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離“黨代會躍升”有多近？

杜劍峰

“相信我，如果我們不通過這次選舉做出改變，情況將會變得更糟糕?！?/p>

“他（特朗普）根本無法應對眼前的挑戰，他難以成為人民需要的人?！?/p>

“如果我們還有一點希望結束現在這樣的混亂局面，我們就必須投票給喬·拜登，這將是一次性命攸關的投票?！?/p>

8月17日晚，前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作為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的演講嘉賓，發表了當天最具感染力的講話。在接下來的三晚中，眾多民主黨政客，甚至還有少數共和黨人，輪班發言為拜登站臺。最后的大戲是拜登在20日晚發表演說，正式接受提名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掛帥出征，挑戰現任總統特朗普。

一直以來，“全國黨代會”都是美國大選年的重頭戲。無論是在初選中過五關斬六將獲得提名的挑戰者，還是謀求連任的在職總統，都要在各自的黨代會上通過唱票程序，經全黨代表“認證”，才能名正言順地代表本黨同對手交鋒。

不過比“認證”程序更重要的，是黨代會作為一個競選平臺，已經成為某方總統候選人團結全黨、爭取選民、提高人氣的競選平臺，在總統選舉中的重要性僅次于候選人間的電視辯論。由于舉全黨之力投入，一般在一場黨代會結束后，該黨的候選人在民意支持率上會有一個明顯的提升，這種現象常被媒體稱為“黨代會躍升”（Convention Bump）。

據大選研究機構的統計，自1964年至2016年以來的14場總統選舉、兩黨28次黨代會后，只有兩個黨代會沒有幫助被提名人提振人氣。其余每次黨代會結束后，候選人的民調數字均有不同程度的升高。

秀 場

最典型的“黨代會躍升”，是1992年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舉行的民主黨黨代會。在當年的民主黨初選中，名不見經傳的南方小州州長比爾·克林頓低開高走，擊敗多名黨內勁敵獲得提名。

在黨代會召開前，克林頓團隊破天荒請來好萊塢金牌制作人哈里·托馬森和琳達·布拉德沃茨夫婦參與大會的籌備和組織，采用制作影視大片的方式來安排大會的關鍵環節和電視轉播，并加入大量溫馨的家庭因素。

在克林頓發表演講前，大會安排克林頓攜手愛妻希拉里和女兒切爾西，從幾個街區外走入會場。直播鏡頭不斷在沸騰的會場和曼哈頓街頭之間切換，令觀看直播的全美觀眾興奮不已。黨代會結束后，克林頓的支持率竟然飆升了16個百分點。

借著黨代會的東風，克林頓在接下來的選舉中高歌猛進，擊敗謀求連任的老布什一路走入白宮。而此后兩黨歷屆的黨代會，也就從單純的政治集會轉化成了大型政治秀。精良的制作，保證了黨代會在一周到十天的時間內，最大程度地吸引媒體注意力，對手相關的新聞成為背景伴音，總統候選人的人氣也因高曝光而得到提升。

但是，今年的民主黨黨代會在籌備上卻遇到了一個巨大挑戰。一年半前，當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宣布會址選在威斯康星州的密爾沃基市的時候，媒體預計會有5萬人從全美各地擁入這個中西部城市，4天的會議可能給地方經濟帶來2.5億美元的收入。一些媒體記者提前一年都無法預訂到酒店，不得不到兩個小時車程外的芝加哥尋找住處。然而到了8月17日大會開幕這天，原定的會場外街道空空蕩蕩，連行人的影子都不見。

很多人為了避免網絡臨時出問題，用“錄播”取代“直播”。除了幾位重量級的嘉賓，多數有機會發表演講的政治人物只有一到兩分鐘的時間，以往的全天活動被壓縮到了晚上兩個小時。

因為美國疫情肆虐，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不得不取消了現場活動，這次會議成為美國歷史上首個“線上黨代會”。各州的代表通過網絡收看演講，主角拜登也選擇留在特拉華州的家中發表演說。其他的嘉賓，大部分也通過線上視頻的形式發表演說，而且很多人為了避免網絡臨時出問題，用“錄播”取代“直播”。除了幾位重量級的嘉賓，多數有機會發表演講的政治人物只有一到兩分鐘的時間，以往的全天活動被壓縮到了晚上兩個小時。

從前兩晚的效果看，“線上黨代會”固然有著自己的優勢，例如可以大量播放制作精致的視頻，錄播讓嘉賓避免出錯，更不會出現以往現場觀眾發生爭執的不和諧場面，但沒有了掌聲、歡呼和飛舞的彩帶氣球，整體效果還是打了很多折扣。

雖然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和拜登團隊費盡心機傾力制作，但這次黨代會更像是一部美國公共廣播電臺（PBS）出品的專題片，效果還是無法同傳統的大會相比，提振選情的效果恐怕有限。

嘉 賓

不過，會議的轉播制作和現場氛圍，只是黨代會幫助候選人加分的眾多因素之一，還有其他環節可以彌補這制作上的缺憾。例如，黨代會上有大批嘉賓眾星捧月般站臺助選，也是推動總統候選人民調上升的一個關鍵途徑。

黨代會日程一般3～4天，黨內人氣最旺、最具影響力、最有潛力的老將新秀，都會紛紛出場，將會議氣氛逐漸帶向高潮，直到最后一晚總統候選人出場發表接受提名的演講。

墊場的政治人物都不是等閑之輩，有一些還通過黨代會墊場的機會，打造了自己政治生涯起飛的平臺，日后成就一番王圖霸業。例如，2004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約翰·克里在老家波士頓舉行的黨代會上，選擇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州議會參議員發表主題演講，那天晚上無數的美國人第一次在電視屏幕上，認識了來自芝加哥的巴拉克·奧巴馬。當晚，奧巴馬憑借出眾的口才一鳴驚人，一夜之間成為民主黨內超新星。后來，雖然克里沒能如愿當選，但4年后奧巴馬卻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

今年被民主黨安排“墊場”的是一個新老結合的陣容。為期4天的黨代會，每晚都有7至10名重量級選手出場演說。開幕之夜的重頭戲除了米歇爾·奧巴馬，還有民主黨左翼領袖伯尼·桑德斯和紐約州長安德魯·庫默。

疫情無疑是本屆最大的熱點議題，庫默在紐約的抗疫表現，受到民主黨選民的高度認可，目前他在民主黨“2024年可能參選”的政客排行榜上人氣排名第一。演講中，庫默采用了紐約州疫情發布會的形式，背景配上病例圖表，指責特朗普抗疫不力。

而米歇爾·奧巴馬的講話，更是成為第二天媒體津津樂道的最大亮點。演講水準不遜于夫君的米歇爾，充分考慮到線上視頻的特點，語調舒緩侃侃而談，娓娓道來情真意切，給予觀眾更誠懇的感覺，頗具說服力。

第二晚的重頭戲，是紐約國會眾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特茲（Alexandria Ocasio-Cortez）出場。被媒體稱為“AOC”的科特茲雖然年僅30歲，卻是民主黨新生代的領軍人物，連眾議院議長南?！づ迓逦鞫家屗?。然而，AOC在錄播的一分多鐘視頻中卻絲毫沒有提及拜登，反而按所謂大會程序為桑德斯競選總統背書。她只是在推特上恭喜了拜登，這讓外界猜測民主黨內部是否出現裂痕。

卸任后的奧巴馬，一直非常積極地參與國內政務。作為民主黨的精神領袖，他在第三晚的出場也是本屆黨代會上最受媒體和民主黨選民關注的環節，期待值甚至超過主角拜登的演說。

AOC在錄播的一分多鐘視頻中卻絲毫沒有提及拜登，反而按所謂大會程序為桑德斯競選總統背書。她只是在推特上恭喜了拜登，這讓外界猜測民主黨內部是否出現裂痕。

此外，克林頓夫婦，以及今年曾在初選中同拜登過招的其他主要候選人也一一出場，包括首位競選美國總統的華裔安德魯·楊。這個可謂豪華的陣容，既緊扣當下時政熱點，也不忘提醒選民民主黨的輝煌過去。

搭 檔

黨代會的另一個傳統賣點，是副總統候選人的亮相。一般在黨代會召開前，初選戰場早已硝煙散盡，選民早早知道誰將獲得總統競選資格提名，而且經過漫長的初選鏖戰，公眾對獲得提名之政客的背景、立場、性格等早已了解。但是，副總統候選人往往要等到黨代會召開前才被公布，會激發公眾很大的好奇。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2008年約翰·麥凱恩冒險選擇阿拉斯加州州長薩拉·佩林做搭檔。由于佩林此前知名度太低，消息傳到對手陣營，奧巴馬一臉茫然地問：“這人是誰??？”麥凱恩的選擇，掀起一陣“佩林旋風”。媒體和民主黨選民，都對這個陌生人表現出極大的好奇。

當年共和黨的黨代會結束后，即使面對政治超新星奧巴馬，麥凱恩、佩林這對搭檔的民意支持率也漲了6個點，一度超過對手奧巴馬。不過后來10月次貸危機爆發，加上小布什執政8年民心思變，麥凱恩、佩林聯手還是沒能戰勝奧巴馬、拜登組合。

在今年選擇搭檔的過程中，拜登團隊也左右權衡費盡心機，導致公布最終人選的時間一再延后。據《紐約時報》報道，拜登團隊在長長的名單中最后鎖定了四名女性：左翼參議員沃倫、抗疫表現搶眼的密歇根州州長惠特默、前奧巴馬總統的國安顧問蘇珊·賴斯、加州黑人參議員卡瑪拉·哈里斯。最后拜登團隊認為，哈里斯綜合了其他三人的優勢，于是在黨代會一周前將她推到聚光燈下。

少數族裔的身份是哈里斯最大的優勢。休斯敦黑人喬治·弗洛伊德于警察膝下死于明尼蘇達州后，美國爆發半個世紀以來最大規模的反種族主義游行。拜登選擇黑人和印度裔混血的哈里斯，無疑是對黨內民意的正確回應。

初選階段，哈里斯在一系列的重要議題上態度模糊，例如在備受關注的醫保討論中，她最初表示支持全民免費醫療（Medicare for All），但后來又轉而反對。立場多變是導致哈里斯早早在初選中敗下陣來的重要原因，但也正因為如此，她避免了被劃到極端左翼陣營。

拜登團隊宣布哈里斯為副總統候選人后，4個小時內就收到了1000萬美元的捐款。4年前，雖然希拉里獲得提名，但是部分支持桑德斯的左翼選民一直耿耿于懷；今年，哈里斯應該能在團結黨內各派力量上，為拜登搭一把手。

激 戰

4年前，特朗普7月21日的黨代會演說吸引3220萬人收視，領先于希拉里7月28日的2780萬收視人數。這一次，特朗普8月27日的提名演講，收視率還能超過拜登嗎？

民主黨黨代會召開之際，正是美國二次疫情逐漸退潮之時。面對特朗普，拜登的優勢正在動搖，一度大幅落后的特朗普正在縮小同拜登的民調差距。

2月末，當拜登依靠南卡羅來納州的大勝“咸魚翻身”，接著在3月初“超級星期二”脫穎而出時，特朗普根本不擔心民主黨將會派誰出戰。那時候經濟形勢一片大好，失業率、消費者信心指數等經濟指標，都處于近半個世紀最佳水平；對外，白宮剛剛簽署同中國的貿易協定，還對老冤家伊朗進行了有效打擊，似乎沒有什么能阻擋特朗普連任的腳步。

當年共和黨的黨代會結束后，即使面對政治超新星奧巴馬，麥凱恩、佩林這對搭檔的民意支持率也漲了6個點，一度超過對手奧巴馬。

然而3月中旬新冠疫情在美國暴發之后，病毒迅速在全美50個州蔓延開來。各州紛紛下達“居家隔離令”，失業率從歷史低點迅速“破十”，上千萬人失去工作。白宮在初期的抗疫舉措基本上受到民眾認可，特朗普在白宮抗疫小組的陪伴下參加的“每日疫情通報”贏得很高的收視率，特朗普個人的民意支持率也有小幅上揚。但是在抗疫進入持久戰之后，加上各地出現反警察暴力、反種族主義的示威游行和暴亂，特朗普的支持率開始出現嚴重下滑。

此時拜登團隊非常聰明地采取了低調應對的策略，在媒體上只維持最基本的曝光率。拜登大部分時間只在家中接受有限度的遠程采訪，極少出席公共活動，主要靠對手“主動失誤”來獲得競爭優勢。聯邦政府雖然在抗疫工作中做了很多事，也試圖通過派遣聯邦執法力量來平息各地的騷亂，但是大部分時間民眾只看見特朗普同人吵架、忽視科學界的建議。到了7月二次疫情暴發時，拜登已經在綜合民調中獲得兩位數的優勢。

當一系列民調顯示自己在幾乎所有搖擺州均落后于拜登時，特朗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首先撤換了自己的競選經理，還恢復了停播多時的白宮“每日疫情通報”，同時為了避免“言多有失”，通報被控制在半小時左右。

進入8月，趁著西雅圖、波特蘭、紐約、芝加哥等多個民主黨執政的城市動亂不已，特朗普加大了攻擊左翼政客養癰遺患的力度，同時就4年前白宮默許情報機構監聽他競選團隊的所謂“奧巴馬門”事件，采取司法反擊手段。他甚至暗示，可能“赦免”因揭露奧巴馬政府系統性監聽丑聞而流亡俄羅斯的斯諾登。

這番策略調整收到一定成效，特朗普的民調數字止跌反彈，逐漸縮小同拜登的距離。在民主黨黨代會召開當日，CNN公布的一項與SSRS的聯合民調顯示，拜登僅領先特朗普4個百分點。雖然也有其他機構的民調顯示拜登還是有著很大優勢，但此刻特朗普團隊無疑是在“打順風球”。

在本屆黨代會召開前一周，以精準預測2012年大選而聞名的538網站“站長”內特·西爾弗（Nate Silver）公布了自己的大選預測模型。這個以民調數字為主干，同時參考經濟、疫情等大量元素的綜合預測模型顯示，拜登勝選的概率為71%。不過在公布模型的同時，西爾弗也在自己的播客節目中表示，現在距離投票日還有兩個多月，這期間有太多可能影響選情的事情發生，模型預測結果也會在未來幾個月中做很多調整。11月3日到底誰會贏得這場關鍵的大選，現在沒人能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