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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的記憶

2020-11-19 12:50賀西泉
吐魯番 2020年3期
關鍵詞:火焰山紅山戈壁灘

賀西泉

我是去年八月重回鄯善的。一下車,不顧迎面撲來熱辣辣的氣浪,我就投身到波光粼粼的戈壁灘。我的眼睛就看啊看,就看不夠。沉在記憶深處過往,瞬間浮在眼前,一份帶著汗味的親切與感動溢滿心間。

十八歲之前,我掌握的所有知識里沒有戈壁灘這個詞,印象里也沒聽說過。從剛滿十八歲后的第三個月月末起,我在戈壁灘上沒間斷地生活了十年半。十年半啊,那是我整個的青年時代,天天足不離戈壁,目不離戈壁,再堅硬的礫石都能捂出感情來。

我是和同批新兵乘悶罐子軍列進入新疆的,軍列運行時看不到外邊,在哈密車站分兵時又是夜間,也看不見新疆的面目。等到了鄯善軍營一眼看去,遠處,再遠處,一直望到遙遠的天山,都是平展展光禿禿的石子地,無村莊,無樹木,無莊稼地,我驚住了,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地方!心隨即就和戈壁一樣的凄涼。正是隆冬季節,一心要跳離的關中東部農村,地里麥苗都還是綠的呢。

我們的營區、飛機場,就鑲嵌在戈壁灘上。不會有鶴立雞群的感覺,只會覺得渺小。在戈壁灘上,一切都顯得渺小,還會讓人平生出孤獨情緒。新兵訓練時,眼光會掠過機場和黑壓壓的戈壁,捕捉到紅山后邊鉆出的火車,冒著白煙徐徐東去,那是回家的方向。心常常會跟著回去。

新兵訓練結束后我被分在汽車連,我們連停車庫、停車場、營房、飯堂、院子、豬圈,就在原始戈壁上。連里唯一一塊水泥地,是籃球場。飯堂外邊一米寬的水泥路,其實是隔半步一塊的水泥塊,也是鋪在戈壁上。連隊入住時曾試圖栽樹,可能不好活,房前屋后有幾顆楊樹、柳樹,多少年都沒長成個樣子。停車場兩頭有兩行沙棗樹,一到夏天倒是有點生機,常常也是落滿土塵。我們去機務隊、警衛連、氣象臺會老鄉,都走的戈壁灘,怎么近怎么走,果然走多了就有了路。

心情郁悶的時候,就在營房西邊的戈壁上走走,漫無目標,走不到頭。戈壁上除了自己,沒有別的活物??諘绲母瓯谟袝r能帶來靈感,有時不能。有時讓人心胸開闊,有時會讓人覺得愈加茫然。遍地是打彈弓的好石子,可是天空沒有飛鳥,連麻雀都無一只。

戈壁上沒有大石頭,拳頭大的石塊也不多。黑色、灰色、深綠色的石子鋪滿大地,大都和小棗一樣大小。圓的、橢圓的、扁的、長的,都有,但都不帶棱角,都是渾圓狀,很好的流線效果。這是千萬年互相磨礪的結果。戈壁表面有點松軟,一走過去,石子就被踩進薄薄的淺土層里。淺土層沒被人踩過,像一層薄殼,踩上去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那時我想象力很貧乏,無法理解無邊戈壁曾是洋底,但是并不反對關于遠古的這一學說。我對戈壁的深層認識僅限于連隊的菜窖,誰挖的不知道,入口砌著一人高的小門,然后斜坡下去,儲存白菜土豆過冬菜的最深處約三、四米,頂上覆蓋木料和厚土層。本以為礫石沙土,會很松,挖下去會塌陷,其實不然,菜窖四周結結實實,齊齊整整,不塌不陷。我才知道戈壁灘不光浩大,而且很堅硬,深不可測。后來知道不僅如此,就在我們腳下,還蘊藏著石油,而且是富油區,這一帶已經叫吐哈油田了。

我所在的是個培養飛行員的部隊,飛行員平時飛多遠我不知道,聽說往西能飛到艾丁湖上空。艾丁湖水無驚人之處,地貌特征可不一般。艾丁湖底低于海平面一百五十四米,是中國最低的地方。

我們汽車連的司機,則是隨著汽車輪子,跑遍天山以南到庫木塔格沙漠北沿這片廣闊戈壁,往西穿過火焰山到吐魯番,往東到鄯善火車站再東幾十公里。戈壁灘地勢北高南低,這倒是有利于天山雪水順勢南下,坎兒井和一些明水溪,就借助了這種地勢。我開的牽引車,主要在飛機場牽引飛機,任務之外,也時常外出拉人拉物資。運輸班的司機,跑得就更野了,達坂城、烏魯木齊常來常往,入冬時還會翻過天山到巴里坤、木壘、吉木薩爾去拉土豆。那里的土地和氣候適合長土豆,鄯善的戈壁草都不長。

從鄯善老火車站直直向西南下來的國道,到我們營區跟前三十九公里。國道從內、外場營區中間穿過,再下去幾公里遇一東西向水渠,折向正西奔向火焰山、吐魯番。這條路就是相隨蘭新鐵路一路入疆的唯一公路,那時也是戈壁上跑出來的天然路,估計鏟土機鏟去表面礫石浮土,兩邊清出溝槽,就成國道了。我們開車的管這樣的路叫搓板路,車跑起來咣當咣當要散了架。我們熟諳跑搓板路的竅道,越快顛得越輕,越慢顛得越厲害,不得已剎車時,車上的人顛得能跳起來。國道上也會有不是搓板的路段,這樣的路面大多擁滿礫石,形成兩道車轍可以跑車。老司機喜歡跑這樣的路,車輪刷刷地聽起來很悅耳,新司機跑起來就不輕松,汽車時不時會打滑,突然開進礫石窩里還會出危險。一個別的連隊的老鄉就在礫石堆里翻了車。但礫石堆里翻車倒沒太大危險,戈壁是平坦的,礫石堆是松軟的,人車也不會損傷到哪里去。我的徒弟開車翻了個過,起來車還跑,他只損失了顆門牙。戈壁上的養路隊都有刮路機,就是石子厚了,把石子刮到路外去。常跑這樣的路,輪胎自然很費,崩邊掉塊是常事。有時跑著就是一聲爆響,騰起一團塵煙,爆胎了。我跑火車站時就遇到過這種囧事,車上的人以為什么爆炸了,嚇得不輕。我們差不多都練成了換胎能手。司機常做的事,就是停下車時圍著車轉兩圈,看輪胎癟了沒有,看輪胎中間夾上石頭了沒有。

不像現在,鄯善戈壁上新添了北站和吐哈油田站兩個火車站,還都是走高鐵的,那時只有鄯善老火車站,一個邊疆小站。但鄯善站在我們心里,差不多就是圣地,甚至會超過熱鬧而不繁華的縣城。從錦州、煙臺給空勤灶發來的蘋果,從三道嶺發來的煤塊,不知從哪里發來的大白菜,都是我們一趟一趟從火車站拉回來。來來往往探親的、歸隊的,都是我們到火車站接送。我們最后一次走出戈壁,就是在老火車站揮淚告別。多年后有一次我從內地出差直接去烏魯木齊,半夜不睡覺,就等著到鄯善站,到站臺上站一站,看一看。去年汽車連老兵重聚鄯善,青島籍戰友老胡一行十幾人,駕車幾千公里,一看到鄯善東站(改名)路牌,老胡忍不住流下眼淚。

記得我開車跑吐魯番有三到四次,都是給空勤灶去拉菜,也就拉茄子、辣椒、豆角、韭菜之類的尋常菜,鄯善這邊地少菜少。單趟過去九十公里,中間四十五公里處是火焰山,火焰山赤紅赤紅,每到這里忍不住就會想怎么會有這樣的山。當然也會想到孫悟空和鐵扇公主,會想到吳承恩,想他一定是到過火焰山?;鹧嫔酱绮莶簧?,但國道穿山的路兩邊,卻是一條不小的河流,有的地方還形成小湖泊,蘆葦翠綠翠綠,生長得很茂盛。

穿過火焰山,國道往西北方向去吐魯番,照樣四十五公里,照樣筆直筆直。戈壁灘上就這樣,一馬平川,無村莊,修路不用繞,常常幾十公里上百公里不打彎。路上沒人,車也少,開車跑這樣的路容易犯困,犯困時容易遷就自己閉一會兒眼,幾十年前在這條路上盲開幾秒還是十幾秒的事,我至今清晰記得。當然激靈過來還是會嚇一跳。這條路北側路邊有一座礫石沙土堆起來的孤墳,墳前朝南立一塊簡易小石碑,上邊記載著五六十年代在這里有過一次長途客車自燃事故,幾十個進疆建設者被燒死,他們合葬在此。我路過時下過兩次車,一次是別人告訴我這座孤墳,另一次是我告訴別人這座孤墳??粗聣?,心想這么偏遠的地方,家人一定難得來看他們,他們來自哪里呢。

吐魯番分新城老城,快到時有個養路站,忘了怎么認識的養路站站長。他是漢族人,大高個,我會到他家坐一會,記得還吃過一頓手抓飯。油油的白米飯,里邊有羊肉塊,胡蘿卜,皮牙子,用勺子吃的,很香。他見我也很熱情。戈壁灘上人少,見一個人很容易當成親人。戈壁上駐扎著一個地質小分隊,有男有女,吃住辦公都在帳篷,我們路過就拐進去坐一坐,互相都當親人一樣。

吐魯番熱??!羅馬尼亞制造的喀爾巴阡四輪二點五噸牽引車,駕駛室頂就一層鐵皮,里邊本就很熱,但還比不了戈壁灘上的熱浪。我搖起車窗玻璃,臉上發燙,流著大汗,駕車在戈壁上狂奔,心想跑過火焰山就好了。其實都知道,鄯善也是四十度以上的高溫迎候著。鄯善是吐魯番盆地的東部邊沿,天氣是半斤對八兩,誰不比誰好,誰不比誰差。

印象很深鄯善縣城往北出來的國道丁字口,往西十幾二十公里,我們一次拉羊糞還是干什么,下國道走戈壁小道,一路往北,再往東,跑著跑著,哇,一條南北大溝突然橫在眼前。要不是車到跟前,怎么也不會想到平坦的戈壁灘上,怎么會出現山谷一樣的深溝。溝寬兩三百米,深十幾丈,東西兩邊溝壁齊刷刷直上直下。沿一條土道開下去,溝底有村落、有莊稼地、有河流,天山雪水淌得很急。高大的楊樹、柳樹、榆樹遮天蔽日,杏樹、桃樹、核桃樹、葡萄樹掛滿果子。維吾爾族老鄉走出家門,稀奇地和我們打招呼。茫茫戈壁上,這里真是別有洞天了。歇息時,我們掬起冰涼的河水喝,吃著從連隊帶來的白面饅頭,就著咸芥菜塊,也很香。要知道,如果不是出車,在連里可能正在吃小米干飯呢,小米還都是陳米。

前邊提到的紅山,東西走向,像一道天然大壩攔擋在天山和鄯善縣城之間,在我們機場跑道西端以北幾公里處戛然而止,齊茬斷頭,往西漫延到哪里不得而知,是不是和火焰山頂上也不得而知。紅山并不高,也就幾層樓高的樣子,它總是讓我產生疑問。它和火焰山一樣赤紅,寸草不生,更奇怪的是山頂是平的,平坦的山頂很整齊的向西延伸而去。最初我以為是飛行需要,用推土機把它削平的。后來知道自己太幼稚,但還是時不時就想,它的頂為什么是平的。紅山不寬,大約一、二公里吧,我們沒去過山后??偰芄雌鹞亦l愁的蘭新鐵路線,就在紅山和天山之間的戈壁灘上。紅山的黏土倒是有用,哪個連隊開墾菜地時,我們連的車就拉幾車紅山土送過去,混上沙土,再施肥、澆水,就能長菜。我們連開出來的苜蓿地,用的就是紅山土。入冬打煤餅,也會在粉煤里摻上紅山土,省煤,煙少,不散,還耐燒。老百姓蓋房脫泥坯,紅山黏土是最好的土,曬干后結實得很,不亞于燒制的磚。

紅山和火焰山是戈壁灘上的孿生兄弟,但名氣沒法比,我甚至從沒看到介紹鄯善的文字里有提到過紅山,好像紅山不存在一樣。我都納悶,弄不好紅山的名字,都是我們自己叫出來的。

從天山向南鋪泄下來的戈壁,和庫木塔格沙漠北沿之間,有窄則幾公里,寬則數十公里地帶,居然是土層很厚的良田,常年享受著天山雪水的滋潤。鄯善縣的火箭、前進、東風、紅旗、東方紅等七八個公社,還有國營園藝場,包括縣城,就是從東往西,排列在這一百多公里長土層帶上。村社有種棉花的,種小麥、玉米的,更多的還是瓜園和葡萄園。瓜當然是名譽中外的哈密瓜。當時的品種有夏瓜、冬瓜和紅心脆,最好吃的是冬瓜和紅心脆。西瓜也非常好,個不大,叫反修瓜,是反蘇修的意思,甜的不得了。葡萄是無核白葡萄,馬奶子為多。我們經常助民勞動,入冬前幫著埋葡萄樹,開春時再挖開,和內地的葡萄樹大不同。我們司機最喜歡干的就是到這一帶,給飛行大隊、機務隊拉瓜拉葡萄。有個維吾爾族中年漢子叫五小,挺幽默,漢話說得好,一笑兩酒窩,和我們連長熟,連長常指使我開車找五小,買最好的葡萄干和哈密瓜。五小有時也趕著毛驢車到我們連來,來了就笑瞇瞇地和我們說東說西。也不知道五小現在怎么樣了。有戰友說他準確的名字可能叫吾肖爾尼亞孜,但也只是可能。

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戈壁灘缺雨,不缺雪(聽說現在也缺雪了,今年的雪連戈壁都沒蓋?。?。夏天下不了幾場雨,下透雨就更少,總是天很高,云很淡,飛行行話叫可飛天氣多,適合培養飛行員??墒且坏绞孪卵蜁溲?,一旦下起來,鋪天蓋地。那時大家爭著做好事,甚至有人會盼著下雪,天還不亮就嘩啦呼啦掃起來,睡覺的人就被掃醒了。幾場雪下來,戈壁灘蓋上厚厚的雪被,加上零下二三十度寒冷天氣,雪層表面會被凍成晶瑩的雪殼,一直到來年三四月才能化盡。戈壁那么大,下雪就下吧,煩不到我們,可是飛機場跑道、停機坪不能有雪。一下大雪,全團上千人上機場掃雪,分段包干。木锨、鐵锨、推板、掃把全用上。很震撼的是飛機發動機吹雪,給足油門,雪堆被吹上天,飛到近百米遠。冬天飛行時,我們牽引車司機拉完飛機,下了車沒事干,在人、車壓實了的雪道上滑雪,助跑幾步,兩腿一挺,唰地滑出二三十米遠。有時會玩接龍,一個打頭,后邊跟一串,一倒壓成一堆。摔倒我們也不怕,厚實的棉衣褲,高到膝蓋的反羊毛皮靴子,羊皮大衣,絨帽,我們盼著在雪地上打滾呢。

但是化掉的雪水再多,也經不起夏天高溫灸烤。有個說法,鄯善這里的戈壁,一年的蒸發量多過降水量一百零八倍,這就知道戈壁上毛都長不出來的原由了。這里最熱時氣溫在四十五、六度,四十度以上要維持一個多月。戈壁灘上空的太陽和別的地方本沒有兩樣,但戈壁灘被曬得滾燙的石子,粒粒都會貢獻余熱,這就讓整個戈壁都在蒸烤中。戈壁上的溫度有七八十度,都說能曬熟雞蛋,我沒試過。一個人在戈壁上沒有水分補充,大太陽下倒下去是可信的。陽光下滿地的石子會出現反光,遠遠看去波光粼粼,讓人不由得產生幻覺。有一個故事,說羊群會不斷追著虛幻的湖泊跑,等跑到跟前,水又在更遠的地方,追水的路上群羊一個一個悲慘的倒下去。這只是個臆想,戈壁上寸草不生,哪里會有羊群呢。

團里飛行時,飛行員穿著夏季飛行服,上飛機下飛機都是汗水濕透,他們飛到高空才可能舒服點。有個專業知識,說每升高一千米,溫度會下降大約六度半。我的飛行員朋友老弓就說,剛一進座艙背上降落傘,系上安全帶,渾身就是汗了。皮膚直接碰到安全帶和傘帶,燙得像被蟄了一樣疼。我們汽車兵就說,看來空勤灶的飯也不是隨便吃的。修飛機的更不好受,在機場道面承受著蒸烤,胳膊不小心碰到飛機外皮,會燙出泡來。最熱的時候,團里只好停飛,安排飛行員到內地療養,我們勤務連隊就政治學習。那時候政治學習很多,一個理論接著一個理論。我的一點才干,就是在一次一次的政治學習中提高和被發現的。

戈壁上夏天跑車,也很有學問。汽車水箱常常會開鍋,溫度表指針頂到頭,車頭前騰起白色水霧,發出嗤嗤嗤的響聲,讓人很是緊張。這時候你不能貿然擰開水箱蓋,滾燙的水會噴射而出,不光傷到人,還會損失水箱里的水。水箱沒水車跑不了,戈壁上前無村后無店,也是要命的事。發動機也不能熄火,那樣會燃缸,發動機氣缸、活塞會抱死。我們會在戈壁上把車迎風停下,掀開機器蓋,發動機低速轉著,一會兒溫度就會降下來。不管什么環境,人總是有生存的辦法。

鄯善大戈壁還被稱是百里風區,其實從鄯善到哈密,幾百公里都是風區,但這里的風不是常年刮,常年刮大風就沒法飛行了。鄯善往西過了吐魯番的達坂城,就是被王洛賓唱火了,姑娘們真漂亮的那地方,才是常年大風呼呼地,刮得樹都沒有頭,而且一律都是向南傾斜著。

百里風區大風大都在春季,年年都會光顧。大風襲來,飛沙走石,風速儀瞬間到頂,讓你沒法知道狂風級別。不光吼聲嚇人,而且摧枯拉朽,破壞力極強。我第一次被大風攔在半道,是跟師傅在離縣城不遠的國道上,車開起來發飄,嚇得師傅不敢再走,兩個人蜷縮在駕駛室里,等陣風過去。飛起來的砂石擊打的車身噼啪響。鄯善火車站下來的國道上,有個陸軍排級軍官,探親回來不知道為什么沒人接站,自己步行到半道遇到風暴,不敢前行,蜷縮在路邊溝坎背后避風。不料一輛車到這里,被風吹得偏出路面,正好從他身上碾過。實在是悲慘。有一天飛行,突然遭遇大風,幸虧飛機都搶先落地,但我牽引飛機時,大風掀的汽車和飛機忽悠忽悠,也是趕緊停車,剎住不動。我在柳樹泉經歷過大風,第二天一看,地面被洗禮得干干凈凈,大院一溜幾百米北圍墻,全部被掀倒。有的樓頂迎風面被掀開。聽說之前有一個戰士被刮到枯井里死亡,三道嶺煤礦幾個學生也是在大風里遇難。不要說人和汽車,火車到這一段,遇到特大風暴都不敢開動,否則也會被掀翻。大風裹著沙石會打掉火車漆皮,車窗玻璃被打得千瘡百孔。有一次在柳樹泉,風停了火車也開不走,鐵軌被沙石掩埋了。部隊上去幾百人清理出軌道,火車才徐徐開出。每次大風過后,飛機進氣道都會清出幾十公斤上百公斤沙子,這在我們機場,是尋常事。

大風還往往伴著寒流,戈壁上春天來得晚,連里菜地五月份才出苗,要是被寒流襲過,那上半年吃菜都緊張。汽車連伙食標準低,不能都買新鮮菜,尤其不能買頭茬菜,想吃頭茬菜,就得自己種。氣象臺一說有寒流,全連一起上,撿來罐頭盒、瓦片、磚頭,嚴嚴實實把菜苗保護起來。如果菜苗都凍死了,就得重栽,吃新鮮菜就大大推后了。菜窖里儲存大量大白菜、紅白蘿卜、土豆,還有夏天曬的茄子干、豇豆干。這些菜不光要吃一個冬天,還得為春天做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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