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堅守中創新 在傳承中發展
——山東臨朐手繪年畫傳承人藝術訪談錄

張芯旖/Zhang Xinyi

編者按：傳統的臨朐年畫最早能追溯至明末清初，脫胎于清末民間半印半繪年畫。在傳統木版年畫的基礎上，以其特有的藝術語言，真實再現當地的生活場景與風俗民情，折射出特定的社會結構所形成的集體審美意識和人文情懷。當下的臨朐手繪年畫在保有某些傳統特色的同時，發生著微妙的應時性變化，其創作作為一種較晚近的民間文藝“復興”的藝術形式，有著重要的研究價值。本文通過對幾位臨朐手繪年畫創作者的采訪，我們發現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年畫創作者們對其發展正在進行著新的理解與選擇。

一、傳承人藝術家李志君

簡介：山東濰坊臨朐人，山東省美術家協會會員，濰坊市婦女書畫家協會理事，臨朐縣美協副主席，《莊農日用雜字》系列農事記憶手繪年畫的主要創作者。1984年至1996年創作的年畫《沂蒙新貌》《福滿堂》《壘積木》曾參加文化部社文局舉辦的畫展，并在中國美術館展出。2013年，《婆婆的棉被媳婦的心》在首屆法制農民畫大賽中獲一等獎。

張芯旖（以下簡稱張）：很多人并不了解臨朐手繪年畫，您能給我們先介紹一下嗎？

李志君（以下簡稱李）：關于手繪年畫我的理解和其他老師基本一樣，它是從傳統民俗中走出來的，一是借鑒了歷史傳統中的民間繪畫因素及構圖傾向，多是表現喜慶歡樂題材；二是在傳統色彩的基礎上加入了現代氣氛，表現當今社會喜聞樂見的事；三是立足身邊的人和事，表現社會核心價值觀，表現廣大農村新人新事新面貌。另外，臨朐手繪年畫還具有唯一性，每一幅在作者的努力下都有其特殊的思想內涵，就算是復制，也因創作場合和心境的改變而不同，所以說它是年畫種類里最具唯一性的。

張：您參與了清朝馬益著所寫的《莊農日用雜字》系列年畫的創作，用時一年零兩個月，請您分享一下當時創作的感受和心得？

李：《莊農日用雜字》系列年畫是在文字的基礎上進行創作，是對臨朐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進一步提升與再創作。發起人是我們家老孟（孟憲毅老師是李志君老師的丈夫），主創是我，因為時間緊、任務重，所以又聯系了史素芳、張春燕兩位老師。

李志君 壘積木 材質：紙 104×104cm 1986年

李志君 婆婆的棉被媳婦的心 材質：棉布1300×1500cm 2014年8月

李志君 莊農日用雜字 材質：紙68×68cm 2013年5月

在創作過程中人物造型、服飾、勞動工具等必須符合當時年代的標準，所以在素材搜集上就有難度。為了找準那個年代的工具，我們找遍了臨朐農村甚至跑到青州，在畫面中表現的農具基本上是原汁原味、古香古色的，人物也符合當時年代特征。這本書共一百零八幅，我創作了五十二幅，這期間還創作了其他作品近八十幅，這其中有省市縣作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作品，其中的艱辛沒辦法用語言表達。

這本書的系列年畫雖然是我和另外兩位老師共同繪制完成的，但是還有兩位功不可沒的參與者。一位是文化館館長李詠梅，在創作過程中我們幾次拿草稿到館里去觀摩，李館長非常認真地觀看，提出很多寶貴意見，制定修改方案，并在人力財力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另一位是孟憲毅同志，在創作初期是他制定創作方案，到本書作者家鄉為我們收集資料，陪我到農村找農具寫生，在創作中指導幫助。要說體會就是有領導支持，愛人支持，我才能很好地完成了這項工作。

張：去年9月您以臨朐手繪年畫傳承人的身份，隨山東文化代表團參加意大利米蘭世博會，外國人怎么看待中國的年畫藝術？您在米蘭有什么印象深刻或者有趣的經歷呢？

李：我為能隨山東代表團到米蘭世博會展示臨朐手繪年畫而感到榮幸。在世博會上，外國友人對我們的作品非常感興趣，每天都有近萬名觀眾觀看我的手繪年畫展示，看了畫好的掛在墻上的作品他們以為是印刷品，可是看到我在作畫又感到不可思議，一直在說真棒。

這次參加世博會我感覺有這么幾個亮點：一是把我們的民間藝術、富有山東元素的臨朐手繪年畫帶到了世博會，通過世博會這個平臺宣傳了中國山東臨朐，雖然是我個人去的，但是肩負著臨朐廣大年畫作者的希望。二是我所創作的專題作品《五洲同慶世博會》，作為禮品被山東省代表團贈送給中國館永久性留念。三是我們的作品《風箏娃》，作為禮品由中國館贈送給了中國館山東周的第十萬個觀眾，通過這一活動也向世人展示了、宣傳了我們臨朐年畫的風采。在米蘭的那幾天，外國友人對我們的技藝大加贊揚，在我的展臺前流連忘返，還要求做我們的徒弟，我也高興地收下了幾個洋徒弟。

張：現在手繪年畫為了突出傳統年畫的表現手法和特點，新學員借鑒了以前作品處理方式，導致畫面千篇一律，對這個問題您怎么看？您對新的年畫傳承者們有什么建議？

李：關于創作作品雷同的問題，我已認識到了。今年7月份，李館長安排學員集中培訓，我講了一段話，大意是學習時可以臨摹老師的作品，但是創作時必須是自己的。最后給他們布置“中國精神中國夢”題材作業，通過引導，這個問題大有改觀。解決這個問題需要時間，更重要的是提高年畫創作人員的思想認識和積累創作經驗，培養他們善于發現身邊的人和事，這事兒要一步一步的，急是不現實的。終究是我們的學員學習、接觸年畫時間短，需要老師們正確引導，才能在短時間內創作出更好更有意義的作品。

張：據您調研觀察，臨朐年畫在山東乃至全國范圍內是一個什么影響？如何擴大影響？

李：去年3月，我邀請了全國民間藝術專家廖開明老師，農民畫研究學者陳建武老師，中國農民書畫研究會徐靜會長、董振禮副會長，來臨朐參加了縣委召開的臨朐手繪年畫研討會。在會上陳老師總結了前三年全國及山東省各畫鄉參展獲獎情況，我們臨朐在山東綜合性排名第三，這次研討會促進了我縣年畫創作，掀起了新的高潮。之后，我縣的年畫又參加了全國四個農民畫大賽，取得了銀獎一個、銅獎五個、優秀獎二十二個，入選十一個，省內二次展獲一等獎五個、二等獎三個、三等獎十四個、優秀獎五個。從這些獲獎情況來看，我們臨朐手繪年畫在山東省是首屈一指的，在全國畫鄉也有一定影響力。要想在全國有立足之地，縣里就要加大投入，扶持作者，讓他們無后顧之憂，一心一意搞創作，才能出精品，臨朐手繪年畫才有出路。

二、傳承人藝術家李春秀

簡介：山東濰坊臨朐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濰坊市美協理事，臨朐縣美協副主席；就職于臨朐縣文化館。于1985年開始臨朐年畫創作，1996年創作的《未來的冠軍》獲省一等獎，并在小學美術課本第八冊上作為新年畫推廣教用；1999年創作的年畫《春滿人間》入選文化部、中國美協主辦的第九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2001年創作的年畫《春風得意》在文化部、中國美協等單位主辦的全國第六屆年畫展覽中獲優秀獎。

張：聽說您最近挺忙的，是在忙年畫創作？有什么新作問世嗎？

李春秀（以下簡稱李）：是的，近期創作了幾幅年畫，內容有習主席關心安全生產方面的，有古代題材的，作品《鄉村之戀》主要是反映農村生態游，還有反映國家關心小學生給校園配校車的題材。

張：您以前是畫國畫的而且專攻工筆花鳥的是吧，您是從哪年開始學習國畫的？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接觸年畫？您覺得國畫的筆法、技巧和構圖對您的年畫創作影響大嗎？

李：我是從1980年開始先學習畫國畫，年畫是1984年文化館辦培訓班時開始學的。有了國畫的基礎，年畫創作得益不少，對構圖、用色、線條等都有幫助。

張：您的創作題材非常豐富，這些創作靈感來自哪里呢？為什么選擇這些題材？您的作品構圖也很新穎，比如《鬧新春》《兒時的歌》等。在您看來，年畫創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我的畫多數反映的是農村喜聞樂見的題材，比如豐收場面和過年過節的喜慶場景。選擇這些題材是因為年畫就是用畫說話，反映自己所看見的人和事，畫面簡潔明了，主題明確。我希望通過年畫充分反映臨朐的風俗民情，采用夸張生動的手法和鮮明的顏色，描繪出人民群眾健康、勇敢、浪漫的生活情節。創作好一幅年畫最重要的就是要深入生活，體會世間百態。

張：您獲過很多獎，比如年畫《大團圓》《春滿人間》《春風得意》等等都獲過各類獎項，在您眾多年畫作品中，請您為我們介紹幾幅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李：《春滿人間》《鬧新春》《兒時的歌》?！洞簼M人間》是1999年畫的，反映改革開放以后，農民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發家致富的場景，畫中兩個姑娘把自己精心培育的盆景花卉帶到集市上賣，在路上你追我趕，他們對生活充滿了希望?！遏[新春》主要表現的是喜慶和新春，充滿活力?！秲簳r的歌》反映的是農村生活的一角，同時也是一種懷舊。

張：您創作的《未來的冠軍》手繪年畫作為新年畫推廣教用被編入小學課本，您認為臨朐年畫作為一種新年畫與其他年畫（楊柳青年畫、桃花塢年畫、綿竹年畫）有什么不同呢？

李春秀 鄉村之戀 材質：棉布 80×80cm 2015年10月

李春秀 春滿人間 材質：棉布 80×160cm 1999年7月

李春秀 事事如意 材質：棉布 140×160cm 2014年7月

李春秀 鬧新春 材質：棉布 140×140cm 2004年6月

李：臨朐年畫與其他地區年畫的最大不同之處是人大于景，突出人的主體性。它充分利用我國傳統的勾線技法，造型夸張，構圖飽滿，線條粗獷，色彩鮮艷，設色以紅、綠、藍、黃為主，對比強烈，主題突出，畫中人物質樸大方，散發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創作題材既有傳統又緊隨時代。

張：2014年，臨朐舉辦了首屆手繪年畫培訓班，您作為培訓班教師，能介紹一下這個培訓班的情況嗎？

李：臨朐手繪年畫培訓班目前共舉辦了兩期。培訓班是在顧書記的關心下，由文化廣電出版局和教育局聯合舉辦，由臨朐文化館承辦。第一期是由社會上的愛好者和縣中小學教師組成的，第二期學員大部分是教師。通過兩期培訓，年畫已經在全縣呈扇面式發展，很多學校設有年畫研究興趣班?，F在，縣內外的展覽大家都積極參與，在今年全年，省內外年畫邀請展就參加了八次。而且臨朐在龍韻文化城成立了手繪年畫培訓基地，對年畫傳承發展很有好處。

張：臨朐手繪年畫現在正在申請省非物質文化遺產，臨朐也在打造手繪年畫基地，您對臨朐手繪年畫的發展有怎樣的建議和期許？

李：臨朐手繪年畫申請了省物質文化遺產進行重點保護，我作為手繪年畫非遺傳承人之一，有義務配合縣里搞好年畫的傳承與發展，希望手繪年畫在上級領導的大力支持下能夠健康發展下去。

李春秀 好收成 材質：紙 80×56cm 2000年3月

三、傳承人藝術家吳維珍

簡介：濰坊市小學美術教學能手，參加工作二十年來一直從事小學美術教學工作。2014年開始學習年畫，在學校創立學生年畫社團——駢邑風年畫社。年畫作品《有卡一族》獲山東省農民畫比賽三等獎，《小小足球大大的夢》在江西萬安農民畫比賽中獲優秀獎，《綠色出行》在山東省農民畫精品展中獲二等獎。

吳維珍 綠色出行 材質：無紡布 75×90cm 2014年

吳維珍 有卡一族 材質：無紡布 80×80cm 2014年

張：看您給我發的圖片里有一些學校教室的照片，墻上貼滿了學生作品，感覺他們畫得很好，您怎么看待臨朐手繪年畫走入課堂這件事？

吳維珍（以下簡稱吳）：我覺得很有價值，從學校方面來說，年畫屬于地方課程，是學校自己開發的、與其他地區不同的獨一無二的課程，有益于年畫的發展。從學生角度來說，讓孩子們了解自己家鄉的民間藝術，熱愛民間藝術，也是一種傳承和發揚。這種屬于民族的有價值的東西，作為教師有責任讓它傳承下去。

張：您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反映社會歷史、民生百態，緊扣時代主題，像養老、環保等問題，為什么選擇這類題材？創作這些作品有什么心得體會？

吳：每個時代的作品都有它的特征，有時我們看到作品就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我的作品表現的就是我眼睛看到的、能在我心里留下印象的東西，藝術當隨時代嘛！我覺得表現一些正能量的、給人積極影響的內容才符合年畫的初衷。

張：您的作品《吉祥如意》被米蘭世博會中國館收藏，其中運用了中國傳統的吉祥紋飾，您是如何理解臨朐手繪年畫的傳統性和時代感呢？

吳：在《吉祥如意》中，我借鑒了一些傳統的內容，因為我認為走出國門的作品還是傳統的更能代表中國特征。傳統很重要，它是主要區別于其他畫種的重要特征，時代性從題材上自然而然地就體現出來，很多的變化都是潛移默化、順理成章就形成了，比如材料手法等，都是與時俱進的。

張：作為一名青年教師，您是怎樣看待臨朐手繪年畫的現在和未來？如何在繼承中創新發展？

吳：作為一名臨朐人，自然希望家鄉的本土藝術能發揚光大，希望她有個美好的未來，可內心又覺得年畫還是小眾了些，但的確有它的價值，我所能做的就是為這門民間藝術的傳承發展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我該做的做好。政府的力量及國家的政策是主導，我個人的力量雖小，但做的人多了影響力也就大了。政府培訓教師學習年畫這個思路很好。教育局應該加大力度參與，年畫的發展就會更快更好了。

四、傳承人藝術家張海娟

簡介：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龍泉中學美術教師，濰坊市女書畫家協會會員，臨朐縣理事協會理事，臨朐縣攝影協會會員。年畫《收獲》曾獲“海之戀”昌邑情二等獎。

張：您這么年輕，為什么喜歡年畫？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習年畫的呢？

張海娟 童趣·打卡 材質：紙 2014年

張海娟 慶豐收 材質：紙 2014年

張海娟：前年開始接觸年畫，參加過臨朐2014年6月第一期年畫培訓，以優秀學員畢業。同時對年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喜歡它的簡單，能夠表現自己豐富的想法。以前我就喜歡裝飾畫、漫畫、攝影，我覺得能從這上面進行改變，所以覺得很有意思。我希望臨朐的年畫越來越好，像楊家埠一樣創作出自己的產業鏈，打出自己的名聲來。

張：您是參加的臨朐年畫培訓班嗎？您師從誰？您能介紹一下2014年第一期年畫培訓班的情況嗎？

張海娟：我師從李春秀和李勝彬老師，我很喜歡這兩位老師的繪畫風格。當時上年畫班的時候，都是老師給我們講課，我們創作，老師再給我們提修改意見?，F在老師和學生們都有微信，我們就用微信請教老師，微信挺方便的，可以隨時探討一些創作的問題。如今，我們和老師們也成為了朋友。

張：您在哪所學校任教？作為老師，您是以什么形式開設年畫課程的呢？學生們真的喜歡畫年畫嗎？

張海娟：我現在在一所初中任教，已經工作八個年頭了，每周我給學生上美術課的時候，都穿插一些年畫知識，學生們還比較喜歡，畫得還很不錯，我不限制他們的想法，他們畫出來還挺有味道的。

張：您是如何保持對年畫創作的熱情，你會嘗試不同藝術之間的融合嗎？

張海娟：我覺得喜歡和愛好是最好的老師，喜歡年畫的時候隨時可以畫，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融入其中，可以隨時起小稿。很簡單的幾種顏色，確實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很喜歡完成后的成就感。藝術是相通的，我去學陶藝的時候，把年畫畫在盤子上，這是一種嘗試，覺得這樣畫在上面會很美，也很有意思。等有機會應該會嘗試把陶藝的一些元素融入到年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