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寺 深山中的“故宮”

馬恒健　任露瀟

1報恩寺前廣場。

撲朔迷離的身世

從成都出發，沿九寨溝旅游環線東線抵達平武縣城后，我隨意問路邊一餐館的老板：“咱們四川的‘故宮怎么去？”老板會心一笑道：“往前直走，十字路口右拐便是?！?/p>

我不免有些驚詫：難道那報恩寺深山“故宮”的美譽，真是那么令人深信不疑、真是那么深入人心？

就在平武縣城中心，一座紅墻綠瓦、飛檐凌空、金碧生輝、綠樹掩映的殿宇群赫然在目。我站在寺院山門前可容納數干人的廣場，頓覺自身的渺小和天地的空靈，內心油然而生的，不是在普通寺廟前的肅穆，而是令人震撼的敬畏。

報恩寺首先就以這樣的恢宏和莊嚴，向人們訴說著它曾經的輝煌和經久不衰的傳奇。

報恩寺始建于公元1440年，是全國保護得最完整的佛教建筑群之一。寺院背西向東，主體建筑坐落在一條長300米的中軸線上，附屬建筑左右對稱，分為前、中、后三進院落。全寺占27800平方米，建筑面積3500平方米，由廣場、山門、天王殿、大悲殿、華嚴藏、大雄寶殿、萬佛閣等建筑組成。

進報恩寺山門后，只見三道雕欄玉砌的金水橋，在天王殿前一字排開。金水橋乃皇城的標配、帝王的專利，何人敢如此放肆？聯想到山門前偌大的廣場、高聳的經幢、兩側的八字琉璃墻，就更令人感到訝異和疑惑了。

正因為如此，加之報恩寺總體結構布局和建筑風格也和故宮一脈相承，因此被當地人稱為深山“故宮”。由此引發的種種民間傳說，令這座深山古寺更加神秘。

明正統年間，龍州（今平武縣）宣撫司土官僉事王璽，憑借龍州地勢險要，想當土皇帝。他進京暗中招聘曾修建故宮的工匠，仿故宮修成這座寶殿。

2報恩寺建筑物的飛檐。

皇上聞訊大怒，詔王璽進京問罪，并派欽差調查。王氏夫人在家中接到王璽密信，忙令工匠趕造天王金剛、觀音佛像，又采納高人之計，在殿內設“當今皇帝萬萬歲”的九龍牌位。欽差到來后，王氏夫人又以金銀珠寶賄賂之。

欽差回京稟報后，皇上赦了王璽死罪，又將“報恩寺”改為“敕修報恩寺”。

3報恩寺正門近景。

這是報恩寺來歷典型傳說的原始版本，由此衍生的軼聞趣事數不勝數，并在川北廣為流傳并深入人心。如今不少當地的高齡老人，仍能繪聲繪色地講出一些相關段子。

“斗拱博物館”的殊榮

過金水橋，穿過天王殿，便來到大雄寶殿前?！爱斀窕实廴f萬歲”的牌位，便供奉于大雄寶殿正中。

這塊政治色彩鮮明的牌位上的“當今”二字，令觀者無不叫絕。一座旨在報效皇恩的廟宇，本來就無人敢毀，再冠以“當今”，那更是任憑歷史風云變幻了。

這座宏偉的建筑群之所以能夠原汁原味地保存下來，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那塊九龍牌位。

1報恩寺大雄寶殿內景。

2報恩寺華嚴殿內的轉輪經藏。

報恩寺各殿大量施用了斗拱。斗拱有結構和裝飾雙重作用，是中國古典建筑最富有裝飾性的特征。早在漢代的墓闕、壁畫上，就可以看到早期斗拱的形象。到了唐代，斗拱發展成熟之后，便規定只有宮殿和帝王御批的廟宇才允許采用。

3報恩寺全景。

4報恩寺大悲殿內的千手觀音。

令人稱奇的是，報恩寺的斗拱，全部采用珍貴的雄性金絲楠木制作。這種楠木生長在“山高刺破天、道路巴掌寬”的龍州深山老林，用作建筑材料，具有不變形、不易蟲蛀、不結蛛網、烏不做窩的奇異作用。

據統計，報恩寺里共有奇巧嚴謹、精美絕倫的斗拱36種3000余朵（攢），斗拱的花樣數量為全國之最。因此，這里又有“斗拱博物館”之美譽。

各殿眾多斗拱的彩畫工藝也與眾不同。這些彩畫，是先用生漆做底，再將礦物質顏料粉貼在生漆上形成。因此，當今人們看到的彩畫，雖歷500多年風霜雨雪，仍色澤鮮艷、光彩奪目。

大雄寶殿和萬佛閣內，還有40余平方米形神兼備、色彩絢麗的壁畫，是研究明代民間繪畫極有價值的實物。

在報恩寺華嚴殿內，藏有鎮寺之寶轉輪經藏。轉輪經藏用于藏經或供佛，1446年建成，系楠木制作。它結構復雜，制作奇特，工藝精巧，雕飾繁雜。目前在國內，除了這里之外，僅有北京智化寺、江油竇固山云巖寺保存著轉輪經藏?？上?，竇固山的轉輪經藏已不能轉動，而報恩寺的轉輪經藏則保存得完好。

我在報恩寺看到的這座轉輪經藏，六面七層，鏤空雕刻，自地面起通高9.5米、直徑7米，形似一座七級佛塔。它的中心為一根高11米、直徑0.45米的立軸，此軸支撐著整個轉輪經藏，并使之能靈巧地旋轉。

據說：將轉輪經藏轉動一圈，猶如念誦“六字”真言一遍，可消災免難，延年益壽。觀賞轉輪經藏的人，無一不以輕推一下它為幸事。據當地人講，每逢新年來臨，華嚴殿內人滿為患，人人爭先恐后推動轉輪經藏，以祈求新年吉祥如意。

我也想撞撞大運，忍不住輕推轉輪經藏。并未用什么勁，這有著500多歲高齡的龐然大物，竟無聲無息地轉動了……我當時的感覺，好似撬動了地球。

在轉輪經藏前的兩根朱紅木柱上，各盤纏著一條騰云駕霧的金龍，其張牙舞爪的形態，仿佛在誓死捍衛經藏的神圣。

報恩寺大悲殿的干手觀音，也值得一看。這尊高達9米的干手觀音正身，是用一根巨大的楠木雕成，體態柔美、雕刻精美。其全身貼金、頭戴寶冠、身披青紗、瓔珞垂地，赤足立于蓮花寶座上。

這尊觀音，實有千手千眼。其千手姿態各異，其干眼顧盼生輝。細看，在觀音的頭頂還有3顆小頭，上頭仰望蒼天，中頭平視人間，下頭俯瞰地獄。

5報恩寺大悲殿。

從選材、構思到雕琢、粉飾，這尊干手觀音真不知耗盡了多少藝人工匠的心血。

九重天命碑與群龍云集

來到報恩寺的第三進院落，只見兩座飛檐翹角、玲瓏精巧的八角攢尖頂建筑，民間稱之為御碑亭。左邊亭內有萬乘皇恩碑，右邊亭內有九重天命碑。

九重天命碑又叫圣旨碑，正是王璽為鐫刻明英宗朱祁鎮的圣旨而立，其碑文為“奉圣旨：既是土官不為例，準他這遭。欽此欽遵，修理報恩寺一所，轉輪藏一座，完備安放藏經，祝延圣壽，具本謝恩外。大明正統十一年十一月吉旦，土官僉事王璽建立?！?p>

1報恩寺廟宇琉璃裝飾。

2報恩寺大雄寶殿內的皇帝萬歲碑。

人們在觀賞筆法道勁的楷書圣旨碑碑文時，稍加留意便可發現，“既是土官不為例”的“土”字多了“、”。由此，在當地引發了不少離奇的傳說和五花八門的詮釋。

綜合這些傳說和詮釋，一種比較合乎情理地解讀是：因龍州地處邊陲，又是各民族雜居之地，王璽還算是治理得尚可，還是可以任用，故頒發這一道寓意頗深的圣旨：“土”字加“、”，意在對民族地區土官放寬一點，其他官員不能比照，也意在警告王璽牢記此事，下不為例。

平武古為龍州，其境內用龍命名的山川、地名、廟宇有好幾百處。而報恩寺既然被稱為深山“故宮”，就更是群龍云集。

在這里，獨龍吐珠、雙龍搶寶、群龍戲水、滾龍抱柱等觸目皆是。龍的形象有木刻、石雕、泥塑、鐵鑄、琉璃燒制，龍的體形大到柱額梁枋、天花藻井，小到香爐匾額、瓦當鐘鈕，在寺內抬頭不見低頭見，其中尤以華嚴殿內長7米的4條泥塑蟠龍最為精美。

據傳，全寺有999條龍，加上“當今皇帝萬萬歲”的龍位，共計有1000條龍。

3報恩寺萬佛閣里的壁畫。

4報恩寺九重天命碑。

報恩寺除了怪異離奇的九重天命碑和群龍云集，更是堪稱一座精美的宮殿，它融建筑、雕塑、繪畫等藝術為一爐，集儒、釋文化與民間傳說之大成。其建筑結構上承前啟后，具有由宋、元向明、清形制過渡的特點，被中外建筑專家譽為“明初罕見之遺構”。

不管是正史的記載，還是民間的演繹，人們目睹的這一切，無不令人信服。

作為報恩寺的籌建者，王璽應該明白傳統且正宗佛寺形制和規格的，但是他卻固執地涉險把該寺修得與皇宮比肩。撇開傳說不論，這里面一定有他隱秘的情結和難言的心思。所幸的是，正是這位偏執得難以琢磨內心之人，聚合并統領著來自天南地北的能工巧匠，吮吸涪江上游原始、天然的精華，傳承華夏大地幾千年的建筑智慧，在這片荒僻之地鑄成了人類文明的里程碑。

?5報恩寺藻井彩繪。

報恩寺落成數十年后，王璽的孫女嫁給大名鼎鼎的明代狀元楊慎。如今人們看到的寺門前牌匾上遒勁剛正的“敕修大報恩寺”擘窠大字，便是這位曾發出“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浩嘆的才子去龍州迎親時，欣然揮就的手跡。

TIPS

·路線行程：從成都出發，上京昆高速至綿陽，從綿陽轉平綿高速至江油，從江油轉247國道至平武。全程283公里，用時5小時，過路費49元。

·特色美食：蕎涼粉、平武米粉、活水豆腐、洋芋糍粑、石坎豆腐、平武臘肉。

·周邊景點：白馬王朗國家級自然景區、虎牙大峽谷、蜀漢江油關。

6報恩寺金水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