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季，艷壓群芳的白老太太

李青菜

4月是花月，院子里的花木各種開，迎春花有點俗氣，一身土豪金，先站出來活躍一下氣氛；玉蘭倒是很好的，紫玉蘭顯得臟，白玉蘭像一樹小白鴿，但有點太常見了。月初我在院子里發現一棵特別漂亮的白花樹，絕色美麗，一打聽才知道是梨樹，格調比桃李高太多了——銀裝素裹，白玉妝成一樹高。今年草坪上的海棠樹在春季比美活動中大獲全勝，上一季還干癟瘦弱，忽然出息大了，一棵粉紅一棵雪白，亂紅成陣，引得鄰居們都來探望；去年在草坪上灑的二月蘭花種子也爭氣，紫白一片迎風搖曳，里面藏個黃澄澄的黃秀蘭真是太美了。

本社區春季壓軸大戲是那棵櫻花樹，清明前后炸裂開放，一撥兒一撥兒的鄰居跑來觀賞，搞得白短圓、小健四個家伙都待不下去了，到草叢里躲清靜。冬天的枯枝里藏不住貓，現在貓們都藏在一層一層的青紗帳里，睡醒了就瞪著眼睛往外瞧著，麻雀去叼草籽，就一爪子拍上去，但是成功率極低，貓們最不敢惹的是喜鵲，喜鵲個頭兒大，而且抱團，貓一惹就會被扇暈。

有一對老夫妻，八十來歲了早晚在院子里散步，老頭兒得了半身不遂正在康復，走路慢又搖晃，老太太寸步不離跟著，早上都來看櫻花和海棠，不過，老太太以為三棵花樹都是海棠，就夸櫻花說：“這么美的海棠花，××一定沒見過，咱們的福氣太大了……”小風里，櫻花怯怯地說：“海棠出門往右……”

老賀（極為勤快的保潔員）一邊掃地一邊跟老兩口搭訕，四川話我學不來，大意是，你得叫他少吃肉！少吃肉！“少吃肉”這話真是說了三遍啊，大概是說半身不遂全是吃肉造成的，小健馬上走開了——不愛聽。

老太太一聽就惱了，說什么吃肉不吃肉的，我們九十多歲了，我們本來就不吃肉，你九十歲的時候能動嗎？你能嗎？那老太太拉著老頭兒氣呼呼地挪開，邊走邊說：“誰吃肉了？我們沒吃肉……”

院子里的老人都很有意思。住在海棠樹對面的老夫妻姓白，也八十往上了，擅長糖卷果和黏米切糕兩樣小吃，我久仰大名，一直沒吃過，真急人。

白家老太太身體不太好，只有暖和天氣在院子里坐一會兒，老爺子有點倔，過了幾次話就好了。前幾天海棠花謝了，從窗戶里看甬路上全是粉色的花瓣，精美絕倫，我拎著相機下去拍，剛靠近就發現白大爺拿著掃帚往自家院子里走，甬路上的花瓣全掃了，下巴揚著等著街坊四鄰表揚呢。

這對老夫妻長得很和善，衣著樸素又利索，皮膚白潤而有光澤，跟院子里的同齡人不一樣。我說您二老在這兒站著真好看，我給您拍幾張照片吧？一般來說，北京老太太們都不喜歡拍照，年輕時沒照慣，老了更矜持，沒想到白老太太一聽照相就笑了，說：“那多麻煩您呀，那多耽誤您呀，我進去換件衣服吧……”

后來老太太換好衣服出來了，灰毛衣紅色毛衣外套，兩耳竟然各戴一朵紅玫瑰花耳環，說實話，當時我就為這對耳環呆住了，完全是少女爆款！

白老太太一點不怵鏡頭，親切慰問櫻花樹、海棠樹、牡丹花并一一合影，泰然自若，落落大方，艷壓群芳。就喜歡這種樂觀、愛打扮、愛作秀的老人，從前我奶奶死活不肯照相，現在就沒照片留下，憾事。照片洗出來十幾張，漂亮得很，交給白大爺了，最近沒看見白老太太出來曬太陽，不知道老太太喜歡照片不？糖卷果會不會做一盤給我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