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多少“觸奸柏”

汪金友

北京孔廟大成殿前的月臺右前方，有一株古柏，相傳是國子監祭酒（校長）許衡親手所植。這棵柏樹之所以聞名全國，是因為它曾經刮掉大奸臣嚴嵩的烏紗帽，所以又稱“觸奸柏”。

前不久去孔廟，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棵古柏。發現它雖已生存七百多年，卻依然枝繁葉茂，蒼勁挺拔。所缺憾之處，是伸向臺階的一根樹枝，已經枯斷，而不得不用一根鐵管支撐。

“觸奸柏”的故事，很多人都曾知曉。相傳明嘉靖年間，嚴嵩代嘉靖皇帝到孔廟祭孔。按照規制，大成殿只有皇帝祭孔時才能進入。而嚴嵩也進入殿內，以顯示自己的地位和威風。周圍的大臣，都敢怒不敢言。

嚴嵩得意洋洋地走出大殿，剛邁下臺階，路經這棵古柏樹下時，突然狂風驟起，柏樹枝葉搖動，一個伸展出來的古柏枝杈，像一只揮舞的大手，一下子刮掉了嚴嵩的烏紗帽。嚴嵩嚇得驚恐萬狀，倉皇逃走。

后來，嚴嵩的兒子獲罪被斬，嚴嵩自己也被削職為民，最后餓死街頭。因其平時專橫跋扈，作惡多端，很多官員和百姓都深受其苦。為此人們認為是這棵古柏有靈性，能辨忠奸，故稱此樹為“觸奸柏”或“辨奸柏”。

想這古柏，也真夠勇敢。當年舉報和彈劾嚴嵩的官員，幾乎全都遭到迫害。被稱為直諫諸臣之首的楊繼盛，見不得嚴嵩父子禍國殃民，敗壞朝綱，遂上疏力劾嚴嵩“五奸十大罪”。但很快就遭誣下獄，受盡酷刑并慘死在嚴嵩的屠刀下。在臨刑前，楊繼盛寫下了千古名聯：“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p>

不知這棵古柏上那根掀掉嚴嵩烏紗的樹枝，是何時何故而被折斷。也許是風吹，也許是雷擊，也許是人為。但讓人看了，總會產生一些聯想。是不是因為它出頭太多，所以才招致更多的風吹雨打？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蓖瑯?，觸及腐敗，不僅被觸者會恨之入骨，就連那些在一邊看熱鬧的人，也會認為你是“求遂其志，而冒風波于險涂;求成其名，而歷謗議于當時”。

以此之故，敢于“觸奸”的人，就越來越少。除了北京孔廟，沒有聽說過別的地方，也有這樣的“觸奸柏”。柏不觸奸，松不觸奸，那些楊樹、柳樹之類，帶著一身軟綿綿的葉子，更不會觸奸。于是很多大奸小奸都逍遙自在。只要上得去，很難下得來。

嚴嵩在位的時候，權傾朝野，壞事做絕。但卻很少有人能夠像楊繼盛一樣，站出來與之斗爭。不但不斗爭，而且還會千方百計地討好。見了面，先問“嚴相好”，然后再彎腰鞠一個九十度的躬。即便是在背后，也不敢有半句非議，生怕傳到其耳朵里，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只是等嚴嵩倒臺以后，一個個才義憤填膺，說，“早就看他不是好東西”。這時候嚴嵩去要飯，也沒有誰愿意給。

【原載《諷刺與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