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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小說人文意象的隱喻性

2020-07-04 03:34畢金林
文學教育·中旬版 2020年6期
關鍵詞:王安憶小說

畢金林

內容摘要:王安憶以對人道主題的詠嘆編織著自己的文學烏托邦,在對人類殷殷的同情和關懷的基調下,借對憂傷的童年、無依的家庭和田園遙想的吟語低喃,隱喻和探尋生命的本體,構建人文關懷的文學時空。

關鍵詞:王安憶 小說 人文意象 隱喻性

王安憶的小說,一以貫之的人文題旨是對真情、和諧、自由呼喚與渴盼。而這種情感,卻在特定的歷史進程中過多地被壓抑、逼仄和屏蔽。于是,王安憶在想象和夢幻的藝術時空中,用文學與哲學的雙重追問,展演與直面現實,讓我們看到了“人的靈魂最深沉和最多樣化的運動”。[1]

一.童年憂傷的隱喻

王安憶在自己的文學藝術世界中,用壓抑的成長記憶和流離的身心體驗,營構了一個個潛意識之下不居的童年情結:孤獨的童年生活、困窘的生存視域、邊緣化的上海身份,幻化出獨特的情感指向和審美認知:孤獨、困惑、焦慮和憂傷。以此,致敬迅疾早逝天真自由的童年,嘆惋肆意不羈無憂無慮的生活,重塑爛漫炫麗懷想依依的人生過往。

在《紀實和虛構》中,王安憶為兒童時代的憂傷孤獨以及為擺脫這種境遇所做的種種努力建檔。在這里,孤獨是“我”的生存情境,憂傷是“我”情感的全部。作為這座城市的外來者,軟儂吳語的隔膜和革命“同志”家庭的氛圍,幾乎沒有親戚串門或上墳祭祖之類的日常,也沒有可以交流關涉的對象,只能一個人在家里走來走去,頂多與鄰居小男孩游戲一下,小小的年紀就與這座城市陌生、隔膜、淡然。于是,衍生了對母親社會關系的渴望,對文化革命奇遇的好奇,對愛情欲念的玄想。小說既寫出一個女孩的稍長初成、一個家族的傳承變遷、一個城市的創新流轉,也寫出了人生的一種焦慮——對人類終極的思考“你在哪里、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更是對邊緣族群歷史空白中父系主流的瓦解——削減孤獨、禳解憂傷的“虛構”?!秱奶窖蟆分v述父親孤獨與苦楚的少年時代。家庭和學校都沒有給父親應有的童年歡樂,他便認為世界上一切小孩子都是不開心的,人類中最無快樂的就是小孩子;居住的島嶼總讓年少的父親有一種深深的恐懼,他擔心小島總有一天被大海吞沒;于是父親妄念于癡癡的逃離,于是離家出走愿望讓父親注定一生永遠在無家可歸的路上。

《叔叔的故事》中,大寶從一出生就遭到父親的嫌棄、失望甚至是敵意,因為父親希望母親生個女孩。父母離婚時,大寶又成為父母的包袱和累贅,成為父母爭斗要挾對方的工具和籌碼。好不容易長大了,但是大寶高考時又失敗了,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又因為得了肝炎被解雇。萬般無奈只好去投奔父親,但又受到父親的冷落與厭惡,于是走上了持刀殺人的歧途。大寶的精神淪落和毀滅,源于一個人在心靈不起眼的小小角落里,舔舐卑微的傷口,他把自己小到大所吃的一切苦,他的幸福、壓抑和走投無路,全都歸罪于父親。其實是一種世界的黑暗化,精神的閹割、瓦解,荒廢、奴役與誤解[2],大寶心理上自我封閉都是基于孤獨,無法很好地適應新的環境和群體,不能得到與父親和身邊人交流的滿足感,在失落與自卑中,低估甚至否定自己的價值,最后陷入一種凄苦的無助狀態?!稇n傷的年代》對少年時代的審視的一個憂傷的成長故事?!拔摇鄙悦舾性趯W校、電影院、里弄遭遇到一系列的挫折和失敗,但又不知道為什么失敗,只能疑惑地接受失敗,因此煩躁不安,總是感覺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于是性自卑自傷以致悒郁,“生活很難煎熬,四周一切都愁云慘淡,暗淡無光”,開始討厭自己,甚至連自己的眼睛、牙齒、膚色無一可取,性格也沒有吸引人的地方。

二.家庭無依的隱喻

王安憶的父母都是南下干部,由解放軍南京軍區轉業來到上海。初到上海這個大城市,王安憶就是一個生活在上海的外鄉人,她對上海和上海人談不上“喜愛”,甚至有幾分排斥,她幾乎從不說上海話。父親常年在外工作,母親專注于寫作,姐姐上學不在家,王安憶體會不到多少家庭的溫暖。獨特的生命體驗使王安憶在種種異質文化的紛呈、絞合與激蕩中,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文化憑依,呈現出一種“在路上”的狀態:峻切、孤獨、漂泊。對理想家庭形態的渴盼、對溫馨真情的追求、對生命安全感的追逐、對世俗煙火味的臆想,成了王安憶揮之不去的記憶和人文關注慣常的支撐點。

《流水三十章》中的張達玲,上海一個普通小業主女兒的后代。在她出生的時候,因為哥姐太多,父母已經養不過來了,一擔籮筐把她送到了鄉下奶媽家去哺養。等她度過了漫長的童年再回到城里這個家時,家里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無論從空間還是父母情感的分配,兩個家無一能收留安頓她。入學時,因為進錯班而變成一個孤立的個體,好不容易交了兩個朋友,一個郭秀菊卻給了她畸形的友誼啟蒙,一個留級生陳茂卻成了她曖昧的“哥哥”。上山下鄉的年代,每年的春節她都選擇獨自留在知青點;在對男人的追隨中,因為喪失自尊又錯過了皇甫秋的愛情;返城后,外公將小店繼承權給了弟弟使他失去生存的保障,哥哥又占了亭子間讓她無處可住。只有母親的眼淚,才讓她感到一點些許的安慰、憐憫和親愛。這種親情的疏離、身心的被拋棄,讓張達玲在孤獨體驗到生存的焦慮,在冷漠中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長恨歌》中的王琦瑤,上海弄堂深處一個舊式的女子,美麗卻不張揚。十六歲那年因為同學的鼓動參加了上海小姐的競選,得了個第三名。得到李主任的垂青,成為愛麗絲公寓的“金絲雀”,本想托付一生,但李主任不能給她名份,李主任的死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誤了她一生;傷心之時,家鄉的阿二對她付出了似有還無難說究竟的感情,不能給她一個家;再遇康明遜,王琦瑤付出了自己的真愛,懷了他的孩子,但因為康明遜的懦弱,以“我沒有辦法”而離開了她;日薄夕陽,王琦瑤遇到了女兒薇薇的同學——一個二十六歲的瀟灑的青年老克臘,產生了一段老配少的畸戀,但老克臘對她只是憐惜和懷舊。王琦瑤一生致力于尋找安放身心靈魂的家,找一個可以寄托情感的男人,這份尋找卻沒能在過往的男人身上實現[3]。一生居無定所飄蕩流離,連基本的安穩感都沒有更談不上生存生命的安全感,更奢談一個溫馨的家。

《本次列車終點》中的知青陳信,歷盡艱辛終于回到了上海,可是無論他怎樣做都像一個外來戶,都在與別人爭奪生存的空間。頂替母親上班是搶了弟弟的工作,與弟弟共睡一張床是占了弟弟的空間,結婚是侵占了哥嫂的空間,甚至走在上海的馬路上,陳信都困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上海人。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人認可,到處是嫌棄鄙夷的目光。下鄉前兄弟們擁擠在一起的哪些暖融融的記憶,現在都變成赤裸裸的失卻親情的無奈的刺痛,這個原本是漂泊無定的身心的歸所和慰藉,可現在家在哪里?陳信卻成了社會的零余者、家庭的多余人,只能再次踏上漂泊之路,可路又在何方?

三.田園遙想的隱喻

王安憶用精神、文化作為創作的內驅力,對農村人事、鄉村嬗變、田園憂患這些意象群落進行了自然的人格化和人格的自然化的藝術處理,用獨特的情感體驗升華鄉土意象的人文內蘊。古樸的鄉村少受城市文明的干擾,那里有真摯坦誠的秩序;和諧的自然少有赤裸的紛爭,那里有自由和諧的真情。王安憶籍此,流溢出安適恬靜對復歸自然的人生大化,彰顯出自由真善對人類困境的精神移情。

淮河系列小說是王安憶身心皈依和精神家園,用淮河人情以及淮河文化構成她文學創作的制高點。鄉村是美好淳樸真摯人性的溯源地,也是她用文學反思社會的觸發點,流露出對鄉村的眷戀和贊美。無論是少小離家的暗淡,還是青春期的憂郁;無論是農事勞作、語言迥異、禮節哭嫁,還是《姊妹們》中小姊妹給“我”留的那塊豬肉,《隱居的時代》中村民對孤僻的黃醫師的愛、對于醫師的家庭不幸福的默默守護、包容、甚至于有些溺愛,《臨淮關》中的人情相托,無不展現出鄉村的淳樸的人性以及姊妹們的善良,成為王安憶人生從容的支撐與原動力。

《小鮑莊》《花園》《金崗》是王安憶對鄉村、民族、文化的反思與審視?!缎□U莊》是一種人類苦難起源的象征,但撈渣的降生與犧牲就像是一個神跡,因為有了撈渣,才贖還了小鮑莊祖先的罪孽。小鮑莊的先人原先是個官,龍廷派他治水,一場大雨把他圍住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畝好地淹成了湖。官兒被黜了,自己也感到對不起百姓,便帶了妻子兒女到壩下最低洼處落戶,以此贖罪。后人鮑彥山生了個孩子小名叫“撈渣”,撈渣尊老人、讓兄長、關愛小朋友、愛及一切生命,小撈渣后來為救鮑五爺死了。撈渣是小鮑莊的仁義的表征,他改變了這個莊人的命運,小鮑莊人因他的死而獲得了新生。

《上種紅菱下種藕》是王安憶作為現代知識分子,對現代鄉村進行的形而上的思考,鄉村是作家充滿知性和理性趣味的鄉村[4]。作品以兒童的視角,以幾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的成長經歷為引線,講述市場經濟大潮中江浙農村所發生的社會轉型。作者的創作意圖有兩個:一是贊美鄉村小鎮純樸的生存方式。勤奮的秧寶寶父母,離開沈婁老家到溫州做生意,把秧寶寶寄養在離老家很近的華舍鎮的李老師家,李老師一家始終以善良和真誠善待秧寶寶。二是對小鎮上人事變遷的悲憫。秧寶寶父母要到紹興做生意,只能帶著秧寶寶離開小鎮,李老師一家人也要離開小鎮了。這個小鎮“真是小??!小得經不起世事的變遷。如今單是垃圾就可埋了它,莫說是泥石般的水泥了。眼看著它被擠歪了形狀,半埋半露,它小得叫人心疼?!边@是對小鎮人們生存方式的反思,對他們倫理法則的嘆惋,對他們文化精神的擔憂。作者試圖通過文學的努力來確認、重塑這種變化中的社會形態,將鄉村善良生命的熱情與恬靜包容的自然永留在古道淳樸的江南農村版圖之上。

在王安憶的人文視野中,對童年傷懷的印記、對家庭接納的無奈、對鄉村風情的追憶,無不彰顯著入世、務實、誠摯的文學精神,無不流露出寬容、悲憫、真誠的人文主義情懷。在靜穆的文學歲月中,王安憶作品的價值歷久彌新。

參考文獻

[1]恩斯特·卡西爾.人論[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201

[2]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北京:三聯書店,1999:121

[3]齊紅,林舟.王安憶訪談[J].北京:作家,1995(10):66

[4]劉傳霞.論王安憶鄉土小說創作的演變[J].青島:東方論壇,1999(2):34

(作者單位:南陽理工學院師范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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