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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時月光似糖霜

2020-05-22 05:58池薇曼
花火B 2020年3期
關鍵詞:風味咖啡館咖啡

池薇曼

幸而,與重要的人有關的記憶,我們即使暫時忘了,也能重新想起。

作者有話說:最近我對咖啡產生了濃郁的興趣,每天起床后的功課之一,就是沖一杯手磨咖啡??Х任幕m然沒有我們的茶文化悠久,但是了解起來挺有意思,這個故事就此誕生??Х扔兄鴱碗s的口感,每個人都能沖出自己獨有味道的咖啡,愛情亦然。

就像我把跟顧近瀾有關的回憶,擅自加工成一場粗制濫造的暗戀,你把我們間的回憶,加工成了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糖。

用心去品味,就能清楚那是愛情的滋味。

Scene 01

中午時分,我抵達萬家燈火路。

高聳的玻璃幕墻建筑在藍天下呈現出銀灰色,猶如冰凌,風送來的烘焙的香氣令人愉悅,我走進“云鯨”咖啡館。

這個時間段的客人不少,我換好員工服,走進吧臺內側。

吧臺前的陸遷抓了一份訂單給我:“你來得正好,去把圣斯卡的訂單送了?!?/p>

我飛快地掃了眼訂單,小聲抗議道:“半個多小時前的訂單了,我絕對會挨劉小姐罵?!?/p>

有客人推門而入,陸遷將兩大袋打包好的飲料塞給我:“一共七杯冰咖啡和九杯檸檬水,奔跑吧,小矮子?!?/p>

說完,他去招呼客人,我只好乖乖地拎著外賣出門。

陸遷和我一樣,是“云鯨”的兼職員工。

區別在于,我進來四個多月,勉強能分清咖啡豆的烘焙程度;他比我早來,擁有不輸店里另外兩名高級咖啡師的咖啡知識。

陸遷沖的咖啡確實好喝,有一批顧客每次光臨都點名要他沖咖啡。他長相英俊,舉止優雅,看他做咖啡,簡直是視覺和嗅覺的雙重享受。

我甚至做過一個無聊的統計,女性顧客路過我們咖啡館,看見吧臺前認真擦洗咖啡器具的俊美少年,百分之九十會停下腳步,推門而入。

但凡手藝人,必有犟脾氣,陸遷有一個禁忌,那就是絕不送外賣訂單。

圣斯卡是我們咖啡館的老顧客,她的公司就在斜對面的大廈。中午電梯擁堵,我拎著咖啡跑了八層樓梯,將外賣送給前臺的劉小姐。

劉小姐今天挺忙,嘟囔幾句,就拎著兩大袋飲料風風火火地跑開了。

我來到電梯口,碰巧遇上下行的電梯。電梯門打開,好幾個背樂器的男生一涌而出。

我走進電梯,里面還剩一位背著吉他的黑T恤少年,帽檐壓得很低,他在玩手機,直到同伴喊他“阿近,到了”,才不急不緩地往外走。

仿佛受到某種神奇的指引,黑T恤少年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來。

視線交匯的剎那,我僵在原地。

Scene 02

“云鯨”的員工福利很好,午后四點鐘是下午茶時間,陸遷端給我咖啡和一塊戚風蛋糕。他揚起手掌,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我隔開他的手:“你干嗎?”

“江夏棠,你真的挨劉小姐罵了?”見我搖頭,他拉開椅子在我旁邊坐下,“既然沒有,你為什么去送咖啡回來就魂不守舍,還犯了把本該擺到托盤上的餅干丟進我剛沖好的咖啡里這種低級錯誤?”

我喝了一口咖啡壓驚,揭曉謎底:“我見到顧近瀾了,就在送完咖啡的時候?!?/p>

“所以,你把要跟他說的話告訴他了嗎?”

陸遷總是一針見血,我垂頭喪氣地答道:“沒有?!?/p>

一口氣跑了八層樓后,我嗓子干得快冒煙,發不出聲音。我跟他對望了一會兒,電梯門就關上了,我甚至忘了按開門鍵。

陸遷挑動左眉:“說不定他不想理你。否則,即使你不跟他打招呼,他也該跟你打招呼?!?/p>

他接連擊中我的痛處,我決定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我又嘗了一口咖啡,像發現了驚天機密般,得意地笑道:“嘿嘿,原來你也有發揮失常的時候?!?/p>

陸遷教過我,哪怕是同批次的咖啡豆,篩選完瑕疵豆后,根據水質硬度、研磨程度、水溫、萃取時長等因素,風味也會隨之變化,咖啡師必須嚴格把控每個環節,將一杯風味最好的咖啡端給客人。

他沏的咖啡總能把咖啡豆的風味展現得淋漓盡致,可我現在喝的這杯咖啡,明顯是失敗的作品。

“怎么說呢?”

“今天的咖啡有明顯的柑橘和草莓的香氣,酸味明顯,同時又有股不自然的焦糖和油脂的味道,糟蹋了整杯咖啡?!?/p>

陸遷認為,咖啡店的店員哪怕沖不好咖啡,至少該懂得咖啡的基本知識,方便客人有疑問的時候進行解答。每到下午茶時間,他都會給我沖一份單品咖啡,讓我品鑒咖啡的風味。

他聽我說得頭頭是道,終于沒忍住笑意:“笨蛋,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今年新產季的埃塞俄比亞罕貝拉日曬花魁,也就是剛才被你丟進兩塊焦糖餅干糟蹋掉的那杯咖啡,我拿去重新加熱了?!?/p>

“喂,你別給我喝亂七八糟的東西?!蔽铱卦V道。

陸遷抱臂:“自作自受,我沒扣你的工資,你已經要謝天謝地?!?/p>

我不敢再還嘴,一口氣把那杯怪味咖啡給喝完,又苦又酸,一如我今天的心情。

Scene 03

送走今天最后一位客人,我將掛在門上的木牌翻到“CLOSED”那一面。

等我換完衣服走出更衣室,正在清洗虹吸壺的陸遷抬頭:“你接下來回學校?那等等我?!?/p>

“嗯,我到后門等你?!蔽耶斎徊粫椎?,我打算路上讓他請我吃晚飯。

我跟陸遷除了是同事,還是同學。我讀的是藝術設計專業,陸遷讀的專業比較特殊,是理工大前年新增設的專業——珠寶鑒定,整個專業僅十二人,家里非富即貴。

我認識陸遷,得追溯到大一上學期。

我家位于城郊,被綿延一百多公頃的荔枝樹包圍。在我讀高中時,爸爸和叔叔合伙開了家農家樂,不時有我們學校的學生到那里聚會。

那天,我在家幫忙招呼客人,聽見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說珠寶鑒定專業的“珠寶王子”會來。這個“珠寶王子”據說是某知名珠寶集團的少爺。

“珠寶王子”來了以后,我去上菜,有幸一睹尊容。他確實長相俊美,即使坐著,也看得出個子很高,皮膚白凈,劉海軟軟地搭在額前。

我給他們上完菜,實在餓得很,就去廚房拿了只雞腿。

正當我蹲在角落津津有味地啃著雞腿,一道悅耳的聲音問:“你好,請問洗手間在哪里?”

我嚇一跳,跟我說話的正是“珠寶王子”。

由于農家樂的洗手間不好找,我將雞骨頭丟進垃圾桶,給他引路。然而,他徑自往門外走去。

我提醒他:“洗手間在那邊?!?/p>

“剛才的話只是借口?!币娝闹軟]人,他指指停在樹下的一臺車,“麻煩你幫我轉告他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p>

我想了想,拜托他:“你能不能順帶載我一程?我有個地方要去?!?/p>

車子沿著山路前行,快上高速公路時,我讓少年放下我。

他顯然不放心:“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荒郊野嶺做什么?”

我拍了拍上車前返回屋里取的相機:“拍落日美景,我選修的攝影課這周要交作業。附近有條坡道,日落很美,不如你也來看看?”

我不過隨口一說跟“下次來我家吃飯”一樣的客套話,少年卻下了車。

我們踩著蓬松的夏草,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坡道。我舉著相機拍落日,身后的草叢里傳來窸窣的聲響,少年警惕地回頭。

“這一帶有野獸嗎?”

我被他的提問逗得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估計是野貓。這里靠近高速公路,經常有城里人開車來放生鳥啊、松鼠啊之類的小動物,還有人把不想養的貓狗丟到這里,太不負責了?!蔽以秸f越氣憤,見他往坡道另一側走去,提醒道,“你小心,這邊的草地有老獵人挖的陷阱,以前就有小孩掉到里面了?!?/p>

少年回首,好笑地望著我:“說別人小孩,你那時也是小孩吧?!?/p>

夕陽的光鍍在他的身上,人與風景皆如畫,我不由得暗暗贊嘆,這一刻他確實像油畫里的王子般好看。

接下來,我跟陸遷再沒有交集。直到四個月前我來“云鯨”打工,才跟他熟絡起來。

我坐在后門的秋千上,打著游戲等陸遷。

落葉被踩碎的聲響傳來,應該是陸遷來了,我激動地喊道:“陸少,你等一等,我打完這盤就升級了!”

“什么升級?”

這個聲音是……我抬頭,呆呆地望著穿黑色T恤的少年。

四年不見,顧近瀾的臉龐已然退去稚氣,染上一絲陌生。

他沖我微笑,恍若幻覺:“夏棠,好久不見?!?/p>

Scene 04

我跟著顧近瀾來到附近的公園。

路上,他告訴我,中午他要去見新節目的制作人,才沒有叫住我。他注意到我身上咖啡館的圍裙,問了前臺,得知我在對面的咖啡館打工。因為這次會議時間太長,等他趕過來,咖啡館已經關了門。他惋惜極了,繞著咖啡館轉了一圈,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我。

他向來不是話多的人,如此健談,想必真的很開心。

而我毫無心理準備,不知說什么好,勉強擠出一句話:“平安夜,你的演唱會,我一定去看,我已經買好內場的門票了?!?/p>

他挺驚喜:“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我們的對話被顧近瀾震動的手機打斷。他接通電話,我聽見他喊“蘇心”這個名字。

我沒見過蘇心,對她卻不陌生。

顧近瀾大學時跟人組了白光樂隊,不時在校內露天演出,蘇心聽了顧近瀾的歌,覺得他的才華應該被世人所認知,于是央求在電視臺工作的父親讓白光樂隊參加一檔選秀節目。白光樂隊雖然沒能拿下前三名,但因為話題度很高,很快就跟唱片公司簽約。后來,蘇心成為白光樂隊的經紀人,白光樂隊有今天,她功不可沒。

這些都是我在網上看到的。顧近瀾上大學后,我們再沒有見面,我只能通過網絡上的情報了解他。

顧近瀾掛了電話,摸摸我的頭:“我得走了,這是我的新號碼?!?/p>

他來去就像一陣風,讓我想起白光樂隊那首《風》的歌詞:來時毫無預兆,去得了無蹤跡,憑我這雙手無法抓緊。

我回到“云鯨”的后門。陸遷看見我,神色凝重:“江夏棠,誰欺負你了?”

嗓子堵得慌,我問陸遷:“你可以給我沖一杯咖啡嗎?”

“我剛鎖好了門?!币娢掖怪^不動,他從包里拿出鑰匙,“進來吧,小無賴?!?/p>

剛來“云鯨”打工時,我還不習慣喝咖啡,陸遷讓我品鑒風味時喝的全是黑咖啡,對剛接觸咖啡的我來說,那跟喝中藥無異。我總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往咖啡里面放方糖。

現在,我越來越喜歡陸遷沖的咖啡,有著他所獨有的、任何人都無法復制的風味,讓人安心。此刻我心亂如麻,急需心靈的安定劑。

陸遷行云流水地給我沖了一杯咖啡,我喝了一大口,才告訴他:“剛剛顧近瀾來找我?!?/p>

陸遷并不意外:“他跟你說什么了?”

我把跟顧近瀾間發生的事大致告訴他,他聽得一頭霧水:“既然他記得你,還給你留了聯系方式,你沮喪什么?”

我搖頭:“我也不知道?!?/p>

“莫名其妙?!标戇w似乎生氣了,提高音量催促道,“你快把咖啡喝了,我還要回學校找教授說論文的事,沒空陪你矯情?!?/p>

我堵住耳朵:“你就不能溫柔點?”

他冷笑:“反正你的目的達到了,如果覺得我不溫柔難相處,以后大可不再來這里打工,我也懶得教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p>

他這話成功激起我的逆反心理,我把咖啡當成壯膽的酒一飲而盡,拍案而起:“我就不走,我要在這里打工打到地老天荒!”

陸遷跟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他坐下,忽然笑了——

“既然你不走,那你要記住了,下次上班再走神想其他的,我絕對扣你的工資?!?/p>

他說我莫名其妙,他才是最奇怪的那個吧,上一秒還咬牙切齒地趕我走,下一秒立刻笑逐顏開。

絕對是他的奇怪傳染給我了??吹剿男θ?,我滿肚子的怒氣就像被扎了一針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Scene 05

我最初來“云鯨”打工,目的并不單純。

一個初夏的午后,我滿頭大汗地推開“云鯨”的店門,點了杯檸檬水,一飲而盡。

工作日的緣故,店里只有我一位客人。我放下杯子,問給我端檸檬水的年輕男人:“請問,你們店是不是招兼職?我想面試?!边M店前,我留意到門外招聘的信息。

戴金絲框眼鏡的儒雅男人頷首:“我就是這里的經營者,姓林?!?/p>

那天的面試太過尷尬,我本人是非常不愿回憶的。

林先生問了我應聘這份工作的理由,我信口胡謅:“我對咖啡很感興趣?!闭f實話,我從小跟爸爸喝茶,根本沒機會接觸咖啡。

男人掃了眼桌上我點的檸檬水,又問:“你對咖啡有多了解?”

我硬著頭皮繼續編:“目前不了解,但我會認真學習的?!?/p>

這時,員工休息室的門被打開,走出一位穿白襯衣的少年。

少年雙手撐著吧臺,悠閑地跟林先生說道:“面試兼職的?讓她留下吧,我們店不是還缺一名送外賣的?剛才我看見她追著一輛車跑得飛快,她的速度挺適合送外賣?!?/p>

我從桌子底下朝少年豎起大拇指,感謝他替我說話。

然而,聽了這話,林先生更加嚴肅地盯著我:“你知道對面有家影視公司叫圣斯卡嗎?他們家有不少當紅藝人,經常有粉絲為了接近偶像,跑來我們店里坐一天。這家店是給客人提供一杯好咖啡的地方,無權干涉客人的自由,但是,我希望我店里不會有這樣的員工?!?/p>

我被他鏡片后銳利的眼睛盯得心虛至極:“……我不追星?!?/p>

林先生沒有再為難我,他指指少年:“行,你把個人信息留給阿遷,他會排班并通知你?!彼屏送蒲坨R,“你跟阿遷認識吧,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他?!?/p>

我乖巧得像只小白兔:“好的,林先生?!?/p>

仿佛會讀心術的林先生很快離開了咖啡館,我松了一口氣,立刻跑到吧臺前跟少年套近乎:“理工大的珠寶王子陸遷在這家咖啡館打工,你猜這條消息傳出去,我們學校的女孩子會不會瘋了一樣往這里跑?”

陸遷冷哼:“忘恩負義的家伙?!?/p>

我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會保密的?!?/p>

他嫌棄地避開我的爪子:“你追著那輛車瘋了一樣跑是怎么回事?車上的人欠你錢?”

“車上有我的朋友,他跟人組了樂隊,最近火得很。我答應過他,將來如果他出道了,一定會去看他的演唱會?!?/p>

“那你也不用追著車跑,很不安全?!?/p>

“下次不敢……啊,糟了!”

我大吼一聲,把陸遷嚇一跳。他沒好氣地問:“又怎么了?一驚一乍的,你是蚱蜢嗎?”

“我陪同學來隆城廣場逛街買衣服,但是,我把她落下了,她的錢包和手機都在我這里?!?/p>

陸遷無語了:“那你還不快回去找她?”

“我……我不認識回去的路?!?/p>

同學試衣服時,我盯著店外面的街道發呆,忽然看到顧近瀾上了一臺黑色的車,就拔腿追了出來。

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沒有門禁卡,保安不讓我進去。我跑得喉嚨快裂開,看到對面有家咖啡館,就進來找水解渴。至于這里是哪里,我根本沒頭緒。

最后,還是陸遷告訴我回隆城廣場的路。

顧近瀾的樂隊跟圣斯卡簽了合約,我到“云鯨”打工是為了再見到他,告訴他我會去看他的演唱會。

我原以為自己隱藏得挺巧妙,原來陸遷早就猜到了。

也對,他看事情總是很透徹,主次分明,不像我,老是被自己的小情緒左右,忽略了問題的本質。

不管以前怎樣,現在我是純粹地喜歡“云鯨”,還有……陸遷沖的咖啡。

Scene 06

平安夜到來,四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息。

我站在體育館后面的噴泉邊,冷風戚戚,一對對的情侶相互依偎著走過,我卻唯有靠發抖取暖。

今晚是白光樂隊的演唱會,散場后,我收到顧近瀾發來的信息,讓我在噴泉邊等他。

上次交換聯系方式后,我們偶爾互發信息,收到這條信息,我激動得險些把手機給摔了。

正當我百無聊賴地數著水池里的鯉魚時,有人輕拍我的肩膀。

來人戴著棒球帽和口罩,露出一雙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裹得嚴嚴實實。

顧近瀾牽起我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里:“抱歉,等很久了?你的手好冰,我們走吧?!?/p>

“也沒有等很久……去哪里?”

“約會啊。我計劃好久了,附近是市民廣場,今晚十點舉行圣誕樹的點燈儀式,還有彩燈隧道,我們一起去看吧?!?/p>

他戴著口罩,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見他聲音里的笑意,心底頓時涌出一股暖流。

我認識顧近瀾,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前面提到過,我家被一百多公頃的荔枝樹包圍,每年二月底迎來荔枝花期,養蜂人的卡車會載著蜂箱來追花期,讓蜜蜂穿梭于花間采集荔枝蜜。

顧近瀾的父親,就是養蜂人之一。據說顧近瀾上小學前體弱多病,顧伯伯按照一位老中醫的方子,開始養蜂,用蜂蜜給他做藥引,持續數年,終于調理好他的身體。后來顧伯伯加入養蜂人團隊,南方花種繁多,一年到頭,一群人開著載有數十個蜂箱的卡車追著花期穿梭于荒郊野嶺。

養蜂人扎營的地方離我家不遠,他們洗衣做飯都用我家的井水,每年會給我家送蜂蜜,我因此認識了比我大兩歲的顧近瀾。我家住得偏僻,他是我小時候為數不多的玩伴之一。

跟大大咧咧、黝黑強壯的顧伯伯不同,顧近瀾白凈纖瘦,唱歌尤其好聽。他放學后,經常騎著自行車來給顧伯伯送他媽媽燉的湯。大人們閑來無事,都愛讓他唱幾首歌。

少年覺得難為情,就借口說教我寫作業,跑到我家避難。然而,他比我大,成績卻不如我,因為他對學習并不感興趣。

我今天懷著赴死般的決心過來,見陸遷依舊像從前那樣任意使喚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好的,我馬上去?!?/p>

我進入“云鯨”后知道的第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要讓陸遷送外賣。

陸遷以前經常給圣斯卡的劉小姐送咖啡。后來有一次,他去送咖啡時遇到電梯故障,不得不走樓梯,在圣斯卡那層樓的垃圾桶里發現了我們店的咖啡,幾乎沒怎么喝就被丟掉了,附帶的訂單上有劉小姐的名字。

卻原來,劉小姐點咖啡是為了見他,而他此前一直以為對方喜歡他做的咖啡,還覺得遇到了知己。這件事讓他很受傷,他看似堅強,面對在乎的人和事,卻很脆弱。

大家為了保護他,就不要他送外賣,以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我一進來,咖啡師的靜姐就交代過我。

哪怕劉小姐再可怕,我還是會去圣斯卡送咖啡,我也不希望陸遷難過。

——我比我想象中在乎他,只是我從未意識到罷了。

現在的他一定很受傷,因為擔心我,他才刻意裝得云淡風輕。

忙碌的時光轉瞬即逝,又到下午茶時間,陸遷給我沖咖啡。

“那天晚上的話,你就當沒聽見,我不想看到你這副鬼樣子?!?/p>

我握緊咖啡杯:“我做不到。先聲明一點,我沒有跟顧近瀾在一起。我是笨,但還沒有笨到分不清誰對我最好。我這么糾結,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我……是因為三年級那件事?”

平安夜那天,陸遷的背影消失后,我在亮如白晝的圣誕樹下,掰開了顧近瀾的手。

“抱歉,我好像誤會了……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可事實并非如此?!?/p>

顧近瀾望著我,笑了笑:“你還不去追他?”

到頭來,我始終沒弄懂顧近瀾究竟是否在乎我,亦沒有時間去弄懂。

我現在想弄清楚的,只有跟陸遷有關的一切。

那個夜晚,陸遷黯然離去,我腦海里某段沉睡的記憶忽然復蘇。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放學后經常會去一處山坡玩耍。那里芳草萋萋,我喜歡從坡道上往下滑,非常好玩。我甚至發現了好幾個獵人留下的廢棄的陷阱,還找來樹枝和落葉蓋在上面,想看看能不能捉到山豬。

有一天放學,我照例去滑草,忽然聽見求救聲。那是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小男孩,身上全是泥土和青草,狼狽不堪,一雙眼睛卻格外清澈。

我害怕極了,飛奔回家找來大人救了他。

事后,小男孩的家長開著豪車上門向我們道謝。聽爸爸說,小男孩是來找貓的,他這次掉進洞里,弄得骨折了。

沒有人知道小男孩會掉進陷阱是由于我把洞口蓋住了,這件事后,我很少再去那里玩。

假如他因為當年的事才喜歡我,那他搞錯了:“我并非你的救命恩人,相反,因為我,你才會倒霉?!?/p>

然而,陸遷的話讓我更為吃驚:“我知道,那是我的苦肉計?!?/p>

小學時,陸遷收養了一只流浪貓,父親認為他心血來潮,堅決不讓他養,還叫用人把貓處理了。他放學回來,用人告訴他,貓被帶到郊外的高速公路口丟掉了。

隔天放學,他獨自跑去找貓,看到我藏好的陷阱,遂心生一計。

“我是故意跳進去的。如果我受傷了,父親就該明白我的決心,不再反對我養貓?!?/p>

他原以為跳進去最多受點皮肉傷,沒想到會骨折。而用人并沒有丟那只貓,她將貓送去女兒家,她女兒又把貓帶到男朋友開的咖啡館,就是“云鯨”。

“因為我骨折,父親更加反對我養貓,說我玩物喪志?!?/p>

得知林先生收養了貓,他天天跑來這里看貓,因此對咖啡產生興趣。不過沒多久,那只貓就跟別的貓跑了。

我聽得哈哈大笑。

陸遷說,我救他那天的情景,他至今記憶猶新。

他無助地呼救時,一個臉圓圓的小女孩出現了。對于兩個三年級的小孩來說,陷阱實在挖得太深了,小女孩趴在洞口,使勁朝他伸出手,仍夠不著。

她漲紅了臉,跟他說:“我的手太短了,你等一等,我去叫爸爸來救你?!?/p>

他聽了這話,覺得挺好笑,就忘了恐懼。

我懷疑他瞎編故事詆毀我:“我怎么不記得我說過這句話?”

他認真地看著我:“那么可愛的女孩子,我怎么會記錯呢?后來,我還去過那個地方幾次,她卻沒有出現?!?/p>

那次他答應同學來農家樂吃飯,也是抱著能夠見到我的僥幸心理。我帶他去看落日時,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但我完全不記得他了。

幸而,與重要的人有關的記憶,我們即使暫時忘了,也能重新想起。

Ending

又到了下午茶時間,我喝了一口陸遷沖的咖啡,幸福地瞇起眼:“真好喝?!?/p>

他將糖罐遞給我:“今天不加糖了?”

原來他一直知道我偷偷加糖。我搖頭:“我喜歡原來的風味?!?/p>

他望著我,忽然問:“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咖啡嗎?因為咖啡讓我懂得了很多重要的道理?!?/p>

“比如說?”

“比如說,世界上有各種風味的咖啡,你得不斷品嘗,才能找到適合你口味的一款。談戀愛就像品咖啡,有的時候,你需要經過無數次嘗試,才能找到最合適你的人?!彼音尤灰恍?,“笨蛋,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明白這一點啊?!?/p>

“你再叫我笨蛋,我就不喜歡你了?!?/p>

親愛的,誠如你所說,咖啡有各種風味,愛情有各種風味,人也一定有各種風味。

你由孤高、犀利、溫柔、寬容、耐心……各種復雜的風味組合而成,我喜歡屬于你的每一種風味。

編輯/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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