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寅心腹倒在司法改革博弈中

陳尚文

曹國 1965年生，首爾大學法學院畢業，曾留學美國，任教蔚山大學、東國大學、首爾大學，韓國知名法學家。2017年任總統府民政首席秘書，積極推動司法改革。2019年9月任法務部長，10月14日宣布辭職。

10月8日，韓國法務部長曹國公布了3大“速推課題”，包括裁減檢察廳直接偵查部門、擴大刑事部和公判部、盡量減少外派檢察官等。與此同時，檢察機關對他的“搜查網”正逐步收緊。他說：“其實每一天都很痛苦，是推進改革的決心和勇氣讓我堅持下來?！钡?天后的10月14日，他宣布辭職。他說，只有自己辭職，檢察改革才有可能成功完成。他作為檢察改革的“鋪路石”角色到此為止。對于總統和政府，他不能再添加負擔。對家人，他要在危難時期與他們在一起。

思想進步的“曹教授”

在成為一名“政治人”前，曹國是韓國學界明星。

1965年，曹國出生在釜山一個富裕家庭。他是家中長子，就讀于釜山惠光高中。他身材挺拔，外表俊朗，成績優秀，一直是大家口中的模范學生。同學和老師都勸“一看就是軍人體質”的他報考陸軍士官學校，但在青年曹國看來，當年造成社會、學校緊張氛圍的正是士官學校和軍政體系。1982年，17歲的他成功考上首爾大學法學院，成為該院最年輕的學生。取得法學碩士學位后，他在26歲時成為蔚山大學最年輕的講師。

在那個軍人獨裁的年代，校園與浪漫無關。曹國逐漸對民主化運動產生了興趣。他在《我為什么學法》一書中寫道：“民青聯（一個民主化運動組織）的象征是蟾蜍。蟾蜍在孵卵時會先捕蛇，待到卵孵完，再將蛇殺死吃掉，無數的小蟾蜍就會誕生了。80年代的大學，想要成為‘蟾蜍的人陸續登場了……在這樣的過程中，我也正在變成一只‘小蟾蜍”。

1993年，身為講師的曹國因卷入“南韓社會主義勞動者同盟（社勞盟）”事件，被國家安全企劃部（韓國國情院前身）以涉嫌違反《國家安全法》罪名關押近半年。這一事件至今仍有爭議，保守政權認為是反國家性質，進步政府定性為民主化運動嘗試。

此后，曹國立志成為扎根現實的法學家。出獄后，他前往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取得法學博士學位，后返回韓國，在蔚山大學、東國大學、首爾大學法學院任法學助理教授、教授。作為進步傾向的法學學者，他積極參加各種電視討論節目，撰寫《進步的執政計劃》《省察的進步》等著作，討論如何構建更好的社會。他把自己視為社會弱者的代言人，曾說要“讓我們生活的世界里充滿更多人情味而非銅臭味”。

文在寅政府的“操盤手”

曹國將自己定位為“批判性的進步傾向學者”，這讓他與韓國總統文在寅不謀而合。在2012年、2017年兩次大選中，他都加入了文在寅陣營。2015年，文在寅出任新政治民主聯合（其主體為現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前身）黨代表期間，曹國任黨內創新委員，主導該黨各項改革工作。2017年5月，文在寅當選韓國總統。曹國出任青瓦臺民政首席秘書。非檢察官出身的人士任該職很罕見，輿論認為這凸顯了文在寅改革檢察機關的意志。

韓國檢察機關一直被社會詬病權力過大。曹國曾在其著作中批評：“檢察官常把自己比喻成‘劍客。他們為自己揮舞著‘搜查權和‘公訴權兩把利劍與犯罪作斗爭而感到自豪。但這兩把劍如果看權力臉色或根據權力意向而揮舞，那就不是‘活人劍，而是‘殺人劍?！?/p>

作為民政首席秘書，曹國提出“分權”和“制衡”概念，通過賦予警察“一輪調查終結權”，設置“高層公職者腐敗調查處”等，平衡檢警偵查權，鞏固相互牽制系統。今年8月9日，他被提名為法務部長。韓國輿論稱，他與新任檢察總長尹錫悅、繼任民政首席秘書金照源形成“政法鐵三角”，各自挑起改革、反腐、紀檢重擔。

家人相繼被查

這一提名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此后一個個質疑拋向曹國。

一是圍繞曹國之女曹某的爭議。2010年，曹某報考高麗大學，提交的簡歷中自稱高中時期在檀國大學醫學院實習兩周后就作為第一作者發表了醫學論文。有保守團體質疑曹國在此事中發揮了作用。2015年，曹某報考釜山大學研究生，自薦書中提到本科時曾參與韓國科學技術院為期3周的實習研究項目，但這段時間被指與她赴肯尼亞當志愿者的日期有部分重疊。在野黨還質疑曹某在釜山大學就讀時因成績不好兩次留級，卻連續6學期獲得獎學金。釜山大學曾回應，這是外部獎學金，與校內成績無關。此外，曹某還曾在就讀首爾大學時獲得同窗會旗下獎學財團提供的獎學金，這也引起爭議。

二是圍繞曹國之妻、東洋大學教授鄭京心的爭議。在韓國國會對曹國的法務部長提名舉行聽證會前一天，東洋大學校長崔星海舉行記者會，表示自己并未記得曾授予曹國之女“東洋大學校長表彰狀”。鄭京心被質疑偽造獎狀授予女兒曹某，引發爭議。

三是圍繞曹國家人投資行為的爭議。曹國的父親是釜山建筑公司“高麗綜合建設”的老板，多年前收購了私立學校熊東學院并成為理事長。如今，熊東學院被質疑為曹國一家的斂財工具。曹國家人向一私募基金投資74.55億韓元（1韓元約合0.0059元人民幣），被懷疑是為了避稅。曹國胞弟于2006年和2017年與熊東學院進行工程款債權訴訟，兩次勝訴，獲100億韓元債權。有人質疑，熊東學院未加辯論就敗訴，這是曹國家人通過打假官司挪用法人財產。曹國胞弟還被指控在聘用教師過程中接受兩名求職者家長各1億韓元的賄賂。

圍繞著相關爭議，韓國檢方已對曹國住宅進行搜查取證，數次傳喚曹國妻女，并起訴其妻鄭京心，向法院提請批捕其弟。曹國表示，自己并未介入女兒升學問題，但就相關爭議讓國民失望道歉。他還表示，將把私募基金捐給社會，他與家人不再參與熊東學院運營。

9月9日，文在寅頂住各方高壓，在青瓦臺親手向曹國授予法務部長任命書。曹國就職時強調改革決心。

2019年9月9日，韓國總統文在寅（右）在青瓦臺任命曹國為法務部長。

2017年5月11日，文在寅與民政首席秘書曹國（左）等前往公園敘談。

民心南轅北轍

“守護曹國”“實現檢察改革”“涉政檢察下臺”…… 9月底10月初，在瑞草洞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一帶，民眾多次高喊口號，手持蠟燭，參加進步陣營主辦的“檢察改革燭光文化節”。他們認為，檢方對曹國的調查超出了應有限度，曹國在清除政治積弊的斗爭中處于中心地位，這位檢察改革的象征性人物絕不能倒下。

“逮捕曹國”“審判政府”……10月初，在首爾光化門廣場一帶，另一批民眾喊著上述口號，舉著太極旗和星條旗，多次參加保守陣營主辦的“阻止大韓民國共產化運動與敦促曹國辭職集會”和“文在寅下臺泛國民斗爭大會”。這些人中，不僅有高呼“釋放樸槿惠”等口號的極右勢力，還有認為文在寅政府“蹂躪憲政”的傳統保守群體。這是保守派“再集結”。

每一次集會，都有上百萬民眾走上街頭。而在國會，朝野激烈博弈，吵得不可開交。韓國輿論稱，“反曹國”和“挺曹國”的對抗正演化為一場令人擔憂的斗爭。文在寅則表示：“政見分歧和激烈討論過了頭，發展到深刻對立、吞噬政局的程度是不可取的?！彼f，許多人提出了意見，接下來希望能致力于按程序解決問題。

“曹國事件”無疑影響了文在寅政府的執政能力，特別是強行任命曹國為法務部長后，文在寅的支持率正呈現危險的下滑趨勢。據韓國最新民調，文在寅的支持率為42.5%，創任內最低值。這一情況也引發執政黨內的擔憂。特別是明年4月國會議員選舉臨近，有人稱“總統支持率41%是心理上的馬奇諾防線，如低于此線會導致政黨與青瓦臺關系動搖”。

有專家表示，曹國的任命之所以成為韓國政治和國民分裂的焦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是文在寅“親信中的親信”，也是下屆總統選舉的熱門人選之一。由于其本人和親屬的違法嫌疑至今未能澄清，讓保守勢力抓住了“小辮子”，引發韓國民眾的反感。加上曹國被文在寅賦予改革司法體制的重任，而司法系統內對此反對聲音很大，因此檢方在曹國與親屬違法嫌疑問題上窮追猛打，不斷爆料，這是曹國事件“高燒不退”的另一因素。

風暴核心的曹國一直在忙碌著。10月13日，他與各方相關人士舉行會議，商定在15日的國務會議上修訂檢察職能規定。他說：“雖然檢察改革的方向和時間已經確定，但未來要走的路還很長?！彼€表示，無論發生什么事，改革都要干到底。就在14日辭職前兩小時，他還公布了檢察機關改革的具體方案。

曹國辭職后，文在寅表示，對事件引發的國民矛盾深表歉意，但他仍將為檢察機關改革全力以赴。曹國辭職能否為文在寅執政“止損”，外界仍在觀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