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沒有一個很好的黨，革命勝利希望不大

呂雪萱

朱德（1886—1976）從一個舊民主主義者轉變為一個共產主義者，經歷了一個艱難曲折的過程。他在早年也像那些力圖救國救民的志士仁人一樣，在黑暗的世界痛苦地探索。他曾推崇“強身救國”，以優秀的成績畢業于四川體育?？茖W堂，后返鄉擔任體育教育教習，志于推廣國民尚武精神，健壯國人體魄。但因當地頑固封建勢力強大，未能實現夙愿，反而不得不遠走他鄉。他曾經從伍十載，參加辛亥起義、護國戰爭、護法運動，盼望建立一個民主、統一的共和國，但最終卻卷入了軍閥混戰的漩渦，理想與希望像泡影一個一個破滅。

十月革命以后，在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下，身居滇軍要職的朱德終于領悟到：“沒有一個很好的黨產生，革命勝利的希望是不大的?！庇谑?，1922年，他毅然拋棄高官厚祿，輾轉于大江南北，尋找共產主義真理。而后又遠涉重洋，來到馬克思的故鄉——德國。

到達柏林后不久，經周恩來、張申府介紹，他終于夢寐以求地加入中國共產黨。正如他在早年的一首詩中所寫的：

中山主義非無補，

卡爾思潮集大成。

從此天涯尋正道，

他年另換舊旗旌。

朱德初到異國他鄉，語言不通給他帶來許多障礙，而重新學習一種語言，對一個已經36歲的中年人來說，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他找來一本德文版的《共產主義ABC》，借助于字典和朋友們的幫助，努力地學習著。書頁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符號和批注，朋友們開玩笑地說他“簡直要把這本書給吃掉了”。以后，他繼續研讀了《共產黨宣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唯物史觀》等書籍，還經常閱讀共產國際出版的各種刊物。經過一段時間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學習，他終于“找到了了解中國歷史——過去和現在——的一把鑰匙”。

學習之余，朱德和朋友們踏訪了柏林的許多名勝古跡，還在工廠和學校接觸了不少工人和知識分子，了解到很多他聞所未聞的情況。每次行游，他都帶上望遠鏡和地圖，“要用軍事的眼光觀察一切”。一戰給德國人民造成了嚴重的創傷，戰后經濟蕭條的慘景，也在朱德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23年初夏，朱德偕同摯友孫炳文來到薩克森州的名城哥廷根，不久進入哥廷根大學哲學系社會學專業進修。哥廷根雖然是一座僅有幾萬人口的小城，卻因為這所歷史悠久的大學而馳名世界。數學家高斯曾任教于此并開創了哥廷根學派，拿破侖、俾斯麥等曾先后在此求學。朱德在這里學習了一年多的時間。

學習期間發生了這樣一件事：1923年10月，哥廷根大學的中國留德學生會買了一幢樓房，作為學生會的辦公地址。當時因馬克貶值，買房只用了5美元。第二年，德國經濟狀況暫時穩定，馬克幣值又恢復到戰前水平，原房主感到吃虧，即向法院起訴，要求贖回樓房，為此在學生會中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波。有的人認為，房子是雙方自愿買賣的，完全合乎情理，不能退還給原房主；有的人則認為，德國人民深受戰敗國之苦，房子應該還給原主。朱德明確表示，他贊成無代價地把樓房退還。他說，德國政府把戰爭賠款的負擔轉嫁給德國人民，使德國人民也像中國人一樣，經常受到死亡的威脅，我們應該站在被壓迫、被剝削的德國人民一邊。經過一番爭論，大多數學生表示贊成朱德的意見。在法庭上，學生會不僅宣布無代價地把樓房退還給原房主，并且嚴正地控訴了帝國主義對德國人民進行經濟掠奪的野蠻行為。這一舉動博得了在場旁聽的德國人的一致稱贊，在當地一時傳為佳話。

1924年底，朱德結束學習生活，重新回到柏林。當時正值國共兩黨合作，為了更有利于開展工作，朱德按照黨組織的指示，參加了中國國民黨駐德支部，并于1925年1月在國民黨駐德支部常年大會上當選為執行委員，負責組織工作。不久，他主持創辦了《明星》報，向中國留學生宣傳國內形勢，并組織留德學生會中的進步力量，同學生會里的右派勢力進行斗爭。

在柏林期間，朱德經常觀看德共組織的軍事檢閱。一次，德國工人的自衛軍事組織——紅色前線戰士同盟舉行了十萬人的游行示威，手持棍棒的工人隊伍布滿了柏林的主要街道，警察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不敢干涉。朱德從戰士同盟的游行中得到啟發。他說，這支隊伍一旦掌握了武器，就是工人階級自己的軍隊，就可以奪取政權。中國也正需要建立起這樣有組織的武裝隊伍，革命才能有保障。因此，他迫切希望到蘇聯去學習軍事，多次寫信給中共駐蘇支部，要求赴蘇學習，但均未得到明確回復。他在1925年3月7日的一封信中寫道：

研究數月即來莫，入東方大學，再入赤軍研究軍事，歸國后，即終身為黨服務，作軍事運動。此種計劃，在莘農同志留德時已定，我始終竭力辦此，均未有效……看來或是我黨員資格太差?；蚴俏倚袆犹e，不能來莫研究?；蛴型局胁涣私馕业?，說我是軍閥而官僚而小資產，終不能做一個忠實黨員嗎？ 以上種種疑誤，是我的環境使然，不明我的真相的人，決不曉得我是一個忠實的黨員。我現在決心兩個月以后，即動身來莫……我心即定了。

還不待他啟程前往蘇聯，是年4月，保加利亞首都索非亞發生了一起“大教堂爆炸案”，反動政府首腦粲科夫利用這一事件，不加審訊便殺害了數以萬計的共產黨員、農民聯盟盟員和許多反法西斯戰士。5月30日，在中國上海又發生了英帝國主義殘殺工人領袖顧正紅，鎮壓工人運動的流血事件，造成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消息傳到柏林，各國留德學生義憤填膺，紛紛舉行集會，抗議反動派的殘暴行為。

6月18日，朱德和幾個同伴冒著大雨來到德國陶樂珊市立中學，參加在那里舉行的聲援保加利亞、中國和南非人民革命斗爭的公開大會。會上，各國留學生代表爭相上臺發表演說，朱德也代表中國留學生發了言。會場內，各種語言交匯在一起，口號聲此起彼伏，氣氛異常熱烈。

然而就在大會將要結束時，柏林警察當局出動大批軍警，以“擾亂社會秩序”為名沖進會場，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捕。朱德和同伴也被抓進了亞歷山大廣場的警察監獄。

外國留學生的正義行動，得到了德國共產黨和柏林各階層中進步人士的支持。在事件發生的第二天，德共機關報即以“柏林警察為同盟國效勞”為題發表評論，揭露警察當局迫害外國留學生的卑劣行為。其后，柏林輿論界，甚至包括資產階級的報紙都紛紛載文譴責警察的暴行。德共負責人親往警察局，與警方交涉釋放被捕的留學生。

在德國人民的聲援下，朱德等人終于獲得了自由。但是，朱德卻被吊銷了護照，中國駐德大使館通知他限期離境。

趁著被驅逐出境的契機，朱德終于實現了他的愿望。幾天后，他便啟程前往他向往已久的地方——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