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土和傳世早期經脈類文獻中的疼痛病癥看經脈理論的形成

李海峰

（上海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上海 201203）

經脈是經絡學說中的一個基礎概念。經脈是如何被發現的，迄今依然是一團迷霧。研究者們提出了不同的學說，如認為其源自針刺腧穴和循經感傳現象[1-3]、灸法實踐[4-5]、由血到氣到脈的認識[6]、水脈[7-8]、氣脈[9]、脈診實踐[10-11]、經筋治痛[12]等。筆者在學習簡帛文獻中經脈相關內容時，發現其中頻繁論及疼痛病癥。一般認為出土簡帛經脈文獻如馬王堆帛書《足臂十一脈灸經》《陰陽十一脈灸經》（以下簡稱為《足臂》《陰陽》）和張家山漢簡《脈書》，是《靈樞·經脈》的祖本[13]，且因為它們長埋地下，未經后人改動與增刪，所以真實地保存了早期醫藥文獻的原貌。疼痛病癥在這些文獻中的頻繁出現，說明在經脈理論形成的早期，人們對經脈的認識與人們對疼痛的認識和處理有一定關系。那么，這種關系的密切程度如何呢？在《靈樞·經脈》中是否保留了這種相關性呢？本文運用統計學方法對這一問題作了簡要的分析。

因為各經脈在《足臂》中的“其病”與《陰陽》和《脈書》中的“所產病”及《靈樞·經脈》中的“所生病”大體一致[14-15]（以下統稱為“所生病癥”），所以本研究將以這幾種文獻中的所生病癥作為研究對象。因為《陰陽》甲本、《陰陽》乙本、張家山《脈書》相應內容的差別很小，所以僅取《陰陽》甲本為代表進行比較。由于所涉及數據多為非正態分布，所以采用spearman 相關系數法分析。

1 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的關系

在《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經脈所生病癥中，疼痛病癥的占比都超過1/3，提示了古人在認識經脈病癥時，疼痛病癥確實是其關注的重要內容。見表1。

表1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疼痛病癥數目與所生病癥情況表

在不同文獻中，疼痛病癥的重要性有所不同?！蹲惚邸分刑弁床“Y數目與所生病癥數目之間相關性最高（P＜0.01）；《靈樞·經脈》中，二者亦存在顯著相關（P＜0.05），但其相關性低于《足臂》（P＜0.05）；《陰陽》（甲）中二者間的相關性不明確。這一方面說明在《足臂》《靈樞·經脈》中，疼痛病癥都屬于所生病癥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疼痛病癥的觀察和治療是形成各條經脈所生病癥記載的重要來源，另一方面則提示了在所生病癥方面，《陰陽》（甲）與《足臂》《靈樞·經脈》可能存在不同的學術淵源。疼痛病癥數目與所生病癥數目的相關程度見表2。

2 疼痛病癥與經脈循行路線的關系

考察這三篇文獻中疼痛病癥發生的部位，可以發現多數位于經脈循行路線上，屬于循經病癥。由表3可知，《靈樞·經脈》中所有疼痛病癥都是循經病證，說明這一篇中疼痛病癥與經脈循行路線之間應該直接相關。

表2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數目相關性表

表3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循經疼痛病癥與疼痛病癥數目表

表4 對三篇文獻中循經疼痛病癥與疼痛病癥的數目作了相關性分析，其結果都是高度相關，結合其基本高達80%以上的占比，充分說明循經疼痛病癥是疼痛病癥的主要內容，也說明三篇文獻中疼痛病癥與經脈循行路線之間都存在密切聯系。

表4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循經疼痛病癥與疼痛病癥數相關性表

因為在三篇文獻中循經疼痛病癥都占疼痛病癥的多數，所以它們應該也是各經脈所生病癥的主要內容之一。表5 統計了循經疼痛病癥在經脈所生病癥中的占比，其占比情況證明了上述判斷。

表5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循經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數目情況表

表6 分析了三篇文獻中循經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數目的相關性，可以發現《足臂》《靈樞·經脈》中二者存在顯著相關（P＜0.05），而在《陰陽》中二者的相關性不明顯，這與之前疼痛病癥和所生病癥數目相關性統計結果相一致。

表7 分析了《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中各經脈疼痛病癥數目與記載的經脈循行部位數目之間的相關性?？梢园l現《足臂》《靈樞·經脈》中二者高度相關（P＜0.05）。

表6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循經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數相關性表

表7 《足臂》《陰陽》（甲）《靈樞·經脈》疼痛病癥與經脈循行部位數目相關性表

3 小結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足臂》《陰陽》《靈樞·經脈》都把疼痛病癥作為經脈病癥的主要內容之一。古人通過診察或針灸相應經脈來處理疼痛疾病。

在三篇文獻中，多數疼痛病癥都屬于循經病癥，這提示在經脈理論形成初期，古人對經脈循行路線的認識可能有部分來源于對疼痛診察或治療的結果。尤其是在《足臂》《靈樞·經脈》中，循經疼痛病癥與所生病癥和記載的經脈循行部位數目上都存在顯著相關，或許古人在疼痛病癥診治的過程中不斷發現新的經脈循行路線，同時在了解經脈循行路線的過程中，不斷地增加可以通過經脈診治的疼痛病癥。由于《靈樞·經脈》之后的文獻中談及經脈病癥都基本遵循《靈樞·經脈》的記載，所以可以認為由《足臂》而起的經脈與疼痛有密切聯系的認識在《靈樞·經脈》中被進一步認可并被后世所傳承。而《陰陽》與這二篇文獻在這些方面的差異，提示《陰陽》與二者可能存在不同的學術淵源關系。

董寶強等[12]認為古代針灸治病源于經筋治痛，循經筋痛點是早期腧穴的源頭，經筋與經脈是“一源二歧”的同胞。李鼎[16]則認為經筋應當包括于經脈理論之中。將這兩個觀點相合，就提示經脈理論最早可能源于疼痛類病癥的治療實踐。黃龍祥認為“在‘經脈’的概念形成之前，人們對于最易觀察的體表脈象的變化與疾病的關系已有基本的認識” “經絡學說的形成，與脈診實踐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10]。同時，黃龍祥、黃芩漢等又指出脈診的起源與形成，與經絡學說有著不可分割的直接聯系[10-11]。

本文的研究認為經脈理論的形成無論是源于脈診還是治療的實踐，可能都與對疼痛病癥的觀察有著密切聯系。這三篇經脈文獻中涉及的疼痛病癥，絕大多數都屬于肢體部位的病癥。人們在對這些肢體病癥的診療過程中，既可以觀察到針灸等治療對局部病癥的治療和緩解作用，也可以觀察到局部血脈發生的改變。由于這些治療的效果得到了重復性的驗證，這種脈動與局部病癥的聯系具有較強的穩固性，人們漸漸形成了經脈的概念。從《足臂》《陰陽》等出土文獻中，我們看到更多的是古人對經脈的臨床應用的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