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好兒女”的戰地故事

趙張根 口述 凌琪 任崇海 整理

1955年7月3日，趙張根（前排右一）與同連戰友在丹東的合影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國野心狼！”70年前，我們唱著這首高亢激昂、雄壯有力、充滿自信的歌曲，跨過鴨綠江，投入到硝煙彌漫的抗美援朝戰爭中。

我叫趙張根，1934年10月出生，浙江杭州人。1951年6月，我背著家人和6名有志好友一起報名參軍，當年8月赴朝參戰，成為“中國好兒女”隊伍中的一員，當過運輸兵、迫擊炮手、參加過漢江保衛戰，先后榮立兩次三等功，由戰士提升為班長、排長，被授予少尉軍銜，1955年凱旋回國，轉業到鹽城工作。雖然70年過去了，赴朝參戰5年的殘酷戰爭歲月里，“中國好兒女”的戰地故事，還深深留在我的記憶中——

炸不斷鋼鐵運輸線上的尖兵

我們入伍以后，在蕭山火車站乘悶罐車到安東（今為丹東），經過短期的軍事知識、防空動作和著裝訓練，使我們有了打大仗、打惡仗的思想準備，確立了不打敗美帝侵略者決不回國的信心和決心。

當我們跨過鴨綠江，踏上朝鮮國土時，看到的是滿目瘡痍，慘不忍賭，到處是殘垣斷壁的廢墟，山坡上、田野里遍地是坑坑洼洼的彈坑，路被炸毀了，橋被炸斷了，被炸死的群眾、牲畜橫尸鄉野……這都是被武裝到牙齒的美帝侵略者倚仗著空中優勢，對朝鮮的國土進行狂轟濫炸造成的嚴重創傷，給朝鮮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我們志愿軍戰士一個個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緊緊捏著拳頭，恨不能立即拿起槍，殺向美國野心狼。

到了朝鮮后，我們是中國人民志愿軍二十大站一分部，所在部隊是二營一連，主要執行兩項任務：一是在山間砍木材砌地垛儲存物資，也就是建造簡單的軍用倉庫；二是隨時聽從命令，出動至順川火車站，搶裝軍用物資，運往前線作戰部隊。那時，車站、碼頭、鐵路是敵人破壞的重要目標。敵人一旦發現這些目標，就會狂轟濫炸，妄圖切斷后方的給養，困死我們前方的作戰部隊。雖然當時我們對空作戰的裝備還比較落后，暫時無法阻擊美軍飛機的狂轟濫炸，但我們有一支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保證把軍需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作戰部隊。

1951年12月2日下午，營部命令我連晚上9點鐘趕到順川火車站，在12點鐘前，突擊將大米、面粉裝上4個火車皮。接到命令后，連長進行了緊急動員，全連戰士跑步至順川火車站，明確各車站、路線后，分成四路，大家爭先恐后地將一包包大米、面粉從一百多米遠的貨場扛上火車。開始，戰士們一次背4袋面粉、1袋大米，為了搶時間、爭速度，后來增加到一次背6袋面粉、2袋大米。盡管是數九寒冬，朝鮮的氣溫比我們祖國低得多，但戰士們個個甩掉棉衣，頭上直冒熱氣。經過戰士們的突擊，只用了兩個多小時，4個火車皮的大米、面粉全部裝完，車廂被覆蓋得嚴嚴實實，準備隨時運往前線。

正當連長吹起集合哨，我們排隊準備返回營地時，突然天空中飛來了十幾架敵機，對著車站一陣俯沖轟炸，車站被炸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4個裝滿大米、面粉的車皮橫七豎八。全連130人被炸傷30多人，和我一起入伍的黃德照是當時被炸死的其中一名戰士。當我們找到他的遺體時，發現他的衣服全被燒焦了。戰士們輕輕地給他換上新軍裝，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將他埋在順川一塊四面翠柏的平坡上，墓前豎了一塊碑，上面寫著“中國人民志愿軍黃德照之墓”，這樣一位好同志，永遠離開了我們。志愿軍總部黨委根據他生前的遺愿追認他為“中共正式黨員”和“革命烈士”的光榮稱號。

美帝狗強盜的罪惡行徑并沒有把我們嚇倒，反而更激起我們的仇恨。全連戰士和工程兵一起，連續作戰兩個晝夜，修復車站鐵軌，清理大米、面粉等物資，救治傷員，掩埋了犧牲的戰友。原來突擊裝運的4個車皮的大米、面粉，按原訂的計劃送到了前線的作戰部隊。站部表彰我們連是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上的尖兵，我還榮立了三等功。

威震漢江保衛戰的尖刀班

后來，我們部隊調入五十軍一四八師四四二團，參加著名的漢江保衛戰。漢江保衛戰是赴朝作戰五大戰役之一，戰爭打得異常激烈，涌現出許多英勇殺敵、不怕犧牲的英雄集體和個人，卜廣清帶領的尖刀班就是威震保衛戰的英雄集體。

朝鮮戰爭中的擔架隊

就在漢江保衛戰進入關鍵階段，軍區部署奪取503高地。這是由一個主峰和周圍三四個小山峰組成的高地，山勢險峻，地形復雜，樹木荊棘叢生，山下是重要的公路要道?？刂屏?03高地，就能切斷敵人的交通要道。為此，承擔奪取503高地的一七三團選派二營六連二排長卜廣清擔任尖刀班長。

卜廣清是1946年參軍的老戰士，榮獲一級戰斗英雄和“刺刀英雄”等光榮稱號。503高地的背面有一個小村莊。卜廣清帶著尖刀班搜索前進。他們離村莊不遠時，就傳來英語的說話聲，“咯、咯”的皮鞋跑路聲。卜廣清命令部隊就地潛伏，然后他一個人摸了上去。剛到村前，只見火光一閃，接著一幢房子就燒起來了，原來是美國鬼子竟用燒房屋來照明。卜廣清立即命令戰士們向村子里進攻。但進村以后，美國鬼子已不見蹤影。戰士們立即向山頭進攻。山坡又陡又滑，戰士們艱難地爬到半山腰，只見山下火光閃閃，山頭上又傳來美國鬼子“嘰哩呱啦”的吵鬧聲。而戰士們正處在兩山之間的半山腰，地形十分不利，被美國鬼子發現了是非常危險的。卜廣清采取先下手為強，一面派通信員下去報告情況，一面組織出擊。

前面就是503主峰，從左向右有幾個山頭，卜廣清命令四班長帶7個人和兩支湯姆式沖鋒槍從后側繞過去，占領主峰右邊的第二個山頭，命令三班長占領第三個山頭，自己帶領余下的戰士攻擊右邊第一個山頭。

三支攻擊隊伍齊頭并進，四班長湯姆式沖鋒槍一響，美國鬼子的哨兵被擊斃了，其余的美國鬼子嚇得拔腿就往山下跑，我方很快占領了陣地，卜廣清順利地拿下了第一個山頭?？墒遣坏轿宸昼?，美國鬼子開始反擊。原來美國鬼子在我們進攻時暫時撤到半山腰后，趁我軍立足未穩，進行突然的反擊。富有豐富戰斗經驗的卜廣清，早已預料到美國鬼子的這一手，立即指揮戰士們用排子手榴彈進行還擊，可美國鬼子的火力依然很猛。卜廣清命令四班長帶一個戰斗組從左側迂回到美國鬼子的側背去，協助六班拿下制高點，自己則帶著一挺輕機槍、一個班戰士分散前進，邊走邊還擊。經過十多分鐘，美國鬼子“啞火”不再還擊。卜廣清跑了一段路，看到大樹旁邊躺著美國鬼子的幾個“尸首”，地上雜亂地撒著軍用品，樹上掛著一支卡賓槍。卜廣清剛要伸手去拿，卻被腳下的“尸首”抱住了雙腳。原來這次進攻的速度很快，有的沒被打死的美國鬼子來不及撤退，就躺在地上裝死。這個美國鬼子看到卜廣清就是一個人，想把卜廣清拉倒，較量一番。這個美國鬼子哪里知道，卜廣清機智靈活，富有肉搏扭打的經驗。他急中生智，順勢向這個美國鬼子身上猛撲下去，雙手卡住美國鬼子的咽喉?？蛇@個美國鬼子高大粗壯，而卜廣清生來矮小，加上連日來作戰的勞累，一陣子扭打后，手一松勁，美國鬼子竟站起來了。卜廣清連氣都沒有喘一口，立即站起來猛撲過去，又一次和這個美國鬼子扭打起來，突然前面“啪”地打來一槍，卜廣清本能地把頭一偏，子彈“嗖”地一下從耳邊飛過去。他定神一看，這是前面美國軍官向他開的槍。愈是危急，卜廣清愈是沉著，急忙抽出左手，拔出掛在腰間的蘇式手雷，盡力地摔了過去?！稗Z”的一聲，那個美國軍官連人帶槍和樹枝泥沙飛向天空。和他扭打的美國鬼子也泄了氣，手一松就被卜廣清用卡賓槍給報銷了。

朝鮮戰爭中被志愿軍俘虜的美軍

與此同時，六班和四班也在第三個山頭會師了，卜廣清趕到后立即指揮大家向山腰打了一陣排子手榴彈，接著進行了周密的搜索，徹底肅清了隱藏的美國鬼子。這時，天已大亮，四班與六班接著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緊張戰斗，奪取了503高地。

此戰，卜廣清和他所帶的排，攻占5個山頭，殲滅美軍二十四師一個加強排，俘獲兩名美軍，繳獲卡賓槍、自動步槍共12支，輕機槍兩挺、手槍4支、重火箭筒和無后座力炮各1門，為奪取503高地立下了頭功，受到了部隊的嘉獎。

上山圍捕抓住兩名潛伏特務

1952年8月，部隊整編時，我們被編入五十軍一四八師四四二團二營八二迫擊炮連。部隊住在朝鮮西海岸杏山里。朝鮮山地多平原少。在戰爭年代，這些地形地物易被敵特利用。那段時期，我們駐地是四面環山，有利于偽裝隱蔽，不易被敵機發現而難以進行轟炸破壞。然而，美國狗強盜派遣特務來偵探，向敵機發送轟炸破壞的信號目標。

在我們二營駐地東北側的山上，就有潛伏的特務在活動。我們在明處，這些特務在暗處，十分隱蔽，山洞中、樹叢中……捕捉他們很困難。白天似乎很平靜，可是到了夜晚，這些特務活動很猖狂，不時向天空中發射紅、白、綠三色信號彈。信號彈發出一會兒，敵機就飛來上空不停地盤旋，投彈轟炸掃射，害得當地軍民不得安寧，處于十分驚恐的狀態之中。因此，上級下定決心，除掉這些隱藏在山上的特務，斬斷為敵機尋找轟炸目標的耳目。

一天傍晚，我們接到營部命令，當天夜里上山圍捕特務，要求由連、排長率隊，全連分四路出擊，隊伍之間相隔15米，相互間聯系的口令為“活捉！”命令如山倒，全連官兵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像小老虎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預定圍捕的方位。

深夜，一片漆黑，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已是深秋的寒冷天氣，山路崎嶇不平，荊棘縱橫刺人，戰士們憑著感覺，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行進。大約在深夜1點多鐘，三排方位在一個深山谷的貓兒洞口，發現有兩個黑影在活動，戰士們悄無聲息地靠攏后，齊聲喊道：“繳槍不殺！”幾個手電筒的燈光一齊射向貓兒洞。只見這兩個家伙縮成一團，乖乖舉起雙手。我們走近一看，這兩個家伙蓬頭散發，滿身污垢，狼狽不堪，一個家伙約40歲，另一個年輕一點。我們在洞內搜查到他們所攜帶的一臺手搖小電臺和信號發射槍。

兩個家伙被押到我們的連部，經翻譯審訊，兩個家伙交待：他們都是朝鮮人，是被美軍抓去進行三個月的特務訓練后，派遣來內地專為敵機發射聯絡信號的。第二天一大早，由連長帶隊，抽調連我在內的6名戰士一起，把他們押送到團部俘虜看守所處理。兩個特務被活捉后，夜晚再也看不到發射的信號彈，也沒有敵機前來空襲搔擾，換來了部隊駐地軍民的安寧。

過了幾天，接到團首長的批示，由營部召開慶功大會。團長、政委、山杏里委員長出席了會議，團直機關、連隊和友鄰部隊都派代表參加會議。會議開得很隆重，首先是由連長介紹圍捕特務的經過，接著營教導員代表團部宣布了對三排集體記三等功一次的嘉獎令，并宣布了包括我在內的8名戰士記三等功一次的嘉獎。慶功會后，友鄰部隊紛紛前來我連取經，高度贊揚我們連圍捕潛伏特務，清除美帝耳目作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