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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過山南

2019-11-05 01:41撰文李晁
西藏人文地理 2019年4期

撰文李晁

我們一行五人去往山南。

我們的路線被劃為西線,我提前在地圖上劃出線路圖,一個不規則的倒三角形。

出了拉薩,眼邊的綠色開始收縮,我們經曲水雅魯藏布江大橋,在貢嘎分路,一路行到大山前。黃色的山脈赫然堵住視野,附著在薄土層上的草窩子讓山的形貌全然展現,溝壑凜冽,完美的寒地。路旁被遺棄的碉樓與民居兀然挺立,只是人去樓空。我想遺跡的震撼不僅在于它見證過數千年來的暴陽與凜冬,而是人的頑強生活,雖然如今居民已遷往山下,可牦牛群還在,它們仍固守在這里。

手機軟件里的海撥數值一路飆高,到達四千米的變化是耳朵的響動、膨脹。我們在一處高地休息,我走下車,高原的寒風一陣陣頂來。扎巴告訴我,翻越頂上的山頭就是羊湖。我立即轉身仰望身后的山巔,那就是崗巴拉山口了,海撥五千多米,底下就是著名的羊卓雍錯。過山口時,看見經幡和瑪尼堆,司機扎巴邊拍打方向盤邊從胸腔里吼出一句鏗鏘的藏語,像趕一群牲口。扎巴在念咒,汪璐透露,這是藏族司機們過山口的習俗。扎巴的咒語結束,我就望見山腳的湖水,那絲帶形狀的藍令人震驚,藍得如此深沉又明艷,這色調如果梵高見了,也許會放棄他拿手的星空。一大盤灰云籠罩在湖面之上,我還來不及反應,孫芮茸就喊起來,要下雨了。果然,湖面上空水汽氤氳,一小團雨霧隨風搖擺,緩緩灑過湖面。過去尋找轉世靈童的高僧大德,就和我們一樣站在這里,憑借湖水的瞬息變化一次次推算著靈童的轉世方向。而我們要尋找的又是什么?我們很快下山,追趕那雨,最后一縷雨絲果然還在等待我們。

我們的車沿湖岸行駛,窗外的羊湖更像條河流,它的前身也的確是河,是上億年前的冰川堵塞了河道造化了這一切,一百三十公里的長度讓人無法一堵全貌,或許只有轉湖的人才能在心中勾勒這一切吧。

羊湖的身影遠去,扎巴說,浪卡子縣要到了,這是我們途中海拔最高處,縣城有四千五百米。我果然缺氧心臟不適。清晨再度出發,柏油路一直將我們帶到普姆雍措,面對“少女湖”時,我立即從昨夜的高反中振作起來。晨光中的普姆雍措有種隔離喧囂的靜氣,盡管凜風勁吹,海撥也直抵五千米,我還是下車觀湖。湖岸上累著層層的鵝卵石,湖中有島,據說冬季的湖面會結上厚厚的冰層,那應是更為壯觀的場面吧。

沖出海撥五千三百多米的蒙達拉山口,扎巴故技重施,咒語念完,對我說,你就快舒坦了,我們馬上到洛扎。此行大家對洛扎期待無比,我也跟著感受這喜悅的降臨,我終于可以見到樹或者被稱之為林子一類的東西了。洛扎是邊界,與不丹接壤。我們的車一路下行,很快駛入河谷地帶,逼仄狹長的地形上盤踞著村莊與人家,巨大的鵝卵石一路散落,那些小塊又分散的土地上的青稞正在拔苗。洛扎縣城是一條一字長蛇,纏繞在這高山深谷里?!耙环虍旉P,萬夫莫開”,在洛扎是現實的。

車行峽谷,兩旁裸露的巨巖上不時有碎石滾落,李白所謂蜀道難,在我看來,藏路更難。在去往色鄉的途中,新的拓寬路面正在施工,林地終于出現,在河谷的斜立面上迤邐成林,看得出氣候帶變化了,土壤開始豐厚,能盛下更多植被,滿山叫不出名字的藍色野花延伸到另一處山口。往前就是白瑪琳鄉,道路更為簡便,車門邊即是懸崖,路邊的碉樓更為殘破,風化多年。始終不離車前的巨大冰川每個角度看過去都那么不同,山下就是蓮花生大師的寄魂湖,白瑪琳措。我們棄車步行,靠近湖岸的高山杜鵑正妖冶地開著,已有徒步人群的帳篷扎在湖灘上,湖水隨著山形一面面漾開,漾開來的還有劈面聳立的巍峨山體——庫拉崗日。神山不會輕易顯露自我,所以山麓濃云低沉,那偉岸的一段足夠我們想象。

回到色鄉已是傍晚,這里的溫泉緩解了連日的疲乏,我睡了入藏以來的第一個好覺。翌晨,我們踏入米拉熱巴大師修建的賽卡古托寺,九層公子塔赫然閃現,它的修建史等于西西弗斯。米拉熱巴出生不久父親去世,為遵從母親,他學習咒術,咒殺了仇敵,而為了懺悔與贖罪,九層公子塔一層層建一層層拆。加繆在《西西弗斯》的結尾說,“要設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那么我們也可如此推測從前的米拉熱巴尊者。九百余年的歷史,塔內的壁畫仍然栩栩如生,斑駁帶來的只是畫面的殘缺,但阻擋不了的是神韻與神格的完整。

山頂還有一座寺廟,洛卓沃龍寺,是噶舉派的祖庭,來自瑪爾巴譯師。作為譯師,瑪爾巴一生輾轉印度、尼泊爾。據《丹珠爾目錄》記載佛教的前后弘期共涌現了一百五十七位譯師,瑪爾巴正是其中重要的一位,他傳授了《集密》《勝樂》《喜金剛》《摩訶摩耶》《四座》等經典,“因他有從金剛持身到諦羅納若之間所有領受的語旨教授,所以繼承這個傳統的叫達布噶舉”(《西藏簡明通史》,恰白·次旦平措、諾章·吳堅、平措次仁著。),他其下有四大柱弟子,其中西大柱弟子就是米拉熱巴。

寺廟上空還飛翔著數不清的紅嘴山鴉,那恣意的形態給這一塊圣地添了不少情致。我一向以為鴉是獨特的鳥?!肮艔R幽沉,儀容儼雅,枯木寒鴉幾夕陽?!边@是文天祥在《沁園春》中的句子,但此刻所見,卻沒有了文山先生所述的凄涼黯淡,亦沒有馬致遠“枯藤老樹昏鴉”這樣的呆板,鴉的出現仿佛總脫離不了如此消沉的光景,但在洛卓沃龍寺,紅嘴山鴉卻顛覆了我們印象中的情態,那空中的道道剪影表明,這里的鴉是明麗、歡快的,帶著自由的極度享受,它擺脫了文人的自我哀憐。

由色鄉到拉康又是漫長的路程,車行數小時,在峽谷的這一面遠眺拉康鎮,猶如世外桃源。日頭西下前,我在拉康招待所的空地上見到了山中的彩虹。晨登卡久寺,鳥聲不絕,空氣里的水分已宜人如江南。寺廟坐落在一處山坡之巔,三面深谷環繞,古木參天,修行洞亦多,遍布峽谷,這一切都賦予卡久寺一種莊嚴的寧靜,毫無肅殺之氣。孫芮茸指著寺前的雪山說,那背后有湖,湖水流向不丹。所以在這里見到不丹的國鳥我們也不意外,大名鼎鼎的棕尾紅雉,在烏崗櫟下啄食地面的谷物。生態的多樣是我們對拉康最初也是最后的印象,離去之前我們還見到羚羊、松鼠、不知名的鳥類,它們穿梭在山頭,在這一片葳蕤的綠色林帶里與誦經聲相依相伴。

油菜花盛開的季節,乃東鎮處處金黃,猶如世外桃源,也正是農人辛勤忙碌的時候。(錢賢 / 攝)

土撥鼠在路邊頻頻冒頭,粗獷的原野再度鋪展,五小時的車程又將我們帶往高海撥地帶——措美,這里樹林消失,代之的是高原牧場。

我乘傍晚降臨前趕往古堆鄉看藏獒,那雪山之獅。路半下起冰雹,路邊積了白茫茫一片,古堆的嚴酷環境由此可見,我想正是這樣的自然環境賦予了古堆藏獒別具一格的品貌。我前后養過兩條松獅犬,據說松獅是藏獒的后裔之一,是其諸多變種中仍有緊密關聯的物種,頭型、四肢,嘴型、頸毛以及性格,兩者都酷肖,用以區分的只是野性。

作為藏獒之鄉,我以為古堆是藏獒遍野的地方,到了才悚然發現一個不爭的事實,如今的古堆藏獒已存數可危。而作為保護,鄉政府在2013年建立起了藏獒基地,眼下存數七只。

峰值時,古堆藏獒還有數百只。陪我逛養殖基地的小魏說。

一進基地大門,就看到一只憨態可掬的小獒朝我們跑來,體態優美渾圓,眼中的天真尚未消退,可緊接著我們就聽到了那低沉有力的“獅吼”,是成年獒的。即使隔了不短的距離,那聲音也足以使我們下腳猶豫。難怪遠古時代,藏獒還曾作為軍犬出征,此種吼聲足以令人肝膽俱裂。我不禁想象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的張飛與之對峙,不知何種場面?那只獒一步三回,體態雄壯,目光篤定,見我們靠攏卻不急于發出怒吼,吼聲來自隔壁的鐵柵欄,那里立著幾只稍小的獒,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血氣與挑釁??勺屓撕ε碌恼茄矍盁o聲的黑獒,它在觀察,這是種經驗,等待與耐心總是出奇必勝的關鍵,這是野性賦予的。我理解的野性并非大張旗鼓地聒噪與猙獰,它偏有靜若處子的玄奧,安靜的震懾力恰在此處,一如戰爭前總是靜悄悄的,所以司馬懿會害怕獨坐空城的孔明,就因這靜來得異常。

夜里是下過雪了。清晨從措美出發,哲古措一帶被白雪覆蓋,若有隧道存在,就是《雪國》的意境??蛇@雪和那雪不可比擬,畢竟這是五月的初夏,高山間的雪還沒有肆虐,它落得恰到好處,點染與皴染如同水墨畫,路是黑的,山是白的。在湖邊見到藏野驢悠然地嚼食,湖水在視野更深處被遠山環抱。下車拍攝時,才感到這雪帶來的寒意,這是真正的冰天雪地。拽上一把雪,揉團擲出,落地無聲,只有輕微的刺激感還久久留在手心,到底是涼的,人卻舒意。這景致讓我們手中的相機快門頻頻閃動。

駛過高峽間的水庫,就能望見山勢漸緩的谷地,翠綠的林地出現了,幾座封土堆遠遠地聳立著,毫無疑問,那就是歷代藏王墓。我對贊普的傳說有些好奇,傳說總是導向神奇,事物總有神奇的一面,難以細究,事實和邏輯層面有時只是我執。

藏王墓所在的地方就是瓊結。

關于瓊結,扎巴會心一笑,說,我要去找我的達娃卓瑪啦。我不知道達娃卓瑪是誰,還以為是他的一位故識。到了達娃卓瑪故居,我才恍然明白,原來瓊結地方是西藏的美人之鄉,所以達娃卓瑪也可泛指美人,等于我們口頭上的西施,難怪倉央嘉措會這樣寫道:

拉薩人煙稠密

瓊結人兒漂亮

我的意中人啊

就在瓊結地方

看達娃卓瑪的經歷,作為被征徭役的少女,她參與了布達拉宮與龍王潭的修建,是勞動中的歌兒打動了高高在上的佛爺,免除了瓊結人的徭役和差稅。而讓達娃卓瑪蜚聲后世的卻是她的容顏,我想這美或許是心靈之外被后人賦予的也說不定,我們的完美主義傾向總是容易降于一人,進而為圣,成為人們膜拜的事物;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想象一位藏族姑娘的美。

雅礱河谷,孕育著獨具魅力的藏文化,作為其源頭,早有考古發現作為佐證。舊石器與新石器時期就有石器、陶器、骨器、裝飾物、谷物乃至古人頭骨等實物出土,約四千年前藏族先民就聚居此地。 有一首歌謠至今傳唱:

地方莫早于雅礱

農田莫早于澤當

藏王莫早于聶墀贊普

房屋莫早于雍布拉康

這里就是澤當,等到親臨才會知曉這里的秘密。

“若要檢索世界各地人類文化的諸多緣起,從各個族群的神話入手也許是一條簡易的途徑?!边@是學者李劼在《東西方神話的歷史文化揭秘》一文中給出的路徑。

在澤當,我們就更容易理解神話的誕生是如何與地理難分難舍的,生存總是人類的第一要務,是澤當的土地托舉起了這樸素的緣起?!秶踹z教》里記載,藏族人的形成過程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父親獼猴降曲賽貝和母親至尊度母的化身羅剎女結為夫婦生下猴崽,他們演變為四部,即四氏族:賽、穆、頓、東,從此發展成藏族人。

遠眺雍布拉康,內心激越,不因它的大,恰因它的小,扎西次日山上一處小小的遺存,如此珍貴,即便念出來,也是那么妥帖。之字形的上山路,頗有情志。我打馬上山,這是我第一次騎馬,為何選擇這里,說不清道不明,也許就想體驗一把彼時的姿態。扎巴后來問我,騎馬的感受如何。我說,終于明白馬的不易。

我是太愛這座宮殿了,這座坐落在“母鹿”上的宮殿,層次上帶來疊加的感受,硬朗的線腳是其英氣的體現,這里容不得些許陰柔,這是部落人為“神”造的居所。勒·柯布西耶說只有偉大的建筑才有權威的語言,對我來說,就連五世達賴喇嘛在碉樓上加蓋的四角攢尖式金頂亦如此熨帖,藏漢風格的糅合沒有一絲視覺上的突兀,它就具有權威性。

我們來到時宮殿的修繕工作正接近尾聲,對古建的修繕尤其不易,困難遠超重建,其中對于材料的選擇、工藝的講究,都有嚴苛的要求。比如我們腳下所踩的地面,就被稱為“阿嘎”,是堅硬的阿嘎土經層層夯實、打磨完成的,其工序并不復雜,講究的只是時間。要鋪三層“阿嘎土”平均需七八天的人工捶打才能結實平整,再經打磨與晾曬,需時就更長。鋪展開來的“阿嘎”是看不到任何縫隙的,它平滑如鏡,卻又牢牢地與鞋底相貼,走過無聲中,“阿嘎”的天然紋理還帶來視覺上的愉悅,我們仿佛是走在嵌著金箔的地板上。

從雍布拉康俯瞰山下一馬平川的田野,可以明白古人建城堡的智慧。第一塊農田豁然出現,因山下澤措公路穿過,第一御田如今只剩了一小塊,圓錐狀的農田緊緊靠在山邊,酷似一座鐘的造型。后來我在田邊走動,田里的青稞長了一拃長,背后有水渠穿過,渠邊的旱柳挺拔,我坐在田邊,看山上的宮殿也看腳邊的青苗,它們既實實在在閃現我眼前又似乎永遠不可觸及。兩千年的時光在舊物新顏前是如此的難以確定。楓葉蕭蕭桂葉碧,萬里原來超莫及。我想把楓葉改成旱柳將桂葉改作青稞,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說宮殿是秩序的體現,那么莊園就是生活本身。

瑪尼堆。(錢賢/攝)

克松村,一座古老的莊園,它與一個不光彩的名字勾連,索康·旺清格勒,這位舊時期西藏噶廈政權的噶倫,克松莊園是他的屬地之一。據《西藏簡明通史》記載,藏歷鐵蛇(1941)年元月一日,達扎接職上任(接替熱振活佛),隨后對索康·旺清格勒、夏格巴·旺秋德丹等親英派委以重任,大搞分裂祖國的陰謀活動。由此不難想象索康其人后來走上武裝叛亂抵抗民主改革的道路。

到了克松村,才會真切體會那個令人隱痛的詞語——農奴。這六百余年的人身枷鎖與沉重徭役,直到1959年民主改革時才從歷史的恥辱柱上被徹底消除。

巴桑老人今年七十歲,卻有著十年的農奴經歷。差巴,是他過去的身份。差巴、堆窮和朗生都是低賤的農奴,是當時社會的最底層。巴桑老人家世居住克松村,誰也不會想到,命運的改變由他開始。

他說他已經老了,記憶卻像臉上的皺紋一樣深,能活到現在是幸運。他說:我這一生沒有虧欠,養大了兒子、女兒,以前的事,我還記得,十歲前人如牲口,我的口糧是兩碗糌粑和一碗清茶,沒有酥油,以前我不知道吃算什么,能活下來就已不易。穿,就更沒的選,以前的衣服和鞋子都破得不能再破,住的是矮棚,我們像牲口一樣勞作,也像牲口一樣被對待。差巴的命運是一代傳一代的,傳到我這里已經不知道多少代了。我們一家是趕上了好時候,解放,分田地,這是以前無法想象的事情,更沒想到的是上學,我是克松村的第一批小學生,這是了不起的事情,學校教會了我很多,我學了藏語和數學,能讀會算??怂纱宄隽撕芏噙\輸戶,我算是頭一批,我開了很多年的拖拉機,有二十年了,我的兒子也是個司機,不過他開公交車,在山南市里,我還有六畝地。

面前的老人語氣平靜,很難想象他經歷了這劇烈的變化,老人說,不僅他,他的父母也等到了民主改革,這是他最欣慰的事情,而對于后代,老人更是坦然。他說:我的孫子在江蘇上高中,今年高三,孫女已經上大學了,在北京,是中國政法大學。

老人匆匆傾吐完他的一生。我想,在農區這樣的老人何止千萬?作為民主改革第一村的意義正在這里,但它不是濃縮,而是廣泛中的一個。

午后,我一個人在克松村的田野里游蕩。那漫無邊界的青苗亙古未變,有青稞、蠶豆、苜蓿,路邊是酸模、唐松草、問荊草和開出黃花的蒲公英,一排排刺槐和旱柳立在溝渠邊,陽光還是那么刺目,群山不遠亦不近,貢布日神山在東邊遙遙挺立。沒錯,那就是獼猴變人的神話場所了。

收割季節,多數農家使用割青稞的機械,一些零散地頭還是需要人工收割,勞動艱辛。(格桑嘉措/攝)

不知不覺中,我已走出長長的距離,猛一回頭,才發現自己離村莊那么遠。我好不容易才踅到一條水泥路上,一位老人恰從另一塊田里出來,肩抗鐵鏟腰插斧頭。我立即向他問好,詢問了他年紀,老人說,六十了。我們一路攀談。老人恰逢民主改革那年出生,少了巴桑老人的農奴記憶,往后的日子和巴桑老人大抵相同,這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老人說他有十幾畝地,種著青稞和小麥,他臉上是滿足的神色。我止步在老人的院子前,院門打開,門內展示的是一個富饒的小康之家,對居住在逼仄城市的人來說,擁有這一處院落似乎是一種遙遠的心愿吧。

澤當有著西藏太多的“第一”,譬如第一座佛殿,在昌珠寺。藏歷鐵牛年(公元641年)文成公主從長安出發來到吐蕃,初期就居住在昌珠寺。昌珠寺形若大昭寺,鎮寺之寶為一幅珍珠唐卡,是觀世音菩薩憩息圖,坐像華美莊嚴,用了珍珠近三萬粒,輔以各類寶石珊瑚黃金鑲嵌而成,珍珠唐卡旁還有兩幅緙絲唐卡,造像為釋迦牟尼佛,雖經時間蠶食,佛像的精妙仍在,似乎從哪一個角度看去,佛的目光都籠罩著你。

離開時,沿江而行,雅魯藏布江林帶倏然閃現,天低云闊,風景幾變,只有小型沙丘還盤踞在河谷外延,隨時虎視眈眈著近前的林陣。治沙人前仆后繼,那林子便是見證。也許沒人會想到,若干年后,雅江風光因這林子多了幾許嫵媚,這與江水共綿延的綠色帶子成了今人眼中的秀美之餐。

乃東途中,很多這種滄桑的碉樓遺跡。(錢賢/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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