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

江筱非

老姚老了，力氣消了，腰桿子還跟一根直扁擔似的。吃五谷總要生災，老姚沒病，老婆卻生病了，又是高血糖又是糖尿病……一年看病、治療、買藥就是小幾萬元，慢性病又不能報銷，老姚存起來的積蓄不到幾年就用光了。

老婆有病不能不治，治又不能沒錢。老姚雖有一兒一女，都是農村戶口，除了種田又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孩子們有自己的孩子，日子也不好過，不能給老姚多大幫助。

老姚坐在家里抽悶煙。女兒給老姚出主意，去找當鎮長的表叔看看能不能幫忙，有錢買藥媽就能多活幾年。老姚一輩子不求人，挺直的腰桿沒彎過，這個腰老姚彎不下來。

女兒買來兩瓶好酒、一條好煙，就指望老姚給表叔送過去，女兒說：“爸，要是政府給些救濟，媽的病就不是問題?！?/p>

老姚依然悶悶不樂地抽煙，女兒說：“爸，就算為了媽，你求一回表叔吧?！闭f完女兒就抹眼淚，老姚沒辦法，不答應也要答應。老姚提著煙酒，出門時腰彎得像張弓，可是剛出了村莊，腰就挺直起來。挺起腰的老姚，忘記手里拎的煙酒是去求鎮長的。老姚大踏步回家。

女兒看老姚將煙酒提回來，吃驚地問：“爸，你怎么拎回來了，沒見著表叔嗎？”

老姚嘆口氣說：“唉，這腰桿還是彎不下來?！?/p>

女兒一急，想出辦法：“爸，你先在家里訓練訓練彎腰，訓練好了再去求表叔，怎么著總是親戚，對吧?！崩弦﹂_始在女兒的監督之下訓練彎腰?？墒菦]幾天，老姚就堅持不住了，老姚說：“腰老是彎著又酸又痛，實在受不了?！?/p>

女兒勸說：“為了媽，就彎這一回了，你就堅持吧?！?/p>

老姚說怕腰疼是假，實際是記不住彎腰。為了怕忘記彎腰，老姚在門楣上釘了一根木條，木條的高度低過老姚的額頭，進出門時，老姚一抬頭就會撞在木條上，老姚的額頭撞出血來，知道疼就記得彎腰，老姚不知道在木條上撞過多少次。

老姚終于能彎腰了，拿掉門楣上的木條也直不起腰來。女兒激動地說：“爸，你總算能彎腰了?！?/p>

老姚拎著女兒準備的煙和酒，一搖一擺地走出村莊，視線一下子矮了，世界一下子高了。

老姚回家的時候已是傍晚，晚霞照著他的背影，顯得很長，背雖然有點駝，但腰還是硬挺著。女兒問：“爸，表叔答應了吧？”

老姚說：“答應了啥？”

女兒問：“你沒去表叔家？”

老姚說：“去了啊，我和他說，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不勞動身體病就多了，讓他給我找了一個清潔工的活兒，我是扁擔腰，拉車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