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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落實與遠游

2020-04-01 21:03譚五昌
星星·詩歌理論 2020年12期
關鍵詞:紅水河詩性漫游

譚五昌,江西永新人?,F任北京師范大學中國當代新詩研究中心主任。出版《二十世紀中國新詩中的死亡想象》《詩意的放逐與重建——論第三代詩歌》《中國新詩排行榜(2011——2018年卷)》等學術著作及詩歌類編著30余種。2006年被中國作家網列為“新銳評論家”。2007年被評為“中國十大新銳詩歌評論家”。

紅水河源遠流長,萬年長河突破崇山峻嶺流淌在南國的大地上。它是西江水系的一段主要干流,長達六七百公里。上游為南盤江,發源于云南省東部曲靖市沾益區(原沾益縣)馬雄山(滇東高原山區,海拔在1500米以上)。從云南流至廣西西林縣八大河鄉與清水江匯合,成為滇桂之間的界河;沿滇桂邊界往北流又與黃泥河匯合,成為黔桂的界河;然后沿廣西西林、隆林、田林3縣北部邊界和樂業縣西部邊界至貴州省望謨縣蔗香村雙江口與北盤江匯合,始稱紅水河。紅水河流經廣西的樂業、天峨、南丹、東蘭、大化、都安、馬山、忻城、興賓區等縣區 ,至象州縣石龍鎮三江口為止,與柳江匯合后的河段,稱黔江。這便是對紅水河的前世今生與其具體地理的定位和命名了。我猜測,紅水河也流經詩人所在的廣東地界了,而在如此綿延不絕、風景如畫的水域中,生長詩人、孕育詩的靈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一件事情。

廣東詩人林漢筠便是以紅水河為觀照對象來書寫他的人文情懷。紅水河構成了他的精神背景和書寫對象,林漢筠新近出版的詩集《遇見紅水河》便是詩人與一條河的精神聯系,說得更具體一點,是詩人對生活于紅水河流域的中國底層民眾的一種精神聯系。一條河之于一個村落、一個種族的重大意義,不言而喻。這條紅水河,在歲月的流逝中見證了它兩岸的人民始終難以擺脫的苦難與貧窮,我們看到,在這本定位為精準扶貧的詩集里,詩人對紅水河畔不少貧困家庭的生存狀態有著較為精確、生動的藝術描寫與再現,這表現出詩人的現實關懷精神,以及對于貧窮鄉親們生存狀態的實實在在的關注與同情。既然河流孕育和撫養著村莊、部落與種族,那么這詩歌與詩人,便是這河流與種族文化精神秘密的持守者,是這條河流的文化命脈。當我們這樣來認知林漢筠時,就發現他身上所擔負的精神使命。遇見是一種宿命,遠游是必然的結果,在詩人這里,有兩條紅水河:一條是他表達他對兩岸居民貧窮狀態現實關注的紅水河,一條是他進行精神漫游的紅水河。相遇紅水河,在最高的意義層面上,也就意味著詩人漫游的可能性。

在林漢筠的精神族譜里,紅水河是抒情的對象,也是他心靈的幻象,甚至是他個人的精神遭遇與愛情的象征。紅水河之于他,激發著無限的抒情欲望,如詩人的自白:“喊一聲紅水河,我激情澎拜”。林漢筠筆下的紅水河從封閉性向現代性轉換,形成一個精神的隱喻空間,是自然的紅水河向作為詩人心靈幻象的紅水河轉換與提升的必然過程:“我們的意義就是用自然濯洗自然”。前一個紅水河是自然狀態的,后一個紅水河是我們的精神載體。讓我們成為被濯洗者,詩歌可以被看作一種詞語的濯洗:在意識與無意識之間。詞源是詞語的幽靈生命,每個詞都帶著它悠秘的歷史。紅水河濯洗著兩岸的事物許多年,終于濯洗到詩人的心?!拔覐陌税倮锿獾幕浀啬媪鞫?/ 腳步擺脫一路的拋引 / 只為沐浴這壇經火/只為打一壺紅河水”(見《紅水河,掛一幅水墨畫》),經此濯洗之后,“身體釋放的一定是遼闊的光 / 河岸已成為一座液態佛堂”(見《紅水河,太陽的兒子》)。經火變作遼闊的光,紅河水仿佛成為一座佛堂。這是濯洗之后的靈魂朝覲。紅水河在詩人的赤子心靈中的樣態便是如此。宗教般的虔誠和初戀般的熱愛,促使林漢筠永久地浸透在紅水河中。

紅水河擔負起了詩人的精神漫游。在《崖壁》一詩中,詩人高呼:“原諒我的矜持吧——我只負責流浪”。流浪成為詩人的矜持,這是精神漫游的自律。他以紅水河為中心,游遍千里。只是,“當我以一個外鄉人的身份/匍匐在你的面前,焚香/鞠躬 /然后,轉身離去/然后,一滴淚滑落”(見《崖棺》),赤子的精神流浪充滿迷離和悲郁。林漢筠漫游在紅水河,棲居在紅水河,然而這是詩性的漫游,詩性的棲居。這種詩性的漫游和棲居成為詩性的伴游:此時,那同伴者是誰?為何他是隱秘的?這正是《遇見紅水河》整部詩集的秘密之處,詩人漫游其間,卻不孤獨,不寂寥,抒情顯得從容不迫,無論是長調還是短歌,都是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吟唱。這正是紅水河的主體性凸顯的緣由:詩人的情思在于相遇,相遇紅水河,更是要遇見紅水河上的神。他傳遞的是在神游期間的奧秘,只是以抒情的方式呈現。他吟詠和歌贊的是千百年來紅水河所給予兩岸事物的慈悲、愛和孕育:“千年的風雨漫漶,我曾將哭聲壓得很低/我曾將祖輩的牌位掛滿全身”(見《崖槐》)。詩人與河神的對話,最終變作:“我們互換吟詠/將詩歌化為祈禱”(見《崖佛》)。詩集中有大量以崖為題的詩,全部是詩人寄情于紅水河的例證,也是他漫游的細節。在漫詩中,詩歌是最清白無邪的事業。寫詩是對諸神的源始命名,然而惟當諸神為詩人帶來語言之際,詩性的詞語才具有它的命名力量。亦即崖鷹、崖蹄、崖槐、崖蛙、崖棺等等之諸神為詩人帶來語言之后,詩人才以這命名的力量寫下諸類詩篇。以此方式,林漢筠遇見了他的紅水河,紅水河也遇見了詩人林漢筠。這是一種美好的精神命運。

詩人林漢筠憑借操持語言的一種天賦,寄情于紅水河。他在精神的落實與漫游之中完成了他對現實生存形而下與形而上層面的雙重關注,這樣的詩歌寫作向度,是底層寫作的可貴境界,從詩藝層面來看,林漢筠的詩歌文本自然存在不夠圓熟之處,但他因為用一顆純粹的詩心來與紅水河相遇,與紅水河有關的一切人與事物,便在他的詩篇中留下痕跡了。

附:林漢筠詩兩首

崖 鷹

幾乎都是清唱

鷹在,任何生物任何動物都會

在那羽展翅中爭奇斗艷

呈一種姿勢,盤旋,豎立、生機

鐵爪點開金鎖,甚至一個俯沖

該不會將那河流進行倒旋

時間凝固在山崖

凌空,那個所向披靡動作

早成為紅水河腰間的裝飾

更多的時候,一劑青春藥

船頭的老伯或許還能與你對峙片刻

崖 藤

不用做夢

推門見山地喊你的名字

纏綿的身軀

靜靜地寫進另一個名字,然后

互為彼此

誰說,不為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們只能用那股堅忍,喚醒生命

然后,堅持活下去

效仿高士,采菊東籬

那些天寬海闊的故事,在藤之間慢慢地變老

或許,我們還會有意見分歧

有細木與枝頭裹挾

由不了山盟海誓

活下去,即便扭曲向上

也無悔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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