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織（上）

加映

星期天，小憶隨爸媽進桃山做生意。上一個月，爸爸在桃山半山腰租了一個攤位賣涼皮面。桃山是輝城著名的旅游景區。每年三月，漫山遍野開滿煙霞般的桃花，加上幽谷深潭，景色宜人，吸引了一撥撥觀景的游客。

爸爸開著三輪車，載著小憶和媽媽進入景區。他們背著早上做好的綠豆涼皮和一些新鮮瓜果上了山。在半山腰一塊凸出的平地上停下了腳步。爸爸掀開塑料紙包裹的攤位，并搭起了涼棚。媽媽忙著擺桌子和椅子。小憶幫不上忙，站著看景。所見之處都是各色的桃花，不遠處還有一片桃林。曲折的山路上，青蔥的草叢上散落著點點桃花花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致。小憶內心也落滿了桃花，一片一片，既美麗又憂傷。聽見媽媽的呼喚聲，小憶才從自己醞釀的情緒中走出來。媽媽拉來了一截水管，把不遠處的溪水引到平地一個凹槽里。凹槽一會兒就注滿了清亮的溪水。

媽媽把盛有新鮮瓜果的籃子浸在凹槽的溪水里，告訴小憶，今天她負責守著這個籃子，黃瓜一塊錢一根。西紅柿、小甜瓜，兩塊錢一個。賣菜得到的錢，小憶收著當零花錢用。

日頭爬上來了，天氣燥熱起來了，有零星的幾個游客上山來了。其中一個中年男人領著一個女孩坐在小憶家攤位旁的一塊大青石上休息。

女孩臉上印著發亮的汗漬，梳著光溜的馬尾辮，穿著粉色的運動衣，摘下帽子，不斷扇風。她看見小憶籃子里的黃瓜，走上前，問道：“黃瓜多少錢一根？”

小憶滿心思看桃花，被突然站在眼前的女孩嚇了一跳。媽媽忙走上前，在圍裙上抹了抹手，笑盈盈地說：“一塊錢一根?！?/p>

女孩買了兩根黃瓜，給中年男人一根，自己一根，吃了起來。小憶注意起這個女孩，女孩讓她想起了班里的夏淼淼，一樣的陽光，一樣的漂亮。小憶喜歡夏淼淼，她越喜歡她，就越否認自己。在她眼里夏淼淼一切都是好的、美的。

男人夸小憶家的黃瓜脆甜。媽媽告訴他這是自己家種的，剛從園子里摘下來的。男人和媽媽閑聊了幾句，帶著女孩繼續爬山。

望著女孩消失在繁花深處的身影，小憶突然有一種很深的失落感。她在心中揣測女孩的年齡，如果自己穿上那件粉色的運動衣會怎樣，小憶想著想著自慚形穢了起來。

桃花在陽光下開得越發的燦爛了，桃林一派繁華。不斷有鳥從那里飛進飛出，像在舉行一場盛會。小憶真想去那里看看。她聽見從桃林飄出了歌聲，是一個女人的歌聲，是像百靈鳥一樣婉轉的歌聲。去那里看看吧，去那里看看吧。好像去那里看看，就能洗去心底深深的自卑。有一剎那，小憶覺得這滿山的桃花都是為她而開的，都是為了襯托她內心灰色的自卑而開的。

中午時分，游客多起來了。爸爸炒涼皮，媽媽招呼客人收錢，忙得不亦樂乎。小憶籃子里的瓜果已經賣光了，只剩下一個空籃子在溪水里打圈圈。

一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游客才慢慢變少。爸媽累癱了，鋪開一張涼席躺下來休息。

小憶決定一個人去桃林看看。她沿著一條山路，爬上去到達另一個山頭，桃林就在眼前了。好大一片林子，樹一棵挨著一棵，花枝交錯，組成了一個獨立卓然的空間。小憶走進桃林，桃林明亮，小憶感覺照亮桃林的不是外界的陽光，而是開在枝頭的朵朵繁華。那朵朵自帶光澤的花，好像全是從一棵樹生命的深處開出來的，開得那么努力，好像要拼盡全力。

走著走著，小憶迷路了，分不清東西南北，怎么走也走不出那片林子。小憶后悔走的時候沒告訴媽媽一聲。小憶在林子里奔跑起來，仿佛桃林是一張網，她像一只困獸要沖出這張網。

這時，她又聽見了歌聲，是一個女人的歌聲，這歌聲具有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小憶慢慢平復了慌亂的心情，腳步變慢了。

循著歌聲，小憶來到一條小溪邊，看見一個女人坐在一棵桃樹下織布。女人一邊織布一邊唱歌，披散的長發用一根青色的細草莖松松地挽著，穿著一條及地的白色紗裙，上面繡著片片桃花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