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天下兒女心

李謙

在一次去機關蹲點時和幾位領導干部座談，在座的人都在感嘆，在當前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新形勢下，拒腐反腐也是個高難技術活，因為行賄分子的手段在不斷更新，一不小心就著了道，被拉下水，遺恨終生。家庭是官員拒腐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后一道防線，發揮好家庭在黨風廉政建設工作中的作用，相當于筑起了一座“防腐”高墻?？墒强v觀近年來的腐敗案例，官員家人變身“蛀蟲”“助腐”的比例相當高，可謂防不勝防。這篇故事的創作沖動由此產生，在結構上采用“親情線”和“反腐線”明暗交織，穿插進生態環保方面的熱點話題，形成了這樣一篇故事作品，以警示官員筑牢拒腐防變防線，增強廉潔自律意識。

這天下午一上班，南安派出所闖進一個中年男人，報案說懷疑樓下住戶養了野生動物。負責接待的李勇讓報案人說詳細點兒。

報案人說：“我是今年搬到這個小區的，從沒看見過樓下鄰居和他養的寵物，只隱約聽到一種奇怪的叫聲，像貓不是貓，像狗又不是狗。糟糕的是，我家的吉娃娃只要聽到那個聲音，就立刻上躥下跳，驚恐不安！所以我懷疑樓下養的是啥猛獸，沒準兒還是國寶！我去找過幾次，可屋子里明明有聲音，卻怎么敲門都沒人給開?！?/p>

李勇叫上同事，跟隨報案人來到了他居住的小區。小區的綠化不錯，廣場上有好幾個牽著寵物的老人和孩子在悠閑地散步。他們來到202住戶門外，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聲。這時，對門203出來一個人，告訴他們這家住的是個租房戶，從沒見過人。李勇在物業查到了202房主的電話。電話打過去，房主說房子租出去快一年了，具體什么情況他也不清楚，但答應馬上和租戶聯系。

很快，那個租戶來到了物業管理辦公室。見到那人李勇不由一愣，趕緊站起來，說：“沈院，怎么是你？”

來的是市法院副院長沈業。沈業以前在市公安局，和李勇早就認識。半年前，李勇和朋友劉大平曾遇到過沈業夫婦。沈業的妻子是個企業高管，兒子在讀高中，家境起碼小康吧，他怎么會租房呢？

沈業看到李勇也有點兒吃驚，問清了來龍去脈，表情有些不自然?！昂⒆用媾R高考，嫌他媽媽性格強勢，愛嘮叨，想換個清靜的學習環境，我就給他租了這套房。前后樓住著，他怕我們‘突擊查崗，鑰匙都沒給我們?！?/p>

原來是這樣，可為什么敲半天門卻沒人開呢？

沈業和李勇來到202房門口，沈業上前敲門：“一鳴，爸爸來了，能不能開下門？”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和平時大相徑庭。

敲了半天門，依舊沒有一點動靜。沈業打電話也沒人接聽。沈業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可能……可能孩子沒在家。要不你們先回去，我會把這事兒處理好的。放心，這里不會有野生動物，就是朋友送了他一只貓。哦，我想起來了，就是你那朋友劉大平送的，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李勇記得，半年前，劉大平請他喝酒，遇到了沈業夫婦，兩桌并成了一桌。劉大平的兒子大學才畢業，沈業的兒子上高中，沒想到過后他們倒成了朋友。

看看天色不早，幾個人便決定先回去。下了樓，沈業把李勇拉到綠地的涼亭里，無奈地說出了他的難處。沈業的兒子沈一鳴從小品學兼優，乖巧懂事，沈業夫妻個性都強，平時矛盾不少，但為了兒子，磕磕絆絆倒也過來了。沈一鳴性格特別內向，有事總是憋在心里，唯一的愛好是畫畫。

升入高一后，沈一鳴越來越孤僻，喜歡獨處作畫，到最后發展成厭學癥、社交恐懼癥，甚至還有自殺傾向。沈業只好給他辦了休學，帶著他到處看心理醫生，診斷結果都是重度抑郁。到后來，他連父母都不愿見，堅持一個人帶著一只貓搬出去住。父母只得在小區附近為他租了套房子，每天三次把飯菜給他送去。

“雖說心理疾病也沒啥見不得人的，但我還是不愿意讓人知道，所以一直瞞著。那天和劉大平閑聊，說起兒子喜歡小動物，養的家貓病死了，他就送過來一只英國貓。這只貓可立了大功！從那以后，感覺孩子比原來開朗了，朋友圈也不再發那些悲觀厭世的言論。我和他媽媽對劉大平是千恩萬謝。不瞞你說，要不是孩子這些日子有了點兒好轉，我哪敢敲門打擾他！惹煩了他，真怕他從樓上跳下去……唉！”

第二天一早，報案人來到派出所。他得知樓下擾民的小子他爸是法院院長，帖子都編好了，一旦處理不當，他就扔到網上去，讓網民替他出這口怨氣！

沈業心里知道，這件小事有可能會帶來大麻煩，可兒子昨天受了驚嚇，早飯都不肯開門取了。

怎么才能讓他打開房門呢？他和李勇商量了半天，最后想出了一個主意。

幾個人上了二樓，李勇的同事上前敲門，大聲說：“202，最近流行貓瘟，你家的貓必須打疫苗，房間也要定期消毒。否則很可能感染上瘟疫，貓的死亡率是百分百！”這番話說到第三遍，門慢吞吞開了，一股腥臊的氣味撲面而來，幾個人給熏得倒退了一步。

李勇一把抓住防盜門，用力拉開，其他人趁機沖了進去。屋子里陳設簡單，地上有個畫夾，沙發上趴著一只身上長滿黑斑點的花豹！

“花豹！”幾個人一起嚷起來。

這只花豹一身光滑的皮毛讓人驚嘆?？粗葑永锿蝗魂J進來的不速之客，花豹先是喉嚨里發出一聲怒吼，隨即迅猛地撲了過來。幾個人嚇得連連驚叫，沈一鳴輕輕吆喝一聲：“花花，回去！聽話！”花豹停下了動作，怒目瞪著沈業和李勇。

沈業柔聲問道：“一鳴，這是這么回事？這只豹子是哪來的？”沈一鳴臉色蒼白，走過去抱起花豹，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李勇溫和地說：“一鳴，花豹是國家一類保護動物，是不允許個人飼養的。聽叔叔的話，把它交給我，我把它送到更好的地方去，讓它和同類住在一起，好不好？你這么喜歡它，總不希望把它一輩子關在這個房間里吧？”沈一鳴低著頭咬著嘴唇，就是不說話。因為他的病情，又不敢采用強制措施，李勇和沈業只能百般哄勸，但都不起作用。

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的人來了，是報案人通知的，進了屋就來捉花豹。沈一鳴急了，哭著抱緊花豹死活不松手。正在忙亂之際，劉大平來了，是沈業打電話通知他過來的。見沈一鳴這樣激動，劉大平附耳和他說了半天，沈一鳴漸漸恢復了平靜?？吹贸鰜?，他們平時溝通不少，沈一鳴十分信賴劉大平。

在沈業的勸說下，眾人都先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沈家父子和劉大平。沈業開門見山地問劉大平，這是不是就是他送來的那只所謂的英國貓？劉大平笑著說：“朋友送我的時候說這貓很兇，哪想到居然長成了一只豹子，這不是出現奇跡了嗎？咱孩子心情壓抑，虧得有這么珍貴的國寶陪著他，十只貓都起不到這效果啊?？?，他這不是好多了嗎？”

沈業搖搖頭說：“我們必須按照國家的法規做事，野生動物保護法明文規定……”劉大平打斷他說：“啥法不法的我不懂，我聽你們說一鳴喜歡小動物，還喜歡畫老虎、豹子，就覺得這東西對一鳴的心情有好處，才千方百計弄了一只送給孩子玩兒?！鄙驑I瞟了一眼兒子，見兒子摟著花豹，臉上掛著久違的笑容，他的心就是一痛?！白蛱煳也煊X哪里不對勁，后來經過調查才知道，你兒子因為重大刑事案件，已經在押快一年了，這恐怕就是你處心積慮接近我的目的?！?/p>

劉大平打了一個哈哈：“沈院！既然這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蓱z天下父母心，我兒子的那個案子，判刑時是輕判還是重判，差著好幾年呢，就是你院長一句話的事兒。我老家山里有個大院子，種滿了花草。干脆讓一鳴帶著花豹搬到那邊去住，我再找個人幫他做飯。鄉下空氣好，對他的康復大有好處！”

沈業慢慢坐到兒子身邊，輕輕撫摸著兒子。好一會兒，他才站起來，一字一句地說：“我兒子是我最大的心病，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他的，我有信心。如果我答應了你，到時候，只怕我就要家破人亡了！那我兒子不是更慘？我馬上就把這件事向上級領導匯報！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你的所作所為應予以應有的懲罰！”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沈一鳴的病情大有改觀。

一天早上，沈一鳴來到沈業的房間，對沈業說：“我真沒想到，劉大平是個壞人！”

沈業驚訝地看著沈一鳴，沈一鳴盯著他，說：“爸，我們班有兩個同學，爸爸都是當官的。初三的時候，他們的爸爸都出了事，媽媽和其他家人也被抓進去了。家里出了事，在學校被人指指點點，他們連頭都抬不起來……后來他們一個轉學，另一個……生病住院了，住院前他還和我說了一句話……爸爸，那時候你剛當上副院長，到家里托你辦事兒的人蒼蠅蚊子似的轟都轟不走，我煩死他們了！后來你和媽媽吵架的時候越來越多，再后來晚飯桌上只有我和媽媽，你難得和我們一起吃頓飯……我害怕極了，越來越覺得你也像我同學的爸爸們一樣，貪腐墮落了?？晌也桓覇柲?，也不敢問媽媽，我愁得夜夜失眠，做噩夢，夢里都是我同學生病的樣子。我怕見警察，怕見生人，后來就怕見所有人……”

啊，沈業大吃一驚，居然是這樣！

“兒子，以前爸爸的確總在外應酬，沒想到給你造成這么大的心理負擔?？涩F在不這樣了，爸爸早就不外出趕飯局了，和你媽媽也不吵了。你要相信，爸爸不會去干違法亂紀的事兒！”

沈一鳴使勁兒點頭：“爸爸，從這件事兒我看出來了，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好爸爸！我再也不害怕了！”

這天，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的人來了，邀請沈業一家去郊外的虎豹園參觀游玩。見到了心愛的花豹，沈一鳴激動地流著眼淚，緊緊地抱著沈業。

沈業撫摸著他說：“孩子，別難過，以后我們可以經常來看花花。它會記得你的！”

沈一鳴咬著嘴唇點點頭，忽然下定決心般地說：“爸，我要回學校上學。我保證好好學習，以后高考就報考動物科學專業，來虎豹園工作，就可以天天和花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