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來襲

李少威 郝思遠

無色“彩虹”

對于廣州人而言，臺風向來不是壞事。這座超級城市位于珠三角北部，臺風抵達的時候，風力早已衰弱，剩下的就是一陣雨中的清涼，然而這次不一樣。

2015年10月4日17點左右，臺風“彩虹”抵達廣州，但送來的不是七彩的心情，而是廣州歷史上一次最大規模的停電。番禺、海珠兩個區，40.9萬戶人家斷電，超過100萬人受影響。

“彩虹”抵達廣州，首先與它邂逅的，是南部的番禺、海珠，而它在行進過程中發生了一點變化：臺風外圍冷熱空氣對沖，形成了小范圍的龍卷風。龍卷風改變了力的作用方式，使“彩虹”不像以往的臺風那般溫柔，而是變得凌厲、兇暴，真正的問題在于，這股小范圍的龍卷風，經過了一個最不應該經過的地方——廣南變電站，這是一個500千伏的變電站！

有一點常識需要普及：發電廠發出來的電送到廣州，先要把電壓提高，變為高壓電，抵達用戶附近，再按需要把電壓逐級降低。500千伏是超高壓電，廣州地區一共只有六個500千伏的超高壓變電站，其中中心城區有四個。一個500千伏變電站，就是一張蛛網的中心，如果它出現故障，那么整張蛛網都會停電……

龍卷風能把什么都卷到空中去。鐵皮、棉被、衣服、塑料，都被掛在了高壓線上，有的同時被掛上了兩條高壓線，強大的電流沖擊導致了短路。一瞬間，保護開關跳閘，廣南變電站全站失壓，同時造成供電區域內五個220千伏變電站失壓，14個110千伏變電站失壓。

40.9萬戶廣州人家失去了色彩，夜色隨后降臨，做飯、看電視、逛街，等等，都停止了……

黑暗雨夜

災難降臨時的聲音是這樣的：“突然聽到一陣很大的聲音，就像是火車‘呼呼地開過?！?/p>

這是廣南站站長詹鐘濤的描述，讓人想起艾略特的詩句：“世界轟然倒塌，不是‘砰的一聲，而是‘噓的一聲……”在詹鐘濤聽到這陣“很大的聲音”后，他的電話響了：“廣南站全站失壓！”

這個久經戰陣的電力行家吃了一驚，這是此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聽到這一消息的遠不止詹鐘濤一個，有一名老員工，他深知500千伏變電站全站失壓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聽到消息時，他的電話幾乎掉到了地上。

大面積停電導致了什么結果？番禺、海珠大批街道社區同時停水，交通燈失靈，停車場擁堵……恐慌情緒進一步蔓延，生命財產面臨危險，社會不確定因素積聚……舉個例子，停電區域內有廣東省第二人民醫院、孫逸仙醫院，搶救、手術及各種機器需要運轉，但備用電力所能堅持的時間有限……

這本是一個愉快的假期，但廣州供電局系統的職工們聞訊后停止了手頭正在做的各種事，通過各種交通方式輾轉回到了崗位。一位正在桂林度假的員工，當晚就趕回了搶修現場，他說：“剛進入變電站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別樣的寂靜，平常所有機械的細微聲響、電線之間的‘噼里啪啦聲、主變運行時候的‘嗡嗡聲全聽不見了?！?/p>

廣州供電局變電三所的一位老員工說：“工作20多年從沒遇過這種情況，當時廣南站一片狼藉，剛開始真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p>

這位老員工接報后，很快趕到了站里，當時風雨交加，站內也停電了，現場一片漆黑。工人們冒著暴雨，拿著手電筒或應急燈，在現場摸查受損情況，衣服很快就都濕透了。首批進入廣南站的492名“先頭部隊”摸清了受災情況，并連夜做好了施工方案。當晚有4200余人、600余臺車輛投入搶修。

“致命游戲”

故障出現總是很突然，就像電流本身一樣，電光石火。

第一步的應對非人力所能為，必須依靠智能化設備——繼電保護裝置。它就像人體的神經一樣，能夠即時做出反應，比如手指觸摸到燙手的水壺，馬上就會條件反射地抽離，不需要經過思考。

繼電保護的目的，行話叫“切除故障”。通過電網上的連接開關自動跳閘，把電網的故障區域隔離出整個供電網絡。廣州供電局運行方式科的技術人員打了一個比方：“就像傷口受感染了，如果不盡快剔除腐肉，那么感染就會擴散?！?/p>

廣南站遭受襲擊后短短30秒，繼電保護不斷動作，開關動作309次，無一錯誤。這要求他們根據各線路的電流、電壓、頻率等復雜的實時數據，準確地做出判斷，一次判斷失誤可能造成更大故障。

他們采用了遠程遙控操作，廣州中調當值調度長說：“就像電子游戲，卻是一場輸不起的游戲?！?/p>

六個人，全是年輕人，資歷最老的也只工作了五年。他們在三個多小時里進行了379次遠程操作，無一失誤。事后局領導給予了“了不起”的評價。大部分在供電行業工作的人，一輩子也不會碰到如此規模的故障事件，操作者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遠程遙控，是技術設備立功的另一個側面。以往，線路故障出現后，需要派人前往現場操作開關予以恢復，調度下達指令后，最近的工作人員奔赴現場，完成操作至少需要十分鐘。在惡劣天氣條件下，如果道路、橋梁損毀或者嚴重擁堵，時間更難以預計。而因為新技術的使用，現在可以由調度統一指揮進行遠程遙控操作，每個開關操作完成縮短到一分鐘。

“廣州速度”

供電恢復后，廣州供電局系統內那些失去假期的人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但他們至少內心安定了。

一天半內，500千伏廣南變電站恢復220千伏帶電送電，應急響應由一級降為三級，電網運行風險由三級降為四級。五天內，500千伏變電站500千伏線路送電，標志著廣南站全站恢復正常運行，比預計提前了兩天。

在廣南站搶修過程中，人們從高壓電線上清理出了“彩虹”送的“禮物”：鐵皮等垃圾超過三噸，從電線上取下的棉被有幾十床……

同時，人們還“清理”出了一些具有歷史意義的事實：廣州歷史上第一次500千伏變電站全站失壓;第一次多類型、多重故障集中在30秒內出現;第一次短時間內309次開關保護動作并且百分之百正確;第一次在一次故障中出動搶修人員14000人次;第一次在幾個小時之內調度人員成功遙控操作379次;第一次五個小時快速恢復40余萬戶用戶供電……這創造了極端嚴重的500千伏變電站全停后的“廣州速度”。據稱，當這些事實被披露以后，有的國內專業人士都感覺難以置信。

每一步似乎都充滿了偶然性，比如開關全部聽話，比如木棉站在去年投產，似乎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素，也有人說是老天爺幫了忙，其實不然，早在2013年，他們就演練過廣南站兩條母線同時失壓的情況。當時他們在演練時發現一部應急發電車接口對不上，后來趕快完善了接口，接上并試驗了發電車。如果沒有那次演練，為變電站工作、生活供電的變壓器這次將無法使用，現場指揮只能摸黑進行。

電停了，電又來了。對城市居民，只是一個時間段的煩惱，而一暗一亮之間，是一股密切配合的力量在爭分奪秒，“重啟”這座城市。

（發稿編輯：姚自豪）

（題圖、插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