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

◎王會敏

窮大方

都說四十不惑，到這個年齡上有老，下有小，花錢的地方也多，省錢才是王道，可我家的李玉剛卻是個“窮大方”。

那次我去逛商場，在男士專柜給他看中了一件羊毛衫，摸摸料子的確不錯，就在我和服務員搞價聊天時，我才知道這店是我同學開的，為了省點錢，我豁出老臉給同學打了個電話，同學少要了五十多塊錢，省錢的心情真好，我哼著小曲兒進門，將手里的羊毛衫放在沙發上，李玉剛玩著游戲瞟了一眼，夸道：“老婆，眼光不錯，明天我就穿著上班?！?/p>

第二天，他穿著新羊毛衫上班去了，晚上下班回來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問：“喂，單位同事有沒有夸羊毛衫顏色好，質量好？”李玉剛繼續盯著手機，專心地玩著游戲，過了五分鐘，他才轉過臉回：“噢，我正要給你說呢，單位小孔下午去相親，沒有買到合適的羊毛衫，他穿上我那件大小合身，我把羊毛衫脫給他了！”我的火噌噌往外冒，怒不可遏地吼他：“你有沒有搞錯？那是我給你買的！快說，他給了多少錢？”李玉剛就沒正眼看我，跟沒事人似的，慢騰騰地回：“都是自個兒兄弟，不能什么事都提錢，俗不俗??？”我臭罵了他幾句，猛地關上臥室的門！這都什么事兒啊，我千辛萬苦為了省錢給他買新衣服，他倒好，送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末李玉剛的幾個朋友在微信群里商量，帶著孩子一起去迪士尼玩，這三家一共九口人，如果每家開一輛車太浪費，開兩輛車在路上走走等等也不方便。就在大家犯愁的時候，李玉剛主動提出解決方案：“你們都別費神了，一會兒我給小舅打電話，借他的商務車去吧?！比豪镱D時熱鬧起來，說李玉剛是不倒翁，我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嚕：“又不是咱自個兒用，費那個心干嘛？”他瞥了我一眼，說我：“婦人之見，朋友在一起就要大方！”

車還是借來了，等大家落座后，一車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迪士尼樂園門口，朋友A排隊買票的時候先把錢墊付了，李玉剛怕朋友A不好意思收錢，就急急地將買票錢塞到朋友A的口袋里。吃飯的時候，剛吃到一半，李玉剛就偷偷摸摸地借故上洗手間把賬結了。

出游本是件高興事，整個行程我看不慣李玉剛花錢的窮大方勁兒，要知道，我倆的日子還沒到中產階級，跟月光族差不多。更不悅的是，他借車，加油，掏飯錢，大方得就像那些錢不是錢一樣！我就想不明白，他如此窮大方到底圖個啥？真懷疑他腦子進了水，咽不下心頭這口氣，我責問他：“你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人家的錢是錢，咱的錢就不是錢？”李玉剛正拿著牙簽剔牙，滋滋了一聲，一副滿不在乎樣兒。我喋喋不休地罵他不懂得過日子要細水長流，要節儉持家，要把一分掰成兩瓣花，只有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好。他氣呼呼地回我：“好日子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

那晚，我媽打電話說我爸突然腦梗，送進了縣醫院。弟弟在外出差沒有回來，李玉剛知道后，急匆匆地開車拉我朝醫院駛去。醫生開完單子，他又急匆匆地繳費辦住院手續，刷卡付錢的那些瞬間，簡直亮瞎了我的眼，因為，李玉剛根本沒有一絲的猶豫！那一刻，我親眼目睹了李玉剛跑上跑下的王者風范。

第二天續費的時候，我媽拿出一張卡，他連接都不接，還嗔怪我媽：“該忙啥忙啥，別添亂了?！痹谖野肿≡浩陂g，李玉剛事前事后一人當先，因為涉及手術，費用花的多。我暗地里提示他：“信用卡都刷了好幾張，別青蛙撐桌子——硬撐，還是用咱媽的錢吧！”李玉剛什么都聽不進去，死要面子活受罪，又向朋友借了一張信用卡備用，好在渡過了難關。

半個月后，我爸出院。弟弟說：“姐夫，你把住院期間的費用算算，回去我把錢給你?！崩钣駝傋诟瘪{駛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絕著：“兒子是兒子，女婿也是半個兒子，給老人看病也有我一份兒，算什么賬??！你怎么把錢算得這么清？”看著眼前這個兜比臉干凈的李玉剛，我真不懂他！

那晚，我靠在床頭問李玉剛：“閨蜜小林攢了三年的錢，買了輛車；小楊攢了五年的錢換了套大房子?？纯次覀兊娜兆?，除了零余額，還有啥？”李玉剛淡然一笑，滿足地回我：“雖然這幾年什么也沒攢，但是賺了個高興！媳婦兒，你不覺得嗎？我們不摳門，但是人緣好啊，我窮大方，但我并不是不努力掙錢啊，對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工資漲了八百！”看我開心滿懷，李玉剛又說：“人與人之間，不能只注重錢，把錢看重了，情就淡了，把錢看輕了，情就濃了！”

我驚異，李玉剛什么時候有這智慧了？

雙面膠

李玉剛最近學了個黏人的毛病，而且逢事必黏。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那次，我接到同學的電話，說晚上八點在聚友酒店聚餐。這可是我期盼很久的事，經常見朋友圈里，這個曬同學聚會，那個曬同學合影，我好生羨慕，總算盼來聚會這天，我翻看衣柜，選了件自己比較滿意的衣服，化了個淡妝準備出門。

嗶嗶嗶，樓下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探出腦袋朝外一望，竟讓我吃了一驚，李玉剛七點在微信上給我留言說今天晚上陪領導開會，怎么突然回來？難不成忘記拿東西了？我匆忙下樓，李玉剛見我過來，車窗緩緩降下，將臉轉過來，給我使眼色：“上車，我送你！”我心頭一熱，極力贊譽，標準暖男。

聚友酒店到了，我開門下車，朝他交代：“陪領導開會，散了早點回去！”隨手把車門關上，我便朝酒店走去，就在我回頭的剎那，李玉剛竟將車停在酒店的車位上，我納悶了，他這又是什么意思？只見他慌忙地將包夾在左臂下，右手拎著鑰匙，興沖沖地朝我跑來，安撫道：“老婆，我陪你一起去?！蔽掖糇×?，停在當地不動，找了一萬個拒跟的理由，可李玉剛死活賴著要去，我情緒失控，吼著：“李玉剛，又不是你同學聚會，瞎摻和什么？”再看看李玉剛一臉平靜，拽著我就往里走，恰好碰到幾個好久不見的女同學出來，她們還半開玩笑地說：“小靜，給介紹介紹，這是臨時男友？還是原配老公？”看著她們相視而笑，我氣不打一處來。

同學好長時間不見，變化的確很大，除了個別同學發福，走樣，宋小亮在外地混成了老板，說起話來也財大氣粗，一身名牌，吸引了眾多女同學的仰視。當他端著酒杯示意跟我碰一個，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絕，因為我屬于過敏體質根本就不能沾酒，李玉剛端著酒杯過來救援。還宣稱：“小靜懷孕了，我代喝?！?/p>

回家的路上，我面紅耳赤地兇他：“這倒好，讓我在同學面前出丑，你滿意了？”李玉剛坐在副駕駛上，一臉醉意，有條不紊地回我：“別怪我說你懷孕，看看朋友圈里的那些新聞，同學聚會回來，有私奔的，有離婚的……我得防范未然?！彼@么一說，這黏人倒合情合理了。

臨近過年，我想把頭發整整，聽閨蜜講市中心一家美發店，頭發做得好，服務也好。我朝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李玉剛說：“我去做頭發，中午你自己做點飯?！痹拕傉f完，他興致來了，摸了摸剛理過沒多久的板寸，一邊換鞋，一邊說：“我這頭發正要找地方修修，我們一起去，弄完頭發順便去街上吃點兒飯?！笨粗幻装肆愕睦钣駝?，天天跟沒斷奶的孩子似的，讓我很無語！

那間理發店的門市不是很大，但裝修特別精致，老板是個東北小伙子，很熱情地招呼我，等我坐定后，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很誠懇地建議：“姐，你的頭發有點少，如果做個波浪卷，染個咖啡色絕對洋氣?！甭犘』镒舆@么一說，我心動了，瞅著鏡子抓了一溜兒頭發，停了三秒鐘，極力地回：“行，只要好看就做個波浪卷，染染色?！毙』镒邮趾芸?，三分鐘將燙頭的工具準備好，他準備著手調色時，李玉剛推門進來，做著停止的動作，喊道：“等等，我老婆是過敏體質，千萬別給她染?！毙』镒記]有生氣，而是和顏悅色地開導我：“姐，你是過敏體質，可不能亂染?！?/p>

等頭發做好，我氣鼓鼓地朝李玉剛嚷嚷：“天天這樣黏著，有意思嗎？你這毛病再不改，遲早會趕上我媽！”李玉剛一副嬉皮笑臉樣，嚼著口香糖迎合我：“你們女人的錢真好掙，三句話就能讓你改變想法，燙個波浪卷，染個色，怎么用了一千塊錢？我黏著你是怕你上當！”

母親節那天，我買了兩束鮮花，一束送給了我媽，另一束帶回來讓李玉剛送給婆婆。我搓洗著手里的衣服，命令在臥室玩游戲的李玉剛：“喂，你去樓下把花送給咱媽?！焙傲撕枚啾?，他就是紋絲不動，見我生氣，他作揖禱告：“別急，別急，等你洗完衣服咱一起去?！蔽襾G下手里的衣服，拿著鮮花下了樓，不知他什么時候練成了飛毛腿，跑步下樓跟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你倒是等等，等等……”

婆婆收到這份禮物，臉上的褶子擰成一朵花，不住地夸：“還是媽有眼光，選小靜這樣懂事的孩子做兒媳婦?！崩钣駝傔七谱?，在一旁只是撓頭。

吃過午飯，婆婆從兜里取出兩張護理卡，吩咐我：“小靜，一會兒咱們一起去做護理，順便給你的皮膚補補水?！边@價值不菲的護理卡，是小姑送給婆婆的生日禮物，我這心頓時有些小激動。去的時候，李玉剛在玩游戲，聽說我要去做護理，他噌一下起來，著急地說：“等等，還有我呢！”我剛想數落他幾句，婆婆先開了口：“都是為女士服務的，男士止步，你留在家玩你的游戲吧！”李玉剛一臉詭異，辯解著：“專職司機，這樣的身分總算行了吧！”

瞅瞅，又被李玉剛黏上了。

好風水

有人說：“討個百萬富翁，不如找個脾氣好的老公?！蔽腋钣駝偟慕Y合完全是因為他脾氣好，本以為老公脾氣好，就會萬事無憂，順水順風……殊不知，好脾氣也是煩心事！

那天，我在客廳化妝，李玉剛加班回來后，包還沒放穩，接了個電話轉身又要出去。我放下手里的眉筆，迅速地跑到門口，緊抓著門把手。他掛了電話，小聲說：“別鬧，別鬧，我得趕緊替同事值班?！甭犓@么說，我急了，好不容易盼個周末，他不陪我，竟然這么爽快地答應替同事值班。我一副無奈樣兒，先來軟的：“你答應我周末陪我去狂街，怎么又變卦了？”他只是喃喃嘴，安慰道：“下個周末，下個周末，同事父親住院了，我抹不開臉?！蔽铱此浀牟怀?，就來硬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嚷道：“什么抹不開臉？我看就是人善被人欺，單位這么多人，為什么你隔三差五就替人值班，你就不能說有事？”我的聲貝高到能把整棟樓抬起來，他卻不為所動，照去不誤。

國慶長假，我和李玉剛計劃出游，他說要好好陪我，算是對我的補償。我們驅車來到剛開的超市，帶足路上吃的、喝的，我拽著李玉剛的胳膊，嬌滴滴地向零食區域走去，選了酸奶、火腿、薯片……結完賬出去的時候，機器滴滴地報警，保安像抓到了賊似的，威風凜凜地跑過來，吩咐著：“你們到這兒來，接受檢查?！背衼硗娜怂查g駐足，讓我分分鐘顏面掃盡，我紅著臉，就差罵出來。

李玉剛被保安帶著前往經理辦公室，他還跟李玉剛聊：“看你穿得體面，長得也體面，咋也不像……年輕人，要什么憑自己的勞動，有個手長的毛病不好！”我這心一下子堵得上不來氣兒，我朝保安吼：“你才手長呢！有事實證明嗎？瞎說啥？”保安瞟了我一眼，不吭聲了，李玉剛將身上的東西翻找了一遍，原來是一圈銅絲作祟。此時，保安沉默不語，我不依不饒地要經理賠禮道歉。李玉剛拉著我就往外走：“算了，算了，他們也不知道機器會這樣！”整個出游，因為多了這么個插曲，讓我變得情緒失落。我將安全帶系好，罵道：“你倒是有沒有自尊??？能不能長點心呀？怎么光長歲數不長脾氣！”李玉剛一邊按著喇叭，一邊幸災樂禍地自問自答：“吃一塹長一智，原來銅絲也是檢測器的報警源?！?/p>

那次，爸開著電動車去拉貨，走到半道上，車壞了。大冬天的夜里，又冷又黑，實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給李玉剛打了個電話：“喂，玉剛啊，趕緊開車過來幫我把車拖走，壞的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兒，真是急人！”李玉剛接電話那會兒正在路上執勤，他沒給我爸解釋，就一口回絕：“爸，你給小靜打電話吧，我這會兒沒空?！蔽野致犃四欠?，氣的差點兒暈倒，若不是閨蜜緊急救援，我爸肯定會給我記下個不孝的罪名。

李玉剛下班后，我灰土著臉，將他批得遍體鱗傷。不過他很聽話，先去爸那兒報道，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解釋了一番，請他老人家原諒。

我爸擇著菜，看到李玉剛就來氣兒，如同放鞭炮似的，先轟后炸：“玉剛，不是爸為難你，你辦的這叫啥事??？你比市委書記忙？還是比省委書記忙？”李玉剛紅著臉，低著頭一言不發，接受組織的批評。直到我爸氣消了，他才離去。媽還數落爸：“不是咱生的，也不是咱養的，對女婿那么苛刻干啥？”爸沒吭聲，將手里的菜放在小桌上，吧嗒點了支煙。

第二天，李玉剛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說著他的高興事：“老婆，這次提拔副科有我，咱可一分錢沒花！”我笑靨如花，拍拍他的肩：“說明咱幸運唄，凡事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崩钣駝倢⑼馓讙煸谝录苌?，驕傲地說：“都是占著咱人緣好，你想，脾氣如同風水，脾氣好，風水自然就好了呀！”

李玉剛說得對，一個家是否其樂融融，不是看住的是不是豪宅，而是看家里每個人的脾氣如何，好脾氣，就是一個家最好的風水，不管春夏秋冬，都會為這個家帶來平安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