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花香

馬海霞

路過一個村落，我站在村口，花香撲鼻而來。我放眼望去，沿街住戶家家院外都養著花，心情頓時美麗起來了。

我小時候背上長了一個疙瘩，紅腫發炎，疼痛難忍，母親便帶著我來這里找一位孫婆婆。孫婆婆看疙瘩很有名，我們進村一打聽她，便有鄉親指著一個方向說，那就是孫婆婆家。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們遠遠就看到一大片耀眼的凌霄花，這些橘紅色的花朵鋪滿半座院墻，在土黃色院墻的映襯下，分外妖嬈。

孫婆婆的丈夫去世了，兒子在外地工作，她一個人住在鄉下。孫婆婆的公公是本地有名的郎中，丈夫也隨父從醫，她耳濡目染久了，也就會一些醫術了。公公和丈夫去世后，她開始給村里人看一些病。村里小孩子關節脫臼了，都找她給接上；誰生了癤子，找她上藥膏就會痊愈。

孫婆婆看病不收費，她說她不是郎中，按說是不能給大家看病的，但如果有人找上門來了，她也不好推出門外。所以，她會先給人家治療一下，若管用就讓人繼續來，若無效果就不必再來了。

凡去孫婆婆家找她的，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第一次看病，不必帶禮品；第二次去看病，說明有效果了，若提一兜水果、點心或糖果，她便會留下；禮品貴重或過多，她便拒收。

我找孫婆婆換過三次膏藥，疙瘩就消了，此后再沒長過，也再沒去過她家。如今二三十年過去了，故地重游，和村里一位老人家談起孫婆婆，得知，她已經去世三年了。

雖然人走院空，但一墻凌霄花依然旺盛生長。鄰居們每天把胡同打掃得干干凈凈，連孫婆婆家的大門也時常給清洗一番。

老人家還說，孫婆婆在世時，她家門口常聚集著一群小孩子，她便把所收禮品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家長們感覺不好意思，她便說，她一個老太婆吃不了多少，放家里留著就壞了，娃兒們吃了，屬于幫她的忙。

“孫婆婆是個好人?！崩先思腋锌?，想當年，孫婆婆種下這株凌霄，初衷是想等凌霄長大后，開枝散葉，攀上院墻。有人來她家時，只需找凌霄花墻便可尋到。凌霄花開在院墻外，鄉鄰路過，也會駐足觀賞一番。

后來，大家紛紛效仿她，都在院外栽花，裝飾門庭。為了便于區分，所種草木還各不相同。后來各家的名字都被院外植物的名字代替了，老李家院外種月季，就喊月季家的；老蘇家院外種紫藤，就稱呼紫藤家的；還有金銀花家的、石榴花家的、梨花家的……

誰家院外如果沒搞綠化，便會落個“沒種花家的”——這名字太難聽了，這家人趕緊種起花來。

一墻凌霄花讓空院落有了人間煙火氣，人走花留，不覺得主人已故去，只覺得她去遠游了，不久還會回來。

孫婆婆當初種下一棵凌霄，沒想到會引起這么多美麗的連鎖反應，與其說是凌霄花墻的功勞，倒不如說她的好人緣產生的效仿行為。

家有花名，讓農家小院有了詩意。即便打馬而過的路人，也能攜一懷花香離去，心里從此多了惦記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