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下佳木探消息

王曉

“栽數盆花，探春秋消息。鑿一池水，窺天地盈虛?！边@是許多人向往的雅致生活，充溢田園氣息，滿滿自然芬芳，其間的格局氣象看各人悟性。

2020年的第一天，適逢小鎮逢集。想著賣苗木的人可能來了，興沖沖去趕集。農貿市場最南面空地，果真看見他們，欣喜如遇故人。熟悉的其實是他們面前的各色苗木。盡管一律枝條光禿，看起來大差不離。賣苗木的人有本事，在枝頭懸掛色彩鮮艷的圖片，桃子紅得嬌，露珠晶瑩欲滴；柿子豐盈盈，富態態，氣定神閑；無花果像歪嘴小葫蘆，憨態可掬；彌核桃更是剖開來給你看，綠心的晶瑩，紅心的誘人……這一切如磁石，牢牢拽住我。

家前屋后栽幾株喜歡的果樹，想了許久。這心事好幾次被家人潑冷水。婆婆畏懼公家紀律，她正式提醒我：小區管事的說了，你栽的花已經很多，再長就往綠化帶撲了，不允許！當家的說，我的那些花木，枝枝蔓蔓已經影響小院的采光和通風，也不允許擴張。他們母子，我都不敢惹。心事憋著。

去年夏天特別熱，秋天又特別干，小區好些綠化苗木枯死了。詢問管理人員，可否自己購買果樹苗補上，自己看護，包栽包活，有果共享，為小區環境增色添彩。人家同意，我放開手腳干一場。

鄉鎮小集市，每年來賣苗木的人不少?？纯ㄜ嚺普?，山東、安徽都有。種類也多，蘋果、梨、桃、柿子、板栗、銀杏……應有盡有。這些全帶回家不可能，必須做出選擇，斟酌再三：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栽一棵在門前，吉兆；柿子諧音事事如意，東邊綠化帶那棵枯死的玉蘭樹窩補上它正合適；無花果大寶小寶和我都愛吃，那里面紫紅的絮絮甜蜜蜜的，養人。至于桃子、枇杷，搬到這里居住我就栽下，去年已經掛果，無需重復。眾多苗木，只能買三棵，很是不舍。苗拿在手里，目光還在卡車邊逡巡。

賣苗木的山東老板結賬后，爽氣地送我一株雙色的金銀花，這花一株開兩種，一種純紫，一種金黃銀白對色，我在這個萬人小區別人家的院落見過，很愛，不期擁有，正好將它安在屋檐下的缸里。那缸原本長了一株矮月季，因干旱枯死。后來打算長幾株竹子，盼它搖曳生姿。竹子還未等來，金銀花先到，讓它順著高高的缸沿往下低垂，傾瀉如瀑，也是一道可心的風景。賣苗木的人不僅懂生意經，也懂風情，善傳芬芳。

從集市上像扛槍一樣扛回我的幾株苗木。它們要在豐茂的綠化帶里見縫插針，今后還要開枝散葉。這小區的綠化要迎接上面的驗收，長得又多又密，千篇一律的海桐玉蘭紫薇，不見其他，視覺疲勞不說，也不像城里定期防蟲，夏天蚊蟲肆虐，真的擾民。

為什么執意要栽些果樹呢？緣于我童年的經歷。家鄉土地肥沃且遼闊，魚米之鄉，就是不見果樹，連桃都沒見過，更別說蘋果。偶有一家長了一棵傳說中的蘋果樹，圈在高高的院墻了，饞死我們，始終未見到真面目?？赡苣菚r候果樹不像現在由果農嫁接好出售，栽種起來比較麻煩。也可能是我的鄉親就缺乏那種詩情畫意，肚子吃飽，不缺油水就行，哪管得了零嘴似的水果呢。成人的世界實用為上，小孩子不是啊。小孩子的心里有詩。

我想讓我的大寶小寶看見一棵果樹開花結果的生長過程，看到籽生苗苗結籽的生命全程，讓他們能欣賞桃花灼灼，懂得梨花帶雨，見識剛結的葡萄密如魚籽……還有許多植物的故事，讓他們和果樹一起生長。

這回旱死的幾棵樹，不是生命力弱，是當初栽樹人太敷衍，樹洞挖淺了，遇到長時間干旱，枯掉，才給我拾遺補缺的機會。買回苗木就干起來，栽樹的坑挖得深深的，窖下菜籽餅，再安下樹苗，填好土，踩實根部，旁邊挖淺淺一圈，蓄水保濕，我十天半月回來一次，它們仍不干渴。

伺候花木這一塊，我真的是無師自通。我的花柵欄成小區一景，夏天，拍照打卡的不要太多。我栽的桃花開艷麗，陰雨天，倒春寒里，讓人精神振奮。栽的枇杷個大肉甜，沒有本地枇杷的澀味。我相信這幾株新栽下的果樹也會蓬勃，雖然現在是嚴冬，昨天還剛下了一場不小的雪，要不了一兩個月，我的這些樹苗會和大地一起蘇醒，忙著發芽，忙著開花，忙著結果，忙碌且充實，腳踏實地奮斗著，完成一株果樹的定義。

讓果樹忠于果樹，讓自己忠于自己，這是我從這些佳木上探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