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家就是要把房間里的大象寫出來(對談)

2019-11-22 04:04周顯波巫宏振
鴨綠江 2019年8期
關鍵詞:作家文學小說

周顯波 巫宏振

周顯波:我們的談話就從你介紹自己的創作經歷開始吧。

巫宏振:我現在廣州工作,是書店的圖書管理員,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瑣事,做了一年多了,真讓我感到驚訝。工作已經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我只能下班回來寫作。但在上班期間,我還是能繼續構思我的小說。有了閑暇,我就看看書,或者想著回去后要怎么連接故事。忽然想到了,我就會寫在一張小紙片上,可能是一句對話,可能是一段情節,可能是要修改的或者刪除的一個詞,等等??傊糇∧巧钥v即逝的靈光。下班之后回來,我就能很快知道要寫什么了,也能接上。這一年多來,我都是這樣做的,就像“紙片式的寫作”。工作原因吧,我越來越寫不了很長的句子,盡量做到語言簡練,故事緊湊。整理完,我會把那些紙片粘貼在一個筆記簿上,就這樣寫成了一個又一個短篇。完成的每個短篇,我可能會粘上十幾張紙片,貼多了,筆記簿都鼓脹起來,厚了。2014年,我從肇慶學院畢業后,就來到廣州工作。工作之余,我還能參加一些文學活動,或者讀書會之類的,認識了很多同行前輩。2015年到2018年這三年,我經常在中山大學旁聽研究生的課程,聽的是哲學和文學。哲學課,我聽的是張偉教授的康德哲學,還有楊玉昌教授的尼采、叔本華哲學,最后悶著頭聽了兩三個學期的“天書”,還是不懂。文學課呢,我先后聽了張均教授的《西方文化與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與謝有順教授的《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每個星期一次課,我基本沒有落下,從中也受益良多,開闊了眼界。2016年下半年,我報讀了中山大學高等繼續教育學院的課程,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屬于本科,就此成了一名中山大學的學生,我常常自嘲是中山大學的“野生子”。當然,因為我不是全日制的。我依舊上班工作。不過我在中大就能獲得更多的學習條件了,比如自由進出校園,自由出入圖書館,自由去聽課。這兩年的小說很多是在中大的圖書館完成的。這幾年,我倒是比較拼的。2017年7月,我去了北京,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習了創意寫作專題課程。學習時間短暫,授課的教授是外國的一名女作家,她也是專門教授創意寫作課程的?;貋砗蟮?月,我又被選去《作品》雜志社培訓班學習了。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寫出更好的作品。創作這條路很漫長,要不斷地學習,也覺得艱辛,當付出與收獲相差太大時,更覺如此。

周顯波:是的,寫小說確實就像跑馬拉松一樣,在跑的時候仿佛世界是屬于你一個人的,但最后的結果很可能不一定讓你擁有世界。當然,文學不分勝負。你什么時候走上寫作之路的?是什么契機讓你選擇文學創作的?

巫宏振:細細地回想,毫不夸張地說,我是閱讀世界名著長大的。小學開始閱讀《三國演義》《水滸傳》《說唐演義》這一類,到了初中就閱讀《簡·愛》《魯濱孫漂流記》《巴黎圣母院》這一類。我家不是書香世家,沒有幾本文學名著,都是我借來看的。那些年只是因為愛好而閱讀,沒有想到日后會走上創作的道路。我是2013年開始決定寫小說的,這年我讀大學二年級。在此之前,我對書法很癡迷,以為自己將來會成為書法家,可惜沒有堅持練下去。2013年,我對練書法已經感到厭倦了。春節那會兒,我跟朋友在街上瞎逛,逛進了一個文具店,我看到里面有書架,上面擺著幾排舊書,四本黃色封面的《世界小說流派經典文庫》擠在一起,于是就取了過來。離開時,朋友結賬就順便幫我買了,說是送給我?;厝サ臅r候,我認真地看了,里面選的小說都是外國各種流派主義的代表作,讀了之后,感覺挺驚訝的,一下子串聯起了我過去十幾年來所看過的世界名著,原來世界文學中還有這么一些派別,哪本書屬于哪個流派,是什么主義。于是一下子激起了沉睡在身體里作家夢。我就要寫小說,那才是我的命。剛開始沒有人指導,也沒有人交流,自己想什么就寫什么,曾經嘗試過寫言情小說、雞湯文小說,最后都失敗,沒有寫下去?;蛟S閱讀世界名著的影響太深,我會不自覺地拿自己寫的跟名著做比較,有點不自量力,無疑讓自己挫敗,覺得自己寫的就是失敗的。起初,我也寫短篇,也寫散文隨筆,寫了就投給市級報紙的副刊,基本發表了,但是數量不多。我心里其實想著寫長篇小說,于是一咬牙就干,說干就干,那年是2014年4月,結果一干就是三年,最后寫了一部失敗的長篇小說,有些遺憾,走了一段彎路吧。后來,我還寫了一篇沒有完成的長篇。2018年,我放棄了長篇寫作,專注于中短篇了,終于開竅了。

周顯波:很多作家的創作都是從自敘傳開始,借文學回溯童年和少年的經歷,書寫故鄉經歷與自我的成長。故鄉英徳之于你寫作的影響是否存在?我知道你做過很多職業,這些職業對你的創作是否有影響?

巫宏振:我的少年經歷都是很平常的,上學上課,放學放牛,看看山看看水,與大自然共同成長,所以沒有經歷什么特殊的事情。故鄉英德對于我的寫作當然有影響,我相對比較熟悉那里,但也擔憂那種影響會成為一種阻礙,一種羈絆。目前來看,我是多慮了,可能我離開多年了。以前我對故鄉的寫作,或許成了一種文學意義上的告別了。大學畢業后,我做過機構輔導員,做過保險銷售員,做過技校老師,做過圖書管理員,等等。這些經歷對我而言是寫作的財富。我寫作的題材很多是來源于生活,對生活的感受,然后進行再創造。我也從不滿足于從生活中選題材,我也從閱讀中想象題材。寫作就是一種對生活的再創造,對想象的一種呈現。只是我尚未完全運用到得心應手的程度,還需要努力去寫。

周顯波:在小說中可以讀到莫言等作家對你的影響,請談一下你最喜愛的作家以及你創作受到影響最大的作家和作品。

巫宏振:開始寫小說之初,我也閱讀中國作家的作品,其中最多的就是莫言。我有一套他的作品的精裝集,很值得讀后收藏。其中長篇《蛙》是我很喜歡的,里面描寫的計劃生育的歷史,有些場景我是親眼目睹過的。莫言小說的語言詼諧幽默,故事怪誕夸張,我非常愛讀,而且,他對現實的批判也是很犀利的??梢哉f,這點對我的寫作意識影響頗大,就是“歷史”與“現實”這兩個主題。你也看過我的一個短篇《流園》,就是書寫歷史與現實的一次嘗試。莫言不是影響我寫作最大的作家,對我影響最大的作家是列夫·托爾斯泰,也是我最喜歡的作家。2005年,初一的暑假,我從同學手里借了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看了整個暑假,作品給了我一種靈魂的震撼?;氐綄W校,我還重新翻閱了,把喜歡的段落抄在本子里,至今還保留在我的身邊?,斀z洛娃與聶赫留朵夫,小說中的這兩個人物從此刻在我的腦海里。2018年底,我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復活》,同樣覺得這是一部完美的小說。2006年底,我讀了《安娜·卡列尼娜》,感受也同樣如此,尤其是小說的第八部,就是安娜臥軌自殺之后,描寫列文的那部分。我反復看那部分,總是被列文思考的問題——善的意義——所吸引。我太喜歡托爾斯泰描寫一個人思想變化的那種過程了,《復活》的聶赫留朵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列文,讀到他們的部分,真讓我很受益。閱讀到這兩本書時,我才十幾歲,其產生的影響,真的無法忽視。直到現在依然如此,有種思想還會指引我去思考“善”,思考“生命”等等這些人類永恒的話題。后來,我就很少閱讀到令我靈魂震撼的小說了。當然會有,可是沒有那么強烈了,有類似感受的,中國的像莫言和陳希我,外國的像加繆、??思{、馬爾克斯、莫迪亞諾與帕慕克等。至于伊維塔·澤魯巴維爾,我只看過他的《房間里的大象》這本書,其中副標題是“生活中的沉默和否認”。我覺得有必要引用書中的話解釋一下書名:大象被用來比擬某種巨大的,因而不可能被忽視的真相。房間里的大象則表明,盡管人們無法否認該事實確鑿地存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但是依然刻意回避,故作不知。您也看了我的那篇小說《房間里的大象》,寫了一樁性侵事件。我也是用了同名。這本書很薄,不到兩百頁,我讀了兩遍后就去寫那篇小說了。關注了新聞的人都聽說了,前段時間曝光了多起丑聞事件,基本多個領域的人都有涉及,或許是成年人的,或許是未成年人的,等等。在媒體沒有曝光之前,有些悲劇是可以避免或者降到最低的,可是就是有些人的沉默,不敢面對,刻意回避,造成毀滅性的傷害,悔之晚矣。每天網上出現的“屏蔽現象”和“被下架現象”多得是。一個社會事件的發生,總會前后有不同的答案。普通人知道的“真相”或許是“他人給你的真相”,是被動接受的。究竟是不是真相?我們也納悶??墒瞧鸷逭吆芸炀蜐M足了,就一哄而散了,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上班的上班,打王者榮耀的繼續打王者榮耀,或許被遮蔽了眼睛呢?可能我們都習以為常,適應了那種環境。其中緣由大家都心里清楚,或許做媒體新聞的人才是“偉大的小說家”。

周顯波:把房間里的大象說出來,這既是小說家的責任,也是我們對于小說的期待,當然,這也是我們對小說始終保持樂觀的原因所在。小說是不應該忽略對正義的追求的,構成小說美學重要一極的就是正義詩學。很多80后、90后作家的寫作是從書寫校園生活題材開始,我注意到你并沒有這樣,正相反,你對歷史和現實關注更多,如你對“廣漂”人群、計劃生育、反右運動等書寫很多。

巫宏振:每個人的關注點都不盡相同。我也曾經寫過校園生活的小說,那時初始寫作,不過只嘗試了個把月就放棄了,覺得不太適合我。我發表在報紙上的處女作是一個短篇小說,關于鄉村題材的。您看到我寫了“廣漂”,或許因為我就屬于“廣漂”人群吧,所以對此會有些體會。面對廣州的高房價,我們年輕人買不起,住不起,可能將來會租不起了。我們沒有安定的地方,沒有扎根的地方,又不愿意回老家,就只能一直“漂”下去了。肉體在“漂”,靈魂也在“漂”,漂久了,遠了,回家的路也忘了?!皬V漂”也好,“北漂”也好,這都是很多人面對的社會現狀。我也體會到那種心酸、無奈,擔心某一天就被房東告知說這個地方要接受改造,要整改,請限時搬離,等等。城市越來越美,意味著搬離城市的人就越多。對于老北漂、老廣漂的人來說,離開了城市,無疑是無家可歸了。這也是我們正在面對的現實。

我是個早產兒,七個月就出生了。我媽告訴我,她懷我的時候,有一次婦聯主任帶人來我家要抓我媽,剛好她不在家,于是把我爸抓了。我就躲過了一劫,保住了小命,后來我媽就早產了。我算不算是計劃生育的“漏網之魚”呢?哈哈。在我們那里,超生是很正常的事。不過現在已經是放開二胎了,所以重新看回莫言的《蛙》就會聯想到那段過去的歷史,也會讓人感慨,也覺得諷刺。將來有沒有可能歷史重現呢?人口增長到一定程度會有人想辦法控制,降低到一定程度也會有人想辦法控制,或許辦法也是雷同吧。我對過去的歷史比較感興趣,但也不算很了解。我感興趣的主要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后的中國當代史。能說出來的,大家都知道;不宜說出來的,大家也心知肚明,所以不想探討太深吧。我之所以比較關注現實,是因為當下社會太過復雜了,過去沒有哪個時代像今天這么喧囂吧。這么喧囂的社會,每天媒體新聞上更新的信息讓你覺得慌亂與迷惘,像校園暴力、性侵猥褻,像貪污腐敗,等等,很多題材提供給作家去書寫。如此日新月異、紛繁復雜的社會,難道我們不該去關注么?為什么要回避呢?目前而言,我的寫作還將繼續關注當下,也正在尋找一種適合我的敘述方式,竭盡所能尋求突破。我的經驗尚且不夠,發出的聲音也微弱,但還會嘶喊幾聲吧。我也會在同行前輩們的作品上學習。我先有這個意識,在寫作的漫長道路上也好知道自己在寫什么。

周顯波:剛才你講了經典作家創作對你創作上的影響,我們再來談一下有關當代青年作家寫作的話題。年輕一代作者正日益受到關注,如雙雪濤、張悅然、笛安等,你是否有關注同代人的創作?是否有喜愛的青年作家?你是怎樣看待你所關注和喜愛的青年作家創作的?

巫宏振:2017年和2018年8月,我參加了王十月老師在《作品》雜志上開的“90后作者培訓班”,參加了兩屆,在廣東作協大樓,同學們都是在廣東生活的,寫各類題材的?!蹲髌贰冯s志在培養新人方面做得挺好的。王十月老師在推出青年作家這方面所做的貢獻是值得我們敬佩的。您提到的這三個青年作家的作品我都有讀過。我一直在關注同代人的創作,無論90后、80后還是70后,我都有看過。在寫作道路上,我會選擇跟同代人一同成長,知道他們在寫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寫什么。雙雪濤的風格比較鮮明吧,像他的那本《飛行家》;張悅然與笛安的比較類似,像《我循著火光而來》和《景恒街》。語言上,我比較喜歡后者;故事上,我比較喜歡前者。說到80后青年作家,我最喜歡的還是王威廉師兄的小說,他最近兩年發表的小說我幾乎都看過,也給了我很多啟發,像發表在《收獲》雜志的《城市海蜇》,發表在《作家》雜志的《野未來》,等等。威廉師兄的短篇小說很多只專注于一個故事,很清晰,很少旁逸斜出。這給我的啟示最大。威廉師兄是個有獨特見解、有人文關懷的優秀作家,他一直專注于中短篇的創作。我們也坐在一起聊過,他也指導過我寫作,很感謝他。還有像弋舟老師的《丙申故事集》和《丁酉故事集》我也喜歡,石一楓老師的《世間已無陳金芳》我也很喜歡。我從他們的作品中也有所獲益。當然,我可能關注更多的是同齡的青年作家們,像90后的。其實,我不太喜歡用“××后”來劃分。年輕的也不見得文筆就比年長的稚嫩,只是關注的方面不同罷了。像山東的李君威、周燊,陜西的范墩子,這三位青年作家的作品關注的話題和所寫的故事,我是很喜歡的。還有像云南的小托夫,浙江的徐衎,上海的徐暢,北京的李唐,江蘇的龐羽,等等。我都有看過他們發表的作品??赡荜P注的方面都不同吧,我也不能用一句話去概括??傮w來說吧,我對同齡人的寫作還是比較看好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關注點,當然有些方面是共通的。我想,要是能把筆尖更多地投到當下社會現狀,反思我們的社會,書寫周圍人的生存困境、他們內心的掙扎、靈魂的掙扎,寫下當下的社會正在發生什么,將會發生什么,那會更好。

周顯波:當下文壇年輕一代作家中相當一部分人從事網絡文學寫作,我注意到你在幾年前在豆瓣上發布了長篇小說《黃昏之歌》,但這部小說并非通常意義的那種網絡文學,而是一部現實題材的小說。為什么選擇在一個非一般商業化的“文藝”網站上發布這樣一部小說?這部小說之于你的寫作有什么意義?

巫宏振:我不排斥網絡文學,可是我也不看網絡文學。我曾經嘗試過在網絡上發表小說,最先在榕樹下網站注冊發表,可是也沒有堅持下去,后來就選擇豆瓣網發表了。網絡文學發表的幾乎是類型文學多,嚴肅文學就比較少,能發,但是沒有多少人關注。我那部長篇小說發在豆瓣網是最后的選擇,因為寫有一段敏感的歷史。我寫完之后投了給雜志社,沒有回復,聯系出版商,說敏感話題要刪除,一刪的話,整個故事都不成立了,隨后我選擇發在今日頭條網,結果前面十個章節,有一半數的章節審核不通過,不能發表,最后我全文發給豆瓣網,發過去也沒抱希望,最后意外上架了?,F在來看,那是一部失敗的小說,很遺憾。我就是經歷了一場寫作的嘗試與冒險之旅,講述故事的結構和語言明顯帶有??思{與馬爾克斯的影子。這部長篇小說寫得很艱難,全然手寫,寫了一年零六個月,寫完后才錄入電腦,修修改改又費了一年多,總共費時大概三年。在那三年,我沒有寫一個短篇。除了說這是我的一次意志與信念的堅守之外,其他形式上毫無意義。雖然說寫的故事和語言,我還是用心的,但是終歸結構有點散,能力也不足。我有打算重新整理,刪減成一個中篇,可能以后再做這事了。

周顯波:非常期待浴火重生的《黃昏之歌》,也期待你進一步完善這部以八九十年代為背景的小說。時至今日我們對于距今不遠的這段歲月,關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關于這一段歷史的文學書寫同樣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其中還存在很多觀念化、符號化的東西。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有一種批評聲音認為,和現代文學、世界文學相比,當代中國城市小說還沒有成熟,同時,創作的同質化很嚴重。作家王蒙也說過類似的現象,他認為當代青年作家的文筆、文字很成熟,但是可以很輕易地把里面的故事從北京、上海、廣州置換成東京、紐約、倫敦。他認為很多青年作家的小說具有了國際性、現代感,但卻缺少了本土性、地方性質感。你是怎樣看待這個問題的?

巫宏振:我覺得,世界文學的同質化也挺嚴重的。我在書店上班,每天都接觸很多翻譯出版的外國小說。我也會翻翻看,覺得大部分差不多,愈加趨向治愈型了。20世紀流派主義林立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個性化寫作越來越少。80年代起步的鄉土作家也有在轉型寫城市小說的,至于后來起步的作家,就越來越多寫城市生活的了。尤其是現在,城市化的速度太快,文學的腳步難以跟上,也是正常的。大家一窩蜂寫城市,而且城市的特點本就正在變得高度類似,說再寫本土性與地方性就有點不切實際了。當下的文學重心已經從鄉鎮轉移到了城市。寫鄉土的前輩作家已經寫出了高峰,寫出了杰作,我們再去寫也難以超越。那何不轉到城市中去創造新的高峰,新的杰作呢?現在的批評家說我們寫不出偉大的小說了。我覺得有些急著下定論了。城市一直是最能出偉大小說的地方,像《復活》和《安娜·卡列尼娜》,也是屬于城市文學吧。再說回來,當下中國的社會如此紛繁復雜,很多題材都是偉大小說的苗子,誰寫好了當下的城市,誰的作品就會脫穎而出,那它就會成為一部偉大的小說。

周顯波:我們最后談一談《城市里的吉卜賽人》這篇小說吧,我覺得用“吉卜賽人”來概括城市里的漂泊者很新鮮,也很貼切。是什么樣的原因促使你構思并創作這篇小說的?

巫宏振:起初,我的構思里藏著挺多內容的,其中就包括地方政策,最直接的感觸事件就是2017年底北京城中村的那場大火,再到后來一系列的清理與整頓的舉動。那年暑假,我在北京待過一段時間,住在朋友那里,五環,舊社區,算是我跟北京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他們都是“北漂”,我還算是“廣漂”。所以,我開始的構思是有考慮寫北京的,寫北京的北漂人群,加上我是廣漂人群,剛好南北對應。問題是,我要寫什么呢?難道只寫他們艱難困苦、愛欲情仇的日子嗎?這些要寫,但是不僅僅這些,如果只寫這些,不像是現在我的風格,因為那些事情難以寫出當下現實某些深層的社會矛盾。于是要補充添加的內容就來了,譬如地方政策等。在構思這篇《城市里的吉卜賽人》時,我原計劃是兩個人物各自講述一個自己的故事,視為互應。開始寫了一部分,后來覺得這樣的話內容就太雜了,而且構思的是短篇,摻雜太多東西,沒有一個主線的話,結構就會松散,這是短篇所不能容的。經過一番考慮,最后選定只說一個人的故事,而且是對話式的敘述方式,圍繞那個人的故事牽出我想表達的內容,不宜多,但一定要與主線關聯,與人物與事件關聯。于是,有些情節保留了,有些情節放棄了。小說中,最后那場爆炸,其實就是影射北京那場大火,最后的結果也是一樣,城中村的人被迫遷走,那條街道被清理整頓。我沒有在文中說他們是“低端人口”,如果他們是,毫無疑問,我也是。我想,把他們或者我們叫作“吉卜賽人”,會更能接受些吧。

【責任編輯】? 鄒? 軍

猜你喜歡
作家文學小說
作家的畫
作家現在時·智啊威
我們需要文學
那些小說教我的事
“太虛幻境”的文學溯源
我與文學三十年
文學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