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河南一名鄉村醫生,在2019年鄉村醫生辭職事件中,他們成了輿論聚焦的群體。
2049年的自己: 你好!
我就是你,三十年前的你。你收到信時,已經2049年了。我想告訴你,你選擇了愿意堅持一生的事,而且做得很快樂。
你在通許縣從醫三十多年了,基本上沒在12點前睡過覺??床∪说脑?,時間不確定,經常得延長晚上工作時間,晚上十點、十一點、十二點都有可能。
有病人半夜發燒,家人急吼吼找過來,給他拿個退燒藥,他吃了以后,夜里不太緊急了。但第二天一早就上醫院,不讓你治了。
你也知道,村醫辛苦,確實辛苦,醫院有掛號費、診斷費、治療費等,村醫只能收賣藥的錢。村民們不容易,有時候還給他們抹個零,收不著多少錢。就這樣堅持著,在村里面干。這份工作不好做,病人多的時候,你一天都顧不上吃飯。
你還要負擔村里的公共衛生服務工作。當然,以前沒有公衛工作,你也是要做好防疫任務的,通知所有需要注冊、檢查的人員到鄉鎮醫院去,事兒也不少?,F在任務更多了,要挨家挨戶建檔案,工作量大,要加夜班。沒有幫手,就那點兒錢,人家也不愿意給你干。家里孩子上高中、大學了,可以幫忙弄一下微機,主要是錄入數據和電子檔案,專業術語他們也不會。
有時候你也會想,這么辛苦,又不賺什么錢,你為什么要做村醫呢?你還記得,你最開始是想從事文學工作的。你的父親就是醫生,希望你傳承下來,你當時不愿意。那時候,基層缺醫少藥,老百姓看不起病,每當父親休假回家,就有很多鄉親過來求助,父親義務用中醫技法和簡單的西藥給他們治。
他們帶著痛苦上門,帶著輕松、喜悅的表情離去。漸漸地,你覺得,解決病人的問題,也是一件偉大的事情。你知道健康有多重要,也知道學了醫,能為老百姓的健康盡一份力,就愿意像父親一樣,為病人服務。你就此成了一名村醫。
來找你治病的人,都沒什么錢,想用幾十塊錢把毛病治好。你知道,他們是既要有療效,又要花錢少。久而久之,你也給自己這樣的壓力,如果沒用便宜的方法,幫助病人把問題解決,你心里也會很不安。三十多年來,能用一味藥治好的,你不會用兩味,兩天能治好,絕不會花三天。
你有一個老病人,膽石癥,做CT后醫生說需要手術,五六萬。你說人已經七八十了,如果手術的話,肯定身體就垮了。你給他配了中藥,好轉了,只花了幾百塊錢。還有一個病人,毛病不大,咳嗽,咽炎,到處治不好,你三劑藥就治好了。
你想,老百姓得到實惠了,那就對了。
2049年到來的時候,你也已經81歲了,可能干不動活,做不了村醫了。但希望在三十年后,你仍然覺得,放棄文學家的夢想,做了一輩子村醫,是值得的。
希望在三十年后,你能得到更高的退休金和更多的生活保障,不用兒女操心。在你之前,村醫退休,每個月有三百塊可以領,你當時覺得,你沒到退休年齡,錢少點沒什么關系。但老村醫們覺得委屈。
希望在三十年后,你能夠看到基藥不加價、藥品品種多樣化的一天。病人有選擇的空間,就跟到飯館吃飯一樣,有餃子、面條、粥可以選,而不是只叫你喝粥,不叫你吃餃子、面條。
你現在以中醫治病為主。這是你的專長,畢竟你是河南中醫藥大學畢業的,而更深層的原因是,基本藥物不全,你沒辦法找到其他藥物來代替,治不好病,就只能用中醫的方式來替病人解決問題。把病人的問題解決了是重要的,其他的,你都不太考慮了。
希望在三十年后,村醫培訓力度已經加大,村醫的基礎更扎實了,業務水平也提高了,好多病不用出村,都給治了?,F在有人說基層醫生沒有本事,其實村醫技藝可多了,好多疑難病癥,都能用中藥治好,有時候比三甲醫院治療得還好,而且花費很低。
你和你身邊的村醫,還是會花很多時間和金錢,自費學習。你過去參加過很多培訓班,想學更多的醫學知識,用更多的方法幫助病人。
你一直知道,你的病人不關注你是不是博士、是不是教授、是不是專家,只要能治好就行了,你要對得起他們。
一名河南村醫
2019年10月
(南方周末記者高伊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