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給了法國人榮耀和安全感的拿破侖將軍

撰文、編輯=張敏

在“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這一稱謂之前，拿破侖·波拿巴首先是一位出色的軍事家，從16 歲由法國巴黎軍官學校畢業進入拉斐爾軍團，到1815 年的滑鐵盧戰役，拿破侖參與的大小戰役數不勝數，而尤為重要的是他與“反法聯盟”的七次較量，其中誕生了眾多著名戰役。

“反法聯盟”是指在1793 年至1815 年間歐洲各國為了對抗法國新興資產階級身份而結成的聯盟，當時，法國正在經歷大革命的史詩式轉變和新生，天賦人權、三權分立等民主思想使得社會各階層躁動不已，吉倫特派、雅各賓派、熱月黨人等各執政派輪番登場，君主專制廢除、路易十六被處死，歐洲還在延續封建制度的其他國家聞風而動，生怕落一個和路易十六一樣的結局，遂紛紛互相響應起兵，將矛頭統一對準了正在內亂的法國。

弗朗索瓦·熱拉爾《拿破侖·波拿巴》1803 年620×530cm 楓丹白露宮藏

這便是拿破侖的時代。是對“反法聯盟”的作戰成就了拿破侖的帝業，也是時勢造就歷史上的“拿破侖話題”。

1793 年，路易十六被處死當年，英國等國家組成第一次反法同盟。此時，以羅伯斯庇爾為首的雅各賓派掌握法國政權，12 月，拿破侖領兵擊退了英軍、擊敗了保王黨的勢力，他被破格升為準將，這次提拔尚屬歐洲軍事史上的首例。

1796 年3 月2 日，26 歲的拿破侖被任命為法蘭西共和國意大利方面軍總司令。3 月9 日，拿破侖與貴婦約瑟芬·博阿爾內結婚，隨后便匆匆奔赴前線。

在這前后的數年間，拿破侖對意作戰、遠征埃及、進軍敘利亞，一時之間成為法蘭西共和國的人民英雄。在吉薩金字塔下，他朝士兵說道：“士兵們！四十個世紀正在金字塔上看著你們！”驍勇善戰，氣勢逼人。

1799 年10 月，遠征的拿破侖回到祖國法國，此時歐洲再一次的反法聯盟形成，國內則各執政派的勢力漸弱，11 月，已獲得眾人擁戴和支持的拿破侖發動了霧月政變，成為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的執政官，結束了大革命以來政治紛亂的局面。

擔任第一執政之后的拿破侖于第二年6 月親自領軍翻越阿爾卑斯山，戰勝了意大利與熱那亞方面的奧軍，獲得著名的“馬倫哥戰役”大捷，隨后，法國與英國簽訂《亞眠條約》，英法暫時休戰，第二次反法聯盟隨即破產。

在第二次反法聯盟瓦解之后，拿破侖于1804 年改法蘭西共和國為法蘭西帝國，自己的身份也從第一執政搖身一變成為法蘭西人民的皇帝。之前，國王才剛剛脫離王朝不久，另一邊，人民似乎又接納了拿破侖這位新皇帝，而拿破侖作為成長于法國大革命歷史語境中的英雄將領，到底算是終結了大革命還是延續了大革命？

事實上，拿破侖雖然稱帝，但制定的一系列政治制度實則繼續發展了資本主義，保護了法國大革命的成果。如保護資本主義經濟基礎發展、確立近現代資本主義法治社會的法律規范、鼓勵科教、進行軍隊建設，等等。其不僅在法國內部產生重大影響，這種影響還隨著他不斷的對外戰爭輻射至他的征服國。馬克思曾認為，拿破侖已經了解到近現代國家的真正本質：他已經明白，資產階級政權的無阻礙發展和私人利益的自由運動等，都是這些國家的基本體現，他決定承認和保護這一基礎。

至于他的方法，則是武力。

皮埃爾·保爾·普呂東《約瑟芬皇后像》1805—1809年 布面油畫 244×179cm 盧浮宮藏

如果說拿破侖早期的戰爭更多是為正義，那么隨著他稱帝，權力便如同發酵的老酒，味兒逐漸濃郁起來。以自己過人的軍事才能統攝整個歐洲的野心逐漸顯露，歐羅巴合眾國，是他的構想。

1805 年的英法海戰之后，法國在歐洲各國縱橫交錯的政治線中曲折迂回，由于統攝野心的顯露、侵略擴張戰爭的發動，各國聯合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反法聯盟。1808 年，拿破侖入侵西班牙，迫使費迪南七世退位，立自己的大哥約瑟夫·波拿巴成為西班牙國王，從而造成西班牙大規模暴亂。英國則看準時機介入西班牙內亂，法軍兩線作戰，由英、奧組成的第五次反法聯盟組成。在第五次反法聯盟的瓦格拉姆戰役中，拿破侖成功反敗為勝，攻取了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并迎娶奧地利公主瑪麗·路易斯為妻，與奧地利結盟。拿破侖這一時期成為名副其實的歐洲霸主，并肩凱撒大帝及亞歷山大大帝。

《周易》有言：否極泰來，中國亦有古語：盛極而衰。統治歐洲的理想就差俄國這一步，唯有征服俄國，才能更為省勁兒地征服英國，拿破侖在風頭最盛的時候選擇了遠征俄羅斯，這也是他軍事生涯所做的最大的錯誤預判。

《周易》有言：否極泰來，中國亦有古語：盛極而衰。統治歐洲的理想就差俄國這一步，唯有征服俄國，才能更為省勁兒地征服英國，拿破侖在風頭最盛的時候選擇了遠征俄羅斯，這也是他軍事生涯所做的最大的錯誤預判。在俄國戰場損失慘重的拿破侖隨即遭遇了普、英、瑞、奧的再一次聯盟打擊，掙扎無果，1814 年3 月31 日，巴黎被占領，同盟軍要求法國無條件投降，并要求拿破侖退位。4 月11 日，拿破侖宣布無條件投降，于楓丹白露宮簽署退位詔書，他本人則被流放至地中海上的厄爾巴島上。

“在我看到厄爾巴島之前，我曾所向無敵?！?/p>

這句話不是絕望，而是不甘，是野心、抱負。

在厄爾巴島期間，法國重新迎回路易十八奉為法蘭西國王，自1589 年就統治法國的波旁王朝復辟，拿破侖，則遠遠觀望著國內局勢，準備伺機而動。

安娜·路易·吉羅代·德·魯西·特里奧松《1805年11月13日，拿破侖·波拿巴在美泉宮收到維也納的鑰匙》1808年 380×532cm 凡爾賽宮藏

上圖：安東尼-讓·格羅《拿破侖在埃勞戰場》1807年 布面油畫 521×784cm 盧浮宮藏

下圖：查爾斯·梅妮爾《1806年10月27日，拿破侖進入柏林》 1810年 油畫畫布363×493cm 凡爾賽宮藏

1815 年2 月26 日，拿破侖逃出小島，率領700 將士于五日后重新站上法國的土地。聞訊的路易十八派出法國軍隊阻止拿破侖，卻不料大部分的軍隊見到拿破侖便臨陣倒戈，往昔的崢嶸歲月猶在眼前，康巴塞雷斯、達武、馬雷、內伊、蘇爾特等文臣武將再次站在了他的身邊，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回到巴黎的拿破侖身后已經站了14 萬正規軍和20 萬志愿軍，路易十八倉皇出逃。

聽聞拿破侖重新執政，歐洲各國迅速組成第七次反法同盟，在這場拉鋸戰中，拿破侖仍然以兵力不及聯軍一半的資本在最開始的林尼戰役中擊潰了普軍?？芍鲬饒鲋笓]員的平庸、援軍的時間差等問題，使得拿破侖一生最后一場戰役——“滑鐵盧戰役”慘敗了。

戰敗后，拿破侖再一次面臨退位的處境，這令大臣及人民無限惋惜，他們不舍這位曾經給了法國榮耀和絕對安全感的領袖，人們強烈要求他專政、推翻逼迫退位的議會，但拿破侖無心再戰了，他拒絕發動人民抗戰，在海岸向英國投降。

這一次，他被流放到了圣赫勒拿島，一個與非洲大陸隔海相望的孤島。在島上，他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口述而出自己的回憶錄，由跟隨他來到圣赫勒拿島的拉斯加斯伯爵記錄、整理。1821 年5 月5 日，拿破侖病逝于圣赫勒拿島。1840 年，他的靈柩被迎回法國巴黎，90 萬巴黎市民冒著嚴寒前來接他回家。他被安葬在法國塞納河畔的巴黎榮軍院。加冕稱帝，成就帝國，兩次流亡孤島，最終他還是做回了法國人的拿破侖將軍！

上圖：安東尼-讓·格羅《1808 年12 月4 日拿破侖接受馬德里的投降》 1810 年 361×500cm 凡爾賽宮藏

下圖：查爾斯·梅妮爾《1809 年5 月23 日，在埃斯林戰役后，拿破侖返回羅波島》 1812 年473×529cm 凡爾賽宮藏

圖·解·史·實

左圖：讓·萊昂·熱羅姆《拿破侖在埃及》1863 年 布面油畫 35.8×25cm 普林斯頓大學藝術博物館藏

右圖：讓·萊昂·熱羅姆 《拿破侖和主力軍在埃及》素描 1863 年 冬宮博物館藏

1.遠征埃及拿破侖和部將在埃及

1797 年，第一次反法聯盟瓦解之后，法國全力對付英國，企圖占領蘇伊士地峽，切斷英國通往印度的道路，為把埃及變為第一步東進的基地，遂組建了東方軍團出征埃及。

1798 年5 月19 日，拿破侖率領遠征軍（3 萬余人，各類艦只350 艘，另有學者、工程師、工匠167 人）從土倫出發，避開英國海軍封鎖，于6 月10 日占領馬耳他，7 月2 日占領埃及亞歷山大城，隨即向開羅進軍。21 日，拿破侖在金字塔之戰中以縱隊密集射擊和猛烈炮火摧毀了馬木留克主力，于25 日正式進入開羅。攻占開羅之后的法軍不料被英軍殲滅了海軍艦隊，失去海上補給的法軍只有從當地獲取，殘酷搜刮激起開羅人民的起義，起義雖被法軍鎮壓，但另一邊的土耳其奧斯曼帝國卻在英國的支持下對法國開戰，企圖收服埃及。北上敘利亞迎擊土耳其軍隊苦戰未果，拿破侖又返回埃及。此時，法國內部政局變動，拿破侖遂率領500 人秘密離開埃及。法國的遠征軍于1801 年戰敗投降。

法國遠征埃及雖以失敗告終，但拿破侖看準國內時機，秘密回國發動了霧月政變，奪得法國第一執政的統治身份。而與遠征軍隨行的工匠、工程師、學者組成的科考團則為東西方文明的交匯帶來了契機。

左圖：雅克-路易·大衛《跨越阿爾卑斯山圣伯納隘道的拿破侖》1800—1801 年 布面油畫 272×241cm 凡爾賽宮藏（此圖共有五個版本，陸續完成于1801 至1805 年間，兩幅藏于凡爾賽宮，其余三幅分別藏于維也納美景宮、柏林夏洛滕堡宮和呂埃馬爾梅松馬爾梅松城堡）

右圖：保羅·德拉羅什《拿破侖翻越阿爾卑斯山》1848 年 盧浮宮藏

2.騎馬還是騎驢？跨越阿爾卑斯山圣伯納隘道的拿破侖

霧月政變之后，拿破侖決定回到意大利補充法國軍力，并下決心奪回前年被奧地利公國奪走的奇斯帕達納共和國。

1800 年，拿破侖在意大利北部的馬倫戈會戰中擊潰奧地利軍隊，因以少勝多而聞名遐邇。這也是《跨越阿爾卑斯山圣伯納隘道的拿破侖》被委托創作的緣由。拿破侖帶領28000 人翻越阿爾卑斯山的幾個山口，其中就有天險圣伯納隘道。這項壯舉在歷史上只有兩個人做到過，一位是公元前218年的迦太基（Carthaginian）統帥漢尼拔（Hannibal），還有一位是公元773 年的法蘭克（Frankish）國王，即后來的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拿破侖讓大衛把自己和這兩位英雄的名字都銘刻在畫面前景的巖石上，讓觀者聯想到這些先行者。

畫面中，拿破侖被安排在圣伯納山口積雪的陡坡上，天空陰沉、地勢奇險，但拿破侖紅色的斗篷卻宛若英雄主義的旗幟，年輕的他以手指向高高的山峰，騎在一匹烈馬背上，盛氣凌人、不可一世。

然而，畫中的場景似乎與現實并不完全相符，眾所周知，拿破侖在跨越阿爾卑斯山時騎的是一頭驢子。法國古典主義學院派大師保羅·德拉羅什（Paul Delaroche）約于半個世紀之后的1848 年創作了同樣題材的作品《拿破侖翻越阿爾卑斯山》，他的畫面中，拿破侖確確實實是騎著一頭毛驢正在翻越阿爾卑斯山。

有學者認為，可能是驢的耐力比較強，馬更適合沖鋒陷陣，因此并不是拿破侖沒有騎馬的實力，而是當時實際情況所需。至于宮廷畫家雅克-路易·大衛為什么將驢畫成馬，無疑是為了表現拿破侖威武高大的第一執政的形象。

安東尼-讓·格羅《奧斯特里茨戰役》 1812年38×53.2cm 凡爾賽宮藏

3.“三皇會戰”拿破侖“一戰封神”的奧斯特里茨戰役

拿破侖一生經歷了大大小小的戰役，其軍事指揮能力最為巔峰的時期是1805-1806 年間，被稱為“三皇會戰”的奧斯特里茨戰役更是拿破侖這位法國戰神的超級榮光。

1805 年，奧地利聯合英國和俄國建立了第三次反法同盟，當時，整個歐洲還剩普魯士沒有加入反法聯盟。戰爭伊始，法軍在俄軍援兵到來之前首先包圍了奧軍，迫使奧軍投降，并占領了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然而在一連串的勝利之后，法軍的處境逐漸嚴峻起來：敗退的奧軍與庫圖佐夫率領的俄軍匯合形成一支勁旅；英國皇家海軍在特拉法海戰中打敗了法國和西班牙的聯合艦隊，最為重要的是，此前未表明態度的普魯士準備加入第三次反法聯盟，如果十幾萬普軍越過魯特山脈在法軍背后作戰，拿破侖縱使被稱為戰神，想來也難以在那樣的困境中求勝求存了。他明白，唯有在普軍加入戰爭之前打敗奧俄聯軍，才能使法軍不陷入泥沼之中。

拿破侖乘勝追擊，俄軍且戰且退。此時，聯軍總司令認為拿破侖風頭正盛，應該避免直接開戰，而是等待合適時機和援軍的到來。但以年輕氣盛的沙皇和聯軍參謀長、將軍魏洛特爾為首的軍官卻認為拿破侖已經疲憊不堪，應該立即由避轉戰，進攻法軍。得知聯軍內部分歧之后的拿破侖要求兩軍會談，在會談中他裝作確實無心再戰的樣子，使得聯軍深信不疑，在雙方援軍都未到的時候，決戰發動了。

毫無疑問，法軍在拿破侖的部署下，利用天時地利贏得了這場戰斗。1805 年12 月4 日，弗朗西斯二世和拿破侖會談，達成?；饏f議。27 日，奧地利和法國簽訂了《普雷斯堡和約》協議，弗朗西斯二世取消了自己“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封號，第三次反法同盟瓦解，拿破侖稱霸歐洲。此次戰役又由于弗朗西斯二世、沙皇亞利山大、拿破侖親自領軍出戰而被稱為“三皇會戰”。它是充分體現拿破侖軍事天才的戰例，消息傳至英國倫敦，首相威廉·皮特聽后，走到墻上張掛的歐洲地圖前說：“看來這幅地圖十年里沒有任何用處了?！?/p>

查爾斯·朗格洛斯《1812 年8 月17 日晚上斯摩棱斯克的戰爭，拿破侖在城鎮前面的火焰中發號施令》1839 年 184×259cm 凡爾賽宮藏

4.遠征俄國拿破侖的錯誤預判

與希特勒一樣，拿破侖軍事生涯的第一次轉折性失敗發生于俄羅斯的冬天。1812年那個冬天，拿破侖像寒號鳥一樣丟掉了他那支龐大的60 萬大軍。

在發動侵俄戰爭之前，拿破侖已是歐洲大陸的主人，原先的強敵普魯士和奧地利在拿破侖那一場場招牌勝仗后已然俯首稱臣。當時，英國雖然可以說是拿破侖最大的對手，但更體現于海權之上，對拿破侖在歐洲大陸的霸權并沒有構成直接威脅。1812 年5 月，拿破侖率領使用12 種語言的57 萬大軍遠征俄羅斯，并相繼獲得了斯摩棱斯克戰役、瓦盧蒂諾戰役、維捷斯克戰役的勝利。但在后來的博羅季諾戰役中，法軍獲得了極為艱難的勝利，雙方軍隊都損失慘重，帶著滿身的疲憊，拿破侖于9 月16 日進入了莫斯科。原以為亞歷山大一世會妥協，俄羅斯會成為和其他歐洲各國一樣附庸于法國的國家，但拿破侖沒想到莫斯科迎接他的，是全城的一場大火。早在法軍進入莫斯科之前，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和其他俄國高級將領已經帶著大部分居民撤出了莫斯科，向俄羅斯腹地推進，保留了俄軍剩余的力量。

遠征他國，軍隊本已疲乏，另加俄羅斯寒冬讓法國軍人難以忍受，俄國軍隊迎來重大的轉機。庫圖佐夫以逸待勞，瞄準時機之后趁其不備襲擾法軍，在幾個星期的對戰中，本處優勢地位的法軍不是戰死就是凍死，最后回到法國的只有不到三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