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撥亂了“大腦時間”

賈禾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一輛汽車飛快朝你駛來，但是你卻感覺身處于一個慢鏡頭中，汽車的速度變得緩慢，連車牌都能看清楚，直到快要相撞時，它與你擦身而過，你才恍然驚醒。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驚魂一刻，但幾乎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感慨：假期怎么結束得這么快，我才感覺剛放假啊。

其實上述經歷都代表著人們對時間的判斷，我們認為汽車開得很慢，假期過得飛快。但事實上，我們知道汽車飛速駛過也許僅花費了數秒鐘，假期時光也與上學上班的日子一樣都是一天24個小時，兩者時間并沒有變長或縮短。那么，為什么我們在遇到驚險時，會覺得時間被拉長了，在感覺愉悅時，會感到時間飛快流逝呢？這是因為，我們的大腦被“欺騙”了。

大腦的計時器

科學家已經發現，在大腦中存在著兩類計時器，一種是“時鐘”——視交叉上核，另一種是“秒表”——海馬體中的時間細胞。視交叉上核經過長期的演化，適應了地球的晝夜變化，根據光照的周期變化調控著人們的生命節律，比如晝夜活動、睡眠覺醒和各種臟器活動的節律等。另一種是“秒表”，與周期基本固定為24小時的“大腦時鐘”相比，“秒表”時間細胞的計時方法更加靈活，它們會通過改變放電模式來改變計時周期，因此有越來越多的科學家開始研究時間細胞。

葡萄牙尚帕利莫中心的神經學家喬·帕頓專注于研究時間細胞的計時模式和影響因素，他讓小鼠演示了它們如何用時間細胞計時。

帕頓將口渴的小鼠放在盒子里，盒子中安裝了有延時開關的水龍頭，小鼠第一次按下開關時能喝上一次水，但此后要每經過12秒，按下開關才會再出水。小鼠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后掌握了這個規律，帕頓也通過植入小鼠腦內的電極檢測到了時間細胞的放電規律：一些時間細胞在1秒時放電，另一些在2秒時放電……12秒后，時間細胞會提示小鼠繼續去按動出水開關。

計時器被騙了

帕頓的實驗開始進行得很順利，小鼠會“守時”地在第12秒去按動開關，但是幾天后小鼠就沒那么“守時”了，它會在沒到12秒時就去按開關，這是怎么回事，時間細胞出錯了？

帕頓檢查時間細胞的電信號后發現，電信號確實出現了“跳幀”現象。代表1秒的時間細胞放電后，代表2秒的時間細胞不再放電，而代表3秒的時間細胞卻開始放電了，這就導致小鼠的計時加快了，因此不到12秒它就做出了按開關的行為。帕頓繼續追查原因，最后他終于發現了可能的“罪魁禍首”——多巴胺。

多巴胺是一種存在于大腦的神經遞質，它的出現與獎勵、動機、學習、成癮以及注意等多種生理活動相關。大腦中有一個叫做黑質的腦細胞集群，它分為兩個部分：網狀部和致密部。其中致密部的細胞會按照大腦的指令來分泌并運輸多巴胺。帕頓發現，當小鼠想獲取水分時，致密部的細胞會合成多巴胺并將其“運送”到大腦的時間細胞所在的區域，這樣時間細胞的放電節奏就會被打亂，最終使“大腦時間”變快。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帕頓需要控制致密部的細胞適時分泌多巴胺，并觀察多巴胺的存在與否對小鼠計時的影響。運用基因編輯技術，帕頓將小鼠分為兩組，分別給它們的致密部細胞添加了兩種光敏蛋白。第一組添加了興奮性的光敏蛋白，當受到光刺激時，致密部細胞就會分泌更多的多巴胺。另一組是抑制性的光敏蛋白，受到光刺激時，多巴胺的分泌就會變少。結果確實跟猜想的一致，第一組小鼠分泌了較多的多巴胺，它們預估的時間會短于實際時間，反之則預估時間更長。

美國休斯頓貝勒醫學院的神經學教授大衛·伊格曼同樣認為時間預估出錯的原因在于多巴胺的干擾，他發現有些治療精神病的藥物會導致多巴胺分泌減少，人們服藥后都反饋稱“感覺時間變慢了”。

伊格曼做了一個與帕頓相反的實驗。他大膽地模擬了跳樓的驚險過程，他讓實驗者從一個30米高的高塔上仰面摔下，掉進底部的安全網中。在下落的過程中，實驗者被要求讀取手腕上的LED顯示器的數字，這個數字的刷新頻率為20次每秒。這個頻率對人眼來說太快了，基本看不清，但是伊格曼猜想，在驚恐狀況下，人們的多巴胺會停止分泌，如果人們的“大腦時間”因此停止或拉長，他們也許能讀到這個數字。實驗不算特別成功，因為志愿者們并沒有看到這個數字，但是在后續的訪問中，志愿者們均表示感覺下落時間在5秒左右，而實際時間僅為2～3秒。

出錯也有意義

在人類社會中，我們通常認為守時是美德，任何事情都最好按時按點完成，因此“走時精準”常常是好鐘表的基本要求，但是“大腦秒表”可以不準時，它走得更快或更慢也有妙用。

基本上，比起休息和假期，沒有人會真心喜歡學習和工作，但是學習和工作占據了生活大部分的時間，能不能讓大腦感覺這部分的時間也過得快一些呢？我們已經知道，多巴胺會影響“大腦秒表”的計時，那么通過調控多巴胺的釋放來調快“大腦秒表”，會不會讓我們工作或學習時不再感到度日如年呢？

老師和老板們常常會用到這個方法。幼兒園和小學的老師經常會在上課時讓學生玩游戲，會給表現好的學生發放小紅花或一些學習用品作為獎勵，這些游戲和獎勵會讓學生感覺愉快，這樣多巴胺就會分泌更多，“大腦秒表”就會被調快，一節課的時間好像眨眼就過去了。人們在加班時通常抱怨連連且效率不高，但公司如果設置了加班費或績效獎作為激勵，同樣多巴胺就會分泌更多，“大腦秒表”加快，人們在加班時就會更加專注和有效率，加班的時間也不會覺得“難捱”了。

遇到危險時感覺時間變慢能給大腦更多的思考和反應的時間，美國達特茅斯學院的神經科學家彼得·賽提出了這個觀點。當我們面對可能危及生命的情況，比如從高空墜落或遭遇車禍時，大腦每秒鐘所接受和所需要處理的信息量會比平時更多。假設大腦平時處理這些信息可能需要5秒鐘的時間，在危急情況下也許只剩3秒鐘的反應時間，這時候大腦就會被多巴胺“欺騙”，“大腦秒鐘”計時變慢，把3秒鐘“拉長”成了5秒鐘，好讓大腦能將信息處理完畢。

其實，不管“大腦秒鐘”是否走時準確，時間流動的速度也不會因此改變，但是我們了解了大腦對時間的認知方式后，就可以讓人們更好地規避危險，改變枯燥的事情，使生活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