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的遺像

■馮強生

我爺爺慷慨赴死后

除了那件染血的印花褂子

沒有留下任何遺物

幼小的我父親甚至記不清我爺爺的模樣

唯有我奶奶

刻骨銘心記得我爺爺永遠年輕的笑容

我爺爺短暫的一生

好像沒有留下過影像資料

如果有，估計只存在于他曾經熱血沸騰的紅土地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時刻

唯有我奶奶心中早早升起一片朝霞

那張有血有肉的面孔

就像我奶奶的夜空中

劃過的一顆最燦爛的流星

以及流星燃盡熄滅時的所有細節

多年后，必須要給我爺爺畫一張遺像

這是我奶奶最大的心愿

可是，我爺爺的形象

只有我奶奶記得

只有那年那天的蕭殺秋風記得

于是，無可奈何，奶奶那微弱的目光

最終落在了我父親的臉上

我爺爺的遺像

就這樣完全照著我父親的樣子

請民間畫師用炭青畫的形式來描繪

最初的畫像，我爺爺戴著八角帽

帽上有五角星，氣宇軒昂

我奶奶以最貼近的距離仔細審視一番后

斷然否定

說我爺爺就是個靈醒的莊稼漢的模樣

我爺爺的遺像幾經易稿，最終繪成

那天，我奶奶將我爺爺的遺像緊緊貼在臉上

反復摩挲。灑在上面的淚水

讓我爺爺的遺像有了斑駁清亮的光澤

后來，我奶奶也變成了一張遺像

她的遺像并排掛在了我爺爺的遺像旁邊

神奇的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我爺爺望著我奶奶

我奶奶望著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