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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論粵劇元素對中國古典舞創作的影響*
——舞蹈作品《千里音覓分飛燕》編創體驗

2020-07-25 09:02
北方工業大學學報 2020年4期
關鍵詞:語匯水袖粵劇

王 芃

(廣東舞蹈戲劇職業學院舞蹈系,510072,廣州)

嶺南地方戲曲之首的粵劇如同一顆璀璨明珠。 被稱為“南國紅豆”的粵劇發源于廣東佛山,其源流可溯到明朝嘉靖年間,在2006 年5 月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在其發展歷程中,與漢劇、昆腔、秦腔、戈陽腔等多劇種兼容,在以開放風氣和進取精神為核心的嶺南文化滋養下,逐漸形成了自身南派的獨特表演特色和風格,而包容性的地域文化特點為粵劇的持續發展不斷提供豐富的養分。

在“以歌舞講故事”的粵劇藝術中,代表作如《帝女花》《紫釵記》《西樓錯夢》等;粵劇包含如唱腔以地方語言白話為主,舞美風格寫意,音樂在“梆簧”中穿插地方小調,在唱法上改“假聲”為“平喉”等等豐富的表演特色形式,其中粵劇在身段表演上以“真”為美,女性動作配合唱腔的綿、婉、凄涼,武戲技巧則以“南派武功”為基礎,“真打”的搏擊武術動作的表現特點有別于北方戲曲,形成了粵劇自己獨有的動作語匯和形態特點。

我在創作舞蹈《千里音覓分飛燕》時考慮以提煉粵劇的表演特色為基礎,探尋地方戲曲舞蹈的文化共性與特性,通過以中國古典舞藝術形式的呈現對粵劇中元素的嘗試編創,作為編導試圖把作品創作動機的視角進行轉換。

1 酌水知源——探尋創作題材原型

1.1 尋原型為角色

作品角色原型取自粵曲《楊翠喜》的原型楊翠喜(藝名,見圖1),“她是清末至民國初藝妓,原藉直隸北通州,本姓陳,小名二妞兒,幼年家貧被賣。 翠喜生就一副好嗓子、神態婀娜,善唱華麗婉轉之曲,特別會利用自身的優勢,擅長表演《梵王宮》《紅梅閣》等作品”。 我在創作《千里音覓分飛燕》時,主要選取了人物原型楊翠喜和李叔同的一段悲情故事,故事原型人物在亂世之下,與李叔同產生相知相悅的感情,因李的母親離世不得不返回家鄉,后又遠去日本,雖然二人長相思念,但人生無緣再見,常追憶起席地而坐、以詩唱和、擊掌歡歌的美好時光,而最終也是尋而不得,盼而無歸的悲劇愛情。

1.2 尋粵樂為語意

作品的音樂主題取自一首描述情人間別離的廣東民間流傳的對唱小曲《分飛燕》(見圖2),作者不詳,填詞者蘇翁(1932—2004),由于詞曲在民間廣為流傳耳熟能詳,后由香港著名歌手徐小鳳、張德蘭等人多次演唱。 因為音樂婉轉清麗、動聽非凡,歌詞細品之下如故事一樣婉約凄美,包含著對即將分離的愛人的不舍和囑托。 粵曲的特點是詞語的表達極具廣東人文特點:易懂、易唱、易理解,曲子委婉動聽,粵語演唱的該曲猶如脈脈關懷溫柔叮嚀。 粵語表達中保留了大量的上古詞匯和語法,尤其是“入聲”的保留,用粵語的聲調誦讀起來別有韻味,因此為《千里音覓分飛燕》提供了廣東音樂清新秀麗、旋律流暢悠揚的粵曲特點,曲中:“唉吔難難難,難舍分飛冷落,怨恨有幾番,心聲托負鴻與雁,囑咐話兒莫厭煩,莫教人為你怨孤單……只怨歡情何太暫,轉眼分離緣有限……唉吔難難難,難舍分飛冷落,怨恨有幾番……”較多的感嘆與疊詞的表達方式,更加凸顯粵語的語氣表達特點和粵曲中的旋律婉轉的特點,為作品人物提供了情緒轉變上的旋律依托。

1.3 尋故事為骨脊

“楊翠喜”是嶺南典型女性人物的外化形象,雖然出身低下,但有追尋真愛的良好愿望。 地位和階級是傳統女性突破不了的禁錮,更何況生活在底層的藝妓,精神上的渴望真愛和現實的溫飽比起來只是奢侈品,可是生活卻真的給予了苦難的人兒一份夢幻般的真情,激起了女性內在最本真的愛的渴望。 其人與李叔同從相識、相知到相離、相思的愛情故事,在作品的創作結構上細分為四個段落——

第一段:盼嫁:情投意和兩相知的美麗夙愿;第二段:音信:一紙書信牽人心,距離阻不了思念情;第三段:尋覓:夢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不在燈火闌珊處;第四段:心系:生活難、相思難、難不住愛呢喃。

1.4 尋情愫為靈魂

有了人物,選了旋律,說了故事,不能缺少重要的“情感線索”賦予作品靈魂。 舞蹈本體長于抒情,將角色內心的情感起伏作為主線,用起承轉合的身體舞蹈動作語匯表達作品中人物心中四個層面的情感轉換,把甜蜜美好的愛情期盼、難分難舍的感情表達、情深意切的尋覓、千言萬語的思念用作品的四個結構層次交疊道來。 通過情感變化使層次達到一種交代角色內心獨白的目的,達成了角色內心中復雜情感的轉換,抒發了女性細膩心理和堅定的尋愛之意。

2 取之有道——提煉粵劇表現形式

2.1 取“吟唱”以傾訴人物內心思慮

粵劇最大的特點之一是唱腔,廣東話的聲韻構成了語調低沉、鼻音較重、入音強斷的語音特點,“廣東話有九個聲調(即上平、上上、上去、上入、下平、下上、下去、下入、中入,)因此各聲調之間的高低距離較小,很多字的字聲音高,與六音階561235 中的各音階極為接近”。[1]其中“拖腔保調”體現粵劇中吟唱的曲調獨特表現特點,相比較北方的京劇,粵劇的曲牌變化特別豐富,轉換多樣,促使粵劇在“唱”這一方面有了重大的變化和發展,同時也形成了以唱腔為代表的獨特嶺南戲劇風格。 在作品中,通過粵劇女生的吟唱,對劇目人物進行情感定位,以最恰當的旁白突出人物內心,陳述了角色思念、壓抑、擔心、驚嚇、彷徨等復雜交織的情感。 創作時,我對于吟唱的選擇并沒有強調原詞念白,而是取用原詞曲調的哼吟與舞蹈動作語匯交相輝映,與舞蹈演員的舞姿控制、旋轉技巧、空中騰躍、步伐步態等肢體語匯的且急且緩相互融通,目的是將人物的抒情性與敘事性融合兼顧,運用粵曲中的聲音起伏韻律與舞蹈動態交織出人物內心獨白。

2.2 取“水袖”以外延角色情感表達

在粵劇表演中,舞“水袖”是表現人物角色情感變化極具表現力的道具手段。 戲曲水袖的甩、拋、抖、繞、接等動勢技術運用在塑造劇目人物外化情感時,將演員動作語匯的表達方式更夸張、更趨于強烈、豐富、細膩。 故此,在創作《千里音覓分飛燕》時,我一方面以提煉水袖在戲劇中“活道具”形態的可塑性為側重點,另一方面以粵劇身段表演“真”為美的原則作為水袖運用的還原表達,在整個作品的四個段落中通過水袖在托物擬情不斷轉換中外延角色的情感(見圖3)。 在第一段的“盼嫁”中,水袖被幻化為將兩個有心人聯系在一起的“喜結”,是盼嫁女子美好愿望,一線情牽著看不見的新郎,時而當作新婚喜服纏在身上,時而成為新娘蓋頭遮住嬌羞的臉龐。 在第二段的“尋覓”中,水袖配合著腳下的急切步伐,時而長、時而短,時而卷、時而拋,結合舞者身體長線條動作語匯的表達,水袖轉化成翠喜“尋情千萬里”的絲絲擔憂和裊裊牽掛。 第三段中的水袖緊扣“音信”主題,運用水袖道具虛擬功能表達翠喜千盼萬盼來的書信一封,經歷了角色“收信、閱信、撕信”的行為過程,體現隨著舞者手中的“書信”飛舞,作品人物的命運瞬間被拉向低谷,帶動觀眾的情緒跌宕。 第四段的水袖以大移動、大調度充分展現水袖的長線條延展強化身體語匯表達功能,最大限度張弛舞者身體線條、角色情感線狀、舞臺空間線路,從而表達作品人物“心系千里分飛燕”的情感囑托。 “婚服可以脫,音訊可以斷,但是心中的思念卻不會被時間和地域阻隔”的強烈內在情感。 基于水袖的技術性提煉與人物情緒情節相結合,增強肢體語匯的表現力,推進人物的情感表達的初衷,運用弧線揚袖、抖袖、繞袖等水袖技術用在劇目中表達人物的傾訴,拋袖、出收袖、直沖袖等袖技用在角色情緒激烈的表達渲染,同時又將一些繞、扯、片、抖等水袖輕巧極速的“小”袖技傳達人物內心隱忍、不可言傳的情感。 我在運用水袖技術時,注重還原戲曲水袖中的功能與作用,既細化古典舞大舞姿、大線路的動作表現習慣,又可以豐富舞蹈人物細膩心思的動作語言流露,從而有別于其他劇目以袖舞抒情的水袖表現。 戲曲與舞蹈的水袖相結合,通過舞動的水袖在舞臺空間中起承轉合、氣通力透、力流勁變的舞蹈技術動作語匯轉換,在構成強大的舞蹈語匯時增強藝術的表達張力。

2.3 取“步態”以營造假定情態意境

粵劇的表現形式中很講究步態虛與實的運用,通過夸張的步法與情感的整體配合,表現出虛擬的情景空間,通?!耙徊绞铩钡奶摂M步態既能創造出舞臺情境,提煉出粵劇中的“步態”用于《千里音覓分飛燕》的創作中,目的在于突出人物與空間的對話,盡量夸張身體動作語匯與腳下步伐變化所形成特殊的肢體語義。 例如,作品第二段的“音信”中,大步幅、大移動配合身體的傾倒與抖動結合水袖“書信”道具意象,勾勒出“翠喜”在接到一封書信后的情緒大起伏,我使用了邁、移、頓、蹉、躍等典型性戲曲舞蹈中的傳統步伐造成的空間變化,突出人物內心先喜—后驚—再憤—轉憂的情感發展線,由此引發觀眾的視覺錯落而與角色產生聯想和情感上的意態共鳴。在作品的第三段“尋覓”中,我著重通過一系列快速急促的步伐來凸顯角色無比焦急的內心臺詞,例如極速跑動的圓場步,重復再重復的踮步,頻繁細碎的花梆步等步伐,變換出弧線、圓線、折線等空間調度,體現出翠喜路遇曲折、步行萬里的情景來烘托一個女人艱難的尋找和急切的心態。我試以腳下節奏和調度形成空間距離和起伏心情的強烈對比,運用“一步十里”步態虛擬變化營造出空間距離,高低錯落的想象意境,配合角色內心中的急切、糾結、惦記、思念、盼望的情感起伏,以此烘托出角色在劇情中的內心情感。 由步態表現虛擬時空在戲曲舞蹈中常常運用的如魚得水,也是粵劇中包容和創新的舞臺表現之一,在古典舞作品中根據戲劇情景強化運用和開拓步態的轉化、結合值得深入探尋。

3 葉落歸根——守望嶺南文化情懷

3.1 歸于“情感”的尋求

情感是角色真實、豐滿、生動的必要條件,無論戲劇或舞蹈都離不開對角色情感、情意的表達。 不同于以敘事為主的戲曲舞蹈動作,中國古典舞的特征是在傳統美學思想基礎上形成一系列人體造型和動態,其主旨多半是用于抒情,或以物寄情、或觸景生情、或直抒胸臆、或以情動人。 可以說,在《千里音覓分飛燕》的劇目中涉及到的喜怒哀樂,人物的舉手投足間都不經意地流露出種種內心之“戲”,動作的編排和畫面的調度都自始至終貫穿著各種復雜的情緒,而所有的情緒變化,都是為了刻畫翠喜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女性,對于情感的堅定追求和無限向往。

3.2 歸于“角色”的把握

作品中的角色翠喜代表了某一時期南粵地區女性的共性和個性。 嶺南女性對自己的個人情感有著特殊表達方式,例如“自梳女”自行盤起頭發以示終身不嫁的情感獨立,類似的還有“結金蘭會”和“不落夫家”等等,說明在南粵地區的女性并不依賴于男性生存,而是有著女性獨立的人格追求。 而翠喜的原型是一個活生生的女性人物,和大多數傳統女性一樣,在平凡的生活中帶有自己執著和堅守的倔強個性,我在創作的時候更多的是考慮將人物真心、真情、真性,“真”實地表達出來。 在角色性格的塑造上努力嘗試在人物共性中提煉個性,在個性中體現共性,以此為角色塑造的關鍵點。

3.3 歸于“粵劇元素”的提煉

舞蹈教育家唐滿城先生指出——“從戲曲舞蹈中繼承、學習什么?”他認為應該聚焦在“韻律感、內在感、手段運用的多樣化和強烈性”等方面,筆者以此作為提煉元素的研究依據。 首先,讓舞蹈深層次的韻律感動起來,雖取之于戲曲舞蹈的元素,但要找到合適中國古典舞的審美運動線路、動律,通過舞蹈表現形式的轉換,將戲曲舞蹈中敘事表達的典型性加以拓展和發揮,融合舞蹈語匯的抒情特點,達到增強劇目人物角色的身體語匯表達和語義傳遞。 其次,探究戲劇內在人物表演的“真實感”,強化表演者自我意識的激發和挖掘演員的內在感悟,將“演戲真實化”通過有效的、合適的形式表現出來,整個作品以“真實感”傳達翠喜的血肉與靈魂,讓觀眾感受到真情實感,看到栩栩如生的“人性”。 再次,好的內容需要好的形式準確多樣的表達出來,在戲曲中的創編是極其用心的,“它在手段運用上真是下盡了功夫”。[2]通過這次在創作中對粵劇元素的選取和提煉,我不僅重新學習認識到傳統戲曲的華彩之處,在粵劇的創作形式上也用心擇取段落,再結合本作品層次和人物情感起落,盡可能做到強化作品的視覺效果之時,真實感受到傳統藝術的精妙之處。

4 結語

誠然,在《千里音覓分飛燕》的創作過程中,我深切地感到粵劇藝術在發展流變中所凝聚的多元文化精粹,它的嶺南地域特色將為中國古典舞創作提供了更多的元素。 2020 年初,中共中央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稱今年將全面復興傳統文化,滋養文藝創作。 號召我們要善于從中華文化資源寶庫中提煉題材、獲取靈感、汲取養分,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有益思想、藝術價值與時代特點和要求相結合,運用豐富多樣的藝術形式進行當代表達,推出一大批底蘊深厚、涵育人心的優秀文藝作品。 而我在分享此次創作體驗之時,試以本作品為例在轉化與創造中去厘清中國舞蹈藝術的發展路徑,明確貫穿地域文化中的我他涵濡,逐步探索出中國古典舞的當代表現與發展的貫通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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