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加西感受利比亞內亂之痛

本報赴利比亞特派記者 曲翔宇

卡扎菲政權被推翻已有8年，但利比亞人仍未過上真正安穩與和平的日子。近日，中國常駐聯合國副代表吳海濤呼吁國際社會切實采取行動，幫助利比亞停止當前沖突，恢復政治對話。目前，西部的黎波里的民族團結政府仍獲得聯合國和絕大多數國家的承認，但除大的黎波里區域外，利比亞大部分國土由東部武裝控制。176萬平方公里的利比

亞國，人口只有647萬，為什么卻在“后卡扎菲時代”上演著兩大勢力割據對峙的一幕？日前，《環球時報》記者走進利比亞東部城市班加西，親身感受戰爭給這個國家帶來的巨大創傷。在班加西，還能聽到很多希望中國企業參與利比亞重建的聲音，而對中國人來說，期待的則是利比亞能夠早日實現和平。

“別說游客，連商務人士都少得可憐”

從埃及亞歷山大飛往利比亞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環球時報》記者搭乘的是利比亞航空的班機，沒想到竟然延誤8個多小時。利比亞航空運營經理艾哈邁德說，利東部目前執飛國際航線的航空公司只剩下利比亞航空與泛非航空。這兩家公司機齡在十年以下的空客A320各自只有一架，因為需要以班加西為中心，不斷往返亞歷山大、突尼斯城、安曼等地，所以航班延誤甚至取消的現象很常見。利比亞航空鼎盛時期有近200架各式先進民航機，但戰亂讓該公司元氣大傷。

從班加西的貝尼納國際機場乘車前往市區，內戰留下的痕跡依然可見：道路兩旁布滿彈孔的建筑物、警備森嚴的檢查站、各種各樣的路障、全副武裝的軍警、緩緩駛過的裝甲車、來回巡邏的防暴犬……再加上偶爾能聽到的幾聲槍響，讓記者還是多了一些緊張的感覺。每路過一處檢查站，都有人上前仔細察看記者的證件，有的還不停地盤問。當地司機說：“我們對這樣的檢查早就習以為常了?！?/p>

提貝斯提酒店是班加西最好的星級酒店，記者在大堂里看到德國漢莎航空、埃及航空等外企及數家主營北非線路的旅行社辦公室，但都關著門。酒店大堂經理介紹：“這幾年別說游客，就連商務人士都少得可憐?！钡谒沫h路是現在班加西最時髦的商業街，在那里能看到戰后利比亞商業復蘇的跡象，如各種國際及中東知名品牌均在此設有店鋪。不過，與之不夠匹配的是街頭停放著的裝甲車、警車，以及幾處彈痕斑駁的建筑。隨行安保兼翻譯指著一處街口說，離那里不遠就是美國駐班加西領館舊址，附近還有當時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據點。2012年9月11日晚，美國領館外發生大規模反美示威游行，此后領館遭重火力襲擊，來此公干的美國駐利大使史蒂文斯遇襲身亡。談到這起震驚世界的大事，一位從事導游工作的當地小伙子顯得很無奈，他說：“戰爭給利比亞人民帶來的苦難更多。我們的媒體里，總是頻繁出現‘爆炸‘恐襲等字眼?！?/p>

在班加西港，記者看到一座據說可容納5萬多人的綜合性體育場在停工多年后又進入施工階段。多幢高層住宅和寫字樓也在修建之中。在一家以女設計師為主的建筑設計公司，記者還看到一些穿著很時尚的利比亞青年坐在一起討論設計方案。班加西港正對的海濱街區，內戰前曾是當地的金融中心，銀行、保險公司、投資公司林立。內戰開始后，這里成為各方殊死爭奪的戰場，如今剩下的多是殘垣斷壁。記者還看到數輛被

擊毀的裝甲車靜靜趴在入口處。因基礎建設滯后，當地電力供應不太穩定。記者到達班加西的當天就趕上了停電。

“內戰給利比亞人帶來太多苦難”

從今年4月４日起，利東部國民軍宣布進攻首都，與民族團結政府武裝爆發大規模武裝沖突，全國對話大會被迫無限期推遲。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新一輪沖突已造成利比亞近千人死亡，5000多人受傷，約10萬人流離失所。在班加西，當地人說，目前戰場形勢仍呈膠著態勢。利比亞目前的大勢是，民族團結政府與支持它的武裝力量控制西部部分地區；國民代表大會則在東部城市圖卜魯格另建政府，并與哈夫塔爾領導的國民軍結盟，控制東部和中部、南部主要城市及部分西部城市。

除了內戰，籠罩在利比亞人頭上的還有恐怖襲擊的陰影。利比亞東部武裝國民軍的一位政工部門負責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今年5月底開始，一些訓練有素的恐怖分子滲透進利比亞。8月10日，班加西發生一起汽車炸彈襲擊事件，聯合國利比亞支助特派團的3名工作人員在襲擊中喪生。聯合國利比亞事務特別代表薩拉梅譴責說，“炸彈襲擊是懦夫行為”。當地人說，美國駐班加西領館舊址附近還有一個前幾年極端分子使用過的訓練基地，目前東部當局正進行清理排爆。

利比亞的內部分裂和混亂也體現在金融等領域?！拔覀兺鶉H上賣的石油，很大一部分都得通過的黎波里方面結算?！币幻煜で闆r的班加西人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盡管產油區絕大多數在東部方面的掌控之中，但石油交易除少部分與埃及等國直接進行外，大部分仍要通過國際金融體系，也就是在西部方面的監管之下。記者在班加西還感受到現金緊缺的問題，賓館、商街、機場等處的ATM機沒有一臺是插上電、亮著燈的，即便是工作日，開門且辦理現金業務的銀行也很少。

班加西外媒服務中心負責人馬萊克小時候主要在的黎波里生活，2014年曾到美國紐約讀電影電視編導專業。他告訴記者：“那時候，很多利比亞人看到國家四分五裂，都投身政治，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讓國家重新走上正軌。但許多人離開家后，就很難再回去……”馬萊克有些哽咽地說：“我們太需要國家統一，需要有一個和平安定的未來?！?/p>

“重建需要中企，但它們都很謹慎”

盡管利比亞局勢仍處于膠著狀態，但《環球時報》記者實地走訪發現，利比亞東部地區的社會秩序基本恢復，加上利比亞油氣田大多數在這些區域，因此當地人對重建還是很有信心。在班加西，負責外交與國際合作的官員阿卜杜勒·赫威吉說，利比亞在基礎建設尤其是高層房屋重建、輕紡、機械、油服煉化、通信等重點領域急需中企的技術資金支持。

2011年內戰爆發前，利比亞原油日產量約160萬桶。2018年，日產量只有約95萬桶。今年4月利再次爆發武裝沖突后，利石油生產再次受到影響。阿拉伯海灣石油公司是利比亞第一大國營石油企業，該公司董事長夏特萬非常期待利中兩國石油業能加強合作。夏特萬指著辦公室會客區墻上的利比亞產油區分布圖，給《環球時報》記者詳細講述其公司與國外能源企業合作的情況。按照他的說法，利比亞東部可控產區幾乎有一半是與俄羅斯石油公司、道達爾、?？松梨?、新日本石油公司等企業合作的合資油田，另外有30%左右是公司獨立運營，剩余沒標色的部分約有10%左右，其中包括與中企合作的一個海上區塊，計劃明年正式實施。夏特萬說，盡快更新包括鉆井、管道等在內的原油基礎設施是公司目前的第一要務，他清楚中國能源企業有很強的業務能力和超高性價比，歡迎中企能更多參與。但他也表示：“曾與一些中企接觸過，但進展總體較慢。畢竟這些企業要考慮安全及經濟風險，會比較謹慎?！?/p>

在班加西采訪期間，記者還多次聽到當地政要談及中國的重要性。據利比亞一位駐亞洲多國的前大使介紹，臺灣當局2017年前后來東部活動，并派出在卡扎菲時期在利有投資的臺石油企業高管來評估投資環境。但利比亞人清楚，中國大陸早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臺灣只是中國的一個島而已。此外，大陸近些年在工程機械、油氣開采及服務、通信等利比亞重建急需的關鍵領域有著全球性優勢，且中國企業以往在利比亞也有很好的口碑。

記者在班加西拍攝了很多視頻，在使用4G無線網絡上傳時，感覺速度在中東北非地區排在前列。這背后就有中國通信企業的貢獻。在班加西的一家商場，記者偶遇一家中國通信企業在當地的員工。據該企業負責人介紹，危險、戰亂往往蘊含著超乎尋常的商機，最關鍵在于如何進行風險管理。

在班加西，目前沒有一家中餐館，也沒有中國超市。據了解，在利比亞東部打拼的中國人并不多。來自浙江的邵先生在班加西開了家塑料用品工廠，除偶爾請老鄉朋友來幫忙外，他還雇了不少當地人。邵先生說，目前除了他，在班加西開工廠的還有一名江蘇黃姓商人，“主要是與當地人合伙經營鋼廠，因在當地沒什么競爭對手，生意不錯”。

談及如何參與戰亂地區重建的問題，中曼石油埃及分公司總經理李偉表示，一些民企完全可以在安全可控的前提下參與，而安全可控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屬地化經營。中曼石油一直在埃及動蕩的西奈半島為埃及軍方鉆探水井，中國管理人員遠程監控，現場作業團隊從經理到員工清一色是埃及人，不少還是當地的貝都因人。他認為，這一經驗似可用于利比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