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掉下一只狗

張吉強

這天下午，劉小秋外出辦事，路過仁和小區三號樓二單元門口時，突然感覺有個東西從頭頂上飛了下來。他下意識地伸出胳膊去擋，只聽啪的一聲響，那個東西結結實實砸在他的胳膊上，又彈到了地上。

劉小秋驚魂未定，顧不上胳膊疼，低頭一看，竟然是條白色的京巴狗。也許是因為受到了巨大的撞擊，那條京巴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劉小秋走過去，用腳尖輕輕碰了碰京巴的嘴巴，京巴毫無反應，估計已經死了。他抬起頭往樓上看了看，心里想，只聽說過樓上往下掉花盆的，還從沒聽說過往下掉狗的，今天倒讓我給碰上了！

這樣想著，劉小秋轉身要走，誰知他一甩左胳膊，一陣鉆心的疼痛從肩膀上傳來。他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左胳膊被那條京巴給砸斷了。

劉小秋頓時怒火中燒，他彎下腰，用右手抱起那條京巴就要上樓。剛進單元門，他又停住了。他在心里暗自分析，這個單元共六層十二戶，一樓的兩戶可以排除掉；如果這條京巴是從二樓掉下來的，這樣的高度還不至于把狗摔死，也不至于把他的胳膊砸斷，所以二樓的兩戶也可以排除；這樣的話，應該從三樓查起！分析完，劉小秋就抱著狗徑直上了三樓。

301住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漂亮姑娘。劉小秋把懷里的京巴沖她晃了晃，板著臉問道：“這條狗是不是你家的？”姑娘捏著鼻子搖了搖頭，回答：“我最膈應的就是狗，弄得屋里腥臭難聞，還到處是狗毛，惡心死了！”劉小秋聽罷沒再搭腔，抱著京巴轉身去了302。他敲了半天門，302也沒人應答，家里應該沒人。

劉小秋心里憋著一股惡氣，又抱著京巴去了四樓。401和402家里倒是都有人，可他們都說自己家養有狗狗，那條京巴不是他們的，還把各自的狗狗抱出來給劉小秋過目。

無奈之下，劉小秋只得又去了五樓。501住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大爺，老大爺聽他說明來意，沒好氣地說：“我養活自己都還費勁呢，哪來的閑錢養狗！”說完就砰一聲把門關上了。劉小秋被關在門外，心里那個氣啊，就甭提了。

502住的是一位大叔，聽劉小秋說明情況后，他撲哧一下笑了，解釋道：“我是光棍兒一條，隔三岔五就要出差，一出差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三兩個月，家里要是養條狗，還不被活活餓死??！”劉小秋又去了六樓。但他敲了好大一會兒門，601和602始終沒人應答。

劉小秋垂頭喪氣地下了樓，掏出手機報了警。警察很快趕到了，問明情況，查看劉小秋的傷情后，建議他先去醫院治療，然后再去派出所做筆錄。至于那條京巴，由于是關鍵證據，警察的意見是不能丟棄，讓劉小秋治療完一同帶去派出所。

這讓劉小秋感到無比沮喪和晦氣，但又無計可施。無奈之下，他只得抱著那只死狗一起去了醫院。好在醫院不遠，拐過一條街就到了。骨科醫生給劉小秋進行了檢查，說他骨頭沒啥事兒，就是單純的脫臼。醫生讓他閉上眼，攥著他的左手使勁往上一頂，就把他的胳膊給復了位，然后又開了點兒舒筋活血的藥，就讓他走了。

從醫院里出來，劉小秋心里一盤算，除了花去二十多塊錢買藥，倒也沒給自己造成多大損失，這事兒就算了，不再追究了。否則的話，又得打車去派出所做筆錄，還得配合派出所進行調查，搭進車費賠上工夫，還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有結果。至于這條京巴嘛，反正已經死了，干脆扔掉算了。這樣想著，他就找了個垃圾桶，準備把那條京巴扔進垃圾桶里了事。

誰知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條京巴扭動了幾下身子，竟然又活了過來。它嘴里哼哼著，抬起頭無助地看著劉小秋。劉小秋這才明白過來，剛才京巴不是被摔死了，只是昏了過去?？粗鴳阎芯┌湍强蓱z兮兮的眼神，他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罷了罷了，既然樓上掉下這條狗砸中了我，就說明我和這條狗之間有緣分，我就暫時收養了它吧！

剛好馬路對面有家寵物醫院，劉小秋就抱著京巴走了進去。京巴肚子上有塊銅錢大小的擦傷，他想讓寵物醫生給它抹點藥處理一下。

寵物醫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接過京巴后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啥，但最終卻沒說出來。他把京巴平放到檢查臺上，又是摸，又是聽，忙活了大半天，才對劉小秋說：“這只狗狗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需要開刀，費用的話，大約一千塊錢！”

劉小秋一聽，臉都綠了：一千塊，都快趕上我半個月工資了。為了這么一只不相干的小狗，我可不能當冤大頭！這樣想著，他瞅了瞅京巴，狠下心對寵物醫生說：“算了，這條狗狗的病我不治了！”

劉小秋話音剛落，寵物醫生就急赤白臉地奚落他：“你這人咋這樣，還有沒有點愛心？狗狗都病成這樣了，你舍不得花錢給它治，忍心看著它這么死??？養不起寵物就別養，既然養了，就得對它負責任！”

劉小秋被寵物醫生的話激怒了，他回懟道：“我的寵物，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你操哪門子閑心？我出門就把它扔進垃圾桶，你管得著嗎！”說完，就想走過去抱京巴。

寵物醫生見劉小秋惱了，突然撲哧一下笑了，他對劉小秋說：“剛才我和你開玩笑呢，你別介意啊。這只狗狗沒啥大毛病，只是普通的擦傷，抹點藥消消毒就行了！”

劉小秋聽罷，使勁白了寵物醫生一眼。寵物醫生也沒理會他，拿過碘酒，麻利地給京巴處理完傷口，讓他抱著走了。

幾天后，劉小秋正在單位上班，經理打電話讓他去一趟辦公室。劉小秋以為經理要布置任務，不敢怠慢，放下手頭的工作就去了經理室。敲門進去后，他看到一胖一瘦兩名警察正坐在沙發上和經理說話。瘦警察見他進來，站起身問道：“你就是劉小秋吧？”劉小秋趕緊點了點頭。瘦警察又說：“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我們進行調查，跟我們走一趟吧！”劉小秋聽罷一陣緊張，他看了經理一眼，對兩名警察說：“警察同志，我一向遵紀守法，違法犯罪的事兒從來不干？？”胖警察打斷他說：“只要沒干，就經得住調查。別啰嗦了，跟我們走吧！”

到了派出所，瘦警察打開電腦，點開一段視頻讓劉小秋看。劉小秋一瞅，原來是去寵物醫院給那條京巴看病的場景。瘦警察問他：“里面那個人是你吧？”劉小秋點了點頭。瘦警察又問他：“那條京巴不是你的吧，你從哪里弄來的？”劉小秋就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瘦警察聽罷，沖胖警察使了個眼色。胖警察會意，轉身出去了。過了半個小時，胖警察又回來了，跟瘦警察耳語了幾句。瘦警察聽罷點點頭，對劉小秋說：“我們剛才派人去你當時治療胳膊的醫院核實過了，也調取了你當時的報警記錄，證實你剛才沒有說謊?！?/p>

劉小秋驚愕地看著瘦警察，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為啥要調查我？”

瘦警察沉思了一會兒，告訴劉小秋，大前天傍晚，他們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報警人叫陸超，家住仁和小區三號樓二單元302。陸超報警稱，他家進了賊，丟失兩千塊錢現金，一臺筆記本電腦，一部智能手機，還有一條京巴狗。接警后，警察立即前往偵查。經過現場勘查，警察發現陸超家的門窗都未遭到外力破壞，推斷竊賊應該是用鑰匙或是其他開鎖技術入室盜竊。由于竊賊具備一定的反偵查能力，現場并未留下任何破案線索。仁和小區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建成的開放式老小區，盡管警察在附近找到了幾個監控探頭，但大都年久失修。

警察們一連走訪兩天，也沒能找到破案的線索，正在發愁，今天一早陸超突然來到派出所，向他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陸超說，今天早上他去市場買菜，路過離家不遠的一家寵物醫院。那家寵物醫院的醫生叫王歡，以前陸超家的京巴生了病或是需要注射疫苗時，都是去找王歡，一來二去就熟識了。王歡叫住了他，神秘兮兮地問他是不是把養的京巴賣了或是送人了。陸超就把京巴被竊賊偷去的事告訴給了他。王歡聽后，把陸超拉進屋里，調出監控讓他看。陸超一看，監控里被一個陌生小伙子抱著的，正是自己的那條京巴。王歡告訴他，當時他就認出了那條京巴是陸超的，于是就開玩笑試探那個小伙子，沒想到小伙子的反應特別強烈。陸超懷疑那個小伙子就是竊賊，于是趕緊拷了那段視頻來派出所找警察。警察通過技術手段，很快就查出那個人是劉小秋，并對他進行了重點調查。

瘦警察講述完，告訴劉小秋可以離開了。劉小秋如釋重負地走出派出所大門，到外面踅個彎兒又回來了。他對瘦警察說：“警察同志，能不能給我陸超的電話？我想物歸原主，把京巴還給他?！笔菥炻犃T點點頭，把陸超的手機號碼給了他。

傍晚，劉小秋給陸超打了個電話，向他說明了情況，兩人約定在劉小秋家小區的門口見面、還狗。

京巴見到自己的主人異常興奮，在陸超懷里不停地撒歡兒。陸超向劉小秋表達自己的謝意，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那條京巴像瘋了一樣對著小區門口狂吠起來。兩人抬眼望去，看到一個身穿花格子襯衣的男子往小區里走去。陸超伸出手撫摸著京巴的后背，想安撫一下它的情緒。誰知京巴卻越叫越兇，還掙扎著要下來。劉小秋小聲對陸超說：“莫不是狗狗發現了那個竊賊？”陸超呆愣了一下，之后把京巴放到地上，京巴像瘋了一樣往小區里沖去。兩人跟上去，看到那個身穿花格子襯衣的男子拐進了一個樓門。京巴跑過去，沖著樓上叫個不停。陸超見狀，趕緊掏出手機報了警。警察很快趕來，在京巴的幫助下把那個男子抓獲。面對警察的訊問，那個男子竹筒倒豆子般供述了作案經過。

原來，男子叫張亮，幾天前路過仁和小區三號樓，在二單元門里發現了一串鑰匙。由于當時手頭緊，他就動了邪念。他買來手套、腳套戴上，然后拿著鑰匙挨戶敲門，只要沒人應答，他就用鑰匙試探著開門。沒想到，他還真打開了302的房門。他走進去，剛關上門，就看到一條京巴嗚嗚叫著向他沖過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褲腳。張亮又驚又怒，擺脫京巴的撕咬后，抬起腳使勁往京巴身上踢去。誰知這一腳用力過猛，直接把京巴踢飛了起來，剛好客廳的窗戶未關紗窗，京巴直接從樓上飛了下去。張亮嚇壞了，呆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想趕緊逃離現場，偏巧這時劉小秋抱著昏死過去的京巴來敲門。他沒敢吭聲，一直等到樓上樓下徹底沒了動靜，才帶著“戰利品”逃之夭夭。哪承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那條京巴幫助警察抓獲竊賊，幫主人挽回了損失，一時間名聲大噪，成了一只“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