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韓：從中國山水到園林疊山技藝

余正櫻桃　姜小澞

作為中國古典園林的造景元素，疊山廣泛應用于各地園林，更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門古老藝術。古代的疊山，主要存在于帝王權貴的宮苑宅邸。明清時期，江南許多官員、文人也喜歡在私家園林做假山，使疊山技藝逐漸由宮廷王府走向民間。如今，主要在公園和住宅小區出現。

山石韓疊山技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自晚清傳承至今，已有150多年的歷史。山石韓的作品遍布大江南北，享譽行業內外，當今我們看到的大部分名園假山，幾乎都是山石韓堆疊或修復的。如，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蘇州拙政園、留園，承德避暑山莊，北京圓明園、北海公園等。

山石韓疊山技藝是南派假山技藝的杰出代表，始創于清朝道光末年，如今已傳承至第四代韓雪萍的身上。山石韓疊山技藝脫胎于中國傳統山水文化，將傳統文化中的畫意、畫理融入技藝，以自然山水為藍本，依據巖性山理因地制宜，使得山岳景觀得以再現。在實踐中，山石韓疊山技藝根據所用石材和所處環境，按照自然山岳和國畫原理堆疊成山，整體景觀追求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意境，走在周遭便有了移步換景之奇效。

以山水為藍本傳統園林技藝為底蘊

山石韓疊山技藝如今的傳承人韓雪萍，談起家族絕活卻是胸有丘壑，闊談不止。談到山石韓疊山技藝的傳承，她回憶道，這離不開中國深厚的山水文化，離不開代代韓家人的相授相傳。

山石韓疊山技藝的崛地而起，源于中國古代的山水文化。中國山岳大川眾多，孕育出深厚的山水文化，中國山水園林依此而生。在世界三大園林體系中，唯有中國園林取法于自然山水，并傳承至今。疊山作為中國古典園林的造景技法，廣泛應用在各地不同歷史時期的園林景觀中，真實反映出當地當時的人文、生活環境。據史料記載，我國造園疊山始自西漢，唐代有所發展，至宋徽宗建艮岳時漸成規模，并出現了專門從事疊山的匠人，在蘇州稱“花園子”，湖州稱“山匠”，揚州稱“石工”。明清時期，造園疊山在江南達到高潮。江南山靈水秀，富產太湖石、黃石、石筍等疊山原料。又得益于大運河的開通，歷史悠久、文化深厚，文人畫家薈萃，辭官富賈素有退隱造園之風。因此這一地區盛產造園疊山名家，如北宋的朱勔，明代的計成及周秉忠、周廷策父子，清代的山石張、姚蔚池等。山石韓正是在這樣的環境背景下，興起并發展的造園疊山技藝，一路傳承至今。

山石韓疊山技藝的薪火相傳主要由家族承擔。創立者韓恒生，清朝道光末年生于蘇州木瀆，精于造園疊山，兼通修繕營造。平時在蘇州府衙做事，負責營造、園藝，曾參建蘇州紫芝園、怡老園、塔景園等。第二代傳人韓步德、韓步本，傳習父親技藝，成立營造作坊，堆疊了蘇州老火車站、蘇州天庫前竺家花園、富郎中巷倉園、蘇州閶門外大王花園、小王花園、蘇州劉鴻生私園等假山。第三代傳人韓良源、韓良順年輕時下放到蘇北阜寧務農，1976年國家文物局恢復避暑山莊，派人專程到農村找到韓良順，借調到承德修復避暑山莊假山，后又到京修復北海靜心齋假山。

坐落山林間，方寸有乾坤

經過幾代人的錘煉沉淀，山石韓疊山技藝吸收眾家之長并自成一派，在業內享有極高的聲譽。經過山石韓的精心堆砌，座座假山錯落堆疊，足以與自然山水融為一體。這對于韓氏一族來說，早已通透于心，但對觀賞者來說，卻是“方寸之間，大有乾坤”。

疊山是一門技藝，不能僅憑匠師的一己之力，需要人員、環境、工具和山石材料的協調一致。疊山在古代多是采用較小山石，人拉肩扛。到了韓氏一族，集四代人的疊山實踐，總結出了疊山造石的一套家族經驗：“三安”、“三遠”和“十字訣”。

所謂三安，即按照主、次、配的造型規律，安放三塊或三組山石，將自然界眾多山岳抽象而出，抓住其典型特征，運用到假山堆疊中的造型理念。所謂三遠，即高遠、平遠、深遠。宋代畫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寫道：“自山下而仰山巔，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鄙绞n疊山技藝借鑒中國山水畫的理論，以國畫的散點透視法來疊山，根據不同的石種和環境，因地制宜設計、堆疊出不同風格的假山作品，使假山兼具自然山水之美和山水詩歌之境。

所謂十字訣，則是山石韓在長期疊山實踐中總結出的疊石手法，包括安、連、峭、接、搭、巧、懸、并、拱、撐。這一套口訣對應的是山石在堆疊當中的組合關系，技法訣竅盡顯畫理，講究小中見大、層次錯落。

正如山峰平地而起一般，假山重量大，又常臨水堆疊，因此打好地基成為疊山的關鍵環節。第一步是相石，將備選山石按形狀、大小分門別類，因材施用。如，預留出峰石、山洞的拱券石、做小橋的板石等。相石考慮充分，堆疊時就能得心應手。相石之后，便是因地制宜進行堆疊構思，如山峰的位置、高度，山脈的走向、轉合，點石的輕重、聚散，駁岸的曲折、頓挫，做到“胸有成山”。山體如人體，堆疊時，下為鞋，求穩當堅固;中為衣，求玲瓏巧俏;上為帽，求高聳玉立。最后將疊好的假山石縫用膠結物填充，使之更加緊湊和堅固。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改革開放后，韓雪萍繼承祖業，積極投入到城市綠化、美化工作中，修復、新建了一大批園林景觀。因家族的耳濡目染，韓雪萍自小對中國傳統文化和園林藝術情根深種。1998年，繼承祖業的她創辦北京山石韓風景園林工程有限公司，專門從事疊山造園，先后完成了中銀大廈、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國家大劇院、懷柔APEC會址等一百多個園林假山項目，培養了數名能夠獨立堆疊假山的專門人才。這些人才，如今成為活躍在京城內外，從事假山堆疊技藝的中堅力量。

韓雪萍在繼承傳統疊山的基礎上，大膽使用新材料、新技術。例如，奧林匹克森林公園采用GRC（強化水泥）進行假山堆疊。在公園的巖洞茶室，為了與林泉高致“山溪跌泉”采用的房山石風格一致，GRC山皮模具選用與林泉高致的房山石作為翻模原型，并參照房山石的顏色變化，最終達到以假亂真的藝術效果。

一門傳統技藝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其發展與創新恰好與時代相契合，重新煥發出新的生命力。機遇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山石韓疊山技藝作為一門傳統園林技藝，在創新中發展，在總結中進步。作為園林綠化、美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山石韓疊山技藝如今主要服務于經濟較發達地區，如北京、天津、上海等地。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廣大的二三四線城市，將會成為傳統疊山技藝蓬勃發展、大有可為的廣闊空間。日韓、東南亞等國外市場，則是今后應該持續關注的重點區域之一。說起未來，韓雪萍充滿信心。

北京地區假山石主要產自房山區，昌平、懷柔山區也有少量出產。運石車都是石農自家的大卡車，在城市都是夜間送貨，對城市交通幾乎沒有影響。當前，國家大力保護生態環境，許多傳統的采石地已禁止采挖。但還有一些耕地少、石漠化嚴重的地區經批準之后可以采挖，如山東沂蒙山區，貴州安順、畢節等地。這些地區的農民只能在石縫里種莊稼，將山石采挖運出，既擴大了耕地面積，又可以綠化荒山、涵養水土，保護動植物生存環境，符合“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

如今，加入現代技術手段的山石韓疊山技藝也走上了科學環保的道路，正為各大城市和園林堆疊出一座座賞心悅目的“金山銀山”。

TIPS

山石韓疊山部分代表作品：江蘇南京瞻園、總統府熙園;江蘇蘇州拙政園、留園、滄浪亭、獅子林、網師園、虎丘等;常州東郊公園、紅梅公園、近園;浙江杭州劉莊、汪莊、動物園;山東濟南趵突泉、大明湖、曲阜孔子研究院;山西晉祠;上海植物園、龍華烈士陵園;北京釣魚臺國賓館、中銀大廈室內假山、國家大劇院假山、奧林匹克公園林泉高致假山、北京園博園假山;美國大都會明軒假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