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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彼岸離我有多遠

2019-11-12 20:55雨樺
北極光 2019年9期
關鍵詞:兒子媽媽

⊙雨樺

永遠這樣吧

時間就這樣如流水一樣過去了近七年,生活就這樣定格在現狀中。澤明已經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了,入學的一個星期后他由代理班長當上了正式班長。別小看班長這個職務,完全不是那么輕松,是通過競選得來的,澤明的演講打動了大家,在家里,媽媽是觀眾和評委,為他打分,他和一個叫燕紫的女生只差一票,好險,就是這一票,讓燕紫成了少先隊隊長。

事后,澤明回家對媽媽自豪地說:“沈可同志,你兒子我還行吧?!?/p>

沈可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學給阿正,阿正笑得皺紋都出來了,一個意外收獲的兒子,原來竟是這樣優秀。

阿正早已經從副總成了公司的總經理,沈可一直與許七七一起經營著那家公司,效益不錯。她幾次有回家做全職太太的想法,這也是阿正的意思,他掙的錢足夠她和孩子生活得很好,沒必要讓老婆這樣辛苦。

許七七笑著說:“沒問題,祝你早日成為黃臉婆?!?/p>

許七七的說法不無道理,女人一做全職太太,眼光會老,思維會僵化,無事可做,整天呆盯著男人,也失去了原有的優雅豐采,久而久之,不合時令,過早成為黃臉婆,就會被男人厭倦,婚姻之癢也就來了。

沈可也沒有強求,這樣也不錯,忙得太累時,一家人就回到婆婆那里,吃住一陣子。

“那你得感謝我兩肋插刀,要是我當年去了大草原,你哪有現在聰明又帥的兒子呀?”許七七揶揄道。

“好,我謝你,明晚你和趙偉到我們家吃飯,讓阿正下廚,這回,你多少找回一點心里平衡吧?!?/p>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你要是反悔……”

“放心吧,阿正一聽說給你做飯,榮幸呢?!?/p>

許七七說的沒錯。

當年,她的一次雷鋒行動,促成了一段美滿婚姻。

當年,許七七吃阿正做的飯還不是小事一樁,現在,阿正早已經今非昔比,忙得很,連在家吃飯的機會都少,哪有時間給許七七做飯呀。澤明一直要去啤酒城玩嘉年華都沒有去成,澤明經常逮誰對誰說阿正,撒謊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我們班最窮的燕紫,她媽還帶她去玩過嘉年華呢,我連燕紫都不如?!毙⌒〉臐擅鞅г沟?。

“澤明,你是未來的小男子漢,不許笑話同學窮,燕紫媽媽雖然沒錢,但是你看人家燕紫畫的畫比你好很多,你應該多學習人家的長項,好不好?”沈可在一邊柔柔地說服兒子。

澤明不滿地看著爸爸,還是乖乖地點點頭。

“從此以后,我們兩個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阿正伸手給澤明。

哼!澤明不屑一顧地看了一眼阿正,不理他,誰讓他是撒謊大王呢,答應過的事,總是不能兌現。

“對不起,爸爸給你道歉,但是,爸爸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工作太忙?!卑⒄懞脻擅?。

“澤明,不許那樣對爸爸,他不是不帶你去玩,爸爸要以工作為重?!鄙蚩稍谝贿吔逃齼鹤?。

阿正只要有時間盡量多陪兒子澤明,他是個很難纏的小家伙。不過,他的聰明也是一般孩子所不能擁有的,而且完全繼承了他和沈可的優點,愛學習,愛問為什么。

沈可回到家里,絕對沒有職場上的叱咤風云,而是溫順,體貼。

阿正在地上爬來爬去,給兒子當馬騎,父子兩個人在客廳里玩得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你追我趕,沈可在廚房里很快做出了三菜一湯,這是一個很平常星期天的晚上,炒菜的香味很快飄滿了房間的角落。

幸福簡單得這樣實際,無時不刻就在自己的身邊。阿正覺得,自己應該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如果不是當年沈可懷了他的孩子,哪會有現在的幸福?

所以,沈可端上菜的時候,阿正開啟了啤酒,他要陪沈可好好地享受一下眼前的幸福,在他眼中,沈可的確是一個好妻子,好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在職場,當仁不讓,業績做得風生水起,而自己忙于工作,這個家,他很少過問,所有的事都交給了妻子。

一家三口坐在飯桌前,兒子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吃起來。

“媽媽,這個油燜大蝦太好吃了?!?/p>

“好吃就多吃點兒?!?/p>

澤明吃得滿臉都花了。

沈可給兒子夾了一只蝦,想去給他剝掉殼,不料,阿正在桌子底下偷偷用力握住了沈可的手,她沒有伸出來,對視了一下阿正,發現,他正用放肆又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

畢竟是在兒子面前,她在底下,偷偷捏了一下阿正的手,算是“禮尚往來”。

兒子不明白兩個人是在干什么,小嘴吃得油乎乎的,“爸爸,您不認識媽媽了嗎?”

若不是兒子提醒,阿正都不知道自己失態了。

“兒子,在這個家,你媽最辛苦,是咱家最偉大的人,我們是不是敬她一杯酒???”

阿正示意兒子澤明給妻子倒酒,澤明歡呼著,抓起瓶子:“媽媽,謝謝您這么愛我和我爸?!?/p>

沈可靜靜地看著虎頭虎腦的兒子,臉上綻開幸福的微笑:“兒子,媽媽也謝謝你,你的到來讓媽媽體味另外一種不一樣的幸福,只要你快樂,媽媽再累,也是幸福的?!?/p>

澤明用飲料代替,母子兩個人碰了一杯,澤明一飲而盡,阿正給澤明扒了一只蝦。

“兒子,以后老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就是一個男子漢,不但要體諒媽媽的辛苦,還要好好愛護她,懂嗎?”

澤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放心吧,老爸,我向你保證,一不惹她生氣,二不打她,三不罵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p>

沈可和阿正都被兒子認真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夜,在一家三口人幸福的笑聲中漸漸地深寂下來。

只有輕輕的濤聲拍岸,隔著夜霧,隱約地,輕輕地……像是情人相擁時的囈語……

月,皎潔而美好,圓圓地掛在蒼藍色的天幕中,月光透過細質的窗紗,灑落在房間里,不用開燈,如霧般朦朧。

澤明看完動畫回房間睡去了,阿正和沈可給所有的房間打掃了一下衛生,平時,大家少有時間,最主要的是,阿正覺得這些年來很虧欠妻子的,想做一點家務,多少給妻子一點安慰。

十點鐘忙完以后,兩個人去衛生間洗澡。

以往都是沈可先洗,但這一次,阿正也要跟著進去,沈可愛憐地戳了一下阿正的腦門:“書呆子,想干嘛?”

阿正一臉壞笑,把浴缸的水放滿,同時,他也把沈可像剝玉米一樣,光光地扔了進去,沈可一陣小聲尖叫,跟著,阿正也進來了。

以往都忙,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享受這種夫妻同浴的樂趣了。

“可可?!卑⒄p輕抱住妻子光滑的身體。

“嗯?!鄙蚩砂V癡地看著阿正,像是第一次在一起的未婚少女一樣羞澀。

“和你在一起真好?!?/p>

“你愛我嗎?”沈可在他懷中低聲問。

問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弱智,但,沈可不是這個意思,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這么多年來,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想過她嗎?”

阿正微微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沈可會這樣問他。他沒有怪妻子的意思,如果她想這樣問,也是一個做妻子的權力,他沒有資格逃避這個問題,如果說沒有想過,那是假,如果說現在與沈可在一起不幸福也是假。他曾經的確把沈可當成另外一個人,但是,一切都過去了,另外的那個人已經找到了自己天崩地裂的愛情,她早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

“想過?!卑⒄鐚嵒卮鹕蚩?。

沈可在他懷中抬起頭,她沒有想到阿正會這樣誠實的回答她,有些意外,因為,他完全可以對她撒謊,讓她開心。

“但是,現在,我已經徹底地把她忘了,可可,和你在一起,才是最真實的幸福。你給了我一個聰明的兒子,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我沒有理由朝三暮四,不愛你,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丟下你和兒子?!?/p>

有誰能夠相信諾言?但沈可相信。

“哦?!鄙蚩砷]上眼睛,低低地回應。

“娶我后悔嗎?”

“可可,不說這些好嗎?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說當初是因為你懷了我的孩子,那么現在,七年了,在我生命中,我已經無法離開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這樣愛上了你,可可,相信我好嗎?不是所有男人都會背叛妻子……”

或許水中的別樣激情與37度的水溫激發了一個男人的情欲……阿正輕輕捧起沈可帶著水珠的臉,然后,俯下身來,親吻她同樣帶著水珠的嘴唇……此時,他不想說話,只想親吻她濕潤的嘴唇……

起先,她在上面,在他懷里,但是,他忽然翻轉身體,把她壓了下去,壓在水中……溫潤的水流,滾燙的身體……

忍住不叫……怕驚醒另外房間熟睡的兒子,但,還是從唇角溢出了叫聲……

讓她不由自主想起七年前大草原的夜晚,他和她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久違的春情與蕩漾著情欲的身體合二為一,他們在水里如蛟龍戲水一樣交合在一起,糾纏著,追逐著,瘋狂著……

沈可感到一陣不可抗拒的眩暈,她絲緞一樣光滑的皮膚讓一個中年男人渴望在她身體里盡情地燃燒……浴室里傳來無法遏止的呻吟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身體在悸動中停止了扭擺,掙扎,只有他們粗重的喘息聲。

她偎在他懷中不肯出來,閉著眼睛,還在眩暈中,還想再來一次,像剛才那樣天崩地裂般的眩暈和極力忍住自己,但仍然無法不尖叫出來的快感……

七年了,他和她的身體終于找到合二為一的感覺。

“沈可,說真的,當初你并不愿意嫁給阿正,是奉子成婚,那么,你說老實話,現在,你們過了這么多年,后不后悔?”許七七問道。

“不后悔,這么多年來,他對我和孩子很好,也許,像他以前所說,他可能沒辦法愛上我,但他會對我好,會努力讓自己喜歡上我,事實上,做為男人,在這一點上,阿正做得很好,他實現了他的諾言。嫁給他,我不后悔,也可以說,我們是先結婚,后戀愛,每多相處一天,都會發現對方不同的閃光點,所以,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嫁給他?!?/p>

沈可望著海面不遠處的小青島,上面白色燈塔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琴嶼飄燈。

是輪船的引航燈,明亮耀眼。

她倚著棧橋的欄桿,頓了頓,繼續說道:“每個女人對幸福的理解也不一樣,有人以為有錢就是幸福,有人以為男人對你惟命是從就是幸福。我覺得幸福是相知,相敬,相守。這也是幸福的高級形式?!?/p>

海風溫柔地拂過面頰。

輪船發出歸航的汽笛聲,由遠及近而來。

……

許七七跟趙偉談起過結婚的事,但,一直沒有提到正式議程,許七七未來的婆婆對她這個兒媳婦十二分的不感興趣,在這個老太太看來,她前途無量的兒子不能娶一個“歷史”太復雜的女人,這不符合她兒子的身份,趙偉也無數次做過老媽的工作,老媽只給他一句話,要媽還是要老婆?二者只能選擇其一,沒有一點兒商量的余地。

趙偉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所以,兩個人的婚遲遲結不成,只能這樣同居著,時間久了,許七七也想開了,在她看來,是你的,打也打不走,不是你的即使搶來了,也會離開,那就一切順其自然吧。

重 逢

下午,澤明放學很早,上午的運動會到中午就結束了,他告訴爸爸提前來接他,阿正中午和客戶吃了一頓便飯,就去接小澤明,因為晚去了一會兒,大部分孩子都接走了,小澤明一直拉著燕紫不讓她走,再陪他一會兒。燕紫想一想就陪了澤明,因為她回家也是一個人,而且昨天媽媽忽然搬家,家里面亂亂的,她也不知道怎么收拾。

正好,明天是星期六。

多在外面玩一會兒是可以的,何況她很少在外面玩。

燕紫很渴望外面的世界。

小小的她有時覺得自己很孤單,別人都可以去姥姥家奶奶家,可是,她不能,媽媽告訴她沒有奶奶,但是,有姥姥為什么不能去呀?她想知道媽媽不讓她去姥姥家,是不是姥姥不喜歡她呀?

媽媽斥責她,哪來的那么多為什么,姥姥身體不好,不能給她添麻煩。

“澤明,你星期天都在家玩兒什么呀?”

燕紫好奇地問,她想,別人的星期天與自己一定與眾不同,她除了寫作業,也會幫媽媽做家務,然后,搬一個小凳子,坐在家門口,等媽媽下班回家,有時,她也會去附近的市場買菜,起初,媽媽不讓,害怕她弄丟了錢或者丟了自己,她告訴媽媽,不會,賣菜的阿姨對她可好了,每次都多給她一些菜。

“什么都可以玩呀,爸爸明天要帶我去玩嘉年華,你爸爸帶你去嗎?”澤明自豪地說。

燕紫一直低著頭,澤明才知道,以前燕紫跟自己說過,爸爸做了壞事,在一間很遠的房子里呆著,回不來,媽媽教她,要聽老師的話要做一個好孩子,不能做壞事。

澤明忙對燕紫說對不起,沒有注意到爸爸的車已經在自己身后停了下來。

“澤明?!卑⒄袃鹤?。

澤明回過頭。

“爸爸,”澤明歡呼雀躍,又不忘轉頭對燕紫說:“這是我爸爸,你爸爸也開豐田嗎?”

燕紫搖搖頭。

“爸爸,她好可憐,沒有人來接她,她要一個人回家?!?/p>

順著兒子的指向,阿正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孤單地站在那里……

她的樣子好溫順好可愛,又不乏聰明伶俐,讓人有一股說不出的疼愛與憐惜之感,阿正走過來,彎下腰問小小的燕紫,“你媽媽呢?”

“媽媽上班,趕不過來?!?/p>

“你爸爸呢?”

“她爸爸做了壞事,在很遠的地方,是個壞蛋!爸我們走吧?!睗擅髟谝贿叴舐曊f。

“不許你說我爸是壞蛋,我爸不是壞蛋!”燕紫很生氣,大聲抗議。

“他就是嘛!”

“他不是!”

兩個孩子爭執不下。

阿正斥責兒子,不要這樣欺負同學。燕紫因為無端受了委屈,則眼淚汪汪地站在那里,無助地哭了起來。

阿正替她把臉上的淚擦干,燕紫仍然無法止住哭泣,抽咽著。

“向小妹妹道歉!”阿正忽然轉過臉,怒斥著澤明。

澤明不情愿地向燕紫道歉。

燕紫破啼為笑,眼角還掛著淚珠,相反,淚珠使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無邪。

阿正覺得把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扔在這里是很殘忍的事情。

“燕紫,跟我們一起上車吧,回頭告訴一下媽媽,好不好?”

燕紫不想上車,因為媽媽告訴過她,不許上陌生人的車,可是,澤明的爸爸不是陌生人呀,而且,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正,小小的她覺得澤明的爸爸真的是個可以親近的好人。爸爸也像他一樣嗎?她不知道,她對爸爸沒有印象,也沒有概念,那時,她很小,什么都不記得……

阿正輕輕抱起燕紫,像抱著兒子一樣自然。

“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以后,叔叔來接澤明,你跟他一起回家好不好,”燕紫點點頭,然后又忽然問:“如果媽媽知道了生氣怎么辦?”

“叔叔會跟你媽媽講清楚的,燕紫沒有做不好的事,媽媽怎么會生氣呢?!?/p>

燕紫跟了澤明去了他家。阿正去上班,下午要回公司處理很多事情,為了防止意外,澤明爺爺奶奶從自家趕了過來。燕紫用叔叔的手機給媽媽打了電話,秦紫藝正在上班,超市里正是營業高峰期,手機打到震動上,所以,她根本顧不得看是誰打來的電話,還好,沒等她說話,那邊的聲音已經奶聲奶氣地傳了過來,是女兒燕紫。通報了自己的行蹤,秦紫藝叮囑她聽話,不要惹叔叔阿姨煩。

“放心吧,媽媽,澤明是我們班長,她爸媽對我可好了呢,奶奶爺爺也都喜歡我,以后,我不想回家,就來澤明家,好嗎?”

“做一個好孩子,人家才喜歡你,好了,媽媽正在上班,明天晚上你自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p>

“好的,媽媽,您不用管我了,我丟不了?!?/p>

放下電話,秦紫藝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每天這個時間,是她最擔心的時候,還好,女兒獨立生活的能力很強。

燕紫周末一直在澤明家,兩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本來說好星期天晚上回家,在澤明的要求下,燕紫沒有走,一家人都很喜歡燕紫這個很小但很懂事的孩子,吃完飯,主動幫奶奶洗碗,收拾衛生。畢竟,她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正是在大人懷里撒嬌的年齡,卻要承受著生活帶給她的不堪之重,而她竟然那樣快樂和善解人意。

周六,澤明吵著要去玩嘉年華,阿正答應了兒子澤明,好多次答應兒子去玩嘉年華,但,每一次都被工作耽誤不能成行,澤明頗多怨言,經常當著媽媽的面說爸爸撒謊,不是一個好男人。這一次,阿正要做一個好男人,挽回在兒子心中的地位與形象。

一聽說真的要去嘉年華,澤明歡呼雀躍,“燕紫,我們一起去吧?!?/p>

燕紫怯生生地看著澤明,又看看阿正,“叔叔,我不去了?!?/p>

“為什么你不去?是燕紫不想去嗎?”

燕紫輕輕搖頭:“我不想花叔叔的錢?!?/p>

阿正蹲下來,摸著燕紫柔嫩的臉蛋,憐愛地說:“叔叔的錢不怕你花,只要你想去?!?/p>

“媽媽會罵我的?!?/p>

“不是我請你,是澤明,如果你不去,他會不開心的?!卑⒄χ鴮ρ嘧险f。

燕紫把臉轉向澤明要他回答,澤明點點頭。

“燕紫,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而且,我會不開心的?!?/p>

“那好吧?!毖嘧舷褚粋€小大人似的說。

阿正、沈可帶著兩個孩子歡天喜地去了嘉年華。兩個孩子在那里度過了最快樂的一天,你瘋我趕,尤其是坐極速風車,人在天空中,像是風吹風車一樣,搖擺,翻滾,嚇得人驚聲尖叫。澤明最喜歡玩極速風車了,燕紫也戀戀不舍,于是,阿正只好再次買票,讓兩個孩子過把癮,玩完極速風車,就是旋轉電動馬,同樣是在空中飄浮,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翔。

快樂的一天轉瞬即逝。

晚上,燕紫沒有回家,她已經告知媽媽,星期一和澤明一起上學,秦紫藝之所以放心燕紫在澤明家,是因為在開學時,她就聽女兒說過,她和澤明競爭過班長的事。

這幾天,秦紫藝也沒有時間顧得上燕紫,搬家后,家里很亂,很多活計要自己下班后去做,等把家收拾一下她就去接女兒,對于澤明一家對燕紫的好,秦紫藝都會一一記在心上,等時間允許,她會當面謝澤明的父母對燕紫的照顧。

終于熬到了周末,秦紫藝換班,由晚班改上早班,也就是說,下午三點下班,正好可以直接去接孩子。早晨燕紫上學時秦紫藝還不到上班時間,親自把她送上公交車,讓她在校門口下車,車上有許多同校孩子,她也叮囑同路的大人幫忙照看一下燕紫。

從超市下班后,秦紫藝沒有回家,直接去學校接燕紫。

到了學校那里,還有一刻鐘下課,等在校門口的父母以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們已經站成了一大排,這是坐公交車的,路邊的小車已經七扭八歪地擠成一片,有很多人相互打著招呼,因為孩子而結識的大人們說的話題也多半是孩子。

秦紫藝很少有時間接孩子。

今天早早來到學校門口,對于燕紫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很快,從教學樓里跑出一群歡快的孩子,秦紫藝很快從人群中發現了女兒燕紫,她的身邊有一個和她牽手同樣奔跑的小男孩子,他大概就是澤明吧。果然,燕紫老遠看到媽媽,扭頭對澤明說:“看,我媽來接我了?!?/p>

奔跑的腳步停下來。

澤明看著燕紫,欲言又止的樣子。

“澤明,你怎么了?”

“燕紫,你不想跟我去我家了嗎?”

燕紫搖搖頭,像個小大人似的說:“我已經在你家住了好幾天了,不好意思再麻煩你?!?/p>

“你騙我,說你喜歡在我家玩,喜歡我爸媽,那你干嗎要回家?”

“澤明,我沒有騙你,可我也想媽媽?!?/p>

秦紫藝在一邊招呼女兒燕紫。

兩個孩子漸漸走近,燕紫大跑兩步:“媽媽,今天怎么想來接我?”

“媽媽剛剛下班,正好有時間?!?/p>

秦紫藝指了指燕紫身邊的小男孩:“他就是你說的澤明嗎?”

“是的,媽媽,我這幾天就是在他家里,他爸媽,還有爺爺奶奶對我可好了,媽媽,為什么澤明有爸爸,有爺爺奶奶,而我什么都沒有,是不是他們討厭我,所以,才不肯見我呀?”

燕紫仰著臉問秦紫藝。

對于這個問題,秦紫藝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搪塞女兒說等她長大了就會明白,好在,女兒不是揪住一個問題刨根問底的孩子。

秦紫藝領著兩個孩子往路邊走去。

這個時候,有人輕聲叫澤明,路邊的車里,走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澤明大叫著爸爸,跑過去,燕紫也揮手對眼前的男人說叔叔好。

秦紫藝順著孩子的聲音望過去——

幾米開外的地方,男人抬起頭,漫不經心地看過來,像看著任何一個來接孩子的父母一樣,但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漆黑明亮,漸漸的,那明亮的眼神忽然發現了什么似的一驚,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

初夏,午后的陽光平靜無波地燦爛著。

微熏的風緩緩地吹過來,打在臉上,令人愜意的舒服。

他和她彼此都霍然地睜大眼睛,看著對方。

是你?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她出現了

幻覺還是看錯了?

就在阿正準備走到她跟前時,她又像一個陌生人一樣,轉過身體,朝前走去,擠進接孩子的家長中。

阿正愣了一下,是她嗎?

不是……是她……她是紫藝。

放學前后的學校門口,永遠像星期天的超市一樣熱鬧非凡,車把路堵得不通,人在車縫中行走,孩子們則不管不顧,一路打鬧著,瘋跑著,你追我趕地快樂著……

阿正用力吸氣,鎮定自己,從紛亂的思緒清醒開來。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定定地看著她。

午后的陽光剌痛了他的眼,而她的臉色也同樣蒼白。

即使追上她,又能說些什么呢?

她來這里,也是來接孩子放學的嗎?那么,這么多年,她一定活得很幸福吧,一定是這樣的。

阿正忽然輕笑,他覺得自己好傻,隨著她漠然的離去,他眼睛里的狂喜也漸漸退去。突然,他大步跑了過去,跑向那個正快速遠離自己的背影。就在快要跑近她時,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肩膀,他的舉動讓自己也愣了,為何要這樣?

她和他已經是陌路。

女人隨著身體的慣力轉過來,與阿正面對面,忽地,目光冰冷,似乎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怔在那里,而阿正的臉上卻是再次現出狂喜的表情。

是她嗎?

不是她?

看錯了嗎?

不!不是!

他的紫藝,他七年前的紫藝,光鮮的,笑容溫婉如玉,荷花一樣的淡雅和清香。

此刻的她,是粗糙,疲憊不堪重負的婦人。

“紫藝……”

這一聲低喚仿佛從遙遠的宇宙深處飄過來,卻又如雷貫耳,在耳邊轟然炸響,除了這一聲紫藝,大街上的喧鬧,車流的紛擾,鼎沸的人聲,都已然消失……

秦紫藝不敢呼吸……

眼前似乎飄起濃重的白霧,近近地站在眼前,一動不動地靜默著,仿佛沒有了思想,也沒有表情,又機械又僵硬地站在他面前……

但愿,彼此認錯了人。

可是,沒有這樣的如果……

喧鬧的周圍歸于寧靜。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站在這里,像是突然做了一個夢。七年的時光一掠而過,秦紫藝啞聲笑起來,七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不是升值,而是慢慢貶值的過程,職場新人不斷涌入,臉上的皺紋愈加清晰……但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好比季節到了秋天,正是成熟收獲的季節,人生開始了五彩斑斕的歷程……

“媽媽,這就是我說的澤明的爸爸,唐叔叔?!?/p>

燕紫不知道媽媽為何那樣愣在那里,遠遠地過來拉她的手向她介紹澤明的爸爸。

秦紫藝機械地哦了一下,算是回答女兒。

澤明禮貌地問候秦紫藝:“阿姨好?!?/p>

“澤明好?!鼻刈纤嚭冒胩觳呕謴土松裰?,慌忙道:“燕紫,和叔叔、澤明說再見?!?/p>

秦紫藝說完,拉起燕紫就走,她不想有半刻的停留,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瓜葛,想不到,世界這么小,想不到,人生竟然是這樣的悲喜交集……

可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就算在此刻相遇,也是兩個永遠也不會相聚的星辰,看著很近,其實很遠很遠。

“紫藝?!?/p>

身后傳來阿正輕輕的喚聲,然后阿正低頭對兒子說:“快去叫燕紫和阿姨上車,爸爸順路?!?/p>

澤明不明原因,歡快地跑上去,一手拉住燕紫,一手拉住秦紫藝:“阿姨,叫燕紫和我一起做作業,一起玩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孤單,阿姨,求您了!”

秦紫藝不想讓孩子知道大人間的事,匆匆說:“燕紫回家有事?!?/p>

“阿姨,您不想讓我和燕紫在一起玩,您討厭我嗎?”澤明天真地看著秦紫藝。

秦紫藝沒有想到幾歲的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匆忙地打量了一下澤明,一個長相帥氣,笑容陽光的孩子,幾乎是他的翻版,她幾乎不敢看澤明,怕看他天真又透明的眼神。

午后的陽光依舊明媚地從蔚藍的天幕中灑下來。

秦紫藝的背影斜斜地印在地面上,她能感覺到自己表情的蒼白與脆弱。幾次顯些失神,她沒有想到她會在這里遇上他,也沒有想到,她的女兒與他的兒子是好朋友。

他有了兒子……與自己的女兒同歲,就是說,在她離開他的當年,他和另外一個女孩子結婚了,就是說,他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痛苦,從現在的情形上來看,他活得很幸?!?/p>

她凄然一笑。

秦紫藝不想面對這一切,不管他是否幸福,她不愿意主動去揭人生這個疤……她想忘掉,忘掉就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秦紫藝用手輕輕愛撫地摸摸澤明可愛的小臉,“沒有,澤明是個好孩子,阿姨喜歡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討厭澤明呢?!?/p>

她這樣做是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寧靜安穩下來,努力讓自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自然,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

她是給他看嗎?她是怕他用現在的幸福嘲笑自己的不夠美好的生活嗎?

如果說她在做“秀”,如果硬要這樣講的話,不如說她努力活成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就像任何一個接孩子的家長,完全不認識,但因為孩子,他們都會在見面時點頭微笑示意,或者隨便說些什么。

“那你和燕紫為什么不上爸爸的車???你不上爸爸的車爸爸會很難過的?!?/p>

澤明一邊說不肯撒手,用手搖晃著秦紫藝的胳膊,她想脫身,又脫不掉,女兒燕紫也用懇求的眼神看著秦紫藝,似乎也不明白媽媽為何這樣不喜歡她上叔叔的車。

“紫藝,上車吧,我送你?!卑⒄呀涀叩剿?。

秦紫藝幾乎被兩個孩子押上車。

她決不同意阿正開車把她送到家,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生活的樣子,那是對她天大的諷刺,只說送到中山路上就行了。

“媽媽,咱家不是住這里?!毖嘧咸煺?,對秦紫藝說。

秦紫藝制止了燕紫繼續說話。

“紫藝,孩子沒有錯,兩個孩子在一起很投緣,我順路把你們送到家里,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你的好意我領了,不麻煩你了,也請以后照顧一下別人的感覺,你希望的事未必是別人希望的事?!比缓?,要他停車。

兩個孩子瞪大天真的眼睛看著他們兩個人,澤明還搖晃了一下秦紫藝的手問她什么是你希望的我希望的?秦紫藝沒有回答。她要下車,帶著燕紫下車,甚至強行開車門,阿正沒有辦法,只好停車。

緊接著,他迅速打了一輛車,把兒子塞進去,讓他回家,又打電話囑媽媽下樓去接澤明,做完這一切,抬起頭時,發現,秦紫藝領著孩子已經消失在人流中,不知去向。

阿正無比懊惱地立在原地。

午后微灼的陽光,充滿了夏天的氣息,而阿正的眼中卻是一片空蕩蕩的恍惚……

她走了,仍然如當初一樣義無反顧和決絕。他的靈魂在剎那間也跟著悄無聲息地飄走了,他還會再次見到她嗎?

他無法欺騙自己

大多時候,都是沈可接送澤明上學放學,許七七給沈可配了專車,相對于阿正,沈可的時間要自由一些,昨天,沈可臨時有事,打電話叫阿正去接澤明。晚上,臨睡覺時,阿正對沈可說,以后他接送孩子上學。

“你還是以公司事情為主,家里的事我盡量不讓你操心,我一個人做得來?!鄙蚩缮平馊艘獾卣f,順便關了房間的大燈,開了床頭燈。

桔色的光暈頓時讓房間的色調變得溫暖,像是女人等待與潤濕的心情。

“現在的孩子多數是跟媽媽在一起,所以,很多男孩子性格女性化,以后,不管怎么忙,接送澤明的事由我來做,這樣,從小給他一個榜樣的力量,我可不希望我的兒子長大后女性化。澤明現在正是性格形成時期,對于男孩子,多跟父親在一起,會對他的成長有利?!?/p>

“呵呵,你還知道你是他爹呀?!鄙蚩舌亮艘谎郯⒄?。

阿正側在床邊看報紙,以往,他從不在臥室里看報紙,也不會在只有兩個人的世界里,開這樣的小差。沈可順手拿掉阿正手里的報紙,扔在地板上,她不習慣阿正這樣。

忙碌了一天,難得有睡前片刻的二人世界,她希望他能情調一點。

這一次,沈可很主動。

阿正像是根本沒有看到沈可的動作和表情,側身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墻上,他和沈可的婚紗像,那是兒子澤明4歲時補拍的,他和她一臉甜蜜地偎依在一起,他呆呆地看著墻上的他和她……

相片上的他和她,看起來那樣幸福,一點都不像從情感劫難中走出來的人。

那時,他已經徹底地忘掉了帶給他“災難”的女人,唯一能走出那樣天崩地裂般痛苦的也只有重新開始……

沈可剛洗了浴,頭發有些微濕,身上散發著浴液的清雅花香,今天晚上,澤明在他奶奶家,如果他在家,每天臨睡前,一定要媽媽抱著睡,他害怕一個人睡,沈可只好跑到澤明房間,抱著他睡,等他睡著了,再回自己的房間,而這時,早已經困得疲憊不堪了,除了睡覺什么心情都沒有。

已經很久沒有那樣親密和纏綿了。

工作的累與生活的奔忙,也消磨了多少夫妻間應有的身體之愛。

顯然,沈可已經做好了期待和準備,她花朵一樣柔軟淡香的身體纏繞過來。

女人的柔軟與渴望,使她把手輕輕放在阿正的腰際,七年的夫妻朝夕相處,他能讀懂她此刻的身體語言與心情……然而,今夜,阿正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也沒有那樣的心思一樣,以往,怕是他身體勞累,沈可盡量體貼地少做一次。

半個月還是二十幾天?

畢竟,她還不到四十歲,還不至于老到連這點激情都已經消失。

“阿正……”

沈可的手輕輕地在他的腹部上撫摸著,緩緩地由上到下……撫摸著,皮膚的干渴與寂寞在此刻燃燒起來。

阿正的身體僵僵地躺在那里,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不想要她。

是嗎?

不是。

阿正想要,很想,他的愛妻,他愿意給她最渴望的,給她最想得到和需要的,但是,他的身體,大腦都不聽指揮,他茫然地看著她……

沈可的身體以最柔軟的溫度輕輕地偎過來,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她已經很熱烈了起來………

“不想要嗎?”

耳畔傳來沈可低低的喚聲,帶著唇間令人發癢的氣息。

此刻,他伸出手把她摟在懷中,親吻她,蠢蠢欲動,可是“阿正,你怎么了?”沈可有些不解地看著阿正。

“沒……沒怎么……可能是太累吧?!卑⒄难劬Σ桓铱瓷蚩?,只好用手摟緊她的身體,關了床頭燈,房間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睡吧?!?/p>

沈可不想睡,她的身體和心情正沉浸渴望和意猶未盡之中。

阿正的關燈和一句睡吧,對她來說,像是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使她忽然從溫暖的滾燙中變得寒冷起來,她從阿正的懷中抽離,躺到床的另外一側……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阿正翻了個身,身邊的妻子正在甜睡之中,阿正伸手扳過她的身體,摟在懷中,沈可被他這樣一弄,醒了,但她不想睜眼,蜷縮著,像個吃奶的孩子一樣,拱入阿正的懷中,享受難得的片刻甜蜜時光。

阿正不說話,用嘴唇在她脖頸處,親吻著……

早晨的陽光靜靜地灑進來,照在墻壁上,照在沈可微微睜開的眼睛和她略有疲倦的容顏上。

很久很久,沈可聽到阿正在問自己:“你愛我嗎?”

阿正從來不問沈可這樣的話,或者說,男人從來不會問女人這樣的話,無論他愛的多么辛苦和不確定,對于男人來講,一個女人愛不愛他都是次要的,關鍵是自己愛不愛,男人會把不愛他的女人變得非他不嫁。

阿正是男人,所以,他這樣的問話讓沈可即吃驚又好笑。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一直一心一意地愛你,阿正,你懷疑我嗎?”

“不是?!卑⒄淖齑诫x開了沈可的肌膚,他略有猶豫,但還是說出來:“你從來沒有想過他嗎?”

沈可想不到阿正會這樣問她,有些慍怒,但她也不想把氣氛弄得十分僵硬,并笑著反問阿正:

“那你想過她嗎?”

阿正下意識地摟緊了沈可,“想過,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一切都不及你兒子重要?!?/p>

聽到阿正這樣說,她的眼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謝謝你如實告訴我,其實,我也想過燕生,是你對我的好讓我忘記了曾經的痛。阿正,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正如你剛才所說,過去的一切對我們都不重要了,沒有想到,上帝送給我們那樣一個帥氣又聰明的兒子。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沒有不愛你,不好好愛你的理由……我會好好珍惜你給我的幸福?!闭f著,她輕輕送上自己的嘴唇。

“如果我以后對你不好呢?”阿正怔怔地看著沈可,反問道。

“你不會,阿正,我相信你,也沒有看錯你,你是一個好男人?!?/p>

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阿正整個上午都是忙碌的,但對于他來講,時間依然像是凝固了一樣,中午吃過工作餐,來不及休息,繼續工作,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必需提前把事情處理好,才不可以因為澤明的事耽誤工作。

差一刻到3點,阿正離開了辦公室,開車直奔澤明的學校,他有點兒等不及了。

快到學校附近,阿正的眼睛就四處尋找著什么,他怕她認出自己的車,所以,特地換了公司另外一輛車,越是這樣,越是緊張。沒有看到她的人,他只好把車停在路邊,還有幾分鐘放學,校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接孩子的家長。

一張一張臉在他眼前篩過,可是,沒有她。

秦紫藝悄悄躲開了阿正,她不想見到他!不管是幸福還是不幸福,她都不想見到他,過去的一切就讓他永遠的成為過去。

但是,做為母親,怎么可以如此放心小孩子一個人在路上?

這時,教學樓里忽地涌出一群孩子來,嘰嘰喳喳地叫,歡快得像是出籠的鳥兒。在一群孩子中,阿正一眼發現了兒子澤明,還有燕紫,兩個人手牽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

阿正像他們招手。

澤明眼尖手快地發現了爸爸,跟爸爸揮手,轉頭對燕紫說:“燕紫,跟我去我家吧?!?/p>

“不了,媽媽要我回家?!?/p>

“燕紫,你討厭我嗎?”澤明停下腳步,看著燕紫,噘起嘴唇,有些生氣地問。

燕紫同樣認真又天真地搖搖頭,“我沒有討厭你,是媽媽不讓我去?!?/p>

“媽媽為什么不讓你來我家?”

燕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p>

“燕紫,你要是不跟我玩,我會永遠不理你的?!?/p>

澤明說完丟下燕紫一個人走了,那樣子,真的像一個男子漢在行使自己的權力,在捍衛自己小小的尊嚴。

燕紫看著生氣的澤明,顯然,澤明誤會了自己,又不聽她解釋,眼圈紅紅的。

白嫩的小臉蛋上滿是委屈。小小的身體,前行,背著大大的書包,壓得她好沉……那樣子讓人想起一個成年人在重壓之下踟躅前行的艱難……

阿正看著兩個孩子,鬧了別扭,兒子走到他跟前,阿正低頭對兒子說:“不許欺負燕紫,她是小妹妹,你是哥哥?!?/p>

“可是,她媽媽討厭我,討厭我跟燕紫在一起?!?/p>

阿正下意識地哦了一下,轉頭招呼燕紫。

“燕紫,跟叔叔去,好嗎?”

“謝謝叔叔,媽媽說不許麻煩叔叔?!?/p>

燕紫轉身欲往另外一條路走去,阿正蹲下來,擋住她的去路,撫摸著她白皙天真的小臉:“好孩子,叔叔剛剛給媽媽打電話了,她允許你去叔叔家?!?/p>

“真的嗎?”燕紫不相信地反問阿正。

“叔叔不會騙你的?!?/p>

阿正向燕紫做了保證,她這才答應去澤明家,澤明也原諒了燕紫,兩個孩子又像從前一樣歡快地走在一起,又蹦又跳。阿正把兩個孩子送進車里,讓他們兩個在里面玩,他一直在尋找著秦紫藝,但是,直到接送孩子的家長已經走光了,也沒有見到她,阿正只好開車離開。

此時的秦紫藝躲在一處電線桿下,早晨出家門時,她交待過燕紫,要她早一點出來,要她不和澤明在一起,她要單獨接燕紫回家,然而,這一切都因燕紫和澤明在一起而破壞掉,她眼睜睜看著孩子上了阿正的車。

她想直接沖過去,拉燕紫離開,又怕他們的言語傷害到孩子,可是,看到燕紫上了阿正的車,秦紫藝又后悔自己沒有勇氣沖過去,拉燕紫回家,如果讓阿正的老婆知道……秦紫藝不想給自己找任何麻煩。

接著,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燕紫在阿正家“住”了一個星期。

秦紫藝試圖讓同事替她接孩子,但是,都沒有成功,阿正說什么都不相信別人,而燕紫對唐叔叔一家也心存依賴,她在那個家里,也像澤明一樣被寵愛著。那么只有最后一條路,給燕紫轉學,這件事,她問過班主任,轉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麻煩。

“是生活遇到了什么困難嗎?說出來,我會盡可能地幫你?!毖嘧系陌嘀魅紊平馊艘獾乜粗硇钠v的秦紫藝。

秦紫藝搖搖頭,“我新租了房子,這兒離家遠,不方便我接送她?!?/p>

“我們班里實行大手拉小手,就是說,同學互相結對子,有什么困難可以相互幫扶。她和澤明已經結成幫扶對子了,如果你上班不方便的話,她可以去澤明家?!?/p>

“那樣不好,我不想帶給人家麻煩?!?/p>

“澤明的爸爸是個很好的人,他主動跟我說過,燕紫放學除了她媽可以接她外,他是唯一的第二個人選,我知道你的情況,加之兩個孩子在一起很投緣,所以,也就答應了澤明的爸爸?!?/p>

“謝謝王老師的好意?!?/p>

秦紫藝無法說出內心的秘密,只好無奈地離開。

再見是為了永遠不再相見

阿正沒有想到,秦紫藝會打電話給他,這些年手機用壞了好幾部,但他一直用著他與秦紫藝相識時那個手機號。

他以為,他和她今生再也不會相見了,然而,人生也不都是如果。

收了線,阿正坐在辦公室里,思緒處于極度混亂之中,他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哀。

窗子開著。

夏天的氣息漸漸濃了起來,帶著花香的微風在房間里穿梭而過。阿正起身走到窗邊,深深吸氣,以此來平靜自己,約定的地點在附近的海邊,阿正提出去什么地方坐坐,一邊吃飯一邊聊聊,快到中午了,但秦紫藝只選擇在海邊,阿正只好依了她,并提前半個小時趕了過去。

秦紫藝是按約定的時間來的,她沒有半點兒的嬌情,開門見山,“燕紫不是你的,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多年以前,阿正就盼秦紫藝能給他生一個可愛的女兒,現在,秦紫藝倒是生了一個與自己極像的女兒。自從第一眼見到燕紫,阿正就對這個懂事又可愛的小女孩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

面對秦紫藝歇斯底里的嚎叫,阿正一句話說不出來,此刻,他的心是空的,里面發出呼呼的聲音。

紫藝……

秦紫藝自始自終都是冷冰冰的態度,拒人千里的表情,一個如此陌生的女人。他被她歇斯底里的叫聲震得頭暈腦漲,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心里慌亂得劇痛……

除了心里無聲的對不起,他還能做什么?突然,他慢慢逼過去,眼中有駭人的氣息!他抓住她的雙手,舉在半空中,把她逼向欄桿的角落,大叫道:“你就那么愛他?你就一點兒都不想我們過去在一起的七年嗎?”

“是!”她瞪著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神,快速而響亮的回答。

“我以為你只是一時沖動,我以為,你會后悔,你會回來找我……”阿正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得只有自己才可以聽得見,然后,他松開了她的手,長長的嘆息。

秦紫藝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黯然,但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

她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和水晶般從頭頂灑下來的的陽光,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樣,就看不到她此刻就要涌出眼窩的淚水…… “我很好,用不著你來擔心?!卑⒄齻壬硪性跈跅U上,中午亮白的陽光有些刺眼。

夏天的風輕輕地吹著。

十四年前,他和她第一次約會就在這個地方,十四年后,他和她,同樣在這個地方,卻已經是物是人非,她已經不是他的女人了,他也不是她的最愛了。

良久,阿正慢慢緩過微微失神的表情來,“幫你一下也不行嗎?”努力給她一個溫暖而疼惜的微笑:“我只想讓你過得好一點,只想減輕內心的負疚感?!?/p>

秦紫藝笑,笑得苦澀,卻也從她的笑容中依然透著曾經的傾城美麗。

“謝謝,我很好,不需要憐憫?!闭f完,秦紫藝轉身,走掉。

似乎早有準備,阿正不動聲色,用力攥住她的胳膊,陽光毫無遮攔的打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身上。金燦燦的,透著唯美與詩意的光芒。秦紫藝在慣力的作用下,猛地轉身,與他面對面……

他無法想象,她在另外一個男人懷中燦爛溫柔的樣子,他溫柔的眼眸忽然變成銳利的鋒芒,射向她。

一種本能的驅駛,她是他的。

秦紫藝茫然地望向阿正,蒼白的臉使她的神情看上去極度淡漠和疏遠,毫無血色和感情。

恍惚間,就像在很久以前,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識……

如果說,她現在不幸福,也是他失手造成的,現在,他又來假惺惺地幫助自己,恐怕是看到現在這樣落魄,內心里才是真正的高興吧,他不是親口告訴過她,他不會祝福自己幸福嗎?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讓他輕看自己?她后悔自己的離開?

不!

她的心就這樣翻滾絞痛著,而面容像是一個凍僵了的冰人。

“紫藝,別這樣看我好嗎?求你了……你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我以為是做夢,但當我確認這不是夢,而眼前的人就是你時,我欣喜若狂,想不到,七年之后,我們意外重逢,我終于有了向你道歉的機會,我終于可以對你說對不起,我終于可以有了補過的機會……可是……你不肯給我,也不肯接受我的道歉?!?/p>

“紫藝……”阿正輕聲呼喚著,像呼喚一個睡著了的嬰孩兒。

然而,秦紫藝仍然面無表情,毫無反應地看著海面,看著歐鳥捕食,看著濤聲拍岸,她的樣子與神情,沒有喜怒,沒有哀樂。

這些年,她已經學會了不流淚,而哭過,未必一定流出眼淚,那是在心里,這么多年的孤獨與悲傷,無奈,委屈,懊惱……已經平復,像是沉入泥沼的沙,卻在此刻,翻江倒海般突然涌出來,張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她和燕生,只相守了一年,她生下女兒,他去監獄,從此,天各一方,一年也見不上一次面。

她為所謂的愛情飛蛾撲火,命運卻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所以,她此刻眼中的幸福卻是如此的簡單,只剩下兩個虛無飄渺的字——等待。

“唐正同志,我是來同你談正事的,請你好自為之,我是不是幸福跟你無關,如果說我不幸福,你應該高興才對,也正實現了你多年以前對我的詛咒,何況,我現在很幸福!”

阿正打量著秦紫藝,慘笑,“紫藝,你恨我?”

“唐正,我的時間有限,我說過,你不祝我幸福,但我會祝你幸福,你還有什么話嗎?如果沒有了,我再次警告你,如果你再私自把燕紫帶到你家,我就會打電話給你老婆,告訴她,你騷擾我!”

“好,你現在去找她呀!”阿正急了,“你告訴她,你就是我曾經的老婆,你告訴她,燕紫是你的女兒,你告訴她,我從來沒有忘掉你!你去呀!拿出你當初離開我的勇氣!”

阿正突然情緒失控,大叫起來。

“我們相愛過嗎?”秦紫藝漠然地問。

沒等阿正回答,秦紫藝已經替阿正自問自答了:“從來沒有愛過,所以,七年都過去了,一切也不可以更改了,還來說這些有什么意義呢?如果你希望我幸福,就不要打擾我?!?/p>

“我要你幸福。哪怕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這句話如果是在七年前的那個打得熱火朝天的晚上,說給她,或許,一切都可以改變,現在,說這些只能是空添傷感,她不想做這些無聊的事情,秦紫藝蒼白著臉,從他身邊走過,她唯一的希望是他和她沒有任何瓜葛,七年過去了,生活發生了太多讓自己不能主宰的改變。

何況,她不想自取其辱!再見是為了永遠不在相見。

所以,在她經過他身邊時,她對他說:“唐正,這些年,不管我過得好,過得壞,我從來沒有想起過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哪怕一點點,我不想偽裝自己,只所以那樣絕決地離開,早已經做好了那樣的準備,只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阿正望著秦紫藝,體內似乎被掏走了五臟六腹般,空空蕩蕩的。

原來,她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卻做了自己七年的妻子。

阿正的嘴唇不停地張翕著,很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他的心一點點往下墜去,很快沉入無聲黑暗中去了。

為什么,她總是輕易地讓他心痛?為什么,她不像他那樣如愛生命一樣愛過他?

秦紫藝轉身走了,就像當年一樣走得絕決和義無反顧。

傾 訴

以后,果然有人提前接走了燕紫。

阿正把接送澤明的任務又給了沈可,一想到秦紫藝絕決的眼神與語氣,阿正就沒有勇氣去學?!热幻\已經這樣安排,不如做個陌生人,相安無事,何況,他現在的小家不是很幸福嗎?他也不想傷害沈可。

阿正像往常一樣認真工作,公司每天有很多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忙碌,充實,這種情況持續不足一個星期,阿正發現,遠不是那樣,他是在逃避和假裝,他是在用忙碌的工作來麻木自己。

沒有人看得見,他內心深處,深不見底的憂傷,沒有人知道,來自他內心深處矛盾的掙扎,彷徨,自責……他沒有辦法眼看著她成為另外一個男人的女人,他沒有辦法,讓自己這樣輕松地放手……

秘書小白坐在辦公室里,她手里拿著上午阿正剛剛簽發的一份業務報表以及文件,嚇得她一身冷汗,幸好,她看了一下,如果就這樣發給各部門的話……會導致公司幾十萬的損失……

在小白眼中,阿正是一個細心而嚴謹的人,不會這樣疏忽大意……不過,她最近也覺察出阿正一些細微的變化,他好像有什么不開心的事。

小白年方二八,本科畢業,唇紅齒白,跟隨阿正工作了五年,頗得阿正的欣賞,所以,當阿正升為總裁以后,小白也由業務部調到總裁辦,成為他的秘書兼辦公室主任。

小白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阿正的辦公室,“唐總,你看這個文件和計劃書,是不是需要重新過目一下?”

阿正接過來一看,小白在錯誤處用紅筆已經做了標明,立時,他額頭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怎么可以……這樣的錯誤是不可以挽回和饒恕的。

“小白,謝謝你?!?/p>

“唐總,這是我份內的事?!?/p>

雖然是阿正的秘書,兩個人是工作上極好的搭檔,但小白在阿正面前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的工作,從不提及私人話題,也不會像其他女秘書一樣,對老板的私生活特別感興趣,她的心事也便藏而不露。

那一刻,她想伸出手去撫摸他細軟的頭發,想給他一點安慰,但伸出的手剛剛觸及又本能地縮了回來,最近,他明顯憔悴了許多。

就是這樣一個動作,使阿正的笑容突然變成凄然而絕望地神情,看著小白。

“有時,男人活著不是為自己,而是責任,為責任活著,很累……”

小白無語,她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在別人痛苦時趁虛而入的感情是最不道德的,想到這句話,她的思維頓時清醒了很多,還好,這時,她的手機響,是公司的一個叫林夕年的大客戶打來的,以往,小白最不想接他的電話,也不想和他出去吃飯,但是,此刻,她愉快地答應了他……畢竟,自己28歲了。

28歲的女孩子,她的青春與超市的荔枝一樣新鮮不了幾天的,唯一的防腐劑是愛情。

痛苦,在心里,日夜不停地發酵著,而臉上,帶著習慣性地微笑。

阿正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成了這樣一個虛偽的人,變得讓自己都陌生了,言不由衷。

這是他嗎?

下了班的阿正,即使沒有應酬也不想回家,四處游蕩,前幾天一直與許七七、伍凱恩在一起,無奈,人家這幾天都有事在身,沒有空閑時間和他喝酒聊天,不知怎么就撥通了陳少華的電話。

電話響的時候,陳少華正躺在床上,正好趕上休班,無聊地望著天花板發呆,最近,美國那邊催得勤,哥哥在那里連工作單位都為她找好了,只等她去了,也許,說不定哪天,她一轉身就人在美國了。

陳少華沒有想到是阿正的電話,她和他之間,不是經常通電話,所以,阿正的電話讓她有一種預感——無事不找她。

“怎么了,阿正?”陳少華擔心的聲音溢于言表。

“沒怎么,想問問你,有沒有空,想去你那里?!?/p>

陳少華答應了阿正。

十分鐘后,阿正敲響了她房間的門,她已經記不起上一次見面是什么時間了,反正是好久了,似乎好久到陳少華無法記起阿正的模樣,開門的瞬間,陳少華愣了一下,她以為,是敲錯了門。

是阿正,他憔悴的樣子讓她不敢置信。

阿正努力遞上笑容給陳少華:“干嘛這樣看著我?不認識我啦?還是你的美國佬給你匯美元了?”阿正記得陳少華有一次發短信給他說,她正和一個美國佬戀愛。

陳少華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阿正的身影。

阿正進了屋子,他沒有坐沙發,而是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今天怎么有時間來我這里?”陳少華指著沙發讓阿正坐。

阿正坐下來,“好久不見了,難道看你一下也不成?”

陳少華望著阿正憔悴的面容啞然失笑。

好久不見,這是真的,可是……見了又能怎么樣?

原本,她不想去美國,對花花綠綠的美國也不感興趣,但是,現在想來,能讓她下定決心去美國的人是他阿正。

人沒有了期待,也就沒了幸福的憧憬,所以,陳少華原本打算抽時間告訴阿正,她準備去美國的事。

現在,他就坐在自己身邊,他說,想和她去外面吃飯,喝酒。每天都在忙,也很少有時間相聚,然后,阿正又打電話叫其他同學,不如趁此聚會一下。

陳少華制止了阿正。

她不想去外面的飯店吃飯,對于外面的花花綠綠,她不感興趣,以往,飯局也不少,多是敷衍了事,匆匆吃了回家,所以,阿正一說到外面去吃飯,她拒絕了。

“這樣吧,冰箱時里什么都有,我們不如自己做……”

阿正沒有勉強陳少華,她這個提議也不錯,他也好久沒吃家常飯了,打開冰箱,阿正看到了北京烤鴨,這是上大學時他最愛吃的,那時沒有多余的錢,為了能每周吃到烤鴨,以打撲克輸贏為準,誰輸誰買,結果,撲克技藝突飛猛進……還有鳳爪……

“少華,怎么都是我愛吃的呀?原來你也喜歡吃?看來我們有共同的愛好?!?/p>

站在一邊忙活的陳少華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阿正,淡然一笑:“是嗎?”

“當然,要不就是知我者你也?!?/p>

阿正說完這句話,發現陳少華漂過來的異樣眼光,不是平時那個淡然又冷漠的女孩子,而是滿目純情,笑容恬靜。

阿正低頭擇菜,兩個人一陣忙碌,比肩而立的身影默默做著手中的活計,遠遠地看上去,好像一對相守多年的夫妻一樣,很快就弄好了幾樣菜。此時,已經是萬家燈火,炒菜的香味不時從各家的窗戶里飄出來,一天中最溫馨的時光。

澤明一進屋就嚷嚷餓了,沈可做了兩個兒子愛吃的菜,一個是苦瓜,一個是紅燒魚。

兩個人吃完飯,澤明要寫作業,他有記日記的習慣,當然,因此作文也非常出色。澤明學習不用大人叮囑,所以,沈可就可以坐在客廳里安靜地看自己喜歡看的電視節目。

眼睛盯著電視,心不在焉,他在哪里?和誰在一起?不回家為什么不打電話告訴她一下?

沈可想打電話給他,又怕他說查崗。最近,他行蹤不定。有次他說加班,她打電話到他辦公室,卻無人接聽……一個男人開始撒謊是不是意味著背叛的開始。

沈可這些日子以來,心情明顯不好。

忙中偷閑,下午,沒有要緊的事處理,許七七拉沈可去陽光百貨,去那里感受一下時尚,順便給自己買幾件衣服,以遮掩不斷老去的容顏。

從服裝,美容到男人,是女人必不可少的話題,其實,許七七是想借買衣服讓沈可放松一下心情,她以為,沈可和阿正吵架了。沈可搖搖頭。人都看不見影,跟鬼吵架呀?

不會吧,阿正根本不是那樣的男人。

沒有不會……的男人,如果時機,環境許可,天下哪有坐懷不亂的男人?

許七七不說還好,一說起這事,沈可再也不想忍下去了,打開了話匣子,最近,阿正總是無緣無故夜不歸宿,無緣無故發脾氣,甚至不想和她有肌膚之親……

許七七的解釋是中年婚姻綜合癥,審美疲勞,愛膩了,看夠了。

許七七還舉例自己和趙偉,同居了三年多,不是愛得死去活來,而婚都不想結了,所以,像沈可和阿正這種現象,是婚姻的必然,也是所有圍城中人的心經之路,但過了幾年以后,這種現象就會自動消失,重歸于好。

沈可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

“雖然我不能確定那個女人是誰?但是,七七,我的感覺沒有錯,他不愿意愛我了?!?/p>

“亂懷疑,阿正可是天底下打著燈籠難找的好男人?!?/p>

“好男人不等于不出軌!”

夜,陳少華家。

一桌子的飯菜吃得所剩無幾,可是,兩個人卻是酒興正濃。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時間和這樣的心情,說些關乎人生的閑話。陳少華一直納悶,阿正為何找她來敘舊,但她也不會直截了當地問他……

阿正今天話特別多,問陳少華的話也常常令她莫名其妙。

陳少華放下酒杯,咬唇,靜靜地打量著阿正。

“一個女人……我是說,一個離婚的女人,她還會在心里念著她的前夫嗎?”

陳少華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不但沒有經歷婚姻,連真正的愛情也沒有經歷過,但可以從他的話中隱約感覺到,他的婚姻出現了問題。

“阿正,你……”

房間里寂靜無聲。

遠處大街上,汽車的喇叭聲遙遙地傳來,愈是這樣,房間里愈是安靜。

陳少華的心里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傾刻過后,又浮起一絲難以覺察的光亮。

“少華,你是女人,相信,你可以給我答案?!?/p>

女人?

陳少華思忖著阿正的這句話,凄然一笑。

她是女人不假,可是,她一天也沒有做過一個男人真正的女人,女人于她而言,除了性別之分外,沒有實際意義。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想起,或許,還會把兩個男人放在一起比較,畢竟,在一起有過那么多生活,所以,我想,應該是有所想念?!?/p>

“會恨他嗎?”

“有的時候,女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比如,她說不的時候,她希望男人堅持,如果男人能夠堅持下來,不就變成了是?!?/p>

房間里那么靜那么靜。

“如果一個女人很恨你,那一定是因為,她曾經如此深切的愛過你……”只有陳少華輕若花語的聲音。

阿正對她的話似懂非懂,這些年,別看他在事業上風生水起,但在女人的問題上,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小學生,或弱智。

“阿正,不要再傷心了,失去的沒有辦法重新擁有,那么,就要活好現在?!?/p>

這話到底是說給阿正還勸慰自己?陳少華不知道。

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阿正提及了她最不想也不敢提及的話題,她滔滔不絕的說話,她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和他是知己嗎?

不是。

朋友嗎?

也不是。

她和他時而像路人一樣陌生疏遠,時而像同事一樣淡淡來往著,或者很久都不曾見一次面,打個電話問候一下,總會在有急事時想起對方,又那樣心甘情愿地幫助對方。

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繼續喝,端著酒杯,身子一晃,有些虛弱,她差一點跌倒,阿正及時伸出手來,她真的有些醉了,紅酒和啤酒對著喝特別容易醉酒。何況陳少華不經常喝酒,酒意使她的目光變得迷離,不確定。

阿正也喝得不知多少,慢慢地醉了,懷里抱著陳少華,歪歪斜斜地走到沙發跟前,還沒等坐下,兩個人一起摔倒在上面,阿正望著那張好看的側臉,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令人沉醉的味道。

“紫藝,對不起……”

“少……少華,我是少華……”

“紫藝,別騙我好不好,我真就讓你這么討厭嗎?對不起……”

“我是少華……我是紫藝,紫藝是誰?是我嗎?哈哈,是我……”

“不是……別騙我……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那樣討厭我……”

陳少華想掙脫開阿正,但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無力,他的呼吸噴在自己的臉上,他躺在沙發上,微微仰起頭,叫著她紫藝。

紫藝是誰?他是叫我嗎?她不知所措地看著阿正。

也許,這是一生唯一的一次了,然后,她就要去美國了,真的是再見再見,再也不見了。他很快就會成為她記憶中只能靠回憶與他相見了。

醒來是在第二天上午,好在是同末,不需要上班,也就不用擔心遲到。

陳少華的眼睛被一道亮白的光刺醒,才發現,臥室的窗簾沒有拉,陽光高高的掛在蒼藍色的天幕中。她發現了躺在自己身邊正呼呼大睡的阿正,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他怎么會睡在自己的床上?亮白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她的面容霎時變得蒼白。

阿正似乎被她弄醒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可可,我想喝水?!?/p>

無人應答,此時,只有陳少華站在角落里,驚恐地看著橫沉在床上的阿正,她記起了一切,昨天晚上,她和他在一起喝酒,然后……

“可可……”

眼睛睜開閉上,閉上睜開,頭痛得厲害,陳少華轉身出去,從客廳里拿來水杯,遞給阿正。

“可可,干嘛這么久都不理我?”阿正攥住陳少華的手。

“……阿正……”陳少華已經完全清醒了,此刻,她低喃地叫著。

阿正抬起頭來,看向沈可,忽然,他的手慌張著往外抽回。

陳少華深深地看著他。

“對不起,少華,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發現,這不是家里,面前的人也不是沈可,原來,他醉了。但也隱約的記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對不起我什么?”

陳少華緊緊地盯著阿正。

對于陳少華,阿正一直是愧疚的,可他無法向她表達這種愧疚,所以,當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時,他看到她眼中冰涼的情緒一閃而過。

“少華,你也不小了,找個好人,嫁了吧?!卑⒄恼Z速快而小,像是從遙遠的宇宙天賴中傳來一樣不真實,但陳少華卻聽得如雷貫耳。

陳少華痛苦地將臉埋進雙手中,突然,她將阿正緊緊抱住。

“不要這樣自責,阿正,這不是你的錯?!?/p>

“如果你不想去美國,其實,許樹衡是個不錯的人選,我和他這么多年都是好哥們,我了解他,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事業也不錯……”

“阿正……”陳少華急急地打斷了阿正的話。

“少華,你必需得考慮這件事了?!?/p>

陳少華終于淡然一笑,她可以答應他這一切,但是,她也有一件非常想釋懷的事情。

“我答應你,但是,阿正,我想問你一句話?!?/p>

“好,你說?!?/p>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

窗子開著,蔚藍的天幕,如水晶般透明的陽光緩緩而至……

阿正逆光站著,看著她。

在這樣的逆光中看她,她的臉色蒼白而虛弱,像極了穿著白大褂的她,在靜靜的走廊里穿行,無聲無息……一絲絲的憐愛與無助。

她也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色。

“不回答就是不喜歡嗎?”她勉強讓自己對著他微微一笑。

他咬緊嘴唇,深深呼吸,突然,他俯下身來,用力地吻了她。他親吻她的嘴唇時,她的眼淚噴薄而出,滴落在他的臉上,最后化成一片冰涼的水……恍惚中,陳少華的心像是鈍物擊打了一下,悶悶地疼。

阿正是你嗎?

蝴蝶在花間一心一意地采蜜,釀造她的愛情,花朵靜靜地享受著蝴蝶的親密接觸與撫摸。

一切停止了。

如果以前他的沉默對她來說都是傷害,他愿意用這一吻來收回……

“少華,我希望你幸福,所以,哪天和許樹衡見面好不好?”

“好?!?/p>

陳少華凄然一笑,眼淚無聲地涌出眼眶。

“有你這一句話,阿正,我即使一輩子都找不到真愛,也是幸福的?!?/p>

內心深處的感情在無聲的泛濫著,陳少華再也忍不住,撲向阿正,“阿正,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可是,我默默愛你了這么多年,無怨無悔,只想有一天,把自己交給你,不求天長地久,只求一刻的擁有……”

對不起,少華,不想欺騙你。

他看著她一件一件褪去自己的衣服,淡香的身體,突然現在眼前,如一道眩目的白光,令他大腦一片空白,她的動作像是一幕無聲翻轉的黑白電影畫面……

“你在我身體里來過,至少我沒有愛情還有回憶,就算不是愛我,愛我的身體也不行嗎?”

“……”

她伏在他懷里無聲地哭泣著。

當他抵達她的身體最深處的那一刻,從男人的角度或心里出發,他應該是快樂的,可是,他的心里沒有半點兒喜悅,全是罪惡。

事后她對阿正說:“安排我和許樹衡見面吧?!?/p>

傷害

莫明的煩燥,有時甚至無緣無故想發火,這種情緒在某一個平常的晚上終于爆發出來,吵架的理由簡單到無法成立。沈可和兒子澤明在客廳里藏貓貓兒,阿正在看報紙,他突然對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妻子和兒子大聲斥責起來,澤明委曲地看著爸爸。

如果阿正就此停息的話也不會吵起來,可是他將手中的報紙一摔。

指責沈可的不是,挑剔兒子的毛病,然后,他起身去了臥室,生氣的丟給沈可一句話,你煩不煩??!

這是自兒子長大后每天必不可少的家庭節目,每天晚上吃完飯,沈可都會陪兒子玩藏貓貓的游戲,一是起到減肥鍛煉身體,二是寓教于樂,有時阿正也會加入游戲當中。沈可目瞪口呆地站在客廳中央,她突然想起十幾天前的晚上,明明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而他……還有,這個星期天,他沒有加班,卻騙自己,夜不歸宿……當然,沈可沒有跟蹤的意思,那天晚上她有應酬,澤明去他奶奶那里,正好路過他辦公室,就打電話給他……事后,沈可沒有問他,也沒有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她不會往壞方向想,這些年,阿正對她和兒子不錯,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想不明白今晚,阿正朝她和兒子發火的理由。

隨著臥室的門砰的一聲摔上,戰事徒然升級,沈可大步流星地奔了過去,呼的推開門,盯著阿正,她的眼神這樣告訴阿正:這些天你有些反常,那些快樂是假裝出來的,我不問,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明明有心事,可是,為何你不告訴我?我記得我在書上看見一句話說,男人一但有心事背著你,說明,他在外面有了……女人!

阿正半坐半椅在床上,同樣用挑釁地眼光看著沈可:“你哪來的那么多事?”

“明明是你有事,憑什么指責我?”沈可寸步不讓,她忍了好久,再也不想一個人這樣郁悶下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要殺要打要離都隨便,何必這樣委屈自己?誰離誰都照樣活著。

“你在調查我?”阿正火氣十足地看著沈可,沒有退讓的意思。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那你說,我做了什么虧心事?你說,說不出來就是無中聲有!”阿正憤憤地說。

“后悔娶我就直說,不用這樣敲敲打打!”

“好,這是你說的,你要是想走,也沒有人攔著你!”

“唐正!你……”

“別用手指著我,我怎么了?你說??!”

以往,沈可和阿正也有過鬧別扭的時候,但不隔一會兒,就會沒事了,應該說,兩個人是婚后才慢慢開始培養感情戀愛的,所以,阿正這樣不分清紅皂白的同沈可發火,讓她莫明其妙,也讓沈可難以接受。

澤明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害怕地看著一臉怒氣的爸爸,小心地拉了拉沈可的衣角:“媽媽,別吵了,是我不好?!?/p>

如果不是看在兒子的份上,沈可這次不想遷就和原諒阿正,她一定問清楚,他為何與她無緣無故吵架,沈可被兒子拉到另外一個房間。

兒子嫩嫩的小手一直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她說:“媽媽別哭了?!?/p>

“媽媽沒哭?!?/p>

沈可止住眼淚。一把摟過兒子,孩子這么小,卻懂得安慰她,感謝上帝給了她一個如此懂事的兒子。

“媽媽,我給您講個故事吧?!?/p>

澤明用嘴唇親親媽媽帶淚的睫毛,看見媽媽流淚,澤明的眼圈一直紅紅的,他想用講故事的方式讓媽媽忘記悲傷,止住淚水。

阿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個字就是煩!

他不想發火,可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何時睡去了,半夜醒來,床的另外一半空著,沈可沒有過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分房而睡。

沈可摟著兒子,兒子睡去了,她閉著眼,但她的心一直醒著,房間的門,雖然關著,但也僅僅是虛掩,她以為,阿正會來叫她,可是她等待的聲音一直沒有響起……

天漸漸地亮了,不遠處,傳來灑水車和清潔工人打掃大街的聲音……

早晨,沈可依舊像往常一樣準備早餐,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除了澤明,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澤明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忽然,他把小臉湊到爸爸跟前說:“爸爸,你要給媽媽道歉,你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豐采和樣子?!?/p>

阿正擠出笑容。

“誰說爸爸沒有男人的豐采?”

“老師平常會教育我們男生,要比女生勇敢,要對女生有包容之心,不要為一點小事和女生吵架,媽媽是女生,你是男生,男生跟女生吵架最沒出息,爸爸,你好沒出息?!睗擅髂搪暷虤獾卣f。

沈可在一邊也忍不住笑起來。

阿正憐愛地看了一眼兒子。

“爸爸是最有出息的男人?!?/p>

“那你就給媽媽道歉!”澤明一臉豪氣與期盼地說。

阿正抬頭看了一眼沈可,沈可低頭吃飯。

“好兒子,爸爸聽你的?!鞭D頭對沈可說:“別生氣了,昨晚是我不好?!?/p>

沈可沒有抬頭,但她埋在飯碗中的眼神,分明呆了一下。

“爸爸,不真誠,你應該這樣說,親愛的老婆大人,昨天是我不好,不該跟你吵架,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好嗎?”

沈可終于抬起頭,眼圈紅紅地看著兒子,放下筷子,一只手撫摸著兒子的頭。

“兒子,謝謝你,因為有你,媽媽的人生變得充實而快樂,要是你姥姥還活著,她一定很喜歡你?!?/p>

“媽媽,我是男人,我有責任讓你過得快樂和幸福,以后,爸爸要是欺負你,不怕,有我呢?!闭f著,伸出小拳頭在爸爸眼前晃了晃。

然而,晚上,阿正卻沒有回家,也沒有打電話給沈可告知她不回家的理由。

第二天他也沒有回來。

很多人用七年來形容婚姻有病——審美疲勞以后,才會產生這樣或那樣不可調和的矛盾與爭端。

阿正和沈可也是沿著這樣一條路進入審美疲勞嗎?

這次戰爭非常突然,來勢洶洶,令當事人之一的沈可不知所措,按理說,在兒子澤明的調和下,已經冰釋前嫌,為什么這幾天晚上,他都是凌晨以后才回家,之前,也沒有告訴過她。

最重要的是,這幾天,沈可一直睡在兒子的房間,他居然沒有……

在沈可看來,她與阿正間不是七年之癢,沒有審美疲勞,純粹是找茬打架。女人的敏感告訴她,阿正有事瞞著自己,但阿正自己不說,沈可也不會追著不放。

自從被燕生拋棄了以后,她學乖了,男人不想告訴你的事情,你把心挖出來,他也不一定告訴你,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沈可選擇沉默。

其實,阿正不想與沈可吵架,或者說,吵完架以后,他很后悔,但他也說不出內心無名的火氣從哪里來,忍都忍不住,所以,為了避免與沈可吵架,他寧愿晚回家,何況,在陳少華的強烈要求下,他安排了許樹衡與陳少華見面,他還叫了許七七和伍凱恩。

許七七不知其中真正用意,埋怨阿正,這種場合為何不帶沈可。

“那你怎么不帶趙偉來?”阿正反問。

“他是誰的老公還不一定呢,問題是沈可不但是你老婆,還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朋友,身份不一樣?!?/p>

阿正啞口無言,是的,許七七說得沒錯,這個場合就該帶沈可來,但他沒有帶她來,是不是他在故意疏遠她?

不是,但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心里,不想疏遠她,卻已在不知不覺中疏遠了她。

幾個人吃完飯,又去K歌,幾乎玩了通宵。

矛盾的阿正,不知道自己在圍城里面過著原有的按部就班的生活還是該出來,重新讓自己獲得解放?

意 外

秦紫藝已經通過同事甄如認識了法官鄭開,說到底,甄如也不認識鄭開,是七拐八拐的朋友給她介紹的,希望通過他可以給燕生減刑,他是當年燕生的主審法官之一。

秦紫藝見過一次鄭開,是在他的辦公室。

鄭開的拒絕讓秦紫藝內心悶著一股氣。

甄如是個快言快語的人,她出身城市下層,沒有多少文化,連高中也沒有讀完,用她的話說,腦子聰明,但家境不好,只好早早下來掙錢糊口,后來嫁了一個沒有本事的男人,日子過得不是十分潤色。聽說燕生進去以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男人,甄如對秦紫藝說,有錢不是鬼推磨,而是磨推鬼!

秦紫藝不明白甄如的意思。

“傻瓜,這年頭沒錢誰給你辦事呀!”

甄如這樣一說,秦紫藝也覺得自己是天真了一些。

可是,她手里只有一萬塊錢,留做萬一,甄如多少可以幫她一些,但前提是,燕生出來發達了,別忘了給她安排一個掙錢多又不出苦力的去處。甄如在超市做了6年的理貨員,每月累死累活只有一千多塊,連一件好衣服的錢都不夠,甄如借秦紫藝一萬塊私房錢,如果讓她那個醉鬼男人知道又該胡作非為了,秦紫藝答應為她保密,就這樣兩個人湊了兩萬塊。

甄如掂了掂手里的兩萬塊錢“紫藝,那個鄭什么的法官,不信他不心動?!?/p>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秦紫藝想想,也是,人家只所以不答應自己,是因為自己“不識人間煙火”有了這兩萬塊錢,事情就會好辦得多。

秦紫藝再次去了鄭開的辦公室。

秦紫藝沒有提燕生的事,想約他出去吃個飯,鄭開也沒有拒絕,當然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他是當年參與審判燕生案子的主審法官之一,至于能不能減刑,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事,要看燕生在監獄的表現符合不符合減刑的規定。鄭開想利用吃飯的機會,給她好好講解一下法律,法官做事不是憑自己的職位與手中的權力,而是當事人觸犯了哪條法律,適用什么刑期,這是主體,還有,雖然答應她吃飯,但鄭開不會真的讓秦紫藝請他。

果然,在酒店一落座,秦紫藝就從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鄭開。

鄭開不經常數錢,但他憑直覺可以斷定,里面的厚度少說也得兩萬。

“你嫌少?”

秦紫藝見鄭開拒絕了她送出的錢,開門見山問道。

“這不是少不少的問題,幫不幫你與錢沒關系,如果不符合法律規定,你是我妹妹我也愛莫能助,秦紫藝,你明白嗎?”鄭開和氣地解釋道。

只要你能讓燕生減刑,我無怨無悔,給你這些錢,我也不心疼,若你覺得打點別人不夠,我再想辦法給你?!?/p>

“秦紫藝,你還是誤解了我?!?/p>

“鄭法官,有些原則是可以突破的,希望你能幫我?!?/p>

無論鄭開怎么解釋,秦紫藝就是不聽,她唯一的希望是想讓鄭開收下錢,在她看來,只有收了她的錢,事情才能有進展。

想不到這個鄭開,這樣絕決,甄如見秦紫藝再次碰了釘子,又生一計。

“他拒絕你有幾種可能,一是假裝好官,給自己臉上貼金,二是她嫌少,第三種可能是我們送的方式不對,要我看,男人都是貓,見到腥味就忘記了原則?!?/p>

秦紫藝怔怔地看著甄如,不明白她的意思。

“傻瓜,主動一點,你是求人家辦事,人家當然給你拿臉色,端架子,當官的都這樣,燕生早出來一天,你就早脫離苦海一天,既然搭上這條線,就不要放棄,何況他一個電話就管用?!?/p>

從鄭開那里碰了釘子回來,是秦紫藝意料之外的。

有病亂投醫,這話不假,秦紫藝決定按照甄如的方法重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經過幾次交往,秦紫藝發現,鄭開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法官,說話風趣幽默,很樂于助人。所以,秦紫藝約他出來吃飯,她事先在飯店開了房間,鄭開一進來就很生氣,責怪秦紫藝,不該來這樣的豪華房間,既然把他當成朋友就不要鋪張浪費,之所以答應她,是因為老婆去南方出差了,孩子在父母那里,他一個人回家也沒意思。

秦紫藝不停地勸酒,鄭開一般不喝酒,真要是喝起酒來,一般人又不是他的對手,他一眼看出,秦紫藝沒有酒量,更一眼看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借著酒意,她拿出碟子,放在DVD機里,很快,電視里出現男女裸體交融在一起的場面。

鄭開一個健步沖過去,關掉了電視,取出帶子,秦紫藝有些趔趄地跟上來,頭有些暈,她從后面抱住鄭開,“你……你裝什么呀?別以為我不了解男人。想要直說,我……我給你就是了……”秦紫藝的舌頭有些硬了。

“秦紫藝,你喝多了?!?/p>

“我……沒多……你討厭我……不想幫我……”

“誰教你的蠢招?”鄭開顯然很生氣。

“鄭……鄭開……只要你……你幫我……我就是你的了……”

鄭開想推開秦紫藝,但她抱得死死的。

“秦紫藝,請你好自為之?!?/p>

此時的秦紫藝哪里聽得下去鄭開在說什么,而她的腦子早已經不聽使喚了,她甚至叫鄭開為燕生,看來,她真的是醉了。

鄭開把她扶出酒店,結賬。

不勝酒力的秦紫藝還沒到車門口,已經嘩嘩的吐開了。身子從鄭開手里脫落,坐到了地上,又軟軟地躺下去。

鄭開不知道秦紫藝住哪里,只有去旅館開房間,去了幾家,人家一看醉成這樣,說什么都不給鄭開開房間,而且老板娘一直用懷疑的眼光盯著鄭開,把他當成是趁火打劫的人。

幫她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弄到床上,睡得人事不醒,鄭開差一點兒讓她給熏醉了。

鄭開終于騰出身體,去翻秦紫藝的包,還好,手機就在包的上面。

他希望能找到她的朋友,讓她們接她回家。鄭開撥通了一個電話,手機響了半天,一直無人接聽,他只好發了短信后,又撥了第二個號碼。

阿正剛剛睡著,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一個他并不熟悉的陌生號碼,他以為是客戶,所以,很快接起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

“是這樣的……”

放下電話的阿正,此刻睡意全無,一種不好的感覺占據了整個大腦,讓他忽然亂做一團,他迅速地起床穿衣服……沈可被電話吵醒了,她不解地看著阿正,這深更半夜的他要去哪里?發生了什么?

“阿正,你……”沈可擔心地看著阿正。

但這一次,阿正顯然并沒有打算向沈可解釋的意思。

沈可跟出來后,他已經匆匆走出了房間,下樓發動車子,快速地離開。

沈可穿著睡衣,拉開窗簾,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阿正的車子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心也跟著他的車子在夜色中遠去了。

一夜無眠。

打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男人……

阿正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么半夜里打電話給他?他和她是什么關系?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只想快一點見到她……

阿正飛快地開著車,好在是夜間,整個城市都處于安靜的睡意中,馬路上,寬闊得可以開飛車,阿正一路飛也似的闖過去,恨不能所有的輪胎都變成翅膀,飛過去,只想早一點兒,再早一點兒見到她……

很快,他的車子來到男人指定的一幢公寓前。

阿正很快泊好車,來到一幢聯排別墅的二樓,敲響了門,門很快開了,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阿正面前。

“你是……”

陌生男人仔細地看著阿正問道。

“我是唐正……”

鄭開迅速把阿正讓進了屋,立時一股濃重的酒精氣息撲面而來。

“她醉了……”鄭開指了指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秦紫藝解釋道。

阿正看著醉得不醒人事的秦紫藝,立時血脈噴張,男人的血氣使他無法克制自己,一把抓住鄭開的衣領,他要替秦紫藝教訓這個無恥的男人,竟然趁人之?!?/p>

還不等反應過來,阿正一拳搗在鄭開的臉上。鄭開只覺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頓時,鼻子流出粘稠的液體,接著又是一拳,阿正還是不解氣,死死地揪住鄭開的衣領,用力地聳來聳去:“你說,你到底把紫藝怎么了?”

“我告訴你,老子不會再去忍了,現在,你自己找上門上來,是不是你覺得玩夠了,玩膩了,不想要了,才想把她還給我?還改名換姓冒充是法院的,你不就是那個叫燕生的男人嗎????你也叫男人,她為你離家出走,為你和所有的一切一刀兩斷,為你生了那樣懂事的女兒,為你吃苦受累,可你呢,你就這樣對她?今天,我要是不打死你,我不會出這口氣!”

鄭開有口難辯,耐心解釋,阿正不聽,也不會聽下去!這樣的解釋太遲了。

他要狠狠教訓眼前這個自作聰明的男人。七年了,他終于找到罪魁禍首,是他奪走了自己的幸?!退悴粸樽约?,也為紫藝,那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現在這樣蒼老,阿正不打他才怪。

一個瘋狂追打,一個拼力躲閃。

鄭開哪里是紅眼阿正的對手?本來,他們的體力差不多,但是失去理智的人力氣大得出奇,他們撕打在一起,鄭開已經招架不住,渾身痛得快要癱倒在地上,跑是唯一上策,跌跌撞撞跑到了樓下,阿正追出來,這時一輛車正停在那里,從里面走出一位年輕女人。

女人是許七七。

她剛剛從酒店和客戶應酬出來,手機上有一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打到震動上,沒有聽見,后來又有一條短信,內容讓她吃了一驚,許七七看著那條短信,真的是她嗎?

命 運

秦紫藝就在前面的某幢聯排別墅里,要她去接……

發短信的是一個男人,許七七懷疑有人惡作劇,如果不是,此人就是秦紫藝的知情者,本來準備回家的許七七突然掉轉車頭,按照短信的地點去探個虛實。不管怎樣,許七七找了她七年。

車子很快開進一處雅致的小區,許七七剛走下車來,看見兩個男人在深夜里,無聲地追趕著,扭打著。許七七不明白深夜里兩個男人為何這樣撕打,她的第一本能是搶劫的賊,遇到失主的強烈反抗與暴打!

就在許七七猶豫著是不是要打110報警,那個伸手敏捷的背影是如此熟悉,她驚訝地開口叫道:“阿正,是你? ”

她連忙上前制止阿正對另外一個男人的追打。

阿正并沒有停止撕打,憤憤道:“他就是那個當年騙了紫藝的渾蛋男人,是奪走我老婆的人,我不會原諒他,是他搶走了我的幸福,打死他我給他償命也無怨無悔!”

許七七看看被阿正痛打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又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只好仔細看他一眼,深色的法官制服穿在男人的身上,濃眉大眼,國字臉,按面相學上講,好一個天寬地闊的男人。記得有一次看法制在線節目,談執行難的問題,記者采訪的不就是他嗎?哦,想起來了,中院的一個法官——鄭開。

如果不是許七七趕來,這場誤會不知道以何種下場結束。

渾身疼痛的鄭開并沒有介意阿正的粗魯與暴打,這種情況下發生的誤會也是人之常情,鄭開就是不想鬧出什么誤會的事來,才在深更半夜要秦紫藝的朋友來家里。

一股濃烈的酒精氣息讓阿正難以忍受,秦紫藝整個人都好像從酒缸里撈出來的一樣,此時的她在酒精的催眠下,睡得天昏地暗。

去許七七家是唯一的選擇。

這幾天,她正和趙偉鬧情緒,仍然是關于結婚的話題,許七七的理由也不是沒有道理,婆婆不同意是她的事,反正已經同居,跟結婚有什么區別,她相信,婚后,她可以用自己的孝心與善解人意感化老太太。

但趙偉對結婚的事似乎不是以前一樣積極了,這讓一直想結婚的許七七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失落感,他和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如膠似漆了。

趙偉這幾天不知去向,電話沒有,短信不發,許七七正郁悶著呢,所以,晚上和客戶喝完酒以后又去K歌,她不愿意一個人呆在空曠的房間里,沒有男人,那就不是家。

想不到,這個時候,秦紫藝出現了,她的失而復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許七七感覺像是在做了一場不該有的白日夢。

盡管秦紫藝身上有一股濃重熏人的酒氣,可是許七七不管不顧撲上去,在她蒼老的臉上不停地撫摸著……一遍一遍的問:“紫藝,是你嗎?”

不知過了多久,許七七又來搖晃著阿正的胳膊:“你在哪里找到她的,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你難道看不出來,她過得一點都不好嗎?

面對許七七的質問,阿正不知所措,他無法回答許七七,有很多事情,他自己也沒有搞明白。

人生好像一眨眼就變得面目全非了,而身為當事人的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這時,秦紫藝的手機響了起來,許七七看了看號碼,接了起來。里面傳出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媽媽,你在哪兒,怎么還不回來?”

許七七轉動眼珠,靈機一動:“寶貝,別怕,我是你媽媽的朋友,她現在有事,你媽媽告訴我,讓我去接你到阿姨這里來,我現在正開車去你家的路上,你告訴我,去你家怎么走?!?/p>

“你是媽媽的朋友嗎?”

“是,你媽媽的手機都在阿姨這里,我們是好朋友呢?!?/p>

燕紫歡呼雀躍:“阿姨,安徽路15號,三樓?!?/p>

“好,你別動,阿姨一會兒就到?!?/p>

許七七留下阿正一個人來照顧秦紫藝,自己開車去接燕紫,很快,許七七找到了燕紫所在的地方,確切的說,是秦紫藝租了別人的一個房間,共用廚房,租她房子的人也是租別人的房子,為了減少支出,這個中年女人把房子的另外兩個房間都租出去了。

燕紫開門以后,怯生生地看著許七七:“阿姨,我不認識你?!?/p>

“你叫我七七阿姨,我不會騙你,跟阿姨走吧?!?/p>

燕紫猶豫著。

許七七蹲下來,疼愛地抱了抱燕紫,“別怕,相信阿姨不會騙你的?!?/p>

燕紫半信半疑地跟著許七七上了車,但仍然有些不信任地看著許七七,這樣的警惕不是一個七歲孩子的能力,但燕紫真的像一個很智慧的大孩子一樣。

“那你知道澤明是誰嗎?”

“知道呀?!痹S七七一邊給燕紫系好安全帶一邊耐心地說:“他是你阿正叔叔的兒子呀,你認識他?”

燕紫乖乖地點點頭,“我去過他家,叔叔阿姨都很喜歡我,澤明也喜歡和我在一起,可是,媽媽一聽說我和澤明在一起,就會生氣,為了不讓媽媽生氣,我已經好些天不和澤明玩了?!?/p>

許七七大驚。

“原來,阿正早已經和……那么,沈可知道嗎?”但是冷靜一想,這件事沈可有可能還不知道,否則會第一個來找她訴說,于是,她柔聲對燕紫說:“要聽媽媽的話,不惹媽媽生氣才是好孩子!”

燕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來到許七七家,燕紫見到了已經安然睡去的媽媽,對許七七更加親近了幾分,又看見了阿正叔叔,她當然不會有任何懷疑。小家伙在房間里跑來跑去問許七七,她和媽媽什么時候能住上這樣好的房間,許七七說好好學習就會很快的。

“七七阿姨,那我年年拿第一?!?/p>

醉酒的人口干,特別想喝水,秦紫藝是第二天上午十點一刻醒來的,嘴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囈語,許七七趴在她耳邊,費好大勁兒才聽清,她是要燕紫給她倒水。

許七七顧不上,示意阿正立馬倒水,阿正跑過去,很快,水端過來,涼熱混合,溫度正好。

秦紫藝閉著眼,一股腦地喝掉,第二杯水端來,又一次喝掉,此刻的秦紫藝,她的肚子里像是干旱已久的沙漠,快要著火了。

就在這時,許七七的手機響,是沈可打來的,許七七這才想起,今天,她約了一很重要的客戶,上午簽單,但她此時真的脫不了身,只好對沈可撒謊說,自己在外面有點兒事情,趕不過去。

沈可要她無論如何趕過來,畢竟要簽約百萬訂單,她對自己信心不足,凡事有許七七在場,她會知難而上,彼此相互鼓勵。

“聽你的聲音很疲憊,是不是又和趙偉吵架了?”

“燕紫……”

“你和誰在一起?”顯然,沈可聽到秦紫藝的說話聲。

“朋友,我盡量趕過去……”

許七七慌忙收線,以免露出破綻。

喝掉第三杯水的時候,秦紫藝漸漸清醒起來,但是,頭像是熟透了的南瓜裂開了一樣,痛得要命。

“燕紫,幾點了,媽媽的頭好痛,怎么回事?”掙扎著坐起來。

這是……

秦紫藝迷朦的雙眼終于完全睜開,站在她眼前的是一男一女……女兒燕紫呢?她急切地尋找著女兒的身影。

“她上學去了?!卑⒄吐曊f。

秦紫藝的眼睛仿佛已經不會轉動,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她霍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奪門而逃,她不知道怎么和他們在一起……

慢慢記起昨天晚上的一切,她是和鄭開在一起,鄭開呢?他在哪里?為什么沒有他?難道鄭開是許七七和阿正的朋友?

慌不擇路的秦紫藝在樓梯里,跌跌撞撞,奔跑著……

她哪里是兩個人的對手,加之醉酒,她本身已經沒有力量,渾身散了架似的。所謂的狂奔也不過是幾步,她已經搖搖晃晃,跌倒之樣,跟在后面的許七七伸手不凡,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猛的一用力,秦紫藝的整個身體,一個回旋般的趔趄,抱住了她。

幾次,秦紫藝都躲開了。

“紫藝,男人傷你,女人也傷你了嗎?愛情傷你,友情也傷你了嗎?”許七七一開口就帶著再也無法壓抑下去的火氣追問道。

秦紫藝還是從前那秦紫藝。

變的只是容顏,也許,還有那顆輕易不會感慨與脆弱的心了。

她霍然抬頭,驚懼地望著許七七。

“那么,你幸福嗎?”

秦紫藝感覺到許七七的問話就像一把閃亮的刀鋒猛地插入自己的喉管,讓她窒息,又寂靜地飄落。

三個人,只剩下一片良久的沉默。

秦紫藝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緩緩看向許七七,“我很幸福?!?/p>

“你很幸福?”阿正無法忍受,克制內心的沖動與火氣,她現在的樣子誰看了誰不心痛!

他記憶中的她,他懷中的她,永遠是那個有著水晶般笑容的女孩子,曾是他生命中的天使,而眼前的她就是一個蒼老憔碎的婦人。

“不要自欺欺人了!”阿正自問自答。

“不,我不后悔,何況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鼻刈纤噲猿种约旱南敕?。

“你那叫逃避,不敢正視現實,虛榮心作怪!”

“對不起,唐正,如果你想恨我,你可以盡情的恨吧,我并不介意你恨我,這是你的權力,只是,我們現在是毫無關系的人,請你不要這樣糾纏我的生活,我以前也警告過你,希望你以后不要自作多情接走燕紫,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們之間早已經在七年前結束了?!?/p>

“沒有!”阿正狂叫道,“秦紫藝,別騙我了,幸福的女人會像你現在這樣粗糙嗎?幸福的女人會與一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嗎?雖然我不了解那個男人,但我可以斷定,你很苦悶,向他傾訴,然后,你醉了,他把你帶到他家,至于是不是發生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從這些簡單的情況來看,紫藝,你太傻,傻到家了。秦紫藝,你知道不知道這七年來,我們是如何找你的?知道不知道我們是如何想你的?知道不知道我們是如何擔心你的?你幸福,那你說說看,你嫁的男人都給了你哪些幸福?房子、優越的物質生活還是唯美的愛情?你說說看,這三樣,你擁有其中的哪一樣?如果你真的幸福,燕紫放學會沒有人管嗎?她一個七歲的孩子,一個人坐公交上學放學,過馬路,你想沒想過,那樣多的車流,對于一個七歲的孩子,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情。如果那個叫燕生的男人愛你,會舍得燕紫這樣嗎?如果他愛你,你的手腕處會有那樣大的傷疤嗎?你告訴我,那傷疤是從哪里來?”

秦紫藝咬緊嘴唇,不知所措。

“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衣著,你的表情早已經告訴我這一切了,秦紫藝,別掩飾了,為什么不承認你過得不幸福?為什么拒絕我幫你?為什么不肯為孩子為自己想一下?”

“你以為你能給我想要的幸福嗎?唐正,如果你能給我幸福,我會離開嗎?我要的幸福和你所謂的幸福根本不在一個層面,所以,請你不要跟我談什么幸福。唐正,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幸福,你沒有資格跟我談什么幸福!”秦紫藝是被他激怒的,基本屬于被動還擊狀態。

“那你告訴我,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秦紫藝的眼神恍惚了片刻,她有過幸福嗎?若說有過幸福,也是短命的。

懷孕以前的短暫片刻時光,懷孕以后,燕生便夜不歸宿,后來,他進了監獄,她和他就這樣分開了,她一個人養育他們共同的女兒燕紫,可是怨得了誰呢?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她并不后悔。

“謝謝,盡管燕生進了監獄,但我愛他,永遠愛他,我會等他,一直到他出獄,這就是一個女人最簡單的幸福,不管你們是否相信,我認為是這樣的,所以,唐正,我的悲喜都與你無關了,別忘了,你是有妻子的人,請你好自為之?!?/p>

說話的秦紫藝,她的身體往外突突地冒著虛汗,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泛著虛白的光,一陣陣眩暈。

兩個人吵成了一鍋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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