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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曲錄》稿本、鈔本校讀札記*

2020-11-11 11:01
文化遺產 2020年5期
關鍵詞:初稿王國維傳奇

梁 帥

王國維是近代以來中國古典戲曲研究領域的重要開拓者,《曲錄》(1909)作為其涉足戲曲研究領域的第一部專書與其殿軍之作《宋元戲曲史》(1915)一道更是嘉惠學林近百年,誠如梁啟超所言:“創治《宋元戲曲史》、搜述《曲錄》,使樂劇成為專門之學。斯二者實空前絕業,后人雖有補苴附益,度終無以度越其范圍?!?1)梁啟超:《王靜安先生紀念專號·序》,《國學論叢》第一卷第三號,1928年4月?!肚洝吩谕鯂S戲曲研究的起步階段有著深遠影響:“先生自三十歲入京任學部圖書館編輯以后,即轉其方向而治宋元通俗文學、戲曲之史料?!藬的觊g所著,最有名之《曲錄》,即于宣統三年脫稿(自序作于元年)?!?2)吳其昌:《王觀堂先生學述》,《國學論叢》第一卷第三號,1928年4月?!肚洝凡粌H在當時產生了極大學術反響,更對后世戲曲目錄的編制起到率先垂范作用。戲曲學界的鄭振鐸、馬廉、任訥等人都曾嘗試對其進行匡補,訂補《曲錄》的工作甚至擴展到整個文化界與出版界,如胡適、朱希祖、陳乃乾等人都有涉足于此,評點、校補《曲錄》儼然成為民國學術界的一項文化景觀。苗懷明《二十世紀戲曲文獻學述略》、倪莉《中國古代戲曲目錄研究綜論》、杜海軍《中國古典戲曲目錄發展史》、朱夏軍《二十世紀昆曲研究》等著作,在極力肯定《曲錄》于民國戲曲目錄學建構的開拓之功時,也對《曲錄》的編排體例、編纂思想作出富有建樹的考察。近來筆者在閱讀、整理王國維及《曲錄》相關文獻時,陸續發現了王氏佚文《曲錄自序》、“玉海堂鈔本”《曲錄》以及臺灣傅斯年圖書館藏《傳奇匯考》,這些新發現的材料對于探《曲錄》的版本源流、編纂理念與成書過程等都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一、王國維佚文《曲錄自序》與戲曲的文學地位提振

自1927年六月王國維去世后,社會各界關于王國維著述的整理工作就有序展開,先后有《海寧王忠愨公遺書》(觀堂遺書刊行會,1928)、《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商務印書館,1940)。2010年二十卷《王國維全集》(浙江教育出版社、廣東教育出版社)出版,是為王氏著述整理的集大成之作。雖然羅振玉、趙萬里、吳澤與謝維揚等前賢時彥花費了大量精力匯集靜安遺墨,但有時仍難免會有疏漏;尤其是隨著近年來名人稿鈔本拍賣的日趨熾熱,王國維的遺稿、佚文便被陸續發現。

《曲錄》在王國維生前曾出版有兩次,即宣統元年(1909)潘飛聲、沈宗畸《晨風閣叢書》所收本六卷本(下文簡稱“晨風閣本”),以及1921年陳乃乾《曲苑》所收兩卷本(下文簡稱“曲苑本”)。此外在2003年中國書店春季書刊資料拍賣會和2008年北京保利秋季拍賣會上,先后出現了兩部王國維《曲錄》稿本(3)參見韋力《〈曲錄〉〈詞錄〉——落錘價令人發瘋的王國維手稿本》,《失書記·得書記》,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55-63頁。,分別為兩卷本與六卷本(下文分別簡稱“初稿本”與“定稿本”)?!俺醺灞尽睂懹谲参凝S紅綠相間的稿紙上,半葉九行,行二十字左右,書中刪改、增補隨處可見?!岸ǜ灞尽敝`寫于清秘閣綠色稿紙上,半葉九行,行二十二字左右,卷首鈐“王國維印”朱文方印,以及“上海圖書館藏”“上海圖書館退還圖書章”朱文長方印。從兩次上拍的拍賣圖錄判斷,“定稿本”為“晨風閣本”的底本,而“初稿本”卻非“曲苑本”的底本,“曲苑本”僅保留了“初稿本”未作刪改前的條目。尤為重要的是,“定稿本”收錄了一篇王國維作于宣統元年(1910)三月的曲錄序言,這與“晨風閣本”“曲苑本”《曲錄·序》的撰寫時間都不相同。不過由于圖錄僅影攝了序言最后半頁、五十余字,尚不能一窺王氏所撰之題目及全豹。2018年11月華東師范大學舉辦《雪堂雅集:羅振玉、王國維的學術世界》展覽,“定稿本”再次出現在學界視野當中。此后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西泠印社拍賣公司又出版《雪堂雅集:羅振玉、王國維的學術世界》展覽圖錄,完整收錄了筆者此前未能得見全文的《曲錄自序》。經筆者對讀,《曲錄自序》與另外兩篇已刊《曲錄·序》的內容出入甚大,故是王國維一篇極為重要的佚文,茲首先整理如下:

《曲錄自序》

余既錄宋金以后戲曲得三千有余種(4)底稿“戲曲”前原有“之”字。,乃喟然嘆曰:“鈞是物也,或尊為文學之冠冕,或貶為游戲之末途,豈不異哉?”我國文學中之最不幸者莫戲曲若。正史藝文志及《四庫總目》既不著錄,海內藏書家亦罕搜集。數百年間其亡佚漸滅者,何可勝道?昔明李中麓作《張小山小令·序》謂:“明初諸王之國,必以雜劇千七百本遣之?!?5)底稿“遣之”前原有“資”字。然寧獻王權撰《太和正音譜》,所錄雜劇僅五百余種,與元鐘嗣成《錄鬼簿》所載大略相同。則中麓千七百本之說殆不可信矣,然以五百余種固無恙也。逮萬歷間臧懋循刻《元曲選》,時假之黃州劉延伯者僅二百五十種(見《靜志居詩話》),而臧氏所刊又止百種。此外明刊總集,如《元人雜劇選》《古名家雜劇》《盛明雜劇》等,今皆絕不可睹。且《元人雜劇選》《古名家雜劇》中所刊元劇,除其與《元曲選》復出者,所增亦不過數種。即今此二書尚存,今日元曲之存者,亦不過百十種。再此后藏書家之以藏曲著者,則有澹生堂祁氏、述古堂錢氏所藏雜劇至三百四十余種(見《也是園書目》)。其宋元本書后歸江陰季氏(6)底稿“其宋元”前原有“后”字。,唯戲曲不知何屬。澹生堂之書則明亂時悉載至云門山寺,唯遺元明以來傳奇多至八百余部,而《葉兒樂府》散套不與焉,朱竹垞猶及見之(見《靜志居詩話》卷十六,今《澹生堂書目》僅載小令套數十余種耳)。其后云門山寺之書半歸余姚黃太沖先生,半歸石門呂留良,而此八百余部者不知流落何所矣。乾隆丁酉,巡鹽御史伊齡阿奉旨于揚州設局修改曲劇,并校蘇州織造進呈詞曲,時總其事者為江都黃文旸。今其目之載于《揚州畫舫錄》者自元明至國朝共約千種,且入內府后存佚亦不可知,什一之存唏其僅矣。不揣固陋,甄錄古人曲本之可見于記載者(7)底稿“可見”前原有“不”字。,并考作者姓氏爵里,旁及本事,都為六卷。共得三千余種,篋中所藏尚不逮其十分之一,聊以資搜討之助云爾。世之君子有慕澹生、述古之風者乎(8)底稿“淡生”前原有“祁”字。,其有造于中國文學者豈淺鮮也(9)此處所錄為王國維校改后的文字,校改之前是“此我中國文學止之大幸也”。。

宣統改元春三月海寧王國維自序

光緒三十四年(1909)五月完成《詞錄》后,王國維“因思古人所作戲曲,何慮萬本,而傳世者寥寥”轉而涉足戲曲。(10)王國維:《曲錄·序》,民國十年《曲苑》叢書所收本。在草擬、修補《曲錄》過程中,王國維深入考察戲曲史、論證戲曲于中國文學之地位的學術理想愈發明晰起來。與光緒三十四年(1909)八月、宣統元年(1910)五月《曲錄·序》不同,《曲錄自序》著重強調了“我國文學中之最不幸者莫戲曲”“其有造于中國文學者豈淺鮮也”這一學術問題。王國維曾在三十歲《自序》中有過相似表述:“因詞之成功,而有志于戲曲,此亦近日至奢愿也?!嶂袊膶W之最不振者,莫若戲曲若?!擞嗨宰酝洳幻?,而獨有志乎是也?!?11)王國維:《自序》,《教育世界》光緒三十三年第152號。為了在文體上以示鄭重,也為了提振戲曲于中國文學史中的地位,兩個月后的王國維又用駢文重新擬定了《曲錄·序》,語言整飭流麗,形式對偶工整,是為“晨風閣本”序言。王國維以爬梳、整理史料作為研究戲曲的門徑,但其學術思維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均為中國文學;“文學觀”貫穿了其有關戲曲認知的形成過程,也成為建構其自身戲曲理論話語的基石。

二、“玉海堂鈔本”與《曲錄》的版本系統

陳乃乾(1896-1971)將兩卷本《曲錄》收錄于《曲苑》后,學界便對此本《曲錄》頗有微言。鄭振鐸(1898-1958)直言:“《曲苑》本無說明,疏略極多,不如《晨風閣》本遠甚?!?12)西諦:《曲錄(讀書雜記)》,《小說月報》1923年第1期。胡適(1891-1962)也“見《曲苑》內所收《曲錄》二卷,甚不滿意”, 1923年春他特意購買了一部《晨風閣叢書》聊補心中遺憾。(13)胡適:《讀王國維先生的〈曲錄〉》,《讀書雜志》1923年第7期。關于“曲苑本”的底本,鄭振鐸曾聽顧頡剛提及:“(顧頡剛)說他前些日子見了王國維先生時,曾問過他。王先生說《曲苑》里所刊的《曲錄》原是他的初稿,不知古書流通處在什么地方鈔來?!冻匡L閣叢書》里的一部,才是完整的稿子?!?14)西諦:《曲錄(讀書雜記)》。王國維死后,趙萬里也對“曲苑本”底本有過解釋:“《曲錄》六卷,此書曾刊入《晨風閣叢書》,其初稿為繆藝風假抄,陳君乃乾即據以印入其所輯《曲苑》中?!?15)趙萬里:《王靜安先生著述目錄》,《國學論叢》第一卷第三號,1928年4月?!扒繁尽钡妆镜膩碓匆恢笔峭鯂S著述研究中懸而未決的問題,它對于理清《曲錄》諸版本間的關系極為重要。

近日筆者在上海圖書館發現光緒三十四年(1909)十月“玉海堂”鈔本《曲錄》兩卷。此書抄錄在印有“玉海堂鈔書”字樣的綠色紙張上,半葉10行,行21字;各卷前均鈐有“畏齋藏書”“公魯讀曲”“楊景霖藏”三枚朱文方印,以及“嘉蔭軒”朱文長方印一枚。劉世珩(1874-1926),字蔥石、聚卿,號繼庵,安徽貴池人,“玉海堂”主人,所編《暖紅室匯刻傳劇》嘉惠學林甚廣?!拔俘S藏書”“公魯讀曲”則是劉世珩子劉之泗(1900-1937)的寶印。劉之泗,字公魯,受父親影響亦愛藏戲曲,更嗜唱曲;世珩死后,之泗繼承了其父藏書,并將藏書室命名為“畏齋”。在《曲錄》卷下還有劉世珩一則跋語:

《曲錄》卷二首葉書影

《曲錄》劉世珩·跋

《曲錄》二卷,假自羅叔蘊學部,為王靜庵校正。底本倩陳叔美照錄,老魏線裒。光緒戊申十月初五記,蔥石所鈔書。

羅叔蘊即羅振玉(1866-1940),字叔蘊、叔言,號雪堂、永豐鄉人,浙江上虞人,一生著述豐碩。羅、王二人于光緒二十四年(1898)結識訂交,此后友情延續近三十載?!袄衔骸奔从窈L每坦の盒∠骸拔盒∠?,亦陶子麟夥友,黃岡人,在劉聚卿處影寫宋版書?!?16)劉承幹:《求恕齋日記》“民國十年六月二十日”條,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6年,第428頁。陳叔美即陳玉祥“陳玉祥,初名世增,字叔美。幼即聰慧,嗜吟詠,擅丹青,元和恩貢生。十戰省闈,丙子、戊子、辛卯薦卷,癸巳堂備,卒未雋。援例候選直隸州州判加同知銜,未赴選?!小杜遛筐^詩草詩余》數卷,未梓?!?17)高如圭:《章練小志》卷八,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第88頁?!坝窈L免n本”及劉世珩的跋語為我們考察《曲錄》版本源流提供了重要線索。

誠如劉世珩跋語所言,王國維《曲錄》初稿完成后本預交付羅振玉聯絡出版;未及兩月劉世珩便請陳玉祥抄錄得全帙,擬由魏小溪上板。然而鑒于之后王國維增補《曲錄》的史實,當是王國維主動察覺到《曲錄》內容的粗疏后惕剔自若,羅振玉遂將稿本返還給王國維,劉世珩刻印《曲錄》一事也便無下文。趙萬里曾言“曲苑本”“初稿為繆藝風假抄”,即是繆荃孫(1844-1919)于宣統元年(1909)八月從劉世珩處得到的“玉海堂鈔本”?!犊娷鯇O日記》記載繆氏于宣統元年八月二十日“接《曲錄》《曲品》”,“十月十一日,?!肚洝贰?,“十月十二日,?!肚洝樊叀?,此后繆荃孫的日記中再也不見《曲錄》有關記載。直到兩個月后的宣統二年(1911)正月二十日,繆荃孫將《曲錄》連同其它若干書目一同寄給了劉世珩:“《小忽雷》四冊《新繪圖》一冊、舊鈔《榕村語錄》十冊、《南山集》鈔本二冊、《曲目》《曲錄》三冊寄到劉聚卿?!敝劣谂c《曲錄》一同收到的《曲品》,繆荃孫首先將其交付予倪昆圃抄錄,倪氏用時近兩月后才將《曲品》返還與繆氏。然而直到1913年底,繆荃孫才將“《荊釵記》《錄鬼簿》《曲品》寫本并底本與聚卿”(18)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繆荃孫全集·日記》(三),南京:鳳凰出版社2015年,第45、53、54、71、54、62、286頁。,同時收到了《曲錄》《曲品》,校正后他又分別將兩書的底本與鈔本寄于劉世珩。

至此《曲錄》的版本源流關系便可梳理為兩條:其一為未作刪改、增補的“初稿本”——“玉海堂鈔本”(劉世珩后借與繆荃孫校改)——“《曲苑》本”;其二為“定稿本”——“《晨風閣叢書》本”?!坝窈L免n本”上的批注或許有出自藝風老人之手者。(19)關于“玉海堂鈔本”“曲苑本”的抄錄與出版過程,可參看拙作《王國維〈曲錄〉玉海堂鈔本考論》,《戲曲藝術》2020年第3期。

三、《傳奇匯考》《傳奇匯考標目》與“初稿本”的編纂

“初稿本”分為“雜劇類”與“傳奇類”,關于“雜劇類”,王國維主要依據《太和正音譜》《盛明雜劇》《元曲選》《古名家雜劇》《嘯余譜》《北詞廣正譜》《也是園書目》等書進行編目。然而在“傳奇類”,此時供王國維參考的僅有黃文旸《曲?!?、焦循《曲考》,以及無名氏《傳奇匯考》。黃文旸《曲?!?、焦循《曲考》,李斗《揚州畫舫錄》卷五收錄,王國維《曲錄》記:“《曲考》,國朝焦循撰,循字里堂,江都人,此書《里堂叢書》中未曾刊入。僅見李斗《揚州畫舫錄》征引書中所錄雜劇、傳奇數十種,以補黃文旸《曲海目》之所未備耳?!?20)王國維:《曲錄》卷六,宣統元年《晨風閣叢書》所收本。相較與《曲?!贰肚肌?,《傳奇匯考》在“傳奇類”編纂中的作用尤為特殊且重要。

《傳奇匯考》及首冊《傳奇匯考標目》是王國維在編纂“初稿本”接近尾聲時才在書肆獲得:“《傳奇匯考》,不知何人所作。去歲中秋,余于場肆得六冊,同時黃陂陳士可參事(毅)亦得四冊?;ハ噔n補,共成十冊,已著之《曲錄》卷六。今秋,武進董授經推丞(康)又得六巨冊?!?21)王國維:《王國維戲曲論文集·錄曲余談》,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7年,第280頁。王氏購得《傳奇匯考》六冊的時間是在光緒三十四年(1909)中秋前后,“初稿本”也恰在此時完成。陳士可即陳毅(1873-1927),號菘畦野史、博士泉居士、高觀山人等,薊州黃陂人,宣統元年(1910)后曾與王國維共同任職于清學部(22)參見羅繼祖《庭聞憶略——回憶祖父羅振玉的一生》,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第37頁。。此時的王國維與陳毅各分得《傳奇匯考》的六冊與四冊,后互相鈔補方成十冊。今據彭秋溪考證,臺北傅斯年圖書館所藏《傳奇匯考》正為陳毅鈔補本(下文簡稱“陳鈔本”):“傅圖本的前四冊、后六冊抄成于不同時期,前者即王國維所謂‘舊鈔本’,后六冊當抄就于清末或民國初年?!?23)彭秋溪:《傅斯年圖書館藏〈傳奇匯考〉考述》,《文化遺產》2019年第3期。由此可知陳毅所得是包括《傳奇匯考標目》在內的前四冊,王國維得到的是后六冊。其中“六冊本”內含62種劇目,“四冊本”內含35種劇目,“四冊本”首冊為《傳奇匯考標目》。再經過對紙張、抄寫字體風格的對比后,彭氏還發現王國維早先所得后六冊及從陳士可處抄配而得的前四冊,正是北京大學圖書館2014年從日本大倉集古館購得的分別標為“清鈔本,一函六冊”及“清末鈔本,一函四冊”的兩種《傳奇匯考》(下文簡稱“王鈔本”)。(24)2014年北京大學圖書館集體購入“大倉文庫”,不過北京大學至今尚未對外開放這批文獻。彭氏撰寫宏文時雖有指出“大倉文庫”已入藏北京大學,但其并未親自獲見王國維藏鈔本。不過據熊星《五種國內外傳奇匯考敘考》(中山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頁)介紹:“‘大阪本’‘京都本’‘大倉本’三種資料乃吾師慷慨贈予,其中‘大倉本’只有部分資料?!毙苄浅鲎渣S仕忠先生門下,可知黃先生早在“大倉文庫”返回國內前曾在日本整理了部分材料。彭氏亦出自黃門,故其所閱“大倉本”材料也當是來自其師。今據臺北傅斯年圖書館網站查詢,陳毅藏鈔本的索書號為A016.8634,鈔本,半葉10行、行24字;《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記錄王國維藏鈔本的索書號是DC0388,鈔本,半葉10行、行24字。參見北京大學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大倉文庫”書志》,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748、1750頁??紤]到王國維從陳毅處借得、抄錄前四冊《傳奇匯考》的時間,王國維得到全軼當會在八月下旬之后,且不會晚于“玉海堂鈔本”的抄錄時間(當年十月)。由于王國維得到《傳奇匯考》的時間過晚,我們便應正視“初稿本”傳奇類的首要參考書目是黃文旸《曲海目》,這點我們從《曲錄》“初稿本”上的增補形態即可得出結論?!俺醺灞尽敝杏嘘P《傳奇匯考》的內容多是后來補入,這些內容分布在“初稿本”的頁眉、頁中與頁下空白處。且“玉海堂鈔本”在過錄“初稿本”時,出自《傳奇匯考》的劇目亦在所錄作家所有劇目的末尾,并且多有“以上二種(或三種、四種)見《傳奇匯考》”的表述。

除“四冊本”“六冊本”《傳奇匯考》外,董康也在稍后重金購得一種《傳奇匯考》,凡六冊(下文簡稱“董藏本”):“今秋武進董授經推丞(康)又得六巨冊,殆當前此十冊之三倍,均系一手所鈔。敘述及考證甚詳,然頗病蕪陋耳?!?25)王國維:《王國維戲曲論文集·錄曲余談》,第280頁。此書亦是北京大學所購“大倉文庫”之一種,共收錄劇目377種。雖然今“陳鈔本”“王鈔本”的原書不易獲讀,但由于“王鈔本”后歸董康,后者曾將其帶至東瀛,日本學人便得以將“王鈔本”與“董藏本”一同過錄(26)黃仕忠記大阪大學“懷德堂文庫”本:“此本當是從前種(梁按,即“大倉文本”本)過錄之本?!痹摃钟浘┒即髮W藏本:“此鈔本所據底本為大倉集古館所藏本?!秉S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426頁。,錄附本之后分別入藏在大阪大學與京都大學?,F再經黃仕忠《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二輯)將大阪大學“懷德堂文庫”藏本影印,學界遂得以獲見。(27)據黃仕忠《日藏中國戲曲文獻綜錄》、赤松紀彥《京都大學文部藏〈傳奇匯考〉簡介》(2000年南京大學、《藝術百家》編輯部主編《中國古代戲曲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考證,京都大學所藏《傳奇匯考》八冊是據“大倉文庫”所藏三種《傳奇匯考》過錄而得,蔣寅《東瀛讀書記》(《文獻》1999年第1期)曾將京都大學藏《傳奇匯考》八冊目錄過錄。其中第一冊第62種即為“清鈔本,一函六冊”的過錄本,第八冊第35種即為“清末鈔本,一函四冊”(包括一冊《傳奇匯考標目》)的過錄本,第二至七冊則為董康舊藏“六巨冊”的過錄本,共377種。

王國維在《曲錄》“雜劇傳奇總集部”中談到:“(《傳奇匯考》)分目所載亦與總目有出入,校之總目所漏尚多,或總目盡著錄所知之本,而分目僅就所見之本考之歟?!?28)王國維:《曲錄》卷六,宣統元年《晨風閣叢書》所收本?!秱髌鎱R考》首冊《傳奇匯考標目》著錄的作家及劇目不僅與分目錄多有出入,且遠比后九冊的《傳奇匯考》所載劇目豐富。今知《傳奇匯考標目》版本除陳毅、王國維藏鈔本,以及以王國維藏鈔本為底本的大阪大學“懷德堂文庫”、京都大學藏鈔本外,還有《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所收本(下文簡稱“集成本”),該書的底本是無古齋鈔本:“此本比較完整,并且脫偽之處,已經參考其它幾個鈔本加以訂補?!?29)中國戲曲研究院:《〈傳奇匯考標目〉提要》,《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七),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第248頁?!肚洝芬灾浨康姆笔槭滓?,《傳奇匯考標目》在此方面的參考價值當遠勝于《傳奇匯考》,早先的“集成本”提要對此也有判定:“王國維作《曲錄》,很多材料曾引用《傳奇匯考》,但是《曲錄》里所說的‘右見〈傳奇匯考〉’云云,往往并不是根據《傳奇匯考》,而是根據這本《傳奇匯考標目》?!?30)中國戲曲研究院:《〈傳奇匯考標目〉提要》,《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七),第191頁。然而隨著“懷德堂文庫”藏本被影印,筆者發現其實際情況卻非如此,王國維對《傳奇匯考》的重視程度不亞于《傳奇匯考標目》。首先,毛鐘紳、王維新、沈名蓀、陸次云、石龐、姚子懿、謝宗錫、顧元彪、王圣征、袁聲、沈沐、陸耀、程端、胡介止、吳士科、李蔭桂、周起等十六位劇作家及其劇作,據“初稿本”言是從《傳奇匯考》一并移錄至《曲錄》內,然而上述作家均不見于《傳奇匯考標目》,他們全部分布在《傳奇匯考》各冊中。其中,毛鐘紳、周起、王維新、沈名蓀在“陳鈔本”冊五(31)筆者今不得見“王鈔本”,所據細目是依據彭氏整理的“陳鈔本”,此外蔣寅《東瀛讀書記》著錄的“京大本”第一、八冊目錄亦可參用。,陸次云、石龐、姚子懿在“陳鈔本”冊六,謝宗錫、顧元彪、王圣征在“陳鈔本”冊七,袁聲、沈沐、陸耀、程端、胡介止在“陳鈔本”冊八,吳士科、李蔭桂在“陳鈔本”冊九,周起在“陳鈔本”冊十。其次,王國維在“傳奇類”末尾據《傳奇匯考》著錄了九十九本無名氏劇作,其中八十五本見于《傳奇匯考標目》,而《紫金鞍》《照膽鏡》《百鳳裙》《射鹿記》《赤壁記》《百花記》《三多記》《七紅記》《八黑記》《易鞋記》《壽鄉記》《雙熊夢》《情生文》《登樓記》等十四種卻不見于《傳奇匯考標目》。經查,《紫金鞍》在“陳鈔本”冊二,《易鞋記》《百鳳裙》在“陳鈔本”冊三,《照膽鏡》《射鹿記》《赤壁記》《百花記》《三多記》《七紅記》在“陳鈔本”冊四,《壽鄉記》在“陳鈔本”冊五,《雙熊夢》在“陳鈔本”冊八,《登樓記》在“陳鈔本”冊十。此外“王鈔本”“陳鈔本”的第二冊及第五冊分別有一目錄:“第二冊至第四冊共一目,第五冊至第十冊共一目?!?32)王國維:《曲錄》卷六,宣統元年《晨風閣叢書》所收本。在著錄劇目名稱時,王國維多依據正文而非子目錄的記載。如子目錄標無名氏《紫金鞭》、石龐《鎮靈山》、謝宗錫《王樓春》,王國維悉數依正文改為《紫金鞍》《鎮仙靈》《玉樓春》。故《傳奇匯考標目》與《傳奇匯考》在《曲錄》“初稿本”的編纂過程中起到了同等重要的作用。

王國維在“初稿本”中雖然稱“部分劇目”是引自《傳奇匯考》(《傳奇匯考標目》),但頗為吊詭的是那些“部分劇目”卻不見于“陳鈔本”“王鈔本”。在現存諸《傳奇匯考標目》的版本中,以“集成本”所據無古齋鈔本的內容最為完整?!凹杀尽鄙暇硪浴霸獋髌妗遍_篇,自高明始,至王實甫止。繼以“明傳奇”,以邵弘治、徐元、蘇復之、王雨舟始,至呂文止,后附無名氏劇作。下卷“明傳奇”起自朱良卿,至秋堂和尚《雁翎甲》止;此后標“本朝”,接續清人吳偉業,至汪祚《十賢記》結束;后再附無名氏劇作、“合錦傳奇”“六幻西廂”。關于“陳鈔本”“王鈔本”《傳奇匯考標目》的著錄內容及順序,彭氏描述道:

《標目》卷端首行題“傳奇匯考標目”,次行標“明”,以下采取作家統領劇目的編目方式,錄“朱良卿”等人劇目。至“秋堂和尚《雁翎甲》”之后,標有“本朝”字樣,接續著錄吳偉業、李玉等作家作品,至汪祚《十賢記》結束。再后,接續著錄明人作品:以《連環》開始?!í殹哆B環》一目,前面無作家統領??芍哆B環》之前,必有缺頁。則此本亦非完本。(33)彭秋溪:《傅斯年圖書館藏〈傳奇匯考〉考述》。

“陳鈔本”《傳奇匯考標目》較“集成本”少了“元傳奇”的高明、格九思、施惠、馬致遠、王實甫等五位作家,亦缺“明傳奇”開篇的邵弘治、徐元與蘇復之以及《連環計》的作者王雨舟。大阪大學“懷德堂文庫”藏《傳奇匯考標目》亦與“陳鈔本”“王鈔本”完全相同。因此包括“王鈔本”在內的昔日東瀛所藏三種《傳奇匯考標目》鈔本,其缺失的內容均是如此:“將日藏三本與集成本比對,可知日藏三種卷首缺失部分為編號1-8的全部內容和編號9的部分內容。編號9缺失作者,僅保留了作品《連環》?!?34)熊星:《五種國內外〈傳奇匯考〉敘考》,中山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2頁。若以“集成本”為對照,“陳鈔本”“王鈔本”“京大本”“大版本”共同缺失的是“集成本”第193、194與195頁。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王國維卻在“初稿本”中著錄了邵弘治、徐元與蘇復之,試看“初稿本”與“定稿本”的相關條目:

“初稿本”:《金印記》,明蘇復之撰,字里不詳;《八義記》,《六十種曲》本,明徐叔回撰,名里不詳;《香囊記》,《六十種曲》本,明邵□□撰,邵,名里均不詳,官給事中。

“定稿本”:《香囊記》,六十種曲,明□□撰,名字均不詳,常州人,官給事中;《金印記》,見《曲品》《傳奇匯考》《曲海目》,蘇復之撰;《八義記》,《六十種曲》本,明徐叔回撰,名里不詳。

盡管王國維沒有在“初稿本”中標明《金印記》《八義記》《香囊紀》征引的書籍,但依據其在“定稿本”中的記載,其中的《金印記》是援引自《曲品》《傳奇匯考》與《曲海目》。今知王國維是于宣統元年正月從劉世珩處抄借而得郁藍生《曲品》三卷附《新傳奇品》,王氏撰“初稿本”時并不得見該書(35)榎一雄:《王國維手鈔手校詞曲書二十五種——東洋文庫所藏特殊本》,《王國維學術研究論集》(三),上海:華東師范大學1990年,第313-338頁。;而“陳鈔本”與“王鈔本”又沒有記載蘇復之,只有黃文旸《曲海目》著錄了此劇,因此王國維所言《傳奇匯考》當另有所指。這種現象并非個例,上文所述王國維在“初稿本”著錄的無名氏劇作《八黑記》《情生文》,它們不僅不見于“陳鈔本”“王鈔本”,甚至“集成本”也未記載。由此判斷王國維恐還寓目有一種《傳奇匯考》,或所記有誤亦未可知。

從“初稿本”的著錄習慣看,由于王國維沒有將《傳奇匯考標目》與《傳奇匯考》分別視之,而兩書形式關聯緊密但內容卻頗為不同,這就使王國維在“初稿本”中產生了有關“傳奇備考”的錯誤表述。我們試看“初稿本”“玉海堂鈔本”中的“周果庵”條:

《太白山》《竹漉籬》《八仙圖》《火牛陣》《錦西廂》《福星臨》《指南車》《綈袍贈》《萬金資》《鏡中人》《金橙樹》《玉鴛鴦》《后西園》(右見《傳奇匯考》)《陽明洞》(同上)。右十四種,國朝周坦綸撰,坦綸號果庵,里居未詳。無名氏《傳奇匯考》于《太白山》以下十三種云周果庵撰,不著名里。黃文旸《曲目》云周坦綸撰,則果庵之名也。又無名氏《傳奇備考》,《竹漉籬》一本下注周杲撰,又《陽明洞》一本下注周果,則又似其名為果。(36)王國維:《曲錄》卷二,玉海堂鈔本,上海圖書館藏。

自《太白山》至《后西園》,王國維首先按照《曲海目》的著錄順序移錄,然后補充道:“無名氏《傳奇匯考》于《太白山》以下十三種云周果庵撰?!庇捎凇秱髌鎱R考標目》與《曲海目》的記載完全一致,故王氏注明“右見《傳奇匯考》”。王國維繼續言:“無名氏《傳奇備考》《竹漉籬》一本下注周杲撰,又《陽明洞》一本下注周果,則又似其名為果?!苯裰吨皲趸h》《陽明洞》分別見于“陳鈔本”“王鈔本”冊七、冊八,而諸本《傳奇匯考標目》均未載兩劇,故王氏所言《傳奇備考》即為《傳奇匯考》。關于《傳奇備考》,“初稿本”“玉海堂鈔本”《曲錄·序》也有相似孱誤:

繼此作曲目者,有焦循之《曲考》、黃文旸之《曲目》、無名氏之《傳奇匯考》(《傳奇備考》)等。焦里堂叢書中未刻《曲考》《曲目》則儀征李斗載之《揚州畫舫錄》,《傳奇匯考》(及《傳奇備考》)僅有舊鈔殘本(37)王國維后將“及《傳奇備考》”勾去。,惟黃氏之書稍為完具。其所見之曲,通雜劇、傳奇共一千零十三種,復益以《曲考》所有而黃氏未見者六十八種?!饩w戊申秋八月之望海寧王國維敘

——“初稿本”《曲錄·序》(38)“初稿本”《曲錄·序》可參看《王國維戲曲論文集》所附書影。

繼此作曲目者,有焦循之《曲考》,黃文旸之《曲目》,無名氏之《傳奇匯考》等。焦氏叢書中未刻《曲考》,《曲目》則儀征李斗載之《揚州畫舫錄》,《傳奇匯考》僅有舊鈔殘本,惟黃氏之書稍為完具。其所見之曲,通雜劇、《傳奇匯考》共一千零十三種,復益以《曲考》所有而黃氏未見者六十八種?!饩w戊申秋八月之望海寧王國維敘

——“玉海堂鈔本”“曲苑本”《曲錄·序》

王國維在“初稿本”序言首次提及《傳奇匯考》時特意括注《傳奇備考》,之后他再次提及“《傳奇匯考》(及《傳奇備考》)”,可見他是將《傳奇備考》與《傳奇匯考》視為了一書?!坝窈L谩扁n本不僅擅自將括注刪去,更是把“初稿本”中“通雜劇、傳奇”徑改為“雜劇、《傳奇匯考》”,以至語焉不詳;“曲苑本”又悉數照錄“玉海堂本”,趙萬里《觀堂別集》所整理《曲錄自序》則沿襲了“曲苑本”錯訛。今天看來,無論是從“初稿本”序言的錯訛記錄,還是基于對“周果庵”條的考察,王國維所言《傳奇備考》即為《傳奇匯考》。

四、余論

關于《曲錄》“初稿本”及“定稿本”的庋藏源流,筆者欲贅言幾句。光緒三十四年中秋王國維《曲錄》初稿草擬完成后,預備交羅振玉聯絡劉世珩出版;未及兩月,劉世珩便從羅振玉處抄錄得全帙,并擬由魏小溪上板。然王氏察覺到《曲錄》粗疏后,羅振玉很快便將兩卷本返還給王國維校改,是為2003年中國書店春季書刊資料拍賣會上出現的王氏校改后的“初稿本”。由于“初稿本”僅是短暫停留于羅氏宅內,故筆者未在羅氏各時期的藏書目錄中找到蹤跡(39)主要有《大云書庫藏書目》《唐風樓藏書目錄》《雪堂藏善本書目》與《大云精舍藏書目錄》,今皆收錄于《羅雪堂全集》中。;加之此稿本無任何鈐印,故該書此后的遞藏信息就不甚明晰。至于“定稿本”,則可能是出自羅振常家。藏書家韋力曾親身參與兩次《曲錄》的拍賣全過程,并參加了2011年北京保利春季拍賣會,此次競拍最引人矚目的當屬王國維《詞錄》稿本(40)北京保利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11北京保利春季拍賣會:古籍文獻及名家墨跡》,深圳雅昌彩色印刷有限公司2011年版。此次競拍專場的封面便是王國維《詞錄》稿本,此書最終以345萬元成交。,韋力后來回憶道:

(2011年北京保利春季拍賣會)上拍了羅振常舊藏小專題十七件,其中最好的一部就是王國維的稿本《詞錄》,此書原裝一冊,里面有許多的校改,由此可看出這是草稿本,也同樣鈐有上圖的藏章和退還章。從裝禎形式來看,我懷疑三年前上拍的《曲錄》,跟這部《詞錄》一樣,均是出自羅振常之家。(41)韋力:《〈曲錄〉〈詞錄〉——落錘價令人發瘋的王國維手稿本》,《失書記·得書記》,第55-63頁。

韋力認為《曲錄》“定稿本”與《詞錄》稿本的裝幀形式相同,且均鈐有上圖藏章與退還章,故判斷兩書當同出自羅振常家,筆者是同意這一推想的。1916年元旦剛過,尚在日本的王國維迫于生計壓力準備啟程返回國內。在他即將離開京都時,羅振玉選擇“大云書庫”中藏書的復本作為臨別相贈,羅氏《海寧王忠愨公傳》記:“公先予三年返國,予割藏書十之一贈之”(42)羅振玉:《海寧王忠愨公傳》,《王國維全集》(二十),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29頁。,王國維在日記中同樣記道“復從韞公乞得復本書若干部”。為了感謝羅振玉,王國維更是“以詞曲書贈韞公,蓋近日不為此學已數年矣”(43)王國維:《王國維全集·日記》(十五),第911頁。,趙萬里《王靜安先生年譜》中也有記述:“先生亦以所藏詞曲諸善本報之,蓋兼以答此數年之厚惠?!?44)趙萬里:《王靜安先生著述目錄》,《國學論叢》第一卷第三號,1928年4月。王國維贈予羅振玉的戲曲書籍,后來是由羅振玉四弟羅振常收存。(45)關于王氏舊藏戲曲文獻的去向,可參看黃仕忠《王國維舊藏善本詞曲書籍的去向如何》,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馮其庸先生從事教學與科研六十周年賀學術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466-473頁。羅振常(1875-1942),字子經,羅振玉弟,早年曾與王國維一同求學于羅振玉創辦的東方文學社。辛亥革命后羅振常東渡日本避難,后于1914年初返滬,之后他開設了蟫隱廬書肆,以賣書度日為計。此外羅振常還著書立說以致“積稿累累”(46)羅振常:《洹洛訪古游記·自序》,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頁。,亦校訂史籍,如《南監本新唐書斠義》《新唐書斠議正誤》;他也刻印群籍,如《蟫隱廬叢書》與《邈園叢書》。王國維死后,羅振常曾將其贈予的戲曲書籍陸續出售“以充恤孤之資”(47)內藤湖南《西廂記·識語》,[日]大谷大學藏明末朱墨套印本《西廂記》。另,羅振玉在致陳乃乾的信中也提及自己與王國維門生商量接濟靜安后人之事:“邇來與其門徒商量善后,為其嗣續謀生計,則著作刊行亦可補助,一律將版權收歸其家人,現已由小兒首先捐助印貲?!薄队镭S鄉人手簡》(四),《羅雪堂全集》第7函,西泠印社2008年。。另據彭玉平先生考察,王國維自1916年回國至1923年入值南書房期間主要居于上海,羅振常的蟫隱廬是王國維屢屢造訪之地。(48)彭玉平:《王國維〈詞錄〉考論》,《文學遺產》2010年第4期。故王國維《曲錄》“定稿本”流入羅振常處的時間大體就在此時,具體時間還有待新材料發現。

戲曲研究不過是王國維諸多學術成就中的一部分,但他以深厚的學術積淀、廣博的學術視野與敏銳的學術眼光,建構起近現代以來的中國古典戲曲研究范式。近年來有關王國維著述的稿本、鈔本相繼出現,書中校改、題跋不僅生動復現了王國維的思考與編纂過程,更為我們考察其學術思想的演進提供了無可取代的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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