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可由衷

草予

同一個言可由衷的人閑茶對坐，遠比傾聽一個滔滔不絕的人更舒服。

換言之，平生得一知己，不僅可以長談久敘，說得上很多很多的話，互不厭煩，還得攤得開肺腑之言，彼此無須遮掩與修飾，任憑不曾語人的心曲，毫無禁忌地傾瀉而出。

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情練達，“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大智若愚，其中的哲學就是深諳人與人之間的“禁地”，有分有寸。當然，也有異數，總會有人并不對我們設障布防，赤誠相迎，聽你說四季如常，也聽你說歲月崎嶇，聽你的放聲大笑，也聽你的失聲痛哭。這個人，允許你所有的真實。

那是，我們要帶著溫柔去見的人。至于對坐之時，要說什么已然都不重要，彼此自當言而由衷，開誠相見，盛滿溫暖而明澈。

都說有趣的人生，一半是人，兩三知己;一半是路，川山湖海。朝云一句“一肚皮不合時宜”，蘇東坡的滿腹心結一針便見了血;伯牙割琴，是聽的人雖然很多，但聽懂肺腑的人已然不再;程嬰救孤，看似為江山所計，何嘗不為公孫杵臼所托，忠肝義膽都流在了一起，又怎能分得出你我？

從來歷史多英雄，江湖多俠義，我們聽過太多天地為證的肝膽相照，也聽過太多誓同生死的赴湯蹈火，或是驚天又動地不負相知一場，或是細水長流地泊在彼此心中，或有此生之交，或有續世之約。

有趣又獨特的靈魂總能互相吸引。不論莫逆也好，靈犀也罷，但凡知己，皆是心交。

至交話別，你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我一句“相逢一醉是前緣”，一句送給昨日，往事不必再提，此生自當永記;一句許給未來，誰說天涯太遠，有我與你同在。走進彼此內心的人，三兩句簡單衷腸的話，早已勝卻萬語千言。

所謂上交不謅，下交不瀆，說的便是君子之間往來真情與真心，上不逢迎，下不輕慢，沒有高姿態也不失了風骨。敢說真話，能語真言，能見真心，磊落坦蕩。

換到飲水日常，彼此之間不用瞻前顧后地思忖，不用字斟句酌地措辭，也不用左遮右掩地包裝，言能由衷，如此，已然便是最好的關系。這樣的關系，似水如泉，清澈且清醒。相對而坐，輕言細語，片刻雖短，愉悅卻長。

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若盡是些言不由衷的話，該是怎樣煞風景！

周作人曾說，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同二三人，得半日之閑，抵得上十年塵夢。能夠抵上十年塵夢，想這其中沒有說盡的，是那陪你閑茶對坐的人，定要是知心之人，話不用多，卻句句肺腑由衷。

（編輯雪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