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功能主義視閾下城市社區新冠疫情防控的挑戰與應對

謝嘉璇　管馳明

社區作為國家基層治理的基本單元，在應對突發公共衛生安全事件中起著重要作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期間，基層社區作為抗疫的前線，一方面要執行上級政府的行政命令，另一方面還要解決疫情給社區帶來的實際問題，責任與壓力并存。文章以上海市崇明區Y社區為例，從結構功能主義出發，梳理疫情期間社區面臨的挑戰、開展的工作，進而剖析其中的問題與不足，在此基礎上探討基于結構功能主義的應對策略。論文從社區適應、目標獲取、資源整合以及模式維護功能四個方面建構可行的策略，旨在提升社區應對突發事件能力，更好地保障居民權益，從而更快地促進社會秩序的恢復以及平穩運行。

2020年1月下旬，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由武漢開始向全國擴散爆發，1月23日武漢“封城”前流出的500萬人員成為各地暴發新冠肺炎疫情的導火索，給全國范圍內進行的疫情防控工作帶來極大挑戰。在梳理疫情防控的全過程中，在全國范圍內，尤其是大城市，都將基層社區作為防控的第一線。社區是基層治理的基本單元，也是疫情期間維護城市公共衛生安全的重要抓手。新冠肺炎疫情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傳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圍最廣、社會影響最深、防控難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由于病毒的傳播性極強，對于特大型城市的社區而言治理難度又大大增加，一方面要面臨常態的人口密度高、人口流動性大等問題，另一方面由于疫情的突發性，任務下達時間緊且專業性強，對于社區而言更是一場嚴峻的挑戰。社區工作看似簡單枯燥，實際上，穩定有序的社區工作是助力疫情緩解直至解除的重要保障。

結構功能主義理論是社區工作的重要理論之一，不僅可用來解釋社會現象、解釋集體的秩序和規范，更為當下社會問題提供了一個理論解釋性框架。該理論將社會視為一個有一定結構的系統，包括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和文化系統。它認為社會問題產生的根源在于各要素或子系統出現分歧，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消除問題，達成共識。作為基層治理基本單元，疫情期間的社區面臨著一系列亟待解決的問題，從結構功能主義理論的角度出發能夠厘清問題所在，并有針對性地提出應對策略。因此，文章基于結構功能主義理論的分析框架，結合上海市崇明區Y社區疫情期間防控工作的實踐與經驗，梳理疫情中城市社區進行的工作，分析存在的問題，并從結構功能主義的視角探討可行的介入路徑，為今后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提供可借鑒的策略，從而提升城市社區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促進社會的穩速發展。

一、理論基礎

結構功能主義（structural functionalism）是現代西方社會理論的一個重要內容，其思想淵源可以追溯到孔德和斯賓塞，后來得到迪爾凱姆、馬林諾夫斯基系統的闡述，最終由帕森斯建構起一整套以結構功能分析為特征的社會理論。結構功能主義認為社會的整體由多個子系統組成，各個子系統以有序的方式構成一個穩定持久的結構，并為社會整體的穩定與發展發揮各自的功能。20世紀40年代，帕森斯在孔德和斯賓塞的基礎上將理論系統化，建構起以結構功能為特征的社會理論，認為行為有機體、人格系統、文化系統與社會系統共同構成行動系統，其中的社會系統進而可以劃分為四個子系統，即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和文化系統。各個子系統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在對整體系統發揮部分的作用時各子系統也在通過不斷的調整與分化來維持整體系統的動態平衡。帕森斯還強調，社會系統穩定與發展的關鍵是滿足四個功能性條件，也就是所謂的“AGIL圖示”。具體而言，A（Adaptation）即適應功能，指社會系統順應環境的變化，并由其外部環境獲得系統所需的資源或能力及其在系統中的配置，從而在變化的環境中獲得發展;G（Goal attainment）即目標獲取功能，是指社會系統有能力確立目標及其優先順序，并能夠調動系統中的資源來有計劃地實現目標;I（Integration）即整合功能，指社會系統通過建立控制手段協調其各組成部分，使其協調為一個起作用的整體，防止發生內部系統混亂;L（Latency）即模式維護功能，是指以統一的價值取向為中心，并消除行動者內心的緊張以及外部的張力，使整個系統保持制度化。四項基本功能與四個子系統相對應， 分別形成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會系統和文化系統。

從結構功能主義理論出發，社區可以被視作一個獨立完整的系統，亦可視為社會系統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強調的是“穩定的秩序”。社區內經濟系統即社區內的經濟要素，包括社區內的經濟發展情況以及收入等。政治系統是指維護社區穩定以及發展的社區管理人員及管理策略。社會系統包括社區內的物質、醫療、教育資源以及社區環境等。文化系統則是指社區內特有的文化氛圍、價值體系、社區居民的社區歸屬感與認同感等。對于一個社區而言，協調其各組成要素之間的關系與平衡是維持系統穩定的關鍵。在疫情期間，由于構成社區的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和文化系統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迅速變化，因此較難在短時間內做到穩定系統，容易導致系統失衡，甚至爆發難以調和的矛盾與問題。通過結構功能主義視角對疫情中社區各項工作調整進行分析，能夠厘清其在社區結構中的功能，從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及文化系統進行結構分析，并從社區的適應功能、目標獲取功能、整合功能以及模式維護功能出發采取相應措施，可以在整體上更好地促進疫情期間社區秩序的恢復，進而由點及面促進整個社會秩序的恢復。

二、個案分析：Y社區疫情防控實踐及存在問題

（一）社區類型及治理

Y社區位于上海市崇明區，屬于開放式老舊社區。首先在經濟系統方面，由于地處崇明，交通不是非常便利，經濟發展相對落后，因此不少年輕人選擇到上海市經濟水平更為先進的其他地區發展，入住的外來人口也相對較少，社區住戶大多是崇明本地居民。其次在政治系統方面，由于社區內物業長期不作為，物業與居民間矛盾長期存在，社區內活動大多由自治管理者，即扎根社區的熱心老年人組織，比如廣場舞、下棋比賽等，環境的清潔打掃也主要靠居民自覺。居委會日常工作較為滯后，居民普遍反映“大多時候感受不到居委會的存在”。再次，在社會系統方面，社區內超市、菜場、學校、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等設施皆在步行范圍內。在空間管制上沒有專門設立的“門禁”，雖然設有門崗，但進出社區一般不受限制。最后，在文化系統方面，社區內社群關系相對簡單，鄰里關系較為緊密，老年人口比重相對較大，形成了愛老敬老的文化氛圍。

（二）疫情期間社區工作的開展

疫情期間，上海市委市政府提出防控工作應瞄準醫療救治、社區管控、入戶通道三個重點方向打出“組合拳”，基層社區在疫情防控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根據上海市委、市政府疫情防控指揮部的要求，Y社區進行了一系列防控工作。首先在社區管理方面，自1月24日啟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以來，堅持“三個全覆蓋”（即入滬人員信息登記、重點地區人員醫學觀察、管理服務全覆蓋）和“三個一律”（即進滬人員一律測體溫、重點地區人員一律醫學觀察、其他地區人員單位一律申報信息）防控工作要求，并對社區進行了封閉管理，只留有一個進出口，其他進出口全部用鐵絲網進行封閉，非小區居民不得入內，小區居民以及車輛憑出入證進出并限制次數，進行體溫測量;其次在社區內部進行定時的消殺工作，并通過社區內的廣播臺播放疫情防控相關知識;同時，在物資供給方面，疫情期間市場上口罩資源較為短缺，居委會定期為社區內每位住戶提供了一定數量低于市場價的口罩，以滿足日常防護需求。對于需要居家隔離的居民，居委會安排工作人員將必需的生活用品上門派送。

（三）基層社區疫情防控面臨的問題及挑戰

疫情期間由于社區內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和文化系統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些管理措施給居民的生活帶來不便，給居民心理上帶來消極影響，因此社區系統的穩定受到一定的威脅。

首先，對于社區治理的主體而言，居委會和物業都面臨著一些新問題。在物業方面，社區內長期存在居民與物業間的矛盾，在疫情期間爆發出來，在封閉管理問題上物業采取的是用鐵絲網封閉進出口的方法，受到居民反對，雖然在出口處鐵絲網上物業注明了是出于疫情防控需要，希望得到居民支持，但實際上有幾處鐵絲網很快就被居民破壞，并留言希望采取更合理的管控方法。同時由于封閉管理，外賣和快遞都無法進入社區，一方面快遞隨意堆放會影響社區形象及秩序，另一方面還有可能會造成丟失，給居民權益造成損害。在居委會方面，由于非疫情期間居委會事務有限，因此工作人員數量不多，且專業能力有限，不足以滿足疫情期間的需要，在突發情況下工作人員抗壓能力與應急經驗不足，更不利于工作的開展。防疫期間部分上級下達的任務還存在形式主義，“表格抗疫、迎檢大戰、鼓勁式會議、作秀留痕”等無形中加重了基層工作人員的負擔。

其次，對于社區的主體即居民而言，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心理壓力。一方面由于封閉管理禁止聚集，改變了社區居民尤其是老年人以及兒童的生活習慣和規律。中青年在家尚且可以實現遠程學習與辦公，而老人兒童由于無法外出，很容易產生焦慮情緒。另一方面社區附近的一家賓館被用作隔離點，給居民帶來了不同程度的不滿與恐慌。在社區資源方面，由于疫情初期居民對于新冠肺炎的相關癥狀尚未建立全面的認知，因此身體稍有不適就會出現恐慌，就醫需求不降反增。同時疫情初期，一位武漢來滬男子參與兩場大型酒席后被確診，鄰近的上海市第十人民醫院崇明分院不僅要承擔激增的新冠肺炎核酸檢測的任務，還要滿足臨近幾個社區居民的就醫需求，聚集性感染的風險增加，給醫院的工作帶來更大挑戰。

三、結構功能主義視閾下城市社區疫情防控的應對策略

結構功能主義將整體分為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會系統與文化系統，疫情中社區的四個組成系統都面臨著一定的變化，進而可能會對整體產生影響。在結構功能主義視閾下城市社區疫情防控應根據“AGIL”分析框架，基于社區疫情防控工作實踐中取得的成效和面臨的問題，結合城市疫情防控的相關要求，從適應功能、目標獲取功能、整合功能以及模式維護功能四個層面完善社區疫情防控策略，提升社區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首先，要發揮社區的適應功能，合理配置社區急需資源。在物質資源的調配與供給方面，社區工作者要采用多種方式從外部環境獲取資源，并且能夠將其進行合理的配置。Y社區在物資供給方面的措施相對及時，不僅保障了醫療物資即口罩的供給，還為隔離中的家庭提供日常生活物資的配送。而針對普通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社區可以發揮網絡技術和物流網的作用，提倡居民在線上選擇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推廣線上線下相結合的購物方式，有針對性地提供配送服務，減少人員聚集。對于外賣和快遞堆積問題，一方面可以呼吁特殊時期居民減少外賣，另一方面可以專門劃分出區域進行物品的放置，以網格為單位進行統一管理限時領取。此外，2020年3月30日起，配送員可以持綠色隨申碼進出社區，這一政策促進社區居民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對于社區而言減輕了很大負擔。

第二，要迅速確立面對危機時社區的目標功能。疫情期間社區最主要的目標是保障居民安全與身體健康，在這個情況下醫療資源分配的問題就成為社區工作者需要關注的重點。針對醫療問題，首先要改變居民無序就醫的現狀，鼓勵居民就近就醫，強化社區醫院服務功能，較輕的癥狀可以先到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就醫，將醫療資源留給疫情下更迫切需要獲得救助的病人。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作為居民最易獲取醫療資源的機構，要擔負起居民“健康守門人”的職責，疫情期間為居民提供基本的醫療服務以及公共衛生服務，緩解“聚集性”問題。而針對難以解決的問題，可以嘗試發揮醫聯體的作用，衛生服務中心加強與上級醫院，例如較鄰近的上海市第十人民醫院崇明分院的合作，建立醫療信息檔案的互聯互通，實現醫療資源的高效利用。同時還可以鼓勵居民進行線上問診，減少居民外出聚集。

第三，要發揮整合功能盡快穩定社區秩序。對于社區內出現的秩序混亂問題，社區工作者要發揮社區的整合功能，建立一定的控制手段，保持疫情期間社區的協調穩定。對于封閉管理問題，社區可以借此機會安裝智能門禁，不僅疫情期間能夠控制居民進出，疫情過后也能夠繼續發揮保護社區安全的作用。但同時要注意社區管理的主體不僅僅是居委會以及物業，居民同樣要參與到社區的治理中，可以鼓勵除社區自治管理者以及工作員以外的中青年社區成員建立志愿者隊伍來協助社區居委會以及物業的工作，共同維護社區秩序。

第四，要發揮模式維護功能，兼顧社區內部模式的維持與外部張力的處置。對于新冠肺炎病毒本身而言，由于初期對于病毒的了解不夠全面，居民容易產生焦慮情緒，社區可以通過社區廣播以及微信群等途徑為居民進行相關知識的宣傳，推進健康心理的建設。開展一定的線上活動緩解居民長期在家產生的焦慮感。對于疫情期間包括患者、湖北人、密切接觸者以及醫護人員在內特殊的弱勢群體要給予跟蹤性的問候與照顧，消除內心的壓力。鼓勵居民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尊重他人，包容差異化對象。對于賓館隔離中的人，居民在保護自身安全的條件下可以消除偏見，并盡量通過線上的方式提供一定心理上的支持。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帕森斯認為，社會系統中經濟、政治、社區和文化四個子系統充分發揮其對整體的功能的關鍵在于社會擁有整合成員的一套共同的價值體系，對于社區而言即居民對社區的歸屬感以及被居民認同的規范體系。作為一種依據、標準和導向，這套共同的價值體系能夠通過規范社區居民的行動準則甚至內化為人格結構，在社區內形成一種社會性的共識，進而約束社區居民的行為，并引導居民的價值取向。因此，建立起居民共同的價值體系是促進社區發展的內核。疫情期間可以通過線上活動的方式增加居民的社區歸屬感與認同感，在互幫互助中共渡時艱，增強社區凝聚力，更好地發揮社區中各個子系統的作用。

綜上所述，在疫情期間，可以從構成社區的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社區系統和文化系統四個方面入手梳理亟待解決的問題，并對傳統工作進行一定的調整，以發揮社區的適應功能、目標獲取功能、整合功能以及模式維護功能。在今后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社區工作可以以結構功能主義為分析框架，在現有工作的基礎上進行優化，形成較為系統的突發事件應對策略，有效提升社區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實現城市社區的更好發展，穩定社會秩序。

（謝嘉璇：華東理工大學;管馳明：東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