巨資將其重新密封住。根據設計,能夠在100年內將放射物質封閉,核電站將在此期間被拆毀。
甚至在我們參觀的站臺上——距離那個巨大的預制防護拱頂建筑只有300米遠,蓋格測量器測試的放射強度只有每小時0.95微希。人們在長途飛行中平均受到的射線超過每小時2微希。
我們在一個叫做“清理人”的紀念碑前停下來,這里紀念的是在清理核災難中犧牲的消防隊員。這不過是一座簡陋的水泥建筑物,但對安娜斯塔西婭來說卻是此次參觀的核心。
她告訴我們,這些英雄消防員慘烈地犧牲了,當時的蘇聯當局向他們隱瞞了他們所面臨核災難的真正危險。
當天晚上我們離開最后一個檢查站時,我和妻子在一個紀念品商店買熱茶,看著那些紀念品:放射線電話貼紙,還有四號反應堆殘骸的冰箱貼等,不禁啞然失笑。
“你覺得怎么樣?”我有點緊張地問妻子。
風中雪片在我們身邊曼舞,Bee慢慢地喝著她的熱茶。
“你知道嗎,”她看上去顯然頗有興致,“我感到此行提醒了我們,大自然的自愈力有多么強大?!?/p>
切爾諾貝利地區廢棄的樓房
她滿含深意地看著我,一陣沉默后,我倆同時笑了起來。
我低下頭,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