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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親一口(三)

2020-01-26 05:49大西瓜皮
飛言情B 2020年12期

大西瓜皮

【上期回顧】

姜意重回沅家.

離出發的時間只剩下幾分鐘,但沅辭現在忽然沒有了動身的打算,心里某些情緒難以克制,忽然就很想親一下她的眼尾。

開車的周東昀聽到這些也有些意外,他猜得到姜意有喜歡的人,但沒想到隊長原來一直都是知道的。到了俱樂部,周東昀去停車,剛好碰上從公司趕過來的陳拙言,周東昀跟他打了聲招呼,便聊了起來。

眼尖的沈柔老遠就看到了正在聊著的兩個人,隨口問了句:“他們在說什么?”姜意也聽不太清,想了想,說:“好像周東昀說隊長……什么太快了?!?/p>

“唔……”沈柔的目光開始變得飄忽不定起來,最后在姜意困惑的目光注視下,十分猶豫且含蓄地問道,“指的是哪方面???賽車還是……?”姜意瞅了沈柔一眼,沈柔楞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但這種輕松的氛圍只持續到他們進會議室的前一刻。

其實在接到俱樂部電話的時候,姜意就猜到這會是一場“鴻門宴”。

陳拙言畢竟是俱樂部最大贊助商陳家的二少爺,他要退役再簡單不過,俱樂部也不敢攔,但姜意不一樣,她的身價隨著Senior TT賽結束后就開始猛漲,現在正處于一個重新估量價值的階段。俱樂部不太能接受姜意的退役,之前也找她談過好幾次,現在大概是想利用她的隊友打感情牌。

只不過姜意的態度很堅決,高層拿她這棵搖錢樹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在會議上提出一個要求——她在退役前需要代表俱樂部參加明年五月CSBK第一站的比賽。而且為了能在她退役前更好地制造這最后一場比賽的噱頭,她還被要求不能私自參加任何其他的正規比賽。

姜意答應了。

在她離開前,高層負責人有些惋惜地說道:“你剛奪得Senior TT賽冠軍,就在賽車事業巔峰時期退役,不會有遺憾嗎?”

“我還在上升期,我的巔峰也許還沒有人見過?!苯庖呀浧鹕?,將額前略長的碎發撩到發頂后,淡淡地道,“我退役,只是因為我想做的事已經結束了?!?/p>

會議結束后,她先離了場,周東昀和沈柔還有訓練,送她回校的人變成了陳拙言。這段時間陳拙言正在準備接手陳家的部分產業,并收回他母親曾經留下的股份。正是由于工作太忙的原因,他的飲食極其不規律,接連幾天胃部都出現灼燒鈍痛感,此刻在開車的途中他又一次感覺到不適。

姜意看出他臉色不對勁兒,建議他去醫院仔細檢查檢查,剛好她也有時間,于是臨時改了回學校的主意,陪陳拙言去醫院。在前往醫院的路上,姜意察覺到有車在跟著他們,不論是岔路口還是拐角處,后視鏡里都會出現那輛車的身影。

姜意盯著右側的后視鏡,計算著距離與時間的同時,問了陳拙言一句:“你最近得罪人了?”陳拙言和姜意都是警惕性很高的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發現了情況不對,他正在提速,聽見姜意問,便沉著且冷靜地答道:“公司的爛攤子一堆破事,我踢了不少人?!?/p>

算是重新洗牌,也算是立威,這么做符合上位者的風格。

他們的車剛駛入醫院地下停車場,一直跟蹤他們的那輛車突然加速沖了進來,在逼仄的空間里將他們的車攔在了一堵墻前。

從那輛黑色轎車上下來了四個男人,只有為首的人帶了管制刀具,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陳拙言剛要把姜意那邊的車門鎖住,讓她留在車上,結果她先一步下了車。

姜意這個人很護短,向來以牙還牙,但她遵紀守法,不過激傷人,只正當防衛,只是手段偶爾有些簡單粗暴。

兩個人都是進過散打館的,即使在人數上處于劣勢,他們也沒有落了下風。一開場,姜意反折過那個拿管制刀具的男人的胳膊,下一秒就將人踹進了車底。更不用提陳拙言一個大男人,打法比她更兇也更不留情面。很快那些人就意識到這兩個人都是硬茬子,碰不得,沒兩分鐘就上車跑了。

有保安聞聲趕過來,拿出通信設備聯系同事并要報警的時候,姜意制止了他,淡淡地道:“不用報警,他們人已經跑了。這件事我們會自行處理,麻煩您了?!?/p>

陳拙言進了診室做檢查,姜意就背靠著雪白的墻站在外面的走廊上。這是家高級私立醫院,人不是很多,環境比較安靜,而她大概等了五分鐘,拐角處就傳來了腳步聲。

姜意認識顧岷,他和沅辭的關系很好,在沅辭出道的那場搖滾表演中,他還是沅辭樂隊的吉他手兼伴唱。她回國的這些天,身邊也有不少人提到過這位顧家公子,聽說他后來去當了無國界醫生,今年年初才回來。

圈內不少人都難以置信,曾經那么冷漠孤僻的一個人,居然變成了一名救死扶傷的外科醫生。

由于沅辭的緣故,姜意見過他許多次,但對方向來冷漠,多年來他們也只是普通的點頭之交,但今天不一樣,再次重逢,姜意感受到了顧岷身上濃濃的敵意。

姜意想起了剛剛在電梯里兩人碰面的情景——

顧岷穿著白色工作服站在電梯門外,抬眸看見姜意有些意外,但當他的目光看向他身邊的陳拙言時,眉頭微蹙似是有些不悅。姜意以為他不想跟他們一起坐這趟電梯,正準備按上關門鍵時,顧岷長腿一跨,還是抬步走了進來。

短短一面,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可姜意就是篤定顧岷會再來找自己。

再次見面,顧岷第一句問的是:“剛回國?要待幾天?”

“剛回,暫時還沒有離開的打算?!?/p>

顧岷單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里,偏頭看向消化科的牌子,欲言又止。他不習慣跟別人提要求,還沒想好要怎么說。

他停頓的時候,姜意先開了口:“有事要我做?”

顧岷沒否認,而是接道:“讓沅辭吃藥,最遲這個月月底,不能再拖了?!?/p>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對面的人神情有些錯愕,漂亮的眉一點兒一點兒地擰了起來。

陳拙言檢查完走出診室的時候,姜意正在愣神。他叫了她兩聲,她才慢慢回過神來,眉頭微皺,心緒有幾分亂。

陳拙言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她這副心神不定的模樣了。

他抬步走到她跟前,眉峰稍擰,問道:“怎么了?”

姜意搖搖頭,用力地揉了下太陽穴,半晌才開口:“抱歉,我有點兒急事,可能要先走了?!?/p>

說完,她朝直梯方向走去。

云層移動,光重新從醫院大樓中庭頂部透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漫延開來。而陳拙言也意識到,從她回國后,就有什么在悄然無息地發生變化——

她將離他越來越遠,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當晚姜意回到公寓,一個下午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思緒亂了很久。

和陳拙言分開后,她去了顧岷的辦公室,在他那里拿到了一份極長的藥單,還有一整袋的藥品。

從顧岷在走廊上提出那個要求起,姜意就感到不安,隱隱猜測沅辭的情況可能不太好,但她沒想到他居然要吃這么多的藥。

“這些都是什么藥?”姜意看了一眼藥單,指尖差點兒劃破脆弱的單子,吃驚地問,“沅辭……他的情況很嚴重?”

還有二十分鐘顧岷就要上班了,他戴上口罩,整個人顯得挺拔且冷硬,聽到這里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這里有唑吡坦、苯二氮卓類藥物,但對他可能都起不了作用……他拒絕檢查,我并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如何?!蓖nD了下,他聲音低沉地補充道,“總歸,不會好?!?/p>

這次談話之后,姜意有些心神不定,她拿著手機想了很久,最后撥通了沅辭的經紀人容久的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容久看到手機上顯示是未知來電,他還有些意外。

接通電話,容久道:“你好?!?/p>

“你好,我是姜意?!彼nD了一下,問,“我方便問一下沅辭最近的行程嗎?”

容久像是猶豫了幾秒,客氣地笑了下,說道:“當然可以,這半個月他都在榕州,明天要去三坊七巷錄制節目?!?/p>

容久主動告知了這幾天沅辭的具體行程、落腳酒店及拍攝地址,末了還補充了一句:“姜小姐如果要來找他,可以提前聯系我,我派人去機場接你?!?/p>

“不用,我到了再聯系,麻煩你了?!苯馑尖饬艘幌?,說道,“如果可以,我聯系你的事,請別告訴沅辭?!?/p>

說完,姜意就掛斷了電話。

容久收起手機,看向對面靠著窗保持安靜的沅辭,問:“聽清了?”

在姜意打來電話前,他正在跟沅辭講述后天的行程安排,看到未備注的電話號碼時,便猜到打來電話的人可能是姜意。

因為知道他這個手機號的人不多,最近他也只把聯系方式給了眼前這位祖宗家里的那位姜意小姐。

沅辭還是沒有開口,微微皺著眉,神情很冷淡。

見他一副看起來并不意外的樣子,容久挑了下眉,問道:“你是不是知道她為什么要來?”

良久,容久都要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打算把行程安排繼續往下說時,沅辭開口道:“她來提醒我吃藥?!?/p>

下午顧岷就給他打過電話了。

容久輕輕“嘖”了一聲,點點頭,贊同的神情很明顯:“你確實該吃藥了?!?/p>

另一邊,姜意結束通話后,看了看自己的課程安排,發短信跟導師請了近一周的假。

收拾完行李,她買了時間最近的機票。第二天早上九點,她一到榕州,便打車去了昨天容久所說的錄制地點。

沅辭也已經到了三坊七巷,這里曾經是貴族、士大夫們的聚居地,節目組安排的場地在一處私人住宅里。

拍攝還沒有開始,一旁等著的沅辭看向容久,問道:“她到了嗎?”

“十分鐘前打了電話,關機,她應該還在飛機上?!比菥每戳讼率謾C,和身旁的節目組工作人員低聲聊了幾句,抬頭時就看見了對面的一個女明星——顏月。顏月是這檔節目的常駐嘉賓,長相漂亮,可惜實力不足,一直擺脫不掉流量的標簽。

“那個顏月一直在看著你,認識?”

沅辭的關注點全在姜意身上,眉眼都沒抬,直接說了句:“不認識?!?/p>

話音剛落,容久就見原本坐在對面的顏月從小藤椅上起身,直直地朝沅辭走了過來。而這時容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姜意的電話。

“你就在外面?我去帶你進來?!?/p>

容久收起手機,跟沅辭說了一聲后,轉身就要出去接姜意。

哪想沅辭口罩都沒戴,直接越過他,先一步往外走去,邊走邊說:“我去?!?/p>

難得見這沅辭對誰會這么上心,容久揚了下眉,覺得這也是件好事,結果剛一回頭就見遲了一步的顏月眨巴著眼睛盯著沅辭離開的方向,繼而又轉過頭看看他,然后走了過來。

“容先生,沅辭出去做什么呀?”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萬一傳出去被誤會了挺麻煩的。容久沉吟了幾秒,開口道:“他去接家里人?!?/p>

顏月的眼睛一下亮了,下一句就接著問了出來:“是叔叔阿姨嗎?我可以過去打個招呼嗎?”

容久心想:大概是不可以。

這里小巷縱橫,外巷又漫長,姜意沿著曲折的山墻走錯了許多路。來這里的大多都是游客,她找不到可以問路的人,花了十幾分鐘才找對路。

私人住宅并不對游客開放,況且里面還有節目組在拍攝,姜意進不去,只能聯系容久。上飛機后她就關了手機,到現在才開機,看見十分鐘前他的未接來電,回撥了過去。

姜意沒想到,來接她的人會是沅辭。

推開宅院的門,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的沅辭一步跨了出來,快步走到了姜意跟前。就在幾分鐘前,他還陷在等待她到來的期待中,以為她還在飛機上,還要很久才會來到他身邊。

他不想吃藥,卻很想見她。

沅辭接過行李轉身往院子里走,姜意跟著他進了拍攝場地。到了內院后,助理接過了行李,安排二人去休息室。

在單獨的休息室里,沅辭問她:“連夜過來的?”

姜意還沒來得及回答,休息室外就傳來導演喊準備的聲音,沅辭皺了下眉,不想管,姜意勸道:“你先去工作吧,我在這里等你?!?/p>

沅辭也沒問她突然到來是為了什么,姜意猜測,應該是顧岷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他了。

休息室外的腳步聲雜亂了起來,工作人員準備就緒,容久見他不在場,特地來休息室敲了敲門,示意他注意時間,還是姜意說了一句:“我請了一周的假,不會那么快走?!?/p>

沅辭這才松開皺著的眉,走了出去,臨出門前還留下一句:“我待會兒讓人送吃的過來,你吃一點兒再休息?!?/p>

凌晨的飛機,連夜奔波,一大早又轉車到三坊七巷,這幾個小時里姜意就沒休息過。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沒忍住困意,靠著沙發扶手就睡了過去。

助理去附近的酒店買了早點和甜食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助理放下東西,輕聲離開。沅辭還在錄制節目,助理就跟容久提了一句。

“你看著點兒,別讓其他人進沅辭的休息室?!比菥梅愿赖?,“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p>

等到沅辭結束這一輪的錄制,回到休息室時,姜意還沒有醒。她的頭枕在胳膊上,長發順著肩側垂落,遮住了小半張臉。

如果不是很累,保持這個姿勢是很難入眠的。早點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已經涼了。

容久沒有進休息室,而是站在門口,沒一分鐘就聽見沅辭問他:“下一輪的錄制是什么時候?”

“大概半個小時后,還有個嘉賓沒來?!?/p>

容久還沒反應過來沅辭問這個做什么,抬頭就見沅辭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然后彎腰把沙發上的姜意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懷里。他的動作很輕,走出休息室的時候,說道:“我先送人回酒店,如果趕不及,你跟導演解釋一下?!?/p>

說完,他溫柔地扶著她的后頸,讓她往自己的懷里靠了靠,抱著懷里的人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合作這么久,容久就沒見過沅辭對誰這么溫柔細致過,他對旁人甚至不想花上一點兒時間與耐心。

現在他堂而皇之地抱著一個人出去,雖然不走大門,但也會被不少人看到……

容久找了助理,讓他開車去送一下,然后一轉頭又看見了顏月。

“來找沅辭?他剛出去?!?/p>

“我剛剛看見他了,只是沒敢說話?!鳖佋掠行┎缓靡馑嫉負u了搖頭,“我是想問,他抱著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家里人?是他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更不好回答了。

容久在心里“嘖”了一聲,還沒等他說什么,顏月趕忙又補充了一句:“不回答也沒關系的,我會對剛剛看到的保密的!”

說起來在這個節目組里,顏月的年紀算小的,出道沒幾年,因為家境好、粉絲又會捧,一路走來也算順利,所以人也比較單純,除了演技這一塊兒,也沒什么可以詬病的。

因為她長得漂亮,多的是人眾星捧月……就是不該喜歡沅辭。

容久只是模棱兩可地說了句:“現在還是要以事業為重?!?/p>

別說喜歡一個人了,要不是那天在山莊會所碰見姜意,容久都不知道沅辭居然還會對人如此關照。在得知姜意那段時間一直都在國外后,他才明白為什么沅辭那段時間明明忙得不可開交,卻還要三天兩頭地飛到國外去了。

對其他人來說,沅辭這個人,可望而不可及。

容久嘆了口氣,對顏月說道:“這件事還是希望你能保密?!彪m然公司有能力壓下沅辭的緋聞,可以保證掀不起一點兒的浪花,但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會保密的?!鳖佋潞苷J真地點了點頭,雖然有點兒失落,但眼睛還是亮亮的,“我保證這件事沒有其他人知道?!?/p>

回到酒店,沅辭把姜意放在床上,剛準備離開時,她就醒了,一雙桃花眼惺忪慵倦,睜開看了他一眼,又合上,側過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間,幾縷黑色的長發垂繞在臉頰上。

姜意還是沒有徹底清醒,沅辭看了下時間,她差不多睡了一個半小時,再不吃飯可能要難受了。

“意意?!彼麊蜗ス蛏洗裁?,指尖摩挲過她耳后,“該起來了?!?/p>

姜意將臉往枕頭上蹭了下,皺皺眉,幾秒后還是睜開了眼,看了跟前的沅辭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我睡了很久?”

“一個多小時?!便滢o收回手,從床邊直起身,“我叫了酒店服務,一會兒會有人送吃的過來?!?/p>

“你還要走?”姜意下意識地開口,話音剛落才察覺到這句話的依賴意味有多深。剛一停頓,就聽沅辭說:“那邊還沒有錄完,結束后我馬上就回來?!?/p>

姜意點點頭,想起她的行李還在休息室里,里面還放著顧岷開的藥,又道:“你回來的時候,記得帶上我的行李?!?/p>

“好?!?/p>

沅辭走后,姜意剛下床就注意到床頭桌上放著的一盒安眠藥,連封蓋都沒有拆開過。

他還是難以入眠,也依舊沒有吃藥。

在來榕州的路上,姜意一直在研究顧岷給她的藥單,每一類藥的功能和副作用她都查了一遍,越是查到后面,心情越沉重。

她打電話聯系了在國外認識的一個朋友,對方是心理方面的專家。她在電話里咨詢了沅辭的這種情況后,心里也越來越不安。通話剛結束,酒店服務人員便推著餐車來敲門。姜意一打開門,便看見滿滿一餐車的主食和甜點。

“可以退一部分嗎?這些太多了?!?/p>

服務人員保持微笑,搖了下頭,說道:“點餐的先生特意叮囑過,如果小姐你吃不完,就先放著,我們會來收拾的?!?/p>

姜意也沒再說什么,在等沅辭回來的這段時間里,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慢慢地解決餐車上的食物,順便用手機回復了一下俱樂部那邊發來的消息。

微信上,沈柔發來消息:阿姜,你太帥了??!

姜意剛來得及看一眼,沈柔的下一條消息就又發了過來,是一個外網新聞的標題截圖,還有個模糊的視頻畫面。

文字部分是全英文的,內容主要是關于今年的Senior TT賽,黑色加粗的標題寫的是:摩托車耐久賽冠軍得主——SA-JIANG。

她是首位在Senior TT賽奪冠的中國選手,年輕優秀,在短短幾年內,大大小小的賽事里,她如同一匹黑馬殺出戰場,最后在Senior TT賽中大放異彩。俱樂部經理其實也沒有說錯,如果姜意堅持退役,那么眼下就是她賽車職業生涯的巔峰。

底下的配圖是一張視頻截圖,畫面上她靠著摩托車站著,頭盔已經摘下,露出一張干凈白皙的臉。她微微偏頭看向鏡頭,氣質凜冽,即使在模糊的畫質下也帥氣十足。

她賽車的方式很兇,擅長彎道極限超車,尤其是在貼著山壁的路段。

沈柔說她帥,也不是沒有道理。

姜意和她聊了一會兒,沈柔提起了上周末舉辦的連州賽區的公路賽。

之前俱樂部經理就和姜意談過這個公路賽,這場比賽邀請了不少職業選手,關注度很高。主辦方原本還想邀請姜意來當解說,只不過當時她在學校還有項目要跟進,沒有時間去,所以早早就回絕了。

沅辭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他把姜意的行李放在了玄關處,換鞋進客廳時,姜意剛好打完電話從陽臺進來。

“你吃過午飯了嗎?”姜意已經讓人把餐車弄走了,只留下了兩份甜點放在酒店房間的小冰箱里。

沅辭從早上到現在只喝了一瓶水,因為要趕著回來,也沒有留在節目組吃午飯。他還沒開口,姜意就已經走近,說道:“我們去酒店餐廳看看吧?容久跟我說,你這幾天的飲食很不規律,有時候會胃疼。等會兒還要繼續錄制節目,不能什么都不吃?!?/p>

姜意說著就拉起了他的手,要往外走,結果沒走幾步就意識到這個動作太親昵,她訕訕地想要松開手,反被沅辭緊緊握住。

見她突然停下,沅辭低頭問了一句:“怎么了?”

好像從頭到尾不對勁兒的只有她一個人。

姜意沒有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走吧,剛好這個時間點餐廳的人不多?!便滢o沒有多問,只是手中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大了一些。

在餐廳里,姜意嘗了一次佛跳墻,湯汁鮮濃、香味醇厚。她分出一小碗遞給了沅辭,沅辭剛摘下口罩,服務生就推門走了進來,看見沅辭時愣了一下,明顯是認出了他。

而在離開前,姜意注意到他好像偷偷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機,飛快地看了她和沅辭一眼。姜意察覺到服務生的小動作,不太高興,在他退出包間后,姜意跟沅辭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p>

前后不過一分鐘時間。

姜意離開包間后在走廊上找到了那名服務生并叫住了他。

“你好,方便借你的手機打一個電話嗎?”

服務生見到是她,明顯緊張了起來,他青白著臉,拒絕道:“不好意思,我們工作時間不允許帶手機?!?/p>

“是嗎?”姜意朝他走近幾步,一雙桃花眼微睜,神色冷淡,“那允許偷拍顧客這種行為嗎?”

聞言服務生的臉色徹底變了,卻還是矢口否認道:“我沒有偷拍!”說完,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匆匆丟下一句“我還有工作,不打擾了”,就要轉身離開。

在他準備快步離開前,姜意又道:“如果沒有,我向你道歉并賠償。但如果有,這件事我一定會追究到底?!?/p>

服務生心驚肉跳,猛地回過頭看她,剛要張口再一次否認,卻發現在證據面前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

刪除照片后,姜意回了包間,沅辭正在吃那碗佛跳墻,長指握著白瓷勺子,在包間明亮的燈光下,有著玉石般漂亮的顏色。

“照片刪掉了?”他抬頭問姜意。

那個服務生估計也是頭一次偷拍,并不專業,不被發現才怪。

姜意坐回原位置,說:“如果不刪除,我擔心他會把照片傳到網上?!?/p>

“傳上去也沒關系?!?/p>

“會有緋聞的吧?”姜意想到了什么,繼續道,“與其等團隊處理,不如提前刪掉?!?/p>

這幾年,網絡上很少有關于沅辭的緋聞,他本人也很低調,很少參加與音樂無關的活動。

靜默半晌后,沅辭說道:“我不和人傳緋聞?!?/p>

如果是和姜意,他只會坐實這一段關系。

下午三點沅辭還要繼續錄節目,這次換了外景,還是在三坊七巷。

姜意也跟著去了,不過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坐在大太陽傘下。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明星喝著奶茶裝作在看風景,然后在她的太陽傘旁轉了至少五圈。

榕州的天算熱的,顏月頂著大太陽轉了半天,有點兒高興,又有點兒不高興。高興的是,她近距離見到了早上男神抱在懷里的那個人,不高興的是,如果她是男神,貌似也會選傘底下那個氣場十足的大美人……

顏月正咬著奶茶吸管胡思亂想,一晃神,發現大美人也正在看著自己,似笑非笑。顏月不好意思了,捧著奶茶走上前,主動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顏月,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她耳根都紅透了,坦誠是真的,不好意思也是真的。

姜意很少見到這么軟萌的女孩子,她指了指一旁的折疊椅,說道:“坐這里吧,外面太陽很曬?!?/p>

顏月坐了過來,捧著杯奶茶有點兒小緊張,不停地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在男神喜歡的人面前留下壞印象。

“謝謝,謝謝?!彼贿B說了好幾聲。

姜意揚唇笑了下,眼前的人和自己差不多大,怪可愛的。

“不用謝,我叫姜意,我們以前見過嗎?”姜意看她在大太陽傘旁轉了好幾圈,一副想過來又不好意思過來的樣子。

顏月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眼睛很亮:“見過的,今天早上男神抱著你?!?/p>

“男神?”

“就是沅辭呀?!碧崞鹋枷?,顏月興致勃勃,“臺上囂張恣意,臺下冷淡克己。是不是很有反差感?他巨帥!如果不是通告太滿,我都想天天給他刷榜!”

顏月還跟姜意講了很多,比如沅辭出的唯一的一張專輯,不但獲得了唱片統計網站和音樂銷量排行榜的雙月冠軍,而且還獲得了月榜收藏量第一的佳績。

姜意對這些不太了解,此刻很認真地聽著。來找顏月的經紀人聽見這些,一個頭兩個大,自家藝人好歹也是眾星捧月的存在,現在倒像個瘋狂的小迷妹。

“顏月,馬上到你了,先去補個妝準備一下?!?/p>

聞言,顏月的臉一下子苦了起來,不舍得離開,走前還和姜意揮了好幾次手,一臉的心不甘情不愿。

當天的節目錄制一直到傍晚才結束,吃過飯回到酒店后,姜意把行李箱里的藥拿了出來,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準備和沅辭談談。

沅辭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發梢有些濕潤,一走近就看見了她放在桌上的那一大包藥,他眉頭微皺,轉身就想去陽臺。

“沅辭?!苯庾诘靥荷?,伸手拉住他的手,沅辭停下了腳步。

“顧岷說,最遲這個月底,你必須吃藥,否則身體會受不了?!彼o的藥種類很多,有胃藥、安眠藥,還有一些緩解心理問題的藥。

那時候顧岷并沒有告訴姜意,沅辭最大的問題不是失眠,而是偏執。

“我跟他說過,這些藥沒用?!背栽俣嗟乃庍€是會失眠。

但沅辭沒有過多解釋,與其讓她擔心,不如照做。他當著她的面拆了一盒全新的安眠藥,吃下了一片??芍钡酵砩鲜c,他也還是毫無睡意。

姜意什么都沒有說,安安靜靜地陪他熬夜,她翻出一本和量子糾纏有關的文獻,坐在茶幾前看了起來。

沅辭站在陽臺上,正在開視頻會議。姜意很專注地在看文獻,沒有仔細聽??斓揭稽c鐘時,沅辭的視頻會議才結束,可他并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正值深夜,酒店外霓虹燈閃爍,浮光萬千。

姜意看了一眼時間,不得不承認,安眠藥對沅辭確實沒什么作用。她把書收起來,起身走到陽臺上,問:“視頻會議結束了,要休息了嗎?”

“我不困,你先去睡吧?!?/p>

說了是來陪他的,姜意就不會先去休息。她坐在陽臺的秋千椅上,過了一會兒,問道:“你帶吉他了嗎?我想聽你彈吉他?!?/p>

沅辭沒有拒絕,他去拿了吉他,輕輕地彈了起來。

玉石般的長指與黑色的吉他有著分明的顏色差異。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沅辭開口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去休息了?!?/p>

姜意沒有聽他的話,而是問道:“這么晚了,要不要吃夜宵?”

沅辭有些煩躁,那種快要失控的感覺很明顯。

在姜意出國的那一段時間里,顧岷就曾跟他建議:“試著和其他人交往,可能會對你有幫助?!本徑鈱獾乃寄钪嘁埠?,打發時間也好,總之他不能再這么得過且過下去。

毫無意外,沅辭拒絕了。

賀沉山提過的那次攀巖活動,顧岷其實也在場,看到沅辭放開安全繩的那一瞬間,他怒不可遏,卻又毫無辦法。他花了好半天時間平復情緒,問沅辭:“你還有過什么失控的想法?”

“想把她抓回來,這算不算?”

顧岷驚了一下,皺緊了眉。

沅辭冷淡至極,他覺得自己極端,惡劣,沒救,有病。

沅辭厭惡所有一切,包括自己。

祖父對沅辭的影響太大,可沅辭還是不相信,自己會像他一樣,愛而不得。

沅辭沒有回答姜意的問題,而是簡明扼要地告訴她:“顧岷應該跟你說了,我的情況不太好?!?/p>

他之前在視頻會議的時候戴了一副防輻射眼鏡,此刻摘了下來,沒有鏡片的遮擋,他帶著侵略性的視線投在她身上。

仿佛下一秒就要吞沒了她。

“意意,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靠近我?”

她離他越近,他的病態偏執只會越嚴重。

沅辭冷靜無比,卻不想自救。他希望她靠近自己,永遠不離開,可又理智地控制自己,告訴自己不應該太過靠近她。

可是,她還是靠了過來,拿走了他手里的吉他,指尖觸碰他的手背。

她的掌心灼熱,主動握住他冰冷的手。

姜意想起自己剛剛看的有關量子糾纏的物理文獻,她覺得糾纏的不只是量子——還有她和沅辭。

姜意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但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p>

她舍不得讓沅辭一個人承擔所有。

夏日的夜色很美好,讓人有些微醺。

姜意感覺心頭悶悶的,有些疼。她害怕的東西太多了,有些無助。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不會再離開了,沅辭……你別拒絕我?!?/p>

良久,沅辭都沒有開口。在姜意的心慌達到頂峰時,沅辭脫下自己的風衣,將她從頭蓋下,也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自己。

隨后沅辭扣住了她的手腕,把人帶入懷中,擋住了夏日的風,心也靠近了一點兒點兒。他終于開口,說的卻是兩年前她離開沅家的事:“你出國的那一天,我是知道的?!?/p>

她一個人辦了休學手續,訂了機票,簽了協議……這些事他都知道,直到飛機起飛,沅辭都在等她主動跟自己說,可她沒有。

“職業賽車很危險,我不想讓你參加。但我清楚,如果不讓你去,你對二叔的去世可能永遠無法釋懷?!?/p>

沅辭繼續道:“可我不想讓你離開,我甚至想過,用盡手段把你留在京州,不管你愿不愿意?,F在,你確定還要待在我身邊嗎?”

因為姜白的死,姜意一直很愧疚,很自責。那段時間她過得很迷茫也很痛苦,一度陷于崩潰的邊緣。

沅辭不想讓她離開,甚至想過她一輩子不快樂也沒有關系,只要她在自己的身邊??勺詈?,他還是舍不得,敗給了對她的喜歡。

可姜意不明白。

她愣了一下,視線被遮擋,她看不見沅辭的臉,伸手想揭開眼前的外套,卻被他牢牢地扣住了手腕。

沅辭的聲音很冷,有著藏不住的偏執:“回答我,意意?!?/p>

“我的想法不會變?!苯鉀]有猶豫,很輕地抿了下唇,聲音很輕也很認真,“沅辭,我不騙你,也不會后悔?!?/p>

隔著一件外套,她什么都看不見,直到一只手掀開她眼前的遮擋,沅辭重新出現在她面前,低垂的眉眼,浸著一點兒月光。

“抱歉?!彼f。

第四章? 她的天上星

姜意原本訂了周日回京州的機票,但朋友一直在找她,她不得不提前兩天回去。

因摩托車而結識的朋友透露,圈內有私人俱樂部在組織一場比賽,第一名的獎品是姜白曾用過的頭盔,內側還刻著他的名字。

在京州的賽車圈子里,大多數人都知道車壇上名震一時的姜白是姜意的叔叔,姜意回京州的當天,活動發起人還特地聯系了她,希望她能加入這次比賽。

姜意先前答應過俱樂部,在CSBK第一站的比賽前不參加任何比賽。這個俱樂部在京州小有名氣,今年又剛換了負責人,是京圈的名人,頗有實力。

她現在開口向俱樂部負責人高價索要也不可能,畢竟這次比賽最大的噱頭就是姜白的這個頭盔。她打算在比賽結束后,試試看能不能從第一名那里將頭盔高價買下來。

回學校后,姜意一連幾天都忙到晚上十點多。沈蘇綰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剛離開實驗室。

“綰姨?!?/p>

“回公寓了嗎?晚飯有沒有按時吃?”

姜意在實驗室待了大半天,忙起來沒有時間觀念,忘記吃飯是常態。她心虛,不敢回答,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前幾天去榕州了,給您和爭叔帶了一些特產?!?/p>

沈蘇綰對沅辭的行程不是很清楚,也就沒有多問,笑著說了聲“好”,然后又問道:“那意意什么時候回來?下個周末家里有客人,意意你也來見一見吧?!?/p>

姜意有幾周沒有回沅家了,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這樣也可以順便把從榕州帶回來的特產拿到沅宅?;厝サ哪翘?,姜意自己開了摩托車。她在沅宅后院停車的時候碰見了一個咬著棒棒糖的小女孩。

今天來沅宅的客人姓陳,是沅爭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很多年的朋友,眼前的這個小蘿莉應該是陳先生的小女兒,看起來軟乎乎的,格外可愛。

她甜甜地喊了聲:“姐姐?!?/p>

“你好呀?!苯鈴澭嗔巳嗨念^,逗她,“不怕我是壞人嗎?”

小女孩眨巴了下眼睛,仰著臉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見過姐姐的,姐姐不是壞人?!彼敉舻难劬餄M是認真和純真,還沒等姜意再次開口,她又飛快地說了一句,“我在沅辭哥哥的錢包里見過姐姐,沅辭哥哥很好,所以姐姐一定也很好?!边@個邏輯……怪有意思的。

姜意的心忽地一跳,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之前她在榕州待了將近一周,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會留意沅辭的睡眠狀況。幾天下來,她發現如果在休息前她和沅辭聊一會兒天,沅辭會睡得安穩一些。于是在離開榕州后,每到十一點左右,姜意都會打電話給他,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沅辭在聽。

就在前天,姜意還跟沅辭講了一個公主和惡龍的故事,沅辭聽后笑了下,難得評論了一句“很可愛”,嗓音很酥軟。姜意也不知道怎的,猛地紅了臉,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么容易害羞。

這時候小女孩伸手抓了抓她的手指,語氣嬌軟地說:“姐姐不要告訴沅辭哥哥哦,我是一不小心看到的?!?/p>

收回思緒的姜意看向她,拉住她的小手,答應道:“嗯,我不告訴沅辭哥哥?!?/p>

小蘿莉叫瑩瑩,當晚在沅家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挨著姜意坐。吃完晚飯,她爸爸要帶她回家時,她快速地跑到姜意身邊,抱住她的腿,可憐巴巴地說:“不可以住在這里嗎?瑩瑩好喜歡姐姐的?!?/p>

誰拒絕得了小姑娘的撒嬌???

沈蘇綰把瑩瑩留了下來,陳先生無奈,只能第二天早上再來接她。沈蘇綰帶瑩瑩去洗澡,洗完澡后,姜意拉著她去了自己的房間?,摤摵芄缘刈诖差^,翻著姜意給她找來的天文圖冊。

姜意給沅辭打電話時,瑩瑩還沒有睡熟,在被子下翻身,嘀嘀咕咕地自說自話。沅辭聽到了一點兒聲音,問:“你身邊有人?”

“爭叔朋友家的小孩,瑩瑩?!苯膺€要哄瑩瑩睡覺,分神給她拉了下被子,沒聽清沅辭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問道,“什么?”

“你今晚和她一起睡?”

“是啊?!?/p>

那邊的沅辭沒有再說話,姜意不知道怎么了,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聊了一些其他的。在瑩瑩徹底睡著后,姜意拿過一旁的平板,跟沅辭講起了物理學界有關量子的最新研究和發現。

“是不是很枯燥?”

“沒有啊?!便滢o停頓了片刻,說道,“以后別和其他人一起睡,我會吃醋?!?/p>

姜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吃什么醋?

車燈轉向,一輛黑色SUV平穩地駛入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司機停好車時,沅辭剛結束通話,此時回復完信息推了不少通告的容久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

“這幾天睡得不錯?”

這幾天晚上姜意都會跟沅辭打電話,容久作為沅辭的經紀人,能明顯感覺到他最近的心情不錯。

“嗯?!便滢o戴上口罩下了車,露在外面的眉眼有些冷淡。

容久看了眼行程安排,說了一句:“明天在虞州有個公益節目要彩排,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今晚好好休息?!?/p>

但誰都沒有想到,第二天公益節目在彩排過程中,屋頂的吊燈突然脫落砸了下來,鋒利的碎片落了一地,不少人受了傷,有兩個人受傷最嚴重,沅辭是其中一個。

容久一邊送沅辭去醫院,一邊迅速壓下了消息。

虞州離京州不遠,顧家在這里也開了一家高級私立醫院,距離彩排的地點不遠。沅辭被送過去的時候,左肩膀上的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但是碎片還在傷口里,細碎不說,有幾片還扎得比較深,不好清理。

容久在場外看見他受傷的那一瞬間,心臟險些驟停,他飛速地和工作人員一起沖了上去。

沅辭皺著眉,把懷里嚇壞了的小孩兒交給一旁的工作人員,右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肩,看到血也沒有什么反應,相比在場驚慌失措的眾人,他顯得格外冷靜。他直起身往外走,迎上匆匆趕過來的負責人,嗓音微沉道:“送大家去醫院?!?/p>

現場有不少參與彩排的小孩子,有幾個受了傷。

沅辭剛被送到醫院,顧岷就接到了醫院那邊打來的電話,他趕往虞州前聯系了沅辭的父母。

顧岷他站在醫院住院部大廳的直梯外等沅家長輩,然而他最先看見的是姜意。

她一路小跑進大廳,長發松散地落在肩后,慌亂的神色很明顯。

姜意停在他面前,微喘著問道:“沅辭怎么樣了?”

“吊燈的碎片扎進肩膀,傷口有一定的深度,會有中度感染的風險?!?/p>

姜意蹙起了眉,心跳劇烈,難以平靜。而顧岷面無表情,冷淡地看著她,即便沒穿白大褂,也給人一種清冷的鋒利感。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救那個叫一一的小孩兒,他不會傷到肩膀。姜意,你知不知道為什么?”

僅僅只是因為名字的相似。

他承認這件事其實和姜意并沒有什么關系,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從攀巖安全鎖事件到此事,他只是單純地遷怒于她而已。

姜意默然無言。

沅辭的情況有些嚴重,碎片扎進肩膀太深,光是清理消毒就花費了不少時間,今晚他可能會出現感染發燒的情況。

姜意在沅辭的病床邊坐了很久,他都沒有醒,原本起伏不定的情緒變成了死水一般。沈蘇綰擔心她情緒不穩,暫時把她叫出去待了一會兒。

容久現在不在醫院,錄制場地發生這么大的意外,他得趕回去處理。沅爭和沈蘇綰本來是要留下來照看沅辭的,但姜意主動提出她晚上留下來陪夜。

“你后天還要上課,哪兒有那個精力?”沈蘇綰摸摸她的發頂,有些心疼,“今天你跑這么遠來就已經很辛苦了,明天我讓林叔送你回學校?!?/p>

“您和爭叔有事要忙,我留下就可以了?!?/p>

陳先生來做客的時候就提過,下周一沅爭要帶沈蘇綰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去之前要做不少準備工作,公司那邊還有很多事等著沅爭處理。

姜意和沈蘇綰站在單人病房外的走廊上,沅爭和顧岷在過道盡頭談話,等他們走近時,沈蘇綰已經被姜意說服了。

手術結束沒多久,沅辭還在休息,一行人見他已經沒什么大礙也就出來了。兩個小時后,沅爭接到秘書打來的電話,隨后和沈蘇綰趕往機場,乘飛機提前去了舉辦高峰論壇的城市。

病房外只剩下顧岷和姜意,然而顧岷也沒有待多久,就有醫生來找他,離開前他看了看時間,對姜意說:“有事給我打電話?!?/p>

姜意點點頭,遲疑了幾秒,出聲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沅辭喜歡我的意思嗎?”

顧岷擰著眉,迎上她的目光。

“可之前,他拒絕了我?!?/p>

感情方面的事顧岷并不了解,他只能說:“你知道沅辭已經去世的祖父對他說過什么嗎?他說,沅辭太像他了,或許也會愛而不得?!?/p>

在姜意這里,沅辭付出的代價太高了,早就消泯了成本。

姜意在走廊上又站了很久,才轉身推開門進了病房。

在病房外,顧岷其實還對她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說的拒絕是怎么回事,但是姜意,沅辭對你怎么樣,你最清楚?!?/p>

沅辭對她怎么樣?

他們擁抱過、接過吻,他送過她獎杯,教會她射擊和攀巖,在煙花漫天的新年時刻,他許愿要幫她實現所有的愿望……如果不是出國前沅辭拒絕了她,姜意險些以為,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沅辭對她有求必應,除了接受她的愛意這一件事。

姜意在沅辭的病床邊猶豫了很久,最后慢慢半蹲下來,指尖勾住雪白的床單,湊過去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唇角。

容久處理完彩排意外的事趕到醫院時,已經九點多了。

網上也出現了一些關于公益彩排發生意外的消息,微博上最先有人開始討論受傷的人是誰,最后有個疑似工作人員的人在一個大V討論的微博評論下提到了沅辭,緊接著這件事瞬間被推到浪尖上,話題瀏覽量在半分鐘內過百萬。

彩排現場發生這么大的意外事件,勢必會引起討論熱潮。為了防止輿論生變,容久讓人時刻盯著網上的消息,開始重新安排沅辭之后一周的通告。

受傷及手術后的疲倦期過去后,沅辭醒來,醫生對他進行簡單的檢查和詢問。

其間,一旁的護士要上前換藥時,沅辭看向一旁的姜意說:“你來?!?/p>

在換藥的時候,姜意的指尖碰到了紗布上的血,暗紅的一塊有些明顯。但姜意起先沒有注意到,還是沅辭握住了她的指尖,拿濕巾替她擦凈血跡時,她才發現。

醫生說:“這幾天盡量少用左手,傷口不能碰水,清洗的話拿毛巾擦擦就好。需要護理人員嗎?”

“不用?!便滢o握著姜意的指尖沒有松開,拒絕道。因為長期練車,她的指腹并不是柔軟的,有繭子,虎口處更明顯。

微不可見地,他皺了下眉。

直到醫生等人離開后,容久才進來。

“姜小姐今天陪夜?”

姜意點頭道:“可以叫我姜意?!?/p>

容久笑笑,說了聲好,轉而對沅辭說道:“接下來幾天的通告我都推了,你好好養傷。網上現在傳出來各種猜測,要不要讓工作人員替你發條微博,說明下情況?”

“隨后再說?!便滢o的手勾著姜意的指尖,答得漫不經心。他有些懶言,不想工作,也不想去思考這些不重要的事。

姜意來虞州的這一趟很匆忙,沒有帶洗漱用品和衣服,等她去附近的商場買完回來后,容久已經走了。

姜意去洗手間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沅辭正準備單手脫掉上衣,姜意停頓了一下,問:“要換衣服?”她想回避,但考慮到他肩膀受傷,脫衣服不方便,上前幫他扯住了袖子,小心地把衣服脫下來。還好病號服很寬松,脫下來的時候并沒有牽扯到他肩膀上的傷口。

她轉頭想幫沅辭去拿上衣,沅辭叫住她說:“不用了,我去洗澡?!?/p>

“醫生說傷口不能碰水,洗澡的話水流容易淋到肩膀?!苯饪粗?,睫毛上還沾著水汽,她輕聲道,“我去打水,你用毛巾擦一擦,好不好?”

沅辭沒有拒絕她。

姜意去打了一盆熱水,毛巾也是新的。沅辭擦拭身子的時候,姜意有些不敢看他,他身材很好,有薄薄的一層肌肉,蘊含著力量但又不夸張。

擦完前面,沅辭轉過身,姜意接過毛巾,過了一遍水擰干后,給他擦后背,之后給他擦左肩傷口附近一圈時,格外小心。

“是不是很疼?”姜意抬頭看他,一縷長發垂到他手邊,他伸手勾起,纏住自己的手指,黑白相襯,那畫面有著說不出的好看。也只一會兒,他就松開了手,說:“不疼,你去休息吧?!?/p>

一切收拾妥帖后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沅辭換回干凈的上衣,轉過頭看向還站在一邊沒有動的姜意,問道:“怎么了?”

“醫生說你今晚有可能發燒,讓我注意一點兒?!?/p>

“沒事,去休息吧?!?/p>

“你不聽醫囑,可是我要聽?!苯庥悬c兒生氣,氣他對自己身體這么不重視,“你現在受傷,我也睡不著?!?/p>

姜意想起之前顧岷提過的事,心中更加郁悶,在沅辭開口前低聲說道:“我出去待一會兒?!闭f完轉頭就離開了病房。

她一想到自己不在京州的這些時間,沅辭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就平靜不下來。在攀巖最危險的時候解開安全鎖、無法入眠卻不愿意服藥、受了傷也毫不在意……他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

【下期預告】

容久想不通他進這個圈子是為了什么,直到姜意的出現。

沅辭的光芒萬丈,大概只是為了姜意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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