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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城堡》中的弗麗達女性形象研究

2020-02-22 21:54姜周群雷慶銳
岳陽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2020年2期
關鍵詞:卡夫卡意志城堡

姜周群 雷慶銳

(青海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7)

弗蘭茨·卡夫卡所處的奧匈帝國哈布斯堡王朝統治時期,女性居于附屬和屈從的地位。透過卡夫卡日記、書信等發現,時代和家庭等深刻影響到其對于女性地位的思考。然而,宗教是卡夫卡的全部世界,即使作為進步作家,甚至力圖從現實社會尋找到女性的解放途徑,但其始終無法擺脫早已浸潤在自己身體內的猶太女性觀。誠然,卡夫卡的女性形象充滿矛盾,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忽視卡夫卡為我們塑造的女性群像以及女性形象蘊含著的深刻意義。本文試圖以卡夫卡作品《城堡》中的女性主義為切入口,深入挖掘《城堡》中弗麗達這一女性形象的復雜內涵。

1 弗麗達形象的內涵

“卡夫卡深深植根于人類生活的悲劇之中,他那無比清晰的作品,足以描摹出人類徹底破碎的形象?!盵1]《城堡》中弗麗達形象既徹底破碎又復雜豐富。弗麗達的內涵正如索克爾解讀《城堡》時所說:“卡夫卡在《城堡》中描繪了現代人的根本處境?!盵2]弗麗達的處境便是通過其“事業”的三個階段和內心矛盾三種狀態展現出來。她以“克拉姆情婦”身份出現,但是榮耀并未填補內心的虛無,事業和自我虛無之間的沖突達到了頂峰。為了尋求自我生存問題的答案,弗麗達決定與K 結伴而行。于是,她從另一個世界抽身而出,堅定地倒向了體現出城堡意志的舊世界,心甘情愿地走向了回歸傳統宿命的道路,宣告了自救之路的徹底失敗。城堡是奧匈帝國崩潰前荒誕世界的縮影,弗麗達作為現代人被任意擺布而不能自主,意欲追求自我和存在的自由,但最終未如愿以償。

1.1 榮——喪失自我的哀愁

主人公K 作為一個外鄉人,被貼上了“礙手礙腳、總給人制造麻煩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標簽。而弗麗達是一個被官員眷顧的女人,可以毫無阻礙地行動著。這與處處受阻的K 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弗麗達“克拉姆情婦”的身份能給她帶來城堡權力輻射出來的特權。洞眼是為窺探房間里的動靜而開,而那正是高高在上的克拉姆的房間,克拉姆允許弗麗達從洞眼里看他,這對于弗麗達、赫倫霍夫旅館乃至是整個村莊來說都是莫大的殊榮。弗麗達一直以“克拉姆情婦”的身份圍繞著以克拉姆為代表的權力奔跑,卻無法從無休止的追逐中獲得快樂。高貴的身份無法彌補弗麗達內心的空虛與孤獨,這讓她那雙哀愁的眼睛里充滿對自我生存的困惑。K 的出現使她眼前一亮,她把自己和K 的愛情捆綁在一起。因此,弗麗達踏上了幫助K 尋求身份、拯救自我的道路。

1.2 枯——理性與非理性的碰撞

K 對弗麗達說:“咱們倆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自從咱們互相結識以后,我們各自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咱們依舊感到不安全,因為一切都太新奇了?!盵3]弗麗達被城堡控制了意志,自然體現著城堡思維,而K 作為一個外鄉人,兩人之間不可避免將出現較大的分歧,這不僅體現在對待巴納巴斯一家人的態度上,亦體現在兩人與兩個助手的相處之中。諸多不同使得弗麗達的行動和思想總是踏著雜亂的步子,兩者的錯位讓弗麗達充滿矛盾與迷茫。

《城堡》圍繞著K 追求事業和愛情而展開,K試圖通過工作和婚姻鞏固自己的信念,頑固地尋覓著任何一個可以證明自己土地測量員身份的機會,希望能名正言順地在村莊安家落戶。K 把這個希望寄托在弗麗達身上,因此K 的愛情也在潛移默化地被城堡意志所支配。弗麗達本來在男性眼中,有著無窮的生氣和毅力,她那平凡的身軀也因此顯得特別美麗,顯然,弗麗達更適合酒吧的工作。弗麗達內心深知,從在酒吧間的趾高氣揚、自信驕傲到被琪莎欺凌,代表理性的權力和代表非理性的愛情與自我在內心的碰撞可想而知。

1.3 榮——回歸傳統宿命的堅定

弗麗達最終的回歸是多重原因的催化。首先,杰里米亞以特殊身份為城堡服務,身上體現著城堡的意志,更何況他是弗麗達幼時的玩伴,是喚起弗麗達在城堡快樂生活的最好媒介。幸福的童年生活加劇了現在的痛苦,弗麗達最終將倒向城堡。其次,弗麗達較長時間處于理性與非理性的矛盾之中,加之K 與弗麗達之間的意識之別,讓兩個人的情感無法平穩落在現實生活中,觀念的不同意味著一方必須妥協或退讓,這種不平等的愛情關系有著破碎的必然性。再次,以艾朗格為代表的官方力量。自有下面追逐權力的人方方面面替克拉姆著想,密切關心克拉姆的安寧。艾朗格要求弗麗達必須回到酒吧工作,不能只顧私人感情,將所有會造成麻煩的可能抹殺。

弗麗達的回歸表現在離開學校拋棄K、接納杰里米亞回到酒吧工作。在這場村民與K 的角逐中,弗麗達扮演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其試圖拉攏外鄉人進入城堡,使K 變成和自己一樣的權力的附屬品,將K 從被詛咒的一家人中解救出來,亦或試圖憑借外鄉人逃離城堡,實現精神自由,最后放棄了行動悻悻而歸。弗麗達從城堡的邊緣重回那個“人與人之間聯系的紐帶就是權力,人的意識是權力的投射,感官知覺由權力發揮效應形成,行動被權力支配,命運被權力主宰?!钡某潜4],這一次弗麗達不再尋求自我,而是更加堅定地接納它。弗麗達的回歸不僅表明了K 追逐愛情的失敗,而且揭示出包括K 和弗麗達在內的城堡的仆役們無法逃脫宿命的牢籠,最終向命運低頭,心甘情愿地被奴役。

2 弗麗達形象的外延

“卡夫卡的寫作非常自由,在思想和情感上充滿了跳躍性,修辭和意向非常神秘,表述在意以上有很多悖謬?!盵5]而嘉德娜、佩披和阿瑪麗亞與弗麗達存在著共性和個性,共性在于某種程度上她們都是弗麗達,“表現形而上的欲望,表現我們時代的精神苦難和困境”[6],共同處于“虛無和世俗之間的中介點”[7],但她們是不同階段的弗麗達。弗麗達的形象從前至后輻射出未來與過去兩個另外的人物形象,即佩披和嘉德娜,一個是渴望接近奮斗者姿態的弗麗達,一個是被拋棄后處于自己幻想世界中病態的弗麗達。而阿瑪麗亞和弗麗達面臨過同樣的處境,均具有是否向權力妥協的選擇權,但兩人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這三個人物成為弗麗達形象的外延,四位女性共同組成的“弗麗達”成為城堡意志對于女性腐蝕的完整體現。

2.1 佩披——欲與求階段的弗麗達

佩披最接近K 的氣質,“既非進行有目的的真正行動,也非處于停滯狀態”[8]。佩披以弗麗達為目標并渴望成為“克拉姆情婦”,舉止投足間都散發著欲與求。年輕的佩披因弗麗達職位的空缺偶然得以從房間出來到大廳伺候。佩披有著高揚的生命力,積極地追尋權力、毫不吝嗇地付出自己的行動。首先,弗麗達通過裝飾外表以提高自己的吸引力。透過K 的視角,佩披在頭發、服裝、首飾等方面大做文章,將自身的迷人擺在第一位,并為工作充分考慮,心思昭然若揭。其次,佩披一改弗麗達在時的獨攬大權,把侍從的管理、賬務的管理等統統交給看管酒窖的人。佩披將工作重心放在伺候上房,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偷偷縮在那條勤雜工嚴禁入內的走廊角落里等待克拉姆的機會。再次,佩披激情的努力還包括對K 的拉攏。弗麗達對克拉姆大聲喊道:“我正陪著土地測量員哩!”[3]這順理成章地成為弗麗達一個無法抹去的污點。當K 無處可去之時,佩披成為除巴納巴斯一家人之外唯一愿意收留他的人,佩披不愿意放棄處于絕望中最后的希望。

佩披為了打敗對手使出渾身解數,但是眼花繚亂的籌劃始終無法改變她注定失敗的命運。佩披越是采取過多的行動,體現得過于熱情與積極,就與城堡的氣質愈為相異。城堡冷若冰霜,冷眼看待著村莊發生的事情,而佩披身上所透露出來的熱情似火的生命力不被容納。由于K 接近城堡失敗的必然性,影射了佩拉計劃失敗的必然性。她錯誤地高估了K 的地位,K 的行動無疑可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腳印,但也不會有更多的作為。

2.2 嘉德娜——幻與滅階段的弗麗達

赫倫霍夫旅館的老板娘——嘉德娜從克拉姆那里得到了連弗麗達都沒有的三件紀念品。這段幸福的回憶和關系停止的疑問充斥著她整個后半生生活。她既不愿意失去平淡的夫妻生活,亦不愿意失去任何一個接近城堡靠近權力的機會。嘉德娜靠著沒有克拉姆回應的信仰支撐著她全部的生活,甚至沒有克拉姆則無法活下去。她主動放棄了自我意志和獨立人格,屈服于以克拉姆為代表的社會基本模式。

面對同樣的處境,弗麗達主動尋找自我而離開克拉姆,嘉德娜的滅卻與之不同,總是和他丈夫談論起克拉姆,在虛幻中度日。然而這一點也成為了城堡中的常態:女性以權力男性為中心,在男權為主導統治的社會中缺乏足夠的認知,對強大的官僚機構的矢志不渝的信奉。權力腐蝕著嘉德娜的心靈,使她無法回歸自己正常的生活,在自己的幻與滅中逐漸病態,把自己撕裂得粉碎。

2.3 阿瑪麗亞——罪與罰階段的弗麗達

阿瑪利亞像城堡中的其他女性一樣,權利的欲望驅使她精心打扮一番,盛裝出席救火車贈送儀式,希望得到官員的青睞。但是,當她如愿以償地收到索爾提尼的“情書”時,卻大膽做出異于常人的選擇,將信撕得粉碎,抓著碎片朝著信使的臉上扔去,表現出對權力體系的蔑視與反抗。城堡精神沐浴長大的阿瑪麗亞將愛情和對權力的追尋交織在一起,她期待的是圣潔和不容玷污的結果,但她看過信后,對城堡真正失望了?!鞍斃麃喌那楦泻蛡惱斫缦奘乔逦摹盵9],她勇敢地選擇了一條與弗麗達相反的道路——用拒絕愛來愛。城堡的意志要求無條件尊重、無條件服從。她當然深知自己違抗城堡意志后即將面對什么,義無反顧地成為清醒的受難者。在某種程度上,“阿瑪麗亞就是城堡?!盵10]

城堡是擁有巨大權利的統治機構,無不透露著對人的約束與懲罰。對巴納巴斯一家人的懲罰并不需要官方一個明確的文件或指令,無處不在的城堡意志自會懲罰他們。巴納巴斯一家人遭受神秘莫測的當局的摒棄,亦意味著不再被村莊所容納。村民成為懲罰的代行者,不僅阿瑪麗亞陷入了命運的泥淖,整個家庭都掉進了罪的深淵。不論是朋友還是仇人、熟人還是素不相識的人,誰也不肯再多待上一會兒,平時最親密的朋友走得最快。父親失去了鞋店的生意,并且被曾經夸獎自己的上司解除職務,母親亦因此神智不清。家人們只能用各自的方式懇求城堡的寬恕,祈求或者憤怒地叫喊都無濟于事。老父親不惜花光所有的積蓄賄賂城堡,奧爾珈也不遺余力地討好城堡里來的侍從,巴納巴斯更是擔任了克拉姆的信使,每個人都希望能減輕罪孽,祈求城堡的寬恕。但他們永遠都不會被寬恕,因為沒有任何關于他們的指控,沒有罪名,就無所謂懲罰,更談不上寬恕。

3 結束語

卡夫卡尊重女性,認為女性顯示出來的力量和品質并不遜于男性,甚至優于男性??ǚ蚩ā冻潜ぁ分械呐栽趦r值定位上有被刻意地提升,女性比男性體現出更強的生命力??ǚ蚩ㄉ钪陨婵臻g的狹小和有限,卻無法憑一己之力去改變女性的生存困境。城堡的意志凌駕于所有人之上,能任意賦予或剝奪他人的身份,這在女性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女性只能被迫接受社會強加于她們的角色和弱勢的身份和被迫承認社會道德的漏洞和錯位。她們是K 追尋路上的同伴,同樣未能從毫無希望的死胡同里闖出一條出路來。因此,卡夫卡暗示人們必須重新審視女性地位,重構現代文明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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