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導演曾國祥：很不幸，我是曾志偉的兒子

王麗

截至2019年11月20日，現象級青春片《少年的你》票房突破15億，豆瓣評分8.4。該片導演曾國祥，還執導過《七月與安生》《澳門風云2》等熱門影片。但作為香港影視圈大佬曾志偉的兒子，他并不想活在父親的光環下，因此從不接受老爸的幫助，寧愿從當劇組雜役、龍套配角開始步入演藝圈。而且，父子倆對于好作品的認知和追求，也大相徑庭。這個被稱為“最慘星二代”的才子，直到年近四十，才憑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拼成了著名編劇和大導演！

入行先做雜役，

被稱為“最慘星二代”

曾國祥出生于1979年，上面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漂亮姐姐曾寶儀，后來她成為了知名主持人、歌手和演員。巨星父親曾志偉在香港總有忙不完的事，曾國祥從小跟著外婆、媽媽在加拿大長大，永遠被一大幫女人圍著。30多年后，當他把自己獨立導演的電影《七月與安生》，以細膩的敘事呈現給觀眾時，他童年與女性長期共處的經歷顯得尤為珍貴。

曾志偉為人熱情，朋友多，偶爾帶妻兒去餐廳吃個飯，都能遇到一大堆朋友。每逢此時，曾國祥和姐姐只得默默在自己餐桌上吃完飯，和媽媽一起到門外等他。相比姐姐曾寶儀，父親陪伴曾國祥的時間已經算多了，但仍然讓兒時的他對爸爸感到陌生而敬畏。更多的時候，他是在電視上看到父親，但曾志偉扮演的大多是好色、被人欺負的小人物，這讓曾國祥一度有些抗拒。

16歲時，曾國祥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電影。人聲響起，白幕點亮，大銀幕里的一方世界令他癡迷。他第一次企圖利用“星二代”的便利，進入電影圈，于是找到父親，說自己以后想做電影，當導演！曾志偉聽了一言不發，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句：“等你高中畢業后我們再聊?！?/p>

在電影圈里摸爬滾打多年的曾志偉，見多了片場光鮮亮麗下的黑暗。派系、金錢、規則，沒有哪樣是單純的。他要留出時間去觀察，兒子想進入影視圈到底是一時沖動，還是出于真正的熱愛。到了曾國祥高考前夕，電影仍然是他的一大愛好。這時父親卻建議他說，大學不要學電影。曾志偉對兒子說：“愛好和事業是要分開的。如果沒有事業，你靠愛好也能活，如果沒有了愛好，你靠事業也能活，可如果愛好和事業并到一起，如果失敗了，你怎么活？”

帶著對事業與愛好的思考，曾國祥考入了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社會學系，這也是他感興趣的學科。

大學畢業后，曾國祥對電影的喜愛熱度不減。父親便介紹他到陳可辛導演的電影公司當“學徒工”，從最基本的端茶遞水、打掃衛生做起。而與此同時，和曾國祥同齡的“星二代”謝霆鋒已經火遍全港，成龍的兒子、洪金寶家的少爺，也在銀幕上風光無限。

曾國祥這個影視圈大佬的長子，卻從一名雜役做起，后來又一頭鉆進了電影的幕后。哪怕是初入片場，他也從不說“我不會”“我不行”，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務從不需要催促，到時一定會完成上交，就算不會，他也一定學著去做。

曾志偉沒有給兒子按下快進鍵。而曾國祥自己，也以一種近乎卑微的方式，努力剔除著父親給自己帶來的“星二代”身份標簽。在陳可辛的公司，他切換著各式各樣的身份：雜役、翻譯、美工、編輯，有時候甚至幫忙送盒飯……到了片場，曾國祥又成為導演組里最底層的場記。他需要記下每一條拍攝的內容，每一次拍攝道具的擺放位置，看下一個鏡頭能否連貫，會不會導致穿幫。

其中最困難的，莫過于計算拍攝時長。400尺的膠卷快要拍到2/3時，他得知道剩余的膠卷是否足夠完成拍攝，一旦算錯，便免不了挨導演的一頓臭罵。有人調笑，說他是“最慘”星二代。

在片場，他經常沒有時間睡覺，一工作便是一整個通宵。但對曾國祥而言，最奢侈的卻不是一兩個小時的睡眠，而是自己終于有機會站在攝影機前，看看鏡頭中的世界！

從“龍套”到編劇，

曾窮到只剩十塊錢

早在入職的第一天，陳可辛就問過曾國祥：“你未來想干什么？”他認真回答說：“我要當導演，像您這樣的導演?！痹鴩橹?，身在名利場的電影人面臨著各色誘惑，很容易學壞，但他卻在陳可辛身上，學到了如何認真對待電影制作的每一步，如何做個無愧于心的人。

但隨著時光匆匆而過，曾國祥卻只做到了第二副導演。他沒有獨立作品，更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只有圈內人知道，某一部片子，曾志偉的大兒子仿佛有過參與，但做了些什么，完全不重要。

導演之路磕磕絆絆，演員這一身份倒是向曾國祥拋出了橄欖枝。有時候，劇組也讓他在片中出演流氓甲或色鬼乙之類的，曾國祥都毫不猶豫地爽快答應。就這樣，心懷導演夢的他，又客串起了龍套小配角，接連出演了《飛虎出征》以及《老笠》中連鬼都不愿附身的超級草根，他都勤勤懇懇地扮演……

許多人都認為，他出演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制作電影，不過是出于“星二代”的某種叛逆，似乎是在強行擺脫父親光環之路上的某種迷失。但人們不曾發現，曾國祥參演的大部分電影，都是涉及到人文關懷的嚴肅作品。他關注少數群體，關注人類最赤裸直接的情感和欲望，這些片子在構建著曾國祥的精神世界。

曾國祥想做自己，最討厭別人在介紹他時，加上一個“曾志偉兒子”的前綴。他甚至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表示：“很不幸，我是曾志偉的兒子。作為巨星的長子，我注定要承受許多普通人沒有的壓力，自己干好了那是沾了明星父親的光;干不好，則會被人罵作紈绔星二代，凈丟老爸的臉?！?/p>

其實，曾國祥和父親有著很大的區別，他比曾志偉高了許多，身材也鍛煉得很健碩，聽到人們說他不像父親曾志偉，曾國祥會高興地感慨：“謝天謝地！”

末了，他還會給人家講一個故事，那就是在小時候有人告訴他踢球會導致身高變矮，他從此就再也沒有碰過足球，只想要形成和老爸的區別，不想擁有曾志偉那種“油膩大叔”模樣。

一晃多年，曾國祥完全沒有任何成就，甚至在娛樂圈中只是一名隱身藝人?？v然他憑借曾志偉的介紹入了行，卻從來沒有利用過父親的資源為自己鋪路，有曾志偉參與的片子，他也從不出演。

但父親對曾國祥的影響，卻不可忽視。他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曾志偉就對兒子講，有機會就要嘗試，什么都要做，不要太計較回報。曾國祥把這話記到了心底，并這樣去做了。

此外，曾志偉還對他說，要力所能及地多幫助人?！霸S多明星至今對父親心存感激，就是源于他對人家的熱心幫忙。所以剛畢業那時候，我就希望自己將來也有能力幫助許多人?！痹鴩檎J真說。

2005年離開陳可辛的公司后，曾國祥又演了兩三年戲，并于2008年推掉所有的工作，自己在家專心寫劇本。因為按照人生計劃，他要在30歲之前，拍攝出自己的第一部電影！所以，為打造屬于自己的電影劇本，他很拼命，經常在電腦前熬到凌晨，想劇情想到大把掉頭發……

劇本寫成，曾國祥把處女作投給幾家電影公司，可收到的，都是無情拒絕。他寫了9個愛情故事，但沒有人看得懂，大家都說太亂了，無人愿投資。

停工后沒有進賬，只有開支，最窮時的時候，這位“星二代”的戶頭上只剩下十多塊錢?？v使這樣，曾國祥都沒有向家人求助，他覺得再“啃老”很丟臉。沒飯吃的時候，就幫朋友寫點東西，賺些小錢。

對曾國祥而言，比生存更難的，是仍舊難逃父親的“陰影”。當時，29歲的他拿著劇本一家家去敲門談投資，仿佛是一個推銷員，站在各種老板面前推介著自己的夢。而投資人，卻好像是在周末帶著家人逛動物園的游客般，用一種愉快的心情看這個年輕人在籠中表演，最后用同情的口吻安慰道：“下次吧?！彪y聽的話，拒絕的詞，他聽過太多。但最讓曾國祥難過的，是有人在拒絕他之后，再附上一句“你還是回去找你老爸吧”！

這讓他很生氣，如果愿意靠老子，曾國祥早就像許多星二代一樣聲名鵲起，并擁有自己的電影公司了！但他不想那樣。痛定思痛，他又花了很長時間來改劇本，最終把它變成了4個相互聯系的愛情故事，并在一家電影公司的投資下，與尹志文聯合執導出了《戀人絮語》。2010年該片上映后反響不錯，并讓曾國祥入圍了第47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

《少年的你》票房15億，

四旬“星二代”感激父親

但作為曾國祥的處女作，《戀人絮語》只是曇花一現，就歸于沉寂了。他開始反省自己作品的不足，并瘋狂觀摩國內外的影視大片，從中總結經驗。這時候曾志偉看到了兒子的失落，就安慰他說：“沒什么啦，不要把第一部作品看得太重要！我認識的很多大腕演員和導演，都是40多歲才出名的……”

父親的慰藉和鼓舞，令曾國祥心生感動。原來，看上去很粗線條、成天嘻嘻哈哈的老爸，對子女的感情也有溫暖細膩的一面，他也看出了自己的落寞。

此后曾國祥又做了幾年副導和演員，卻一直擺脫不了“曾志偉兒子”的標簽，因為始終拿不出很滿意的作品，他自己也倍感苦惱。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2016年，他的《七月與安生》橫空出世！而這時，曾國祥已經在電影圈默默打拼了十多年。

《七月與安生》，描述的是兩個少女成長的青春故事，卻直擊女性“自我身份認同”這個深刻的主題。影片上映后，就以黑馬姿態迅速走紅，入圍了包括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等6項臺灣金馬獎提名，并讓女主角周冬雨和馬思純同時獲封影后！而曾國祥本人，也終以導演身份受到了業內廣泛關注。

直到這時，關于他是曾志偉之子的討論聲，才漸漸淡了下去。原來壓在曾國祥心中的那塊大石頭，也終于被慢慢移開了。

曾國祥一直對女性主導的故事感興趣，這或許與他小時候不常和父親在一起，主導家庭的都是女性有一定關系?！镀咴屡c安生》在香港首映時，大家都在問曾國祥：“你怎么能拍了部女性電影？”他對著坐在觀眾席上的媽媽說：“感謝我母親?！痹鴭寢尀槿酥t虛，兒子的電影收獲好評如潮時，她囑咐曾國祥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驕傲?！钡约簠s很驕傲地跟別人說：“他說他能拍女性，是因為小時候是我帶他的?！?/p>

曾志偉第一次看完《七月與安生》后，雖然當眾說了句“唔系我杯茶（不是我這杯茶）”，但還是感到很欣慰，“我本以為他要慢慢鍛煉，一步一步變成好導演的，沒想到一下就這么厲害”。

曾志偉一直拍的和演的都是商業片，但曾寶儀和曾國祥姐弟倆，卻都很文藝。他有時候會拿兒子當一盞“明燈”，把自己監制的電影給曾國祥看，兒子要是覺得不好看，那曾志偉就知道“這戲肯定賣錢”！

如果曾國祥說這戲太好看了，他就會說肯定賠錢?！案赣H一直很害怕我變為一個窮導演，挺害怕我一直越走越文藝，就拍那種很小眾的電影?！痹鴩檎f。

雖然審美不同，但身處電影行業，曾國祥開始越來越理解父親。小時候見到曾志偉，他永遠是一大幫兄弟和好朋友一起，很熱鬧，曾國祥看到他在里面很開心。后來自己當了導演，他也越來越能理解小時候父親為什么不能總在自己身邊，電影是父親的日常?！拔覟槭裁磿矚g拍電影，也是因為我挺享受很多人在一起工作的那個感覺?！?/p>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長相也越來越像父親了，說完蒙住臉半開玩笑說：“真的，糟糕了?！倍诟∫恍┑臅r候，曾國祥總不愿意承認自己長得像父親。

2019年，繼《七月與安生》《澳門風云2》之后，終于擺脫父親光環的中年人曾國祥，又一次用《少年的你》，給了觀眾一個重磅驚喜！

這是一部用青春陣痛，并且去直面社會痛點的片子，《少年的你》將校園霸凌問題，赤裸裸展現在了每一個人眼前。它替無數沉默者發出了一聲詰問：“我們到底要留一個什么樣的世界，給少年去成長？”

曾國祥說，他希望一些人的想法和價值觀，可以在觀影之后有一點小小的改變。至少不會覺得，別人的命運與自己完全無關，不會對他人受到的傷害保持漠然?！坝袝r候我們在別人需要的時候伸出手扶一把，這個世界就會稍微好一點了?！币蝗缢陔娪爸?，借陳念之口，說出自己心中存在已久的使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保護世界?！?/p>

2019年10月25日，《少年的你》公映后迅速走紅，成為現象級影片。截至11月20日，總票房就突破了15億，觀影人次高達4000多萬，豆瓣評分8.4，可謂票房口碑雙豐收！

用兩部“黑馬”作品打響自己名號的曾國祥，終于被大眾認定是一位才子，堪稱大導演！直到這時人們才發現，回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份“做電影”的初心。跑龍套時所扮演的小角色，以及在大學所修的社會學專業，都賦予他的電影以溫度和靈魂。

這其中的意義，早已經和單純的“證明自己”以及“撕掉星二代標簽”再無關系，反倒是一個有信念、敢發出自己聲音的電影人形象，在曾國祥的身上漸漸明晰！近日，曾國祥從北京飛回香港與家人團聚時，曾志偉拍著他的肩膀，目露欣喜說：“祝賀兒子！你很了不起，甚至比老爸都厲害了！”他也使勁摟了摟父親日漸蒼老的身軀，動容道：“感謝爸爸，把我帶入了這一行！是您讓我懂得，凡事要靠自己，才能活的心安理得?！?/p>

編輯/征 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