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德江縣桶井鄉土家族儺“過關”儀式

向 杰

（廣西藝術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0）

一、桶井儺文化生存環境

桶井土家族鄉位于德江縣東北部，轄25個村1個社區，共172個村民組。鄉人民政府駐地同心社區，距德江縣城約29公里。北面與沿河縣土地坳有馬蹄河相隔，南面與本縣長堡鄉、穩坪鎮相連，東面隔烏江與沿河縣夾石鎮相望，西面與穩坪鎮接壤。因被烏江河流切割，桶井鄉屬低山河谷區，屬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土地貧瘠，交通信息閉塞。正是處于這樣的自然地理環境，世居于此的土家族人常通過歌唱、舞蹈、戲劇等方式舉行慶典、祭祀、過關等儀式來表達對自然的敬畏、對生命的敬畏，以及心理愿望和情感的需求等，從而形成了“萬物有靈觀”“祖宗崇拜”“圖騰信仰”等觀念。正是在這種相對封閉的自然環境、多神信仰的條件下，桶井鄉儺文化得以生存和發展。

二、桶井土家族儺班社概況

據調查，目前桶井鄉具有代表性的儺戲班屬“簡家班”（由于班主姓簡，暫且這樣稱呼）。班社成員基本情況如下：

表一

表一中的簡永大是班主，他是本壇第九代傳人，是整個班社的核心人物和首席掌壇師。已有三人“請職”，其中簡永大徒弟陳明莊（第十代傳人），已于2015年請職（法名陳法勝，道名為玄道），是當地一名村干部，因脫貧攻堅任務重，近幾年都沒有參加儺戲活動。

從表一看，儺戲班成員年齡偏大，年輕的成員由于學習儺戲時間不長，很難掌握儺儀中的全部技能，且據班主簡永大介紹，現在年輕人都會選擇外出打工，學習和從事儺事活動的年輕人少之又少。由此可見桶井鄉“簡家班”儺儀的傳承和發展問題已迫在眉睫。

三、“過關”儀式過程[1]

“過關”儀式，因演出時間長短、議程內容多少等不同，分為全堂戲和半堂戲。全堂戲一般演出為四天，第一天“清宅”，第二天“文教”，第三天“沖儺”，第四天“過關”。而半堂戲則為三天，主要通過減少全堂戲部分內容的方式而縮短整個儀式時間。此次“過關”儀式為全堂戲，議程敘述如下：

（一）儺儀式的場閾營造：扎壇

扎壇，即設置儺壇，是儺戲班正式演出前，在主家堂屋專門搭建營造具有神秘敬畏感，且供儺戲班舉行儺戲儀式和表演的場閾。一般情況下，儺戲班會花上大半天時間布置儺壇。儺壇主要由 “主壇”“師壇”“十二太?！薄肮Σ軌薄白訉O壇”五部分組成，各壇之間用竹扎紙糊相連，看上去就像一個精美的宮殿。主壇前地上鋪一張竹席，是儺戲師們進行儀式表演的主要場地。

（二）第一天：儺儀式清場——清宅

“清宅”，即通過掌壇師祭請各路神靈到主家，一是清除主家的晦氣，二是請各路神靈坐壇，借助各路“神靈”的力量保佑“過關”儀式順利進行。該儀式有“請神登位”“敬灶神”“收凈”“安營扎寨”“搭橋”“上熟”“造船”“驅邪”八個議程。

（三）第二天：儺儀式儀禮——文教

“文教”屬于道教儀禮，即念誦各種經書與神靈溝通，表達祈愿。共七項議程。這一議程由掌壇師簡永大與成員簡永勝一起完成。

第一項禮請，即禮請各路神靈、戲班歷代祖師及主家歷代祖宗；第二項誦經，即為各路神靈念誦經書，一般是道教常用的請神經文；第三項頌恩，即歌頌各路神明及歷代祖師的功德；第四項發赦書；第五項發詔書以及第六項上表章，即掌壇師將主家此次“過關”的內容，以及“過關”后要達到怎樣的效果等向各路神靈表明；第七項拜懺，即主家懺悔自己的過往。

（四）第三天：儺儀式核心——沖儺

“沖儺”，是整個儺戲儀式的核心。其中“開洞”環節儺技師們戴上儺戲面具演劇目。演出劇目的多少和時長很靈活，一般情況下，戲班會根據主家的酬勞、觀眾現場的氛圍來取舍。其各議程簡述如下：

1.開壇禮請：首先，掌壇師吹起牛角邊跳邊唱邊穿法衣，之后便在師壇前跪拜念咒、卜卦、焚香燒紙等，這一議程莊嚴肅穆。

2.判牲：即掌壇師在儺堂通過宰殺豬羊等“替牲”舉行的生祭儀式。宰殺時，因忌諱鮮血濺身會犯下殺生罪孽，所以戲師總是扯起竹席擋住自己，以免血濺身上。

3.敬灶：與第一天的敬灶環節相同。

4.收凈：議程內容主要是將主家中各種邪魔等“不干凈”的東西收干凈，將以前的病魔晦氣等全部驅逐出去，從而保佑主家以后平安健康。

5.謝寨：此環節與第一天的“安營扎寨”一樣。

6.搭天橋：戲師拿著牌帶及師刀，面向祖師壇念唱，隨后手抓一只活雞，取少許雞毛用雞冠血粘在橋上，之后卜卦吉兇，燒紙錢以示搭橋順利結束。

7.傳紅花（和神）：此議程掌壇師手拿兩對卦子（占卜用），分別在各壇前邊唱邊跳，講述儺戲全堂神靈的來歷和故事。

8.差兵：即迎神儀式。戲師在樂器的伴奏聲中，雙手各執一對卦子，踩著舞步，半念半唱，迎接諸神。

9.祭五獊：五獊，據說是調兵遣將的五兄弟，這一議程由兩名戲師手執大刀與令旗邊唱邊舞，隨著逐步加快的伴奏節奏，戲師耍刀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以示千軍萬馬全部放出去捉拿邪魔鬼怪，氣氛十分熱烈。

10.開洞：開洞是整個儺儀式中最精彩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從表演形式看，該議程各神靈角色較之前的各個議程而言，更加豐富多彩、個性鮮明。整個開洞主要講尖角將軍給唐式太婆帶路，在路上遇到各種角色，以及經歷艱難險阻后，終于到達并打開桃園三洞（上洞、中洞、下洞）的過程。其中，腰插令旗及長長的鳳尾，扮相白臉，額頭一“丑”字，頭戴尖角帽子的尖角將軍和唐氏太婆女性扮相很有特點。表演時，戲班用方言說唱，很容易聽懂，女性角色的語氣和尖角將軍的幽默風趣、滑稽搞笑動作表情，常逗得觀眾哈哈大笑，演出場面非常熱鬧。隨后，戲班依次表演了《打報斧》《打開路》《出關公》《引兵土地》《押兵先師》《打秦童》《出先鋒》《出開山》《拆運》等經典劇目，通宵達旦。[2]

（五）第四天：儺儀式特技——儺技

儺技，帶有濃郁的巫術色彩和超現實雜技特點，有上刀山、下火海、鉆甑子、踩鏵口、秤桿提米缸、釘鐵釘等。通常，戲班都是根據“過關”類別和難易程度選擇不同的儺技。

1.上刀山：天還未亮，村民們早已聚集到主家。為上刀山做好準備，一是掌壇師早已把刀梯安全情況重新檢查了一番，二是戲師簡長國早已脫下鞋襪，洗凈腳面，念咒語在腳上噴酒施法術后，一邊念唱經文一邊穿衣戴帽，然后將事主用一條背帶背在背上等候，待到掌壇師下令后，簡長國才光著腳爬上鋒利的刀梯。當他爬到梯頂后，掌壇師念唱、打卦，封贈事主已“過關”結束。

2.鉆甑子：“鉆甄子”是“上刀山”結束后的儺儀式。首先，在堂屋中間擺放兩張長凳，在長凳上架一甑子，在開口大的一頭貼上符咒封口。在甑子周圍擺一圈倒扣的瓷碗，旁邊由一人拿著一根打有12個結的繩子。儀式開始后，由掌壇師念念有詞解開繩扣，每解開一結，便用剪刀剪后燒掉，直到十二結全部解開后，一手拿師刀，一手抓一活雞，邊念邊唱帶領事主踏上倒扣的瓷碗，每走過一個瓷碗用師刀敲碎一個，直至敲完所有瓷碗。接著，掌壇師帶著事主圍繞甑子繞圈，這時鑼鼓伴奏越來越快，待氣氛非常緊張之時，掌壇師走到甑子正面停下用師刀將封口符紙刺破，然后讓活雞穿過甄子后，事主也從甄子爬過去。事主上了刀山、剪了繩節、鉆過甑子，算是解了困苦，過了難關，從此平安順遂。

在整個儺儀式中，戲班用念、唱、跳、奏、技五種形式貫穿其中，呈現了儀式的莊重神秘感，同時，其唱念內容、儀式等著實反映了當地人的生活形態、宗教信仰、心理特點等文化內涵，有著重要的民族學、社會學、戲劇學、歷史學、文學等學術研究價值和觀賞價值。

四、桶井土家族儺保護傳承情況與意義

桶井儺文化都是以家族傳承的方式進行傳承?？墒亲愿母镩_放以來，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飛速發展，村寨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儺在村寨呈現出因人員不齊無法演出以及沒有年輕人學習而日漸式微。直到近幾年來，隨著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力度的加強，和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相關政策的不斷深入，人們逐步認識到傳承自己民族文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從而開始關注和學習自己的民族文化，但傳承人青黃不接、后繼乏人的問題仍廣泛存在。

桶井儺文化作為一種與人們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特色文化事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地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是當地人民群眾群體觀念和行為的重要表現形式。在決勝脫貧攻堅和助力鄉村振興的當下，保護傳承桶井儺文化，對于增強民族文化自信，提升人民群眾內生動力，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價值。[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