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世界一流大學建設：“5-100計劃”述評

閆歡歡 王莉

摘要：為應對激烈的國際競爭及社會發展需要，2013年俄羅斯政府啟動了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5-100計劃”。計劃對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目標任務、遴選標準、遴選程序以及經費分配等做了明確的規定，并出臺了系列支持政策。經過7年發展，2020年“5-100計劃”迎來收官之年，該計劃提升了參與高校的國際排名、科研以及國際化水平，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俄羅斯科教系統的現代化進程。然而受蘇聯高等教育體制教學與科研相分離傳統的影響以及“5-100計劃”實施過程中存在“目標不切實際、貪污腐敗、急功近利、經費不足”等問題，“5-100計劃”并未完成預定目標。在此基礎上，俄羅斯政府決定自2021年，著手啟動“5-100計劃”的升級版，持續推動俄羅斯的一流大學建設。俄羅斯的世界一流大學研究可為我國的雙一流建設提供借鑒意義。

關鍵詞：“5-100計劃”;俄羅斯高等教育;一流大學建構

2012年5月7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了599號總統令，即《關于貫徹和落實國家教育和科學政策的若干規定》[1]。在該規定中，普京針對教育和科研領域提出了一系列新任務和新目標。在高等教育領域，普京提出“在2012年10月底之前要制定并確立一流大學發展規劃，到2020年至少5所俄羅斯高校進入世界高校排名前一百強”。隨后，為執行總統的5月法令，同年10月俄羅斯政府頒布了第2006號政府令《俄羅斯一流大學提高國際競爭力實施計劃》，該計劃提出要完善一流大學建設的組織、經濟和法律保障，發揮參與高校的人才潛力，提升教育科研水平。這一計劃為一流大學建設提供了具體的政策性指導，其實質是俄羅斯創建一流大學的核心計劃。[2]2013年3月16日俄羅斯總理簽署第211號政府法規《提升俄羅斯一流大學在世界領先科學與教育中心競爭力的國家扶持辦法》，正式開始實施其一流大學戰略的核心計劃，即“5-100計劃”[3]。

一、“5-100計劃”的出臺背景

作為近年來俄羅斯政府著力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重大舉措，“5-100計劃”的出臺有著深厚的國際和國內背景。

（一）國際外部環境的現實挑戰

進入21世紀，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和知識經濟的深入發展，國與國之間的競爭越來越集中到知識和人才方面。高等教育作為知識創造和人才培養的重要陣地，在國際競爭中的地位愈加凸顯。創建世界一流大學成為國際高等教育的主流趨勢，各國紛紛將一流大學建設提升為國家戰略，出臺系列一流大學建設計劃，以期提高本國高等教育的核心競爭力，應對經濟全球化的挑戰。在此宏觀背景下出臺的“5-100計劃”無疑是俄政府應對國家競爭、提升本國高等教育影響力的應有之義。

（二）國內高等教育的窘迫處境

蘇聯時期的高等教育水平位居世界前列，蘇聯解體，原本處于國際領先地位的蘇聯教育體系也瞬間坍塌，作為蘇聯高等教育繼承者的俄羅斯在國際教育市場上的競爭力明顯下降。 在2012-2013年的全球競爭力指數報告中，俄羅斯高等教育排名為52名，遠遠落后于歐美國家，淪為中等水平。[4]此外，近年來興起的世界名校排行榜中（如：QS，ARWU，THE），俄羅斯高校的排名也處于落后地位。如表1所示，2010-2013年，在俄羅斯高校表現最好的ARWU排行中，每年僅有1所高校入圍百強。而在THE排行中，甚至無1所俄羅斯高校進入前200強。俄羅斯高等教育在國際舞臺上江河日下的現狀促使俄羅斯政府下定決心要加大高等教育改革力度，加速推動高等教育發展。

俄羅斯高等教育中存在的現實因素，如：教學和科研相分離、大學過度專業化、經濟衰退、教師工資待遇過低、人才流失嚴重、高校管理過于“行政化”、高校缺乏自治權、國際化水平低等，是導致其國家競爭力下降的內因。[5]

針對上述問題，俄羅斯聯邦政府自2006年起先后啟動了國家優先項目（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проект）“教育”（Образование）、聯邦大學（Федераль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以及國家研究型大學（Нацилнальный исследователь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等項目，以期提升俄羅斯高等院校的科研創新能力，促進高等教育的現代化，帶動經濟增長。這些項目的實施是俄羅斯建設高水平大學的初步嘗試，也取得了顯著的成果，為進一步創建世界一流大學做足準備。

二、5-100“計劃的主要內容

（一）“5-100計劃”的目標和任務

“5-100計劃”旨在提升俄羅斯高校的國際競爭力，激發俄羅斯高校的科研潛力，增強在全球教育服務市場中的競爭地位?！?-100計劃”的總目標是：到2020年至少5所俄羅斯高校進入世界高校排名榜前100強。具體目標還包括：“5-100計劃”入選高校中外籍教師的比重不低于10%，外籍學生的比重不低于15%。[6]

為保證上述目標的順利完成，“5-100計劃”制定了具體的實施任務清單，主要包括：制定并實施一流大學建設長期發展戰略規劃;提升國際化，發展基礎設施，吸引國際優秀的專家學者、管理人員、教師及學生;與世界一流高校保持合作，通過開展突破性的科學研究來提升俄羅斯高校的國際聲譽;制定符合國際標準的教學大綱;加強高校和工商業及高新技術企業的合作;生產世界一流的智力產品;擴大教育出口服務。[7]

（二）“5-100計劃”的遴選標準

目前國際上通常采用的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方式有三種：擇優、合并與新建。俄羅斯“5-100計劃”選擇擇優建設的方法，即政府通過舉行競賽，擇優選拔一批具備卓越發展潛質的大學，資助其建設世界一流大學。[8]為保證選拔結果的公正性，俄羅斯聯邦教科部制定了詳盡的選拔要求，促進各高校之間展開公開競爭。如表2所示，參賽高校必須符合下列條件之一。[9]

參選高校除了要符合上述遴選要求外，還需制定競爭力提升計劃（即線路圖）。大學競爭力提升計劃應包含的舉措，具體如表3所示。[10]

由此可見，“5-100計劃”高校的遴選條件及要求涵蓋了人才培養、師資建設、科學研究、國際交流與合作等方面，與國際排行榜的評價指標基本吻合，這樣有利于選拔出最具潛力的高校參與國際競爭。

（三）“5-100計劃”的遴選程序

“5-100計劃”資助對象的遴選由俄羅斯聯邦教科部負責實施。具體的遴選程序如圖1所示。

首先聯邦教科部制定選拔標準和要求，并在官網上發布比賽通知。高校根據選拔要求和比賽通知遞交申請。隨后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Совет по повышению конкурентоспособности ведущих университетов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среди ведущих мировых научно-образовательных центров）會對各高校的申請材料進行檢查和篩選，組織專家對通過審查的高校進行評分。評分主要包括三個部分：是否符合材料清單要求（20%）、高校潛力評價（30%）、競爭力提升計劃評價（50%）。[11]之后評分結果交由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是由俄羅斯聯邦政府組織成立的常設跨部門咨詢機構，成員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各領域的專家，保證了評審隊伍的權威性、高水平以及國際化。通過初審的高校會應邀向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就學校概況和競爭力提升計劃進行公開論述。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根據各項評分進行最終評定和篩選，并向俄羅斯教科部提出資助建議以及用于計算資助金額的系數值。俄羅斯教科部根據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的資助建議，公布最終比賽結果。

從整個遴選程序可以看出，“5-100計劃”的整個評審過程嚴格而中立，并非由政府主導，而是授權給國際性、高水平的一流大學競爭力建設委員會。這種第三方的評審制度保證了評選的公平和公正性。

（四）“5-100計劃”的遴選結果

經過2013年和2015年兩批選拔，共有21所高校入選“5-100計劃”。具體名單和資助金額如表4所示。

由表4數據可以看出，“5-100計劃”的資助標準不是均等的，而是實行差額資助辦法。自2014年起，每年的資助標準可劃分為三個等級。等級的劃分不固定，而是采用競爭機制。每年教科部根據專門委員會的評審結果，對下一輪“5-100計劃”院校的資助等級進行調整。對實施有利、進展良好的高校加大資助力度，對實施不利、進展不佳的高校減小資助的力度甚至取消資助。例如圣彼得堡國立電子工程技術大學在2014年和2015年因對外國留學生和教師的吸引力不夠而被委員會取消資助。由此可見，動態的評選機制，有利于激發院校之間的競爭活力，提高資金的利用效率。

三、“5-100計劃”的支持政策

“5-100計劃”提出后，俄羅斯提升高校國際競爭力的步伐并未停止。2016年10月俄羅斯聯邦政府批準并公布了《高校：創新的中心》（Вузы как центры пространства создания инноваций）優先項目。該項目的目標旨在保證俄羅斯高校穩定的國際競爭力以及在高校內部建立“地方創新、技術和社會發展中心”從而帶動地方經濟發展[12]。2017年5月俄羅斯聯邦總統戰略發展及優先規劃委員會主席團會議批準了《俄羅斯教育出口潛力開發專項計劃》（Развитие экспортного потенциал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системы образования），將教育出口潛力開發視為一項重要的國家任務，提出制定系列綜合舉措來提高俄羅斯教育在全球范圍內的吸引力和競爭力。按照該計劃，俄羅斯聯邦高等教育機構的外國學生人數預計將從2017年的22萬增加到2025年的71萬。網絡課程的外國學習者數量將由100萬增加到350萬。預計教育出口獲利將由2017年的700億盧布，增加到2025年的3730億盧布，俄羅斯在教育服務市場的出口份額將達到20%左右。[13]

《高校：創新的中心》優先項目和《俄羅斯教育出口潛力開發專項計劃》作為俄羅斯提高大學國際競爭力的重要舉措，與“5-100計劃”相輔相成，相互促進，有助于配合國家實現提升俄羅斯高校國際競爭力和國際化的目標，加快推動俄羅斯高等教育現代化。

四、“5-100計劃”的實施成效

2020年是俄羅斯“5-100計劃”的收官之年，作為俄羅斯高等教育領域規模最大、投入最多的一項舉措，“5-100計劃”的實施成效持續受到國內外學界的關注和熱議。俄羅斯學者Г·А·克柳恰羅夫（Г.А.Ключарев）和А·?！つf羅夫（А.В.Неверов）在《“5-100計劃”的中期報告》（Проект “5-100”：некоторые промежуточные итоги）中曾指出，對“5-100計劃”的實施成效不應建立在主觀判斷的基礎上，而應從對其關鍵績效指標的考核、“5-100計劃”參與高校的發展現狀、對未來整個俄羅斯教科系統的推動情況等三個方面對“5-100計劃”的實施成效進行客觀評價。[14]因此，本文依據這三個方面對“5-100計劃”的實施成效進行分析。

（一）對俄羅斯聯邦政府和教育科學部制定的關鍵績效指標的完成情況

“5-100計劃”的總目標是到2020年至少5所俄羅斯高校進入世界高校排名榜前100強。從三大排行榜最新發布的數據來看，俄羅斯“5-100計劃”高校無一所進入百強。如表5所示，2019-2020年QS排行榜中，排名第一的“5-100計劃”高校是新西伯利亞國立大學，位次為231名。ARWU排行榜中，“5-100計劃”中排名最好的高校是新西伯利亞國立大學和莫斯科物理技術學院，位次均為401-500。THE排行榜中，排名第一的是莫斯科物理技術學院，位次為201-250。因此，從總排名上來看，“5-100計劃”的預期目標并未完成。

4.經費相對不足

盡管俄羅斯政府對“5-100計劃”的投入經費逐年增加，然而受2014-2015年經濟危機的影響，導致盧布貶值，實際投入金額換算成美元后并沒有預期高。而一流大學建設中，對外交流以及外籍專家工資等都以美元結算，因此部分高校仍面臨經費短缺的局面。

綜上所述，世界一流大學建設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長遠規劃，有序推進。單憑一個“5-100計劃”快速建成世界一流大學的理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俄羅斯政府也認識到這一點，已著手準備“5-100計劃”的升級版。在2019年10月24-26日召開的第十二屆俄羅斯一流大學建設委員會會議上，副總理塔季揚娜·戈利科娃（Татьяна Голикова ）表示，“5-100計劃”將于2020年結束，但國家資助不會停止。 新的資助將在國家項目“教育”下的“青年專家”子項目框架內實施，資助金額將達1560億盧布。其目標之一是，到2024年俄羅斯入選世界大學500強的高校數量要躋身全球前十。她強調新的資助計劃并不是在原有“5-100計劃”的基礎上擴大，而是啟動新一輪選拔工作，屆時將更新選拔標準和要求。計劃自2021年起，至少30所高校（每個聯邦區最少一所）會獲得國家資助。[18]“5-100計劃”升級版的提出，表明了俄羅斯政府開啟了新一輪世界一流大學建設。如何在原有的“5-100計劃”的基礎上進行優化和改進，加快新一輪一流大學建設是擺在俄羅斯政府面前的重要任務。 尤其是在當前國際競爭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各國的一流大學建設計劃層出不窮，俄羅斯的一流大學建設之路依然任重而道遠。

五、 “5-100計劃”對我國一流大學建設的經驗及啟示

“5-100計劃”的出臺與實施是俄羅斯社會對國際發展趨勢的回應，也是緩解自身高等教育矛盾、提升高等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重要策略。俄羅斯一流大學的實施策略為我國的雙一流建設提供下列啟示。

（一）建立競爭撥款機制

經費投入是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重要保障。為提高經費的使用效率，俄羅斯“5-100計劃”采用動態競爭撥款機制，撥款金額劃分三個等級。每年教科部根據專門委員會的評審結果，對下一輪“5-100計劃”院校的資助等級進行調整。這種競爭撥款機制大大激發了高校的競爭活力，形成爭創一流的環境。我國的一流大學建設也要重視績效評估，引入競爭機制來實現動態化的資金投入。

（二）引入三方評估機制

“5-100計劃”實施過程中，成立了專門國際專家委員會來對院校進行遴選和評估，保證了評選結果的公平性，并以法律的形式規定了專家委員會的性質、職能、權利義務、決策機制、組織技術以及信息保障等。我國的“雙一流”大學建設中，也提出了要利用有資深影響力的第三方評價機構，對“雙一流”建設高校進行公正客觀的評價。然而在實際的建設中，“相關文件并沒有明確提出第三方評價的具體操作過程、評價標準，以及第三方評估機構相關的權利和責任”[19]。因此，我國的“雙一流”建設中不僅要引入第三方評估機制，還要對第三方評估機構的標準和流程進行規范，提升公信力和影響力。

（三）堅持政策連續性穩定性，加快建立長效機制

一流大學建設不是一蹴而就的，具有很強的連續性和延展性。俄羅斯一流大學建設的過程中，還出臺了系列“5-100計劃” 的支持政策，適時進行制度改造和觀念更新，保證了一流大學建設的連續性穩定性。

（四）統籌考慮區域協調發展機制

一流大學建設與區域經濟發展密切相關。俄羅斯的新“5-100計劃”提出每個聯邦區至少建立一所一流大學，在效率優先的基礎上，也適當兼顧公平。針對我國“雙一流”建設高校主要集中在東中部發達地區的情況，要注意照顧到不同區域的差異性，合理統籌一流大學的區域布局。

一流大學的建設過程中，我們既要學習別國的經驗，也要總結失敗的教訓?！?-100計劃”建設過程的不足，給我國的一流大學建設提供了如下經驗教訓。

第一，制定切實可行的目標。適切的目標為實際的建設提供清晰的導向，反之則影響實施的結果。

第二，一流大學建設不能過分依賴機械的指標和排名。過分依賴某一種評估和排名的結果進行資源配置，會導致高校只能圍繞著指標辦學，背離了提升大學國際競爭力的初衷。

第三，嚴防官僚主義和腐敗問題。官僚主義和腐敗問題會給一流大學建設帶來致命的影響和損害。一流大學建設中，要對管理腐敗、學術腐敗等問題徹底清除，為一流大學建設營造良好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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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Конкурсная документация по проведению открытого конкурса на предоставлени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поддержки ведущим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м РФ в целях повышения их конкурентоспособности среди ведущих мировых научно-образовательных центров[EB/OL].（2015-07-10）[2019-12-09].https：//www.5top100.ru/documents/contest-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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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100”：цена провала комплексный анализ результатов проекта по повышению конкурентоспособности ведущих российских университетов[R/OL].（2015-11-20）[2019-12-10].http：//xn--80abkm1aeflf.xn--p1ai/wp-content/uploads/2015/11/5-100-doklad-chast-1.pdf.

[17]Проплаченные статьи и псевдоконференции：как вузы пытаются повысить свои рейтинги [EB/OL].（2019-09-08）[2020-01-22].https：//www.vedomosti.ru/economics/articles/2019/09/09/810746-proplachennie-stati-i-psevdokonferentsii-kak-vuzi-pitayutsya-povisit-svoi-reitingi.

[18]В Москве подвели итоги заседания Совета Проекта 5-100[EB/OL].（2019-10-26）[2020-01-08].https：//www.5top100.ru/news/112180/.

[19]陳恩倫，龔洪.“雙一流”建設第三方評價的實施構想[J].大學教育科學，2018（3）：44-50.

（責任編輯陳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