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水 之 湄

葉 紅

60平方公里的閩侯縣上街平原水網密布，集市依水而興。邱陽河（舊名內港）由南向北穿過村莊注入閩江，宛若襟帶，美似綾羅。江面寬闊，水流清澈，升騰著陣陣清涼的氣息。

在上街鎮的侯官村，見得最多的便是水。遠望是水，近觀是水，抬眼是水，低眉也是水，仿佛水一直與村民相伴相隨，正所謂：“一團蕩漾水晶盤，四畔青天作護闌。著我扁舟了無礙，分明便作混淪看?！痹缧┠?，搬遷之前，每當夜晚，邱陽河的水便在侯官村上市家家戶戶的廚房后窗下靜靜地流淌。市聲燈影，水光溶溶，空氣中分明彌漫著一種潤濕的感覺，蘊藏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溫情。

這里的土地幽靜濕潤，這里的空氣清新沁人。這難得的不喧囂的城市外灘水系外環內繞，脈脈相通，源源不斷地給這個村莊注入活力，讓這里充溢鐘靈毓秀之氣。魚米鄉間稀疏散落著數戶農家，翁媼促膝而坐，頭頂和煦陽光；農人田間勞作，堤埂傍花隨柳。雞鳴鄉野，瑞麗如畫。

早前，侯官村有上下兩座橋，隨著溪洪水患沖積，日久地貌變更，港堵橋廢，今上市仍有“橋頭頂”之稱。通往舊碼頭的老街，曾經是一字排開的店鋪，不斷往來的車輛，熙熙攘攘的行人，酒店茶館的招幌，水鋪茶爐的笛聲，碼頭貨郎的吆喝聲，庭院中茂盛的花木，藤蔓青青，如此等等，都成了村民心中永遠的畫卷。而今，那一排排青磚灰瓦的老屋，像黑白圖片那樣斑駁滄桑。每一條橫楣梁柱、每一件桌椅家什都沾滿了歲月的煙塵，暗示了這里曾經有過的繁華和喧囂。

老侯官人習慣會聚于故鄉碼頭，挑水、淘米、洗衣、洗菜、摸河蝦……孩子們從小就在江邊玩，河灘便成了玩伴們的快樂天堂。江水可供漂游泅渡，沙灘可供演習戰事。即便對世事幡然了悟，他們也會覺得，對人生樂趣的最初品味，無不從江邊開始。

靠近岸邊的水草中間，有時能看見棲止的蝦，伸著纖長觸須，依著水草輕輕搖曳，似乎已進入夢鄉。河鯫魚在更深更遠處，那里水草茂密，它們輕易不現身，但忍不住要吐泡泡玩，圓滾滾的氣泡搖搖晃晃地上來一個，又一個，大泡下是大魚，小泡下是小魚。也有可能是只老甲魚，拖著厚重裙邊，在幽幽的底泥里起身，準備悄悄爬上來。河岸邊綴滿了肥美的螺，令行動遲緩的它無限向往并且充滿激情。到了每年深秋，蟹肥菊黃的季節，好多毛蟹便會從水渠、小溪河里沿著沙灘爬向江岸。天亮時有的蟹來不及爬到水里，就會鉆入沙里躲起來，人們順著沙灘上蟹留下的腳印很容易將其抓獲。那時的江邊簡直就是一個水生生物的樂園。

古稀之年的陳開華老先生回憶說，鎮國寶塔附近的岸邊，曾經有一塊奇特的石頭，它隨江水盈縮造化，吐納顥氣，由天地養育而成，乍一看就如千山萬壑的縮影。它會隨風擺動，但無論大風大浪怎樣沖擊，就是不會墜落，類似福建東山的“風動石”。孩子們親切地給它取名“浪搖石”。當他們在石頭旁呼朋喚友，一起快活地扎入江中的時候，水面總是漾開大片大片的水花，浪搖石也仿佛和他們一道歡呼雀躍。最好看的是夏日的黃昏，夕陽銜著遠山，閩江像撒滿了一河細碎的金子，曼妙靈動，搖曳著生命的意象。人們在晚霞中看水鳥驚飛，聽漁舟唱晚，有時還順著碼頭下河洗浴或戲水。這一江好水如此波瀾不驚，舒緩纏綿，很適合游泳。江水清澈明亮，暢游的河蝦、靈動的游魚、黑色的礁石和綠色的水草盡收眼底，讓人流連忘返，有時候10個手指頭泡得像干紅棗，仍不肯上岸。

花紅草菲的季節，常常會遇上載滿茉莉花的花船。侯官的茉莉花遠近聞名，可以制茶，可以做香精，廣受市場和用戶歡迎，行銷省內外。船行帶風，鼓動著船頭花農們的衣衫，吹揚起他們的頭發，他們臉上滿溢著勞動者的自豪。江風也揚起了滿江的花香，逶迤十里，讓人深深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詩云：“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睍r光在走，世界在變，而今，那“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詩意又到何處可尋？

城之北，河之濱，水連芳草月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