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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時期家庭規模地域性研究的方法探討
——以司隸為例

2020-03-01 08:21夏艾晨
惠州學院學報 2020年1期
關鍵詞:三河風俗分區

夏艾晨

(中國人民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2)

關于西漢時期每戶家庭規模的問題,即戶均口數的問題,一般認為大體上是“五口之家”的核心家庭。此系根據《漢書·食貨志》中引晁錯所言:“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1]1132”。如今,隨著現在研究方法與手段的改進,關于西漢時期的戶均口數問題,學界已經逐漸向更加深入的層面推進。要想更全面深入地還原當時的情況,必須以不同的時空作為維度,具體研究不同時期和不同地域的家庭規模。其中,關于家庭規模的地域性的問題,學界已經做了些工作。

從研究方法上來說,學界對西漢時期戶均口數的地域性研究,比較喜歡采用量化研究,這種方法操作起來較為容易,結論相對來說也比較客觀。量化研究目前所利用的材料,主要出自《漢書·地理志》、居延簡、江陵鳳凰山漢簡①。另外,天長紀莊木牘、尹灣漢墓木牘、荊州松柏木牘、朝鮮平壤貞柏洞木牘分別呈現出了不同時期特定地區的戶數與口數②,也可供參考。簡牘材料能夠給出更直接、更具體的第一手資料,同時具有更加具體的時空范圍,它們的價值自不待言。不過,當我們在研究時,傳世文獻的價值依然不可忽視,特別是《漢書·地理志》,它仍然提供了目前為止最全面的不同地域的戶口數據,又能夠給我們提供一個較為宏觀的視角,把握不同地域的戶口的大致范圍,以及當時全國總體的情況。

不過目前,對于戶均口數的研究而言,似乎具有實質性推動的研究往往得依賴出土文獻,而傳世文獻的價值似乎只是陳列現成的數據以為參照,自身很難再做出什么研究;但筆者認為,傳世文獻自身還可以有進一步挖掘的潛力,關鍵是看我們能不能突破原有的觀察角度,用新的視角看問題,提出新問題。此文重點不在于考察西漢時期各地戶均口數的具體情況,而是想先對目前傳世文獻的量化分析研究的視角問題做一些反思,希望能在思路、方法上提供點啟發。

一、對“州郡”經典模式的反思

針對西漢各州郡戶均口數所做的量化分析,最經典的是葛劍雄在《西漢人口地理》中做的統計(如表1)③[2]55,以及梁方仲在《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中做的統計[3]14-17。在此先以葛劍雄為例,他的研究思路如下:按照西漢十三個州加上司隸的劃分(相當于十四個州),把《漢書·地理志》中每個州所屬郡國的戶數與口數分別相加,然后用每個州的總口數除以總戶數,即得出每個州的戶均口數,又算出全國平均每戶為4.67口。

表1 葛劍雄所制各州戶均口數表

根據制作出來的戶均口數表,葛劍雄注意到了各州情況的差異,對比了各州數字的大小,還分析了導致差異的原因,比如交趾和荊州為什么數字最大,幽州和涼州為什么又數字最?。?]56。

與葛劍雄不同的是,梁方仲不但也計算了各州的戶均口數,還利用每個郡國的戶口數字,計算了每個郡國的戶均口數,在具體的數據統計工作上做得更加深入和細化。

就技術層面而言,葛劍雄和梁方仲的深入程度不同,但從思路上講,他們二人可以說并無二致。他們在郡國一級之上,又以州作為更大范圍的分區標準,把《漢書·地理志》中那些看似繁雜的戶數、口數納入到一個系統的框架中,進行歸納整理。他們一方面給出了大量參考數據,使人們對各地區的大體情況有了了解,在進一步探討當時戶均口數的問題時,人們心中對各地區能預先有個大致的參考和把握;另一方面,他們在研究方法和框架上建立了經典模式,后來的一些研究,在思路和方法上大致與葛、梁相同。

不過,葛、梁的研究固然有重要意義,但同時,這也可能會限制了家庭規模的地域性量化研究的思路。葛劍雄的主要關注點在于“州”,從視角上來說,他似乎不是很關心底下各個郡國更加復雜的情況;梁方仲雖然把各個郡國的戶均口數也排列了出來,但他同樣也把各個郡國按照所屬的州進行對號入座,以“州”為單位進行歸納總結。那些郡國的數據的意義,他沒有更具體地闡發,還是以“州”為依歸。

一個州的地域范圍太大,包含的地方太多,如果把視角更多地放在州的層面,會遮蔽州以內地域間更復雜的情況。從梁方仲對各個郡國的統計來看,即便某一州內部,各個郡國也是千差萬別的。當然,就這方面而言,薛平拴《陜西歷史人口地理》等著作已經有了更為深入、細化的研究。

但是,比之更重要的是劃分地域的標準問題,這里主要的問題在于“州”這一級?!爸荨钡脑O立始自漢武帝時期,起初為各州刺史的監察區,后有一個向行政區逐漸轉變的過程,東漢末時成為正式的行政區。以行政區劃作為劃分地域的標準,這是葛、梁以及許多相關研究慣用的辦法,雖然比較方便易行,但其實有一定程度的不合理。國家在劃分地方政區時,通常會重視自然地理的格局,即以“山川形便”作為劃分政區的重要原則,并且還會注意行政區與文化區、經濟區的契合;但有時也并非如此,例如周振鶴認為的出于政治考慮而采用“犬牙相入”的辦法[4],等等,這樣則會導致行政區與另外幾種標準下的區域不能保持一致。

從研究家庭規模的角度來說,乃至人口史來說,對其影響較大的因素,比起國家統一安排的政區劃分,更重要的是不同地域的自然地理、社會風俗文化、經濟發展水平等。舉例來說,《漢書·地理志》在最后一部分依據劉向《域分》和朱贛《風俗》,對各地進行區域劃分并重點記述各地風俗文化的情況,形成了針對西漢的一套風俗文化分區模式。在《漢書·地理志》中,可見一些與分家有關的史料,例如評價河內郡“好生分”[1]1647,談到潁川郡時又稱當地“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1]1654,顏師古注:“生分,謂父母在而昆弟不同財產[1]1648”。這都涉及當時家庭規模的問題,《漢書·地理志》如此安排,可見在當時人的認識中,家庭規模的問題與地域風俗文化有重要的關系。所以,在研究家庭規模的地域性時,對地域的判斷和劃分標準,應該更注重以自然地理、地域文化、經濟開發程度等方面為區分,而不是就看國家硬性的政區劃分。

這里有必要再提到一點,即“州”在西漢時期的性質問題?!爸荨钡男姓^性質在東漢更為加強,在西漢時期仍保有較重的監察區性質,“州”的性質演變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不過這對此文的討論沒有太大的干擾。

關于這一問題,在當時的各州中,司隸是一個較為典型的個案。在此就主要圍繞司隸進一步展開討論。

二、對司隸的重新分區

無論是葛劍雄,還是梁方仲,他們都把河南、河東、河內、弘農、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這七個郡理所當然地放入一個整體當中,即司隸,并統計司隸整體的戶均口數,統計結果都是4.40。

前文大體分析了以“州”為標準的局限性,而這個局限性也是突破口所在。如果想對司隸下轄地區的家庭規模有更加深入細化的認識,就應該對司隸原先的處理辦法做些調整:其一,可以從地域的大小上,再劃分出更細小的范圍,呈現出更復雜的實際情況。其二,這七個郡雖然統屬于司隸,但從自然地理格局、地域文化等方面來看,它們至少得分屬兩個單位: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輔)和弘農四個郡屬于關中地區;河南、河東、河內三個郡屬于關東地區,而這三個郡在當時還有單獨的合稱——三河。試舉幾條史料:

《史記·貨殖列傳》: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豐,武王治鎬,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谷,地重,重為邪?!赎P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5]3958-3959

《史記·李斯列傳》: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為六國。[5]3084

《史記·貨殖列傳》: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5]3959

《史記·高祖本紀》: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5]468

以函谷關為界,關中與關東作為相對的兩個地域,對秦至西漢時人乃至今天的秦漢史學者來說,都是普遍的認識,上文所列舉的前兩條史料正是這一認識的反映。結合后兩條史料可知,“三河”為當時一特定的地區稱謂,在當時人的觀念中,一方面,三河屬于關東地區,與關中地區(關內)不屬于同一區域;另一方面,在關東地區中,三河還可以作為一個更小的子單位。根據上引《史記·貨殖列傳》對三河地區的描述,大致是以三個郡的地理位置、政治歷史傳統、經濟、文化風俗等因素為分區標準(后文列舉的一些文化分區、經濟分區中多有單獨的三河地區),比如三河位于天下之中,地區開發較早,曾為多個政權的建都之地,人口眾多,都有“纖儉習事”[5]3959的文化風俗,等等。

也就是說,不宜再把這七個郡一起塞進司隸的框架中來,而是可以以關中和關東這兩個單位為分界線,把司隸分成關中四郡與三河這兩個部分。

下面先來看梁方仲對司隸所做的統計(如表2)[3]14:

表2 梁方仲所制司隸戶數、口數及戶均口數表

然后,再根據關中四郡與三河這兩個單位,重新分別計算戶均口數,給出不一樣的呈現:

表3 關中四郡與三河戶數、口數及戶均口數表

如表3所示,關中四郡與三河不管是郡之間的對比,還是整體合計的對比,差異都一目了然,前者低,后者高。葛、梁統計得出司隸整體的戶均口數為4.40,這個數字與各州相比,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與全國整體的戶均口數4.67相比僅僅略低一點。但若是把關中四郡整體的戶均口數3.81放到所有州里比較,就比所有的州都要低;然而再把三河整體的戶均口數5.00放到所有州里一比,在各州中都能高居第四。相比于4.67這個全國的平均值,同樣,關中四郡明顯較低,而三河較高。結合每個郡的戶均口數,3.81和5.00也能基本反映關中四郡與三河各自內部的具體情況。這便可說明,把關中四郡與三河共同納入一個整體來研究,是不可取的,得出的結論不但會遮蔽關中地區戶均口數之低,而且也會讓人不能直觀地看到三河地區戶均口數之高。

這里還得再提一下薛平拴的《陜西歷史人口地理》。此書的作者不是沒有意識到三輔地區的戶均口數很低,但其看問題的角度依然與葛、梁大體無差,即以行政區為觀察的標準,所以當作者發現三輔地區的戶均口數低時,還要與司隸整體的戶均口數4.40比較一下差異,并為此感到驚訝和疑惑④。然而,若以此文的意見,若能突破行政區的標準,三輔的戶均口數原本就不需要與司隸的戶均口數相比較。因為在這里,司隸本身就不宜作為一個單位來看待,其整體的數字并無太大的參考意義。

至于關中地區戶均口數低的問題,由于史料的局限,目前恐怕很難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解釋,只可試做推測。關中在方位上雖然偏向西北,但不同于涼州,它是久經開發的富庶之地,特別是三輔,又是西漢的政治中心所在,西漢朝廷還有遷徙關東富戶于此的政策,擁有數量眾多的豪族(意味著更大的家庭規模)。就經濟發展水平來說,關中與三河地區一樣,也許,經濟發展水平不是解答這個問題的鑰匙。薛平拴推測,是因為“官僚地主階級成員較多,豪強富戶比例較大,因而戶口統計很難作到認真調查,隱匿現象較為嚴重[6]”,這或許沒錯。不過,個人認為也可以從社會文化風俗的角度來談。關中地區為戰國時期秦國的政治文化中心,自商鞅變法以來的分戶政策對關中地區的社會風氣有著深遠的影響?!妒酚洝ど叹袀鳌罚骸懊裼卸幸陨喜环之愓?,倍其賦[5]2710”。為了增加投入生產的勞動力數量,并擴大國家征發賦役的范圍,商鞅制定了這一政策,促使民眾分家。直到西漢初年,賈誼談及當時的風俗文化時說:“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抑疄榍卣?,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余俗,猶尚未改[1]2244”。這里所指的“秦人”,主要指秦統一前的關中人,由此,商鞅變法對關中社會風氣的影響可見一斑;西漢承秦,關中地區分戶的風氣自然也會有所延續,如賈誼所言。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得意識到,在秦漢時期,分家的風氣并不是關中地區的專利,如前文提到的潁川郡“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不過,根據《漢書·地理志》,潁川郡的戶均口數為5.11(戶數432491,口數 2210973[1]1560),數值較高,與關中不同。關中戶均口數低與當地社會文化風俗的關系究竟如何,以現有的史料條件還不足以斷言,但由此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某一特定區域的戶均口數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不可單看某一個方面。

由于劃分地域的標準不同,除了關中四郡與三河之外,葛、梁的地域劃分必然還會出現其它類似的問題。比如南陽郡,雖然屬于荊州,但這個郡在淮水以北,分明已在北方,在戰國時期是秦、楚、韓三國交界地帶,地域文化較為雜糅;而荊州的另外幾個郡級單位南郡、江夏、桂陽、零陵、武陵、長沙皆屬于楚地,把南陽與它們放在一起計算戶均口數,似乎并不合適。至于豫州,包含潁川、汝南、沛郡、梁國等郡級單位,自西向東,兼跨韓、魏、楚等地,在風俗文化上必然差異很大,那么戶均口數也不必納入豫州這個整體的范圍來統計⑤。

不過,此文最在意的本不是這類具體問題,看問題的思路才更重要。循著這個思路,能給我們以啟發,反思并突破以往看問題的視角的局限性,進而發掘新問題,更新我們的認識。

三、余論

通過以上的檢討,既然以行政區劃為量化研究家庭規模地域性的標準并不合適,特別是以“州”為單位不合適,那么我們就應該綜合考慮風俗文化、經濟、自然地理等要素,對全國重新分區,建立西漢的人口區劃。

對于當時的分區,得回歸《史記·貨殖列傳》和《漢書·地理志》等當時的文獻,以當時人心中的地域觀念為基礎,進一步展開。如今,學界以不同的標準和角度,已經對漢代進行了多種分區。

比如文化分區?!妒酚洝へ浿沉袀鳌泛汀稘h書·地理志》勾勒了西漢時期大致的地域風俗文化,為后人了解當時的文化地理提供了可能,特別是《漢書·地理志》。當代學者在以《漢書·地理志》為主的基礎上,已經有了幾種較具代表性的風俗文化分區方案。最具代表性的是周振鶴,他把西漢分為三大風俗區域:塞上塞外、黃河中下游、淮漢以南。把三大風俗區域再具體分為了16個風俗區,然后再往下共細分為25個風俗亞區[7]。王大建對于周振鶴的分法,采取既批判又借鑒的態度,把漢代又分為四大民俗帶:長城民俗帶、黃河民俗帶、長江民俗帶、珠江民俗帶[8]。王子今《秦漢區域文化研究》全面地研究秦漢時期的區域文化,將秦漢時期分為關中、齊魯、趙地、濱海、江南等12個基本文化區[9]。雷虹霽則是先區分《漢書·地理志》中的“域分”和“風俗”兩種取向,不以“域分”為風俗分區的標準,故以“域分”為第一層次分區,“風俗”為第二層次分區,先排列秦地、魏地、周地等13個大區,于其下又分出關中、隴西六郡、河西四郡、巴蜀、河內、河東、周地等25個風俗區[10]96-97。

又如經濟地理分區。比起《漢書·地理志》,《史記·貨殖列傳》更具有劃分經濟區的史料價值,其開篇即根據各方物產,將全國分為“山西”“山東”“江南”和“龍門、碣石北”四大區,然后再詳述更具體的地區。一般據此認為漢代可分為“四大經濟區”。當今學者在《史記·貨殖列傳》的基礎上,也提供了一些經濟區的分法。如馮志毅將當時劃為關中、巴蜀、隴西天水、三河等11個經濟區[11]。雷虹霽劃分了15個商業經濟區,與馮志毅相比有一些修改[10]92。其余的也大同小異,不做贅述。

這些分區哪個更合理,可以商榷,不過就此文的主題來說,以上各種分區基本都不是以“州”作為劃分標準,而是以風俗文化、經濟等標準為區分,于是或某個州內其中幾個郡并為一體,或不同州的若干所屬郡合為一區,它們對于戶均口數的地域性量化分析多少或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那么,對全國以不一樣的標準重新劃分地域,應是接下來該推進的工作。

不過,此文也并沒有完全否認葛、梁兩位建立的經典模式,反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做進一步的討論。他們所建立的模式雖然有待商榷,但也仍有一定的意義。他們有意識地在郡國之上加入更高一層的分區,形成多級分區,就這一角度而言,不管是以行政區還是別的分區為標準,都得試圖建立多級分區。此文批判以行政區劃為量化分析的角度,但主要是針對“州”,同樣是行政區劃的郡縣,卻不敢不采用之。首先,如果徹底不管行政區劃,另起爐灶,則操作起來會很難下手,因為當時戶口本身就是以郡縣這些行政區為單位進行采集統計的,我們只能以郡縣為統計單位。其次,州這種一級政區的劃分和變動受政治影響較大,而郡縣作為二、三級政區,相對較為穩定⑥,故某個郡縣內部的文化、經濟、自然地理等要素不會相差太大。畢竟,從《史記·貨殖列傳》、《漢書·地理志》到當今學者,其劃分風俗文化區、經濟區的基本依據都是郡縣行政區劃,沒有過于細化地拆分郡縣。所以,若我們重新考察西漢的戶均口數的地域性,還是得依賴郡縣這種基本的劃分標準,保持郡縣范圍的完整,在郡之上再另外開辟新的分區標準。

另外,當考察家庭規模的地域性時,應該還要注意兩點:

一個是時間上的。如周振鶴所論,從西漢后期到東漢后期,各地風俗經歷了由“九州異俗”到“六合同風”的演變過程?!耙虼嗣芗亩嘣娘L俗文化區已經消失,尤其中原地區的那種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的面貌已不再現。在東漢后期,我們已沒有足夠的材料來劃分新的風俗文化區?!梢钥隙ǖ卣f,東漢后期的風俗地域差異是顯著地削弱了[12]”。從西漢到東漢再到后世,風俗文化區會有改變,區域風俗文化也會出現同質化的傾向,而且這一傾向越往后世會越加強。也就是說,雖然強調思路和方法上的突破,但操作起來,對西漢這一時段的適用性較強,這也是為什么此文沒有把討論的范圍超出西漢時期。

一個是空間上的。不同地域的戶均口數雖然千差萬別,但也有相同的一面,我們在考察不同地域的戶均口數時,要注意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關系。秦漢時期的家庭規模,有的也許是一家三口,抑或是一家六口,但總體上都在“五口之家”上下徘徊,這是當時全國的總體特點。由夫妻子女組成的核心家庭為當時社會的主流,這在很大程度上是超越地域差異的時代大背景。我們要對比各地存在的差異及其原因,但比如涉及關中地區戶均口數的特殊性時,不要因為數值較低,就只強調關中與其他地區的不同,我們還要求同存異。

如今,秦漢史研究日益依賴出土文獻,我們都能感受到傳世文獻越來越難做出新成果。但其實,傳世文獻仍有很多研究的價值,等待去發掘,以往學者對傳世文獻的許多認識,也還有檢討的余地。若想突破困境,就要以新的角度去解讀傳世文獻,采取新思路、新方法,提出新問題,并綜合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解決問題。此文尚不打算在此就建立好一套全新的分區模式(容以后撰文詳論),但重在先提出方法上的引導。

注釋:

①利用《漢書·地理志》進行量化研究的代表作: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商務印書館,2014年;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利用簡牘史料進行量化研究的代表作:杜正勝《傳統家族試論》,載黃寬重、劉增貴主編《家族與社會》,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5年;許倬云《漢代家庭的大小》,載《求古編》,商務印書館,2014年;李根蟠《戰國秦漢小農家庭規模及其變化機制——圍繞“五口之家”的討論》,載張國剛主編《家庭史研究的新視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年;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中華書局,1984年;等等。其中杜正勝、許倬云和池田溫都采用了居延簡,李根蟠兼采居延簡和江陵鳳凰山漢簡。

②參見天長市文物管理所、天長市博物館《安徽天長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6年第11期;連云港市博物館、東??h博物館、中國社會科學院簡帛研究中心、中國文物研究所編《尹灣漢墓簡牘》,中華書局,1997年;朱江松《罕見的松柏漢代木牘》,載荊州博物館編《荊州重要考古發現》,文物出版社,2009年;楊振紅、[韓]尹在碩《韓半島出土簡牘與韓國慶州、扶余木簡釋文補正》,載卜憲群、楊振紅主編《簡帛研究2007》,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

③《西漢人口地理》初版于人民出版社,1986年。

④參見薛平拴《陜西歷史人口地理》,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0頁。

⑤以上涉及的問題參見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4-16頁。

⑥相關討論可參見周振鶴《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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