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增湖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上樹是我的“職業”。倒掛在樹上,是我的主要姿勢。
倒掛在樹上看書,是我們這些上課不好好聽講、下課一哄而散的“猴孩子”在裝模作樣。其實,在我的童年時代沒什么書可讀,只有些課本和連環畫。相比之下,還是連環畫有意思。
小學的5 年時間,我和小伙伴幾乎是在上樹和倒掛中度過的。
在我們眼中,樹可以分為兩種:可以攀爬;不可以攀爬。例如,木瓜樹是不可以攀爬的。此樹空心、松脆、易折,不過不高,摔下來就是一個大屁股墩兒,干號幾聲就過去了。還有一些樹,樹干高直而光滑,直沖天際,很嚴肅、很干巴,一點兒親近感都沒有,如梧桐樹、桉樹,危險不說,沒啥可耍之處。你好不容易爬到高處,只有幾根瘦瘦小小的枝丫,好像不小心泄露出來的小秘密,卻不值得深究。通常來說,直接長在樹干上的枝條大多松脆,易壓折,墜落下來會摔成肉餅。不過,我很少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從樹上掉下來。原因有二:我們都很聰明;我們都很敏捷。
鄉村孩子,與自然直接連接,對各種樹、各種水都有切身感受,知道哪些樹可以攀爬,哪些河流可以戲水,哪些地方可以大吵大鬧。
成熟季節,果樹上有吃有喝,簡直樂不“下地”。但通常這些果樹都是別人家的,或公家的,要提防看樹老頭兒和鳥槍。老頭兒和鳥槍都是我童年時的噩夢。雖然我沒有直接面對過這種老頭兒,但我的同學曾在農場偷摘紅橙時,與看樹老頭劈面遭遇。據說,老頭抬起鳥槍就開火。砰!啪!鋪天蓋地的鐵砂撒出……
我爬樹的據點之一,是小學校園周邊。我們龍平小學坐落于山腰位置,下為水塘,上是操場,周邊密密匝匝地長滿甘蔗,甘蔗與校舍之間圍了一圈相思樹。水塘淺,多泥,玩夠了之后常常是一身的泥沫,如同被上了油漆。
作為資深“上樹黨”,我要說,倒掛在樹上的方式很簡單,但也很職業,不是什么人都能隨隨便便在樹上倒掛,也不是什么樹枝都能承受。小孩子倒掛在樹上,是賞心悅目的。小孩要瘦,像猴子那樣瘦且敏捷。倒掛這件事情,除了腿上有力、腳上用勁,你的腰、背都要能有效拉伸,這需要“職業”技巧。
我就曾因不“職業”,倒掛時由于書包帶太長,垂下來纏在脖子上,勒得我差點兒透不過氣來,應該說有點危險。
長大后,我總是懷念自己童年時的上樹時光。我們這些鄉村“猴孩子”,從小沒有什么起跑線,也不論什么輸贏,就是那樣在鄉村的田野、水塘、流云和風的陪伴下悄悄地長。
那是一種野生野長,悄無聲息地來,了無痕跡地去,如草籽散于田野,長于田野,失于田野。但,我們都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