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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自我修改與編輯校訂研究
——以《海上花列傳》的英譯為例*

2021-01-22 06:04北京科技大學趙秋榮
語料庫語言學 2020年2期
關鍵詞:手稿譯本張愛玲

北京科技大學 趙秋榮 曾 朵

提要:本文采用語料庫的方法,以去直譯假說為理論基礎,以譯文修改距離遠近為著眼點對比張愛玲翻譯的《海上花列傳》的手稿、修改稿和發表稿及孔慧怡在張愛玲手稿基礎上的編輯譯文,研究譯者自我修改與編輯修訂現象。研究發現:編輯階段與手稿階段修改趨勢大致相同,有明顯的去直譯現象,“遠”類修改最多,“不變”類修改次之,“近”類修改最少。本文嘗試提出去直譯假說是手稿修改和編輯修訂的共性。

1.引言

隨著翻譯研究的發展,考察譯者手稿、檔案、個人信件、事后敘述、訪談等方面的研究逐漸增多??疾熳g作產生過程的微翻譯史(micro-history),有助于在具體社會、政治、文化語境中了解譯者行為和譯作產生過程,促成新的譯者行為研究(Munday 2014)。譯者手稿是微翻譯史研究最重要的構成之一,是研究譯者修訂過程的主要來源,可直觀展示譯者的決策過程(Munday 2013),是翻譯研究中不可多得的資料。譯者手稿是譯者從事翻譯實踐時的翻譯草稿,可以是紙質稿,也可以是電子稿(張汨、文軍 2016:120)。一本譯著從翻譯到出版,可能涵蓋譯者手稿、自我修訂、編輯他者修訂的過程。目前研究多關注最終產品,即已出版的譯作,對譯者手稿或修訂過程的考察相對不多(Bisiada 2018)??谆垅?999:12)認為,中國翻譯研究的問題之一在于研究視野較窄,翻譯語際轉換過程關注較多,相對缺乏翻譯過程至產品面世之間各個階段的研究??疾熳g者手稿的自我修訂和編輯他者修訂,能夠幫助我們從新的視角探索譯者與編輯翻譯過程的“黑匣子”。

編輯(editing)指編輯人員根據既定要求或客戶需要修改文本,以滿足完善信息、合理組織、形式美觀等要求(Bisaillon 2007:296)。這一定義同樣也適用于翻譯過程中的編輯。翻譯過程以客戶聯系譯者或譯者自我主動翻譯文本為起點,以受眾接收譯作為終點。編輯過程包括譯者自身或編輯人員進行的修訂過程(Martín 2010)。Lefevere(1992:9)提出:翻譯與編輯是干預文本(meditated text)的不同表達形式,區別之一在于修改程度的不同。Kruger(2012:358)指出:譯者翻譯過程擁有更大自由度,編輯則受限于已有文本。譯作出版過程中,編輯需要完善譯本內容、修改體例以及版式等,但其重要性往往得不到重視(Mellinger 2018)。

《海上花列傳》作者是清末韓邦慶,小說以吳語方言形式完成。風格“平淡近自然”(魯迅 1973:419),深受魯迅、胡適、張愛玲等文人推崇(胡適 2009;張愛玲 1976)。出于對《海上花列傳》的喜愛,張愛玲先后兩次翻譯《海上花列傳》,第一次是語內翻譯,1966年將其由吳語翻譯成國語,命名為《海上花》;1967年開始英譯《海上花列傳》,但由于種種原因該譯本未能出版,第一回和第二回只在香港翻譯期刊《譯叢》(Renditions)上發表。張愛玲逝世后,《海上花列傳》英譯本手稿交由宋琪夫婦,宋琪夫人鄺文美將其捐贈給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圖書館。香港中文大學孔慧怡博士受邀對《海上花列傳》英譯手稿修改、整理,她發現手稿存在較多問題,如專有名詞不統一、缺頁漏頁;翻譯策略上,傾向于字對字直譯,譯文語法偏中文源語句法而非英文譯入語句法(Han 2005:530)。歷經三年,2005年9月《海上花列傳》英譯本(The Sing-song Girls of Shanghai)得以面世。

2.去直譯假說

學界對直譯的定義不同,態度也不一樣。Vinay &Darbelnet(1958/1995)將其歸為直接翻譯(direct translation)的一種方法。Catford(1965:25)認為直譯以字對字的直譯為出發點。Newmark(1988:68-69)認為直譯是譯者預設的翻譯方法,只有直譯不能滿足要求時譯者才會另尋他法?;谥弊g概念,學者提出了直譯理論(Toury 2012:91;Tirkkonen-Condit 2005)。Chesterman(2011a:72)將其進一步發展為直譯假說(literal hypothesis)及去直譯假說(deliteralization hypothesis)。翻譯過程中譯者傾向于從直譯程度較深的版本過渡到直譯程度淺的版本;去直譯假說指最初版本A比后來版本B更接近源語,即對比修改譯本,初譯本更接近源語,異化程度高。去直譯假說語義更加明顯,強調修改是向著譯本自由度更高的方向發展。直譯假說與去直譯假說認為翻譯過程中譯者受源語形式特征影響較大,與重譯假說“后世的重譯本較之初譯本有越來越接近原著的傾向”不同(Williams &Chesterman 2002:78)。

直譯假說和去直譯假說在不同實證研究中得到驗證。Dimitrova(2005:121)發現譯者整體呈現出先直譯、后去直譯的趨勢,實驗結果符合去直譯假說。然而,理論需要反復修正,去直譯理論也不例外。Chesterman(2011a:30)預見譯者翻譯過程中可能出現多種傾向,可能出現去直譯傾向,也可能出現直譯傾向。他甚至提出譯者自我修改中可能會出現去直譯現象,而譯文由他人修改時或可能出現再直譯現象(Chesterman 2011a:34)。例如,Nordman(2009)基于了法律翻譯中芬蘭語譯為瑞典語的修改過程,發現去直譯現象之后再次出現了直譯現象。但去直譯假說也受到挑戰,如Borg(2018)對比文學小說中專業譯者的自我修改后發現,譯者修改過程不符合直譯假說。

干預語言(mediated languages)是指為實現某種目標或傳達給受眾某種特定內容而改寫的語言(Chesterman 2004:10-11)。手稿基礎上的修改和編輯文本都是修改語言。Ulrych &Murphy(2008)認為顯化(explication)、規范化(normalization)、簡化(simplification)等共性現象不僅出現在翻譯語言中,在編輯文本(edited text)中也可能出現,但Kruger(2012)發現編輯文本與翻譯文本中不存在共同修改特性(shared mediation effects)。Chesterman(2011a)認為一個好的描述性假說總是沿著從一般到特殊的軌跡進行,但能采用多種方式檢驗。去直譯假說不僅可通過有聲思維、鍵盤記錄、同聲傳譯等多種方式驗證,還可以與其他理論框架建立聯系,如Nida(1964)提出的分析、轉移、重構三步翻譯模式,即去直譯現象出現在源語而非目標語中。該觀點與去直譯假說提出的目標語去直譯觀點并不一致,但也正是因為不同理論之間有了聯系,才使得對該理論的研究更有意義(Chetsterman 2011b:75)。

直譯假說和去直譯假說多以歐洲語言對為語料來源,多出現在修改文本中,不同類型的譯者之間還存在一些爭議。在漢英翻譯中,基于翻譯文本和編輯文本的自我修改與他者修改中又會得出什么結論,值得探索。

本文以《海上花列傳》張愛玲翻譯手稿、修改稿、發表稿及孔慧怡編輯稿為語料,將張愛玲手稿、初稿、修改稿和發表稿中的修改看作譯者自我修改,孔慧怡編輯稿中的修改看作他者修改,通過對比譯本間差異,研究譯者的自我修改與編輯的他者修改現象,旨在回答以下問題。

(1)翻譯手稿中的譯者自我修改與編輯修訂有何差異?造成差異的原因有哪些?

(2)譯者自我修改與編輯修訂是否符合去直譯假說?

3.語料與方法

3.1 《海上花列傳》語料庫建設

本文整理了《海上花列傳》的手稿、修訂稿、發表稿與孔慧怡的編輯稿,建成語料庫。本文僅選取《海上花列傳》第一回和第二回,庫容為36,190個字/詞,所有語料均進行了句級對齊,具體見表1。

表1 《海上花列傳》第一回和第二回語料庫

3.2 譯本修改的判定方法

本文參考Dimitrova(2005:117)、Pavlovi? &Antunovi?(2013:237-238)以及Borg(2018:22)的方法,將譯本修改分為以下三類。

(1)“遠”類修改,指修改后的譯文更遠離源語,修改后譯文直譯程度降低。修改后的譯文更加歸化;

(2)“近”類修改,指修改后的譯文更靠近源語,修改后譯文直譯程度增加。修改后的譯文異化程度增加;

(3)“不變”類修改,指修改后的譯文與源語距離不變,如使用同義詞或僅增加介詞、冠詞等語法功能詞等。

4.研究發現

按照修改順序,本文將張愛玲對手稿的修改定義為前翻譯階段,將張愛玲發表稿的修訂定義為后翻譯階段,將孔慧怡對張愛玲的發表稿的修訂定義為編輯階段,修改數據統計情況見表2及圖1。

表2 不同翻譯階段的修改(百分比)

圖1 譯者及編輯修改統計

總體上看,與后翻譯階段和編輯階段的修改相比,前翻譯階段“遠類修改”占比較小,為44.71%。后翻譯階段和編輯階段的修改趨勢大體相同,“遠”類修改占比較多,分別為62.22%和60.84%。前翻譯階段“不變”類翻譯占比較高,為38.82%?!敖鳖愋薷脑诟鞣g階段占比均相對較低,僅占15%—19%。說明前翻譯階段、后翻譯階段和編輯階段的修改存在不同程度的去直譯現象。

4.1 “遠”類修改

翻譯階段與編輯階段均出現較多“遠”類修改,表現為增加原文隱含信息,幫助目的語讀者理解原文小說背后蘊藏的文化,避免小說情節突兀。體現在語言上則為添加邏輯連接詞、增補有助于譯入語讀者理解文義的信息以及重組漢語流水句、重新斷句等,如例(1):

(1)吳語原文:樸齋催小村收拾起煙盤,又等他換了一副簇新行頭……再把脫下的衣裳,一件件都折疊起來,方才與善卿相讓同行。

張愛玲手稿初稿/修改稿:Simplicity hurried Hamlet into putting his opium tray away,then waited for him to change into a brand-new outfit a melonribbed cap,...then fold up one by one all the clothes he took off and only then walk out with Benevolence each giving the other precedence.

張愛玲發表本:Simplicity urged Hamlet to put away his opium tray,then waited while he changed into a brand-new outfit...;Hamlet then proceeded to fold up one by one all the clothes he had taken off,and was finally ready to walk out with Benevolence,each yielding precedence to the other.

孔慧怡編輯本:Simplicity told Rustic to put away his opium tray and then waited while he changed into a new outfit...;Rustic then proceeded to fold up one by one all the clothes he had changed out of before he was finally ready to go.At the door,he and Benevolence each pressed the other to take the lead.

從詞匯上看“催”一詞,前翻譯階段和后翻譯階段分別使用hurried和urged,屬于不變類翻譯,修改前后與原文距離不變,而編輯階段使用told則屬于“遠”類修改,直譯程度更淺。

從邏輯上看,連接詞“又等…再…方才…”在前翻譯階段和后翻譯階段分別譯為“then...,...then...,...and only then”和“then...;Hamlet then...and was finally ready to...”等,在編輯階段譯為“...and then...,Rustic then...before...”。張愛玲在后翻譯階段發表稿上,通過重新斷句、添加and連接兩個動作以及添加信息was finally ready使語義更加顯化。編輯階段,譯者基本接受了張愛玲在翻譯階段的修改,同樣采取重新斷句的策略,轉換表達方式,將發表譯本的and was finally ready to修改成了before he was finally ready to go,使譯本距離原文更遠。

此外,例1的原文是典型的流水句,一逗到底,但漢語讀者能根據語境正確理解原文。張愛玲手稿初稿譯為長句,修改譯本中保持不變,但在發表譯本中重新斷句,顯化主語Hamlet。編輯階段,編者采取了同樣顯化主語策略,將譯文修改為“Simplicity....Rustic....(At the door),he and Benevolence...”,使得譯文更偏離原文,但目的語讀者更容易接受。

4.2 “近”類修改

“近”類修改主要指在保持語意通順的基礎上,譯文與原文一一對應,體現為正說正譯、反說反譯以及通過斷句進行對應,如例(2):

(2)吳語原文:人淘少,開消總也有限。

張愛玲手稿修改本:No much expenses with so few people.

張愛玲發表本:Not many expenses with so few people.

孔慧怡編輯本:With so few people,your expenses are probably low.

張愛玲對原文“有限”一詞采取正說反譯策略譯成not many,語序與源語前后移位;而編輯譯文則采取正面翻譯low,并將譯文語序改為與原文語序一一對應。

此外,張愛玲發表譯本與修改譯本中出現一類較為特殊的“近”類修改,即修改之前譯本中出現的翻譯冗余,如例(3):

(3)吳語原文:樸齋站在門前,向內觀望,只見娘姨蓬著頭,正在天井里漿洗衣裳,外場蹺著腿,正在客堂里揩拭玻璃各式洋燈。

張愛玲修改本:Simplicity stood at the door looking in and saw the maids with fuzzy uncombed hair washing and starching clothes in the courtyard and the menservants sitting with crossed thighs in the parlor wiping all kinds of foreign glass lamps.

張愛玲發表本:Simplicity stood at the door looking in and saw maids with uncombed hair washing and starching clothes in the courtyard and menservants sitting crosslegged in the parlour wiping all kinds of foreign glass lamps.

對于原文“蓬著頭”的人物形象,張愛玲手稿中譯為fuzzy uncombed hair(初譯本與修改譯本一致),由于uncombed和fuzzy屬于同類信息,重復表達可能造成冗余,張愛玲發表稿去掉fuzzy后與原文距離更近,屬“近”類修改。

4.3 “不變”類修改

翻譯階段與編輯階段,“不變”類修改的數量不多,多通過添加語法詞或同義詞替換的方式實現,如例(4):

(4)吳語原文:那老婆子正要進去,見樸齋有些詫異,即立住腳,估量是什么人。

張愛玲修改本:About to go in herself the old woman was a bit surprised at Simplicity and stood still,trying t o make him out.

張愛玲發表本:About to go in herself the old woman was a bit taken aback by Simplicity’s presence and stood there,trying to make him out.

孔慧怡編輯本:The old woman was about to go in when she saw Simplicity.A little taken aback,she stood there,trying to make him out.

對于“詫異”一詞,張愛玲發表譯本中由surprised改為taken aback。根據《劍橋詞典》,taken aback與surprise意思相同,但比surprise吃驚的程度深。從意義上說,二者屬于“不變”類修改中的同義詞替換,又如例(5):

(5)吳語原文:堂倌呈上菜帳,洪善卿略看一看,叫寫永昌參店,堂倌連聲答應。

張愛玲手稿修改本:The waiter brought the bill.Benevolence Hung glanced at it briefly and told him to write down Ever Flourish Ginseng Store.

張愛玲發表本:The waiter brought the bill.Benevolence Hung glanced at it briefly and told him to put it down to the account of Ever Flourishing Ginseng Store.

孔慧怡編輯本:The waiter brought the bill.Benevolence glanced cursorily at it and told him to put it on the account of Flourishing Ginseng Store.

孔慧怡編輯譯文中將原文的“略”由briefly改為cursorily。根據《劍橋詞典》,briefly意為“短暫地、簡略地”,cursorily意為“粗略地、疏忽地、馬虎地”。兩個詞語義相近。此外,孔譯本“略看一看”由原文glanced at it briefly改為glanced cursorily at it,調整了副詞位置。根據COCA語料庫,glance at it+ly副詞的使用頻率遠遠低于glance+ly副詞+at的使用頻率,可見,孔慧怡編輯譯本更符合英語本族語的使用習慣,但是從意義上說,兩者變化不大,也為“不變”類修改。

4.4 修改單位

比較張愛玲譯本手稿和發表稿與孔慧怡的編輯譯本后發現,孔慧怡譯本的修改單位較大。張愛玲譯本修改時多關注字、詞、詞組、小句,而孔慧怡譯本則更多關注語篇。這與張丹丹(2019)的觀察一致:編輯譯文中更集中于語篇功能的銜接,如例(6):

(6)吳語原文:說話時,只聽得天然幾上自鳴鐘連敲了十二下,善卿即留樸齋便飯,叫小伙計來說了。

張愛玲發表譯文:While talking they heard the clock strike twelve on the natural root table,so Benevolence asked Simplicity to stay for a casual meal and called the clerk in to tell him.

孔慧怡編輯譯文:There is a clock on a table carved from tree roots.As they talked,it struck twelve,whereupon Benevolence asked Simplicity to stay for a casual meal and summoned the clerk to give him the instructions.

張愛玲譯本整體上采取了直譯策略,如按照原文句序進行翻譯,將“說了”譯為tell him;孔慧怡譯本采取“遠”類修改方式,將“叫”譯為summon,將“說了”譯為give him the instructions增譯了原文省略的賓語。此外,孔慧怡編輯譯本將句子進行重組,添加了場景描寫,即指出鐘表所在位置,增加連接詞as、whereupon等,使譯文更符合英語國家讀者閱讀習慣。

總體來看,翻譯階段與編輯階段的主要修改特征具體如下:“遠”類修改比例大,主要通過添加邏輯連接詞、添加或刪減信息或重組信息,更加符合譯入語讀者的閱讀習慣,有助于譯入語讀者更好地理解文意?!敖鳖愋薷亩酁楦淖兇朕o以更靠近原文?!安蛔儭鳖愋薷亩鄬儆谕x詞替換以及添加語法信息。此外,編輯階段相較于翻譯階段更注重語篇銜接和連貫,從而導致修改單位變大。

5.討論

5.1 自我修改與他者修改的規律

本文基于《海上花列傳》的手稿、發表稿和修訂稿的研究發現:前翻譯、后翻譯與編輯階段均存在明顯去直譯現象,且“遠”“近”“不變”類修改呈現相同趨勢。本文修訂的去直譯假說認為去直譯現象可能是譯者的自我修訂與編輯他者修訂的共性。出現去直譯的原因可能與翻譯過程的不同階段,譯者風險規避及個人翻譯策略有關。

首先,譯者翻譯流程可能采取不同的方法。Chesterman(2011a:26)指出,除去直譯趨勢外,譯本可能存在部分復直譯現象,初譯時譯者意識到將來還要修改譯文,因此傾向于在初譯本中采取直譯程度更強的翻譯策略以優先傳達信息,手稿修改或發表階段再去直譯,進行語言潤色,滿足譯入語讀者的語言習慣或閱讀習慣。

其次,翻譯是一項風險管理活動,譯者可能爭取風險規避策略。(Chesterman 2011a:26)。初譯時,譯者可能認知負荷過重,傾向于采用直譯,這也是譯者風險規避一種方法。因此,后譯本出現較多去直譯修改,即大量“遠”類修改。如果譯者在初譯階段采取較為大膽的翻譯策略,修改時可能采用較多“近”類修改。出現“遠”類翻譯還是“近”類翻譯與譯者初稿階段采取的翻譯策略有直接關系(Borg 2018)。

此外,去直譯假說還與譯者的翻譯策略和翻譯主張有一定關系。直譯是翻譯的起點,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語言特色和文化特色,也是文化外譯的主要方法之一。張愛玲在前言和后記中反復闡述喜愛《海上花列傳》,也談到翻譯中遇到的問題以及采取的翻譯策略,正是不舍得翻譯中破壞原作風格,才采取直譯方式以最大限度保留其文化特色及風格?!蹲g叢》編委會主席宋淇曾談到:“愛玲的譯法是字眼扣的準,行文流暢,絕不采用英美俚語,以免造成化華為夷的印象”(林以亮 2003:380)??谆垅凇逗I匣袀鳌酚⒆g本后記中也表示,張愛玲英譯文基本采取了直譯的方法,即近乎字譯的翻譯策略,句法上則保留了漢語的句法結構。正是因為初譯本中存在大量直譯現象,才使得修改譯本中出現去直譯修改的幾率大大提升了(Hung 2005a,2005b)。

5.2 自我修訂與他者修訂研究方法探索

翻譯手稿中的自我修訂和編輯的他者修訂可以直觀展示譯者修改過程,對于洞悉譯者的思維過程有一定意義。

目前采用比較多的方法是實證研究法,受試集中于學生譯者和專業譯者研究,常用的技術包括近紅外線成像技術、眼動技術、鍵盤記錄、有聲思維以及問卷等,能夠較好地考察譯者的整個翻譯過程,對于發現譯者的翻譯決策、認知分配以及處理疑難問題的方法等非常有幫助。

但對于距今已有一段時間并且已經成稿的翻譯手稿或編輯譯本,不可能再記錄譯者當時的翻譯過程。因此基于手稿、前言后記、書信等方面的檔案資料對于了解譯者的翻譯過程非常有價值。運用語料庫的方法,研究譯作手稿的不同修改階段以及編輯的修訂,不僅能從總體上對比不同手稿的語言特征,還能從微觀上觀察具體語言項的語言特征。這一定程度上驗證了(Baker 1993:247)中預設的語料庫在手稿研究中的作用。

6.結語

《海上花列傳》是清末小說藝術成就較高的作品之一,其英譯本最初由張愛玲翻譯,后經孔慧怡修改、潤色,兩位杰出的女翻譯家強強聯手造就了《海上花列傳》英譯本的問世。本文采用語料庫的方法,通過對比《海上花列傳》手稿、發表稿和修訂稿的不同譯本,發現翻譯文本與編輯文本呈現趨勢大致相同,即“遠”類修改最多,“不變”類修改次之,“近”類修改數量最少,有明顯的去直譯現象。本文認為去直譯現象可能是翻譯手稿和修改文本的修改共性。本文只選取了第一回和第二回,語料相對有限,仍需使用更大規模語料庫和更多譯者手稿和修訂文本,進一步驗證去直譯是否為一種翻譯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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