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宇《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設計研究

王天歌 趙一霖

摘要：獲取《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設計特點。以張光宇的代表作《時代漫畫》刊物名稱美術字設計作為研究對象。運用文獻研究、案例分析的方法展開研究。首先分析辦刊背景，其次從封面美術字的字體造型來源、字體形態變化出發分析美術字的藝術特征。得到刊物名稱美術字設計特點及成因?？蔀檠芯繌埞庥蠲佬g字設計提供參考，為研究明國時期美術字帶來新啟發。

關鍵詞：美術字 張光宇 時代漫畫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 （2020） 03-0114-03

一、《時代漫畫》背景

20世紀30年代，上海作為租界區，一方面，商品經濟發達，宣傳力度相應增加，印刷技術的發展讓宣傳媒介報紙、期刊的發行量與日俱增。另一方面，上海的開放繁榮，也帶來了新的知識，對知識的渴望，思想的交流也需要宣傳載體。這種環境下，我國出版業迎來發展春天，限制條件低，成本低廉的出版優勢，使得各種內容，各種風格的雜志紛紛創刊?！渡陥竽觇b》在1933年有這樣的描述：‘上海戰后，雜志之出版，一時有雨后春筍之勢。在二十一年夏秋兩季中，見于報紙廣告之雜志名數在百種以上;其中新出者約及半數?！盵1]在這創刊大潮中《時代漫畫》應運而生。

1934年，張光宇的時代圖書公司創刊了雜志漫畫期刊《時代漫畫》。創辦之時正值國內抗日情緒高漲，雜志以圖為載體傳播抗日思想，許多愛國的漫畫大師用筆作武器，雜志為陣地，進行正義的創作，除抗日宣傳外，漫畫還涉及民生百態，板塊內容豐富多彩?！稌r代漫畫> 1934年1月創刊至1937年3月?？?，此間共出版39期，其漫畫風格、字體、版式設計、板塊內容為研究民國報刊、風俗、文化等提供了珍貴的材料，其中的優秀設計仍可以被今天借鑒。

二、民國美術字背景

民國時期，口岸貿易頻繁，經濟文化交流。經濟上，本土產品受到進口產品的沖擊，商業宣傳需求迫切，使宣傳載體的數量增加，刊物的發展登上新的臺階，為吸引消費者，刊物印刷字體迎來發展的新高潮。文化上，20世紀以來，中西方文化交流密切，上海作為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開放的氛圍早已形成，人們更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想，首當其先的開始接納、學習西方各種思想和技術。藝術方面，20世紀歐美裝飾主義運動、現代主義運動等藝術運動為藝術行業注入新風。這種環境下，20世紀初，出現了所謂的“美術字”，20世紀30年代美術字發展到高潮。

三、《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的設計造型分析

《時代漫畫》1934年出版，是時代圖書公司出版的第一本刊物，張光宇特地為創刊號設計了封面和刊物名?！皶r代漫畫”美術字，融合了多種風格，剖析這四個字，不僅能了解成功的設計師是如何設計字體的，也從側面反映了設計師所處的社會、思想環境，可以說文字是社會思想縮影的一種形式。

（一）傳統書法背景浸潤

書法作為漢字的書寫藝術，在字體設計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民國時期藝術字設計中應用書法藝術的案例很多。和民國時期大多數設計師普遍豐厚的民族文化底蘊及書法功底，臨摹碑帖的愛好不無關系。20世紀初，張光宇出生于無錫一戶普通人家，當地傳統濃厚，父親酷愛國學，在這種環境中成長，他打下了堅實的民族文化基礎，民族特色從未在他的設計中消逝。黃苗子《張光宇的藝術精神》中寫到：“張光宇學書甚深，并且從來就用中鋒懸腕作書?！辈浑y看出，張光宇的書法功力頗深，也不難理解張光宇字體設計中出現的書法特征?？?后期發展也能體現出張光宇一直以來對傳統文化的重視與偏愛，1 933年，張光宇辭去英美煙草公司的職務，專心經營漫畫事業，并把創作的目光重新找回到中國的傳統文化藝術，尤其是民間藝術。從30年代開始，張光宇無論是從漫畫內容的選擇還是字體的創作中，都能體會到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影響。

在《時代漫畫》名稱美術字的設計中，字體簡繁結合，并采用了古代簡牘般自右而左的閱讀順序。張光宇選擇金文大篆作為字體原型，篆體原型有明顯的書寫運勢，自上而下，且字體結體細長?！稌r代漫畫》39期刊物中，結體細長的刊名美術字設計幾乎占全部比重，如圖1所示。

其中，“時”、“代”兩個字的部首保留了大部分篆書部首的特點，把篆書圖形化的特征規范化?！按弊植渴咨习氩康亩唐膊糠?，保留了篆書短撇轉折的圖形化特點，在“代”字主體部分中，短撇和點模仿篆書原型中點和短撇的運勢，但沒有完全照搬，而是保留字體的書寫運勢和行筆特點，把篆書中冗長的長撇變換為短橫筆，保留篆書長撇的轉折，在美術字短直筆的基礎上添加轉折，也是因為筆畫較少，轉折的變化可以加強字體整體的體量，使得字體結構勻稱并在和其他三個筆畫繁多的字組合在一起時，不會顯得過于輕巧，完成了“時代漫畫”美字體組合整體視覺的統一。在“時”字中，張光宇融合了繁體“疇”字筆畫和篆書筆勢，“時”字的上半部基本是繁體原型，而在下半部借鑒了篆書中“時”字的連接方式，將主體下部“寸”字的橫和上部連接起來形成半包的轉折結構，效法了篆書的字體處理方式。并且和“代”字呼應，同樣的“漫”字下半部分也多采用篆書這一筆畫特點，使用半包圍的轉折，如圖2所示。

（二）圖案化習慣影響

20世紀30年代美術字這一名稱第一次登上設計舞臺，40年代才被廣泛運用，在此之前，美術字通常被稱為“圖案字”。美術字圖案化的設計中主要有兩種方式，1.在字體原本的結構基礎上，調整、拉伸、連結字架結構使文字具有圖形化的意趣。2.在保持字體結構的基礎上對結構的圖形化替換，或圖形化處理，處理過的字本身就變成了一種圖案。

張光宇在《時代漫畫》前身《上海漫畫》的封面字體設計中，也曾利用圖案化手法進行設計，如西游漫記等字體作品。在為《上海漫畫》匯刊、叢刊設計的五款封面中，出現了將文字字架結構拉伸變形后立體化的圖形處理，以及用形狀替換字體筆畫、裝飾字體筆畫等手法?！稌r代漫畫》前身《上海漫畫》中對畫字的圖案化設計，融合簡體“畫”與繁體“盡”的下半部，將繁體下半部的兩個長橫與田字連結，整體圖案趣味濃厚，在當時的文化背景下，讀者可以利用常識辨別這個變體的畫字，同時借鑒傳統回字紋?；刈旨y的借鑒，在張光宇的字體設計中也屢見不鮮如，如《時代漫畫》同年創刊的《萬象》雜志字體，如圖3所示。

（三）無襯線字體的改良

中文字體可劃分為襯線體、無襯線體，其中為了保留筆畫運勢而留下筆鋒三角的宋體、仿宋體屬于中文的襯線體。民國時期流行的印刷字體主要就是這種由明朝發展來的利于雕版印刷的襯線體宋體，以及仿照宋版書而創作的仿宋體。在30年代前后，由于西方設計思想及設計風格的影響，運用西文字體來構建漢字字體也發展起來，其中，西文裝飾字體粗線體一一黑體的出現，改變了一直以來以宋體為主的出版印刷業，商務印書館更在1909年出版了一套字模以應用在刊物的印刷中黑體是在宋體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一種字體，他以宋體字嚴謹的字架結構為基礎，去掉筆勢裝飾，吸收英文無襯線字體的筆畫特點，橫豎筆畫相同，筆畫整體圓潤，易于改造與書寫，同時由于黑體字醒目的特點，被廣泛應用在報紙書刊的刊頭設計當中。至30年代，黑體被廣泛應用在美術字的設計當中?！皶r代漫畫”四個字，整體在字體筆形上橫豎筆畫粗細一致，運用了黑體的造型特點，在折角轉彎處做了圓角處理，使整個字體在篆書為基礎字形的基礎上，增加了一絲力度，使字體作為刊物字體不會太過單薄，橫豎筆畫增加了厚度，加強視覺效果。

（四）幾何圖形化的新風

民國時期各種西方藝術運動帶動設計思想傳播，其中抽象主義繪畫中的點、線、面的藝術元素被運用到美術字的設計中來，在保留或不破壞字型的基礎上，用幾何圖形代替相似筆畫或用幾何圖形拼湊文字筆畫的構型方式高度概括了文字結構。1930年張光宇設計的《上海漫畫》一期封面中，文字的筆畫被概括成幾何圖形，并且全用線描繪，用線組成的圓，和矩形概括筆畫，和封面插圖歡樂的氣氛互相烘托，使文字整體疏松的面和插圖主體人物厚重的塊面形成強烈對比，富節奏感。在“時代漫畫”設計中同樣用幾何圖形中的點、線歸納，“漫”字偏旁把上面的點歸納成圓，把下面的兩點用線概括，同時還有保留兩點轉化成圓的情況，“漫”字下部的“又”字概括成幾何圓弧的設計方式。這種幾何形的構字方式，使得字體在整體視覺上形成節奏，營造出現代感，如圖4所示。

四、《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的設計造型變化

在當時刊物繁多的上海地區，消費者長期面對玲瑯滿目的刊物，常見的報刊封面文字并不能打動消費者，封面美術字的設計因此激發出無窮的潛力。設計師們開始從美術字的造型人手，美術字的造型逐漸多樣化。

《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設計中也有許多造型變化。主要可分為三類，1.筆形的細節變化，2.美術字裝飾變化，3.美術字整體外形的變化。第一類變化是基于字的書寫方式帶來的，民國時期廣泛應用的雕版字體，是成模具化，規范化的大批量印刷字體，可變化性低，而美術字是個人利用工具繪制而成的字體，不同于雕版的鉛字印刷，美術字創作過程可以靈活地添加、刪減、變形筆畫筆形達到創作者想要的效果。這種創作又不同于創作書法，書法創作包含著創作者個人特點，且不易復制，美術字是用尺規、工具繪制而成，使它可以成規模被復制，被廣泛應用。在第一類筆形細節變化上，張光宇變換了字體細節連接，整體筆畫上圓角、連接、伸展的處理，使每一期的封面都略不同于上一期，封面字體“漫”的“氵”，或獨立成三部分，或連接成一個整體，變化豐富。

第二類裝飾變化上，“時代漫畫”封面美術字配合封面插圖的變化，在整體字型相對不變的基礎上運用投影、反白、襯邊、漸變、添加裝飾線條等創作手法豐富美術字的視覺效果，張光宇其他美術字設計中也同樣運用了這種手法，在“時代”美術字設計中，添加了襯邊增加了字體的體量，營造了透視效果，加強了視覺沖擊力。

第三類整體外形變化是基于我國的字體結構而來，漢字被稱為“方塊字”，這是由我國文字的書寫規范得來的。時至今日，字體設計師在設計字體時也遵循著這個書寫規范，先打一個基本框格，在基本框格中進行設計，這為字體外形變化帶來了許多便利，變換框格以改變字體整體外形，應用在美術字設計上可以變換成傳統四邊形、多邊形甚至放射狀圖形。也可以改變框格位置、調節框格大小形成不同閱讀節奏，在《時代漫畫》中放射狀外框的美術字帶來透視的視覺感受，引導讀者視線至封面插畫上，用漸變裝飾美術字呼應封面插圖。根據插圖形象錯落，調整字體邊框排列，使字體插圖和諧，閱讀充滿節奏感，如圖5所示。當時許多美術字也運用同樣手法。

結論

張光宇的人生融匯中西，傳統家庭氛圍所帶來的先天影響和西方文化浸潤的后天成長經歷使得他一生之中的設計即傳統又現代摩登?！稌r代漫畫》發行時期正值張光宇藝術成就巔峰期，“時代漫畫”美術字的設計，是他融匯了中西方設計理念之后的—次成功的設計案例。其封面美術字的設計以中國篆書為原始字型，字架結構中結合傳統圖案化，將中華傳統藝術精神根植在字體創作中，使字體透露出的傳統韻味，體現了設計師深厚的民族文化背景。無襯線字體的筆形創作以及筆形細節上對部分構件的概括化、裝飾化處理體現了設計師對20世紀各種設計運動帶來西方設計手法的吸收和借鑒?！稌r代漫畫》發刊的20世紀30年代，也正值我國美術字設計到達頂峰時期，分析“時代漫畫”美術字不僅僅可以了解張光宇本人的美術字設計特色、設計方式更是以小見大的窺探民國時期中西方思想文化交流下我國美術字的設計特色，同時為當代美術字體設計提供設計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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