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日子過不好

□劉文娟

“我不相信日子過不好！”這是當年二十出頭的父親在太奶奶墳前說的一句話。聽母親說，當時在場的人都震驚了，很多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人還嗤之以鼻，嘟囔著說：“你家都窮到根上了，你小子還敢口出狂言?！?/p>

原來，奶奶過世早，爺爺一人拉扯三個孩子，他還每年把省吃儉用節約的糧食和棉花送給二爺家，算是為老人盡一點贍養義務。當年二爺是家鄉方圓幾十里出名的木匠，日子相當寬裕，太奶奶一直住在他家?？商棠踢^世時，她的娘家人和二爺當著全族人的面，讓爺爺下跪，說她能娶得起兒媳婦卻養不起老人，爺爺本來身體不好，加上喪事操勞，瘺瘡也犯了?？粗y受得說不出話的爺爺，爸爸拉上媽媽，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哥哥陪爺爺一塊下跪。沒想到，太舅爺他們當著眾人的面把他們奚落一通。爸爸急了，朝太舅爺和二爺喊道：“欠多少錢，你們算出來，我爸還不了，我還！”這件事成為我們家的傷疤，揭一次，痛一次。

哥哥七個月時，爸爸招工去了煤礦。為了多掙工分，爺爺除了在生產隊出工，還承包了村里擔大糞的活，媽媽忙完田里的活就在家織布紡線，加上爸爸拿回來的工資，一點點還完了之前的欠債。隨著我們兄妹四人的相繼出生，我家的日子漸漸有了起色，啟蒙教育也在爺爺的監督與陪伴下進行（爺爺以前教過書）。他要求我們吃飯不準掉飯粒，誰掉了就撿起來吃掉，更不準剩飯，也不準整頓飯不吃而在飯后吃零食；寫字不能胡亂涂寫，不準撕本子，寫完作業背面寫練習，書皮要用用過的包裝袋包；鉛筆不準亂扔、亂削，用到抓不住時才準換掉。他還用舊電池砸出的電棒讓我們在院子里寫字、畫畫。我們的衣服、鞋子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媽媽還用她穿舊的衣服和爛了的襪子給我們改著穿。多少次我晚上睡醒一覺，發現媽媽還在油燈下為我們做衣服、鞋子。那時我就盼著自己快快長大，能幫媽媽分擔家務。

當時我們家住在山區，吃水比較困難，爺爺年事高，擔不動水，爸爸每次休班，臨走前都要把家里所有缸挑滿水。家里洗菜水洗鍋，洗鍋水喂豬，下雨時在房檐下接水洗衣服。為了節省水，媽媽常把衣服端到河邊去洗。北方的冬天，河水刺骨寒涼，讓她落下了風濕病，后來關節腫大，指頭變形。我和哥哥早早就幫著家里抬水，慢慢長大后，我學會了掃地、擦桌子、燒火……大人出工時我們跟著拾豬草、撿麥穗，春天挖白蒿、蒲公英，雨后撿地皮，只要能賣錢、能食用的，我們都不會放過。自留地里爺爺種的蔬菜是全村最好的，吃不完，媽媽就讓我們送給左鄰右舍，有時爺爺還挑到集市上去賣，賣菜的錢為我們買些糖果和日用品，偶爾還會帶塊花布回家，我和妹妹拿著花布在鏡子前比劃，高興得好像已經穿上了新衣服。

爸爸當時是車間的電焊工，每次回家，鄉親們都會拿著用爛的家具、農具找他焊接，每次都會花去大半天時間?？伤麖臒o怨言，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報答以前鄉親們對家里的幫助。

1982年，村里聯產承包，我家分了一頭母牛，爺爺有了新的工作——喂牛、放牛。假期，我們變身牧童，鄉間小路、山坡、草地都有我們的身影。我們帶著袋子、镢頭，將牛趕到草地，便開始挖藥材，柴胡、遠志、黃芪、穿地龍等，一個假期賣掉的藥材錢就夠交學費了。

聯產承包后幾年間，村中家家有了余糧，每年賣糧的錢比過去全年收入都高，人們再也不用節衣縮食，家家戶戶建了新房，我家也修了四孔窯洞，搬進新家。村民開始搞養殖，栽種果樹，搞起農副業，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爸爸在單位也升職了，他帶領車間工友為礦區搞維修，抽空還幫周邊村莊和企業解決技術難題。他所在的班組連續多年被評為先進集體，他也多次榮獲先進個人。他用獎品獎勵我們兄妹，誰學習成績好，誰幫家里干活多，誰在讀畫報、報紙（那時沒有課外讀物）時聲音洪亮，他都會給予獎勵。

1983年，爸爸單位購置了冰棍機，頭兩年是單位經營，后來由于管理和技術原因承包給單位職工，爸爸和幾個同事便一塊經營。他們負責原材料采購、水電協調等，媽媽和阿姨們負責制作和批發。爺爺帶著兩個妹妹在老家便成了留守人員，爺爺既要做飯、伺弄菜園，還要輔導兩個妹妹學習?？伤麍猿衷瓌t，從不嬌慣溺愛，還讓兩個妹妹在學習之余學著洗衣服、干家務，空閑時間給她們講了很多勤儉節約、勵志圖強的故事。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兄妹陸續外出上學。1993年，我上大學，那年我們家搬進了爸爸單位分的家屬樓。工作后，我成了一名煤炭運銷人員。每次回家，媽媽都會為我們準備可口的飯菜，爸爸則會問近期在單位的情況以及單位的經營運轉情況。他常告訴我們，要愛崗敬業、恪盡職守，干一行愛一行，在單位要以廠為家，發揮主人翁作用，這樣才能在企業發展中體現個人價值。

隨著我們兄妹四人陸續工作成家，父親也退休了。父母的角色也發生了大的變化，他們又擔負起為我們帶孩子的重任。日常生活中，他們寓教于樂、循循善誘，將很多人生哲理貫穿于生活中，讓孩子在玩耍、吃飯、學習中自覺養成愛惜糧食、尊老愛幼、珍愛生命等習慣。他們還經常為孩子講述他們過去和我們小時候的故事，不是為了憶苦思甜，而是為了讓孩子們心懷感念、熱愛生活，將來成為對社會的有用之才。

如今，爸媽在省城養老，節假日我們會相約去看望他們。哥哥的孩子已經走上工作崗位，我的孩子也即將大學畢業。爸媽經常告誡他們，不能沉迷于手機、游戲，沒事多讀書，多看有正能量的書，在單位、學校要向老師多學習，不懂就問，爭取多學知識與本領。生活中，要求他們按時作息，勤動手，多鍛煉，不要胡亂網購、訂餐，自己洗衣服、鞋子，能自己動手的事情盡量不借用網絡平臺，堅決不能網貸……孩子們也虛心接受，連小妹家上小學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在學校門口胡亂買東西，出去點餐也是吃多少點多少，爭取光盤。

在爸媽的陪伴與影響下，孩子們早已將勤儉節約厚植于心。

故事有些冗長，可它是我家幾代人勤儉節約、砥礪前行的真實記錄。從故事中可以看到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歌曲《國家》中唱到：“一心裝滿國，一手撐起家，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有了強的國，才有強的家……”只要我們全國人民萬眾一心，從我做起，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