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羽毛的類人猿

弗朗斯·德瓦爾　內森·埃默里　劉思巧

人類自從出現以來，就被鳥類深深地吸引著。我們羨慕鳥類的飛翔，近代以來，我們終于利用自己的智慧學會了飛行，并且超過了鳥類。然而，我們從未羨慕過它們的智商。但內森·埃默里會告訴我們一個顛覆性的認知—這些飛羽精靈其實是“披著羽毛的類人猿”。

對于鳥類，人們已經擁有許多認知，也給予它們各式各樣的美稱。但是，我們真的足夠了解鳥類嗎？一直以來，人們深深羨慕著鳥類的身姿和飛行技能，喜愛它們的歌喉，卻沒人想要它們的智商。然而實際上，這些不過是人類對鳥類的某種誤解。

過去我們對鳥類大腦結構的認識是錯誤的

盡管科學家已經對鳥類的導航能力、雁鴨類雛鳥的印隨行為和鳥類的鳴唱學習行為開展了長期的研究，但是，當他們討論鳥類時，總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認知”（cognition）一詞。之所以如此，部分是因為探索動物腦袋里進行的思維活動并不主流，同時也因為鳥類大腦中特殊的解剖學結構：它們的中樞神經系統中，缺乏類似于腦前額葉皮層的結構。因此過去人們推論，鳥類擁有了羽毛，就失去高級的學習能力，更不用說思考能力了。鴿子作為一種典型的實驗用鳥，只擁有一個小小的大腦，并沒有多復雜的思考能力。

因此，與魚類和昆蟲一樣，鳥類被歸為只有本能行為的動物?，F如今，我們對鳥類智力的認識已同以往大不相同。這一變化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開拓性研究，當時的研究結果如今已成為學界廣為接受的主流觀點。

一些復雜的認知概念，如未來規劃和心智理論，已經被人們通過實驗進行了驗證。實驗的結果令人大開眼界，由于實驗經過嚴格設計，這些結果經得起懷疑論者的質疑。這類工作徹底改變了我們對鳥類能力的認識。內森·埃默里一直處在這一研究領域的最前端，他強調，用趨同進化的理論來解釋鳥類與靈長類和其他腦容量較大的哺乳動物的相似性。認知能力相近的物種，并不一定是親緣關系相近的。

趨同進化

指兩種或兩種以上親緣關系甚遠的生物，由于棲居于同一類型的環境，會逐漸演化出相似的形態特征或構造。即便源自不同祖先的生物，由于相似的生活方式，整體或部分形態結構也會向著同一方向改變。趨同進化現象在自然界非常普遍。

我們過去認為，智力如同階梯一樣是線性增長的，而人類處于智力階梯的頂端，但是現在我們意識到，它更像一棵灌木，有許多不同的分支，每個物種都各自進化出生存所需的智力。因此，某些鳥類的智力可能超乎我們的想象，可能更加接近靈長類動物。

一只名叫亞歷克斯的非洲灰鸚鵡，便是高智商鳥類的一個代表，它在一些情況下能夠準確地口頭描述物品。當亞歷克斯站在一排不同的物品前，它會用自己的喙和舌頭來感受每件物品。一番探索后，研究人員問亞歷克斯“藍色的東西是什么材料做的”，而它會準確地回答：“木頭?！彼芎芎玫匕炎约宏P于顏色和材料的知識同這件物品的觸感結合起來，據相關論文的研究數據表明，這一準確率高達76.5%。盡管這并不足以說明亞歷克斯掌握了一門語言，但是，它的確回答了必須用語言技能才能回答的問題。

同樣杰出的還有一只名叫貝蒂的烏鴉。它能把筆直的金屬絲彎成一個小鉤，然后用這個小鉤從筆直的管道深處鉤取一小桶食物，這用一根筆直的金屬絲是做不到的。貝蒂是一只新喀鴉，它和它的野生同類一樣，擅長制作并使用工具。同樣的例子還有西叢鴉，它們似乎能猜到別人的想法。對西叢鴉來說，儲藏如面包蟲之類的食物是自然而然的行為，但是這種策略卻非常容易招來小偷。所以，一旦它們發現周圍有其他西叢鴉觀察它們藏匿食物，便會在其他西叢鴉離開后，立即把食物轉移到新的儲藏地點，就好像它們意識到其他西叢鴉察覺了它們的秘密儲藏地一樣。

寒鴉也是早期動物行為學家最喜愛的動物。他們詳細描述了寒鴉的行為，卻鮮少提及寒鴉的智力。寒鴉的智力問題從那時到如今都充滿激烈爭論，爭論的焦點在于，是否把寒鴉的一切智力行為歸結為聯想學習法的結果。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都是一種讓步的立場。只有當大量實驗證明，基于獎勵和懲罰的解釋的確存在缺陷時，認知類的主張才占了上風。包括鳥類在內的動物，有時能解決它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問題，這表明，它們在面臨突發事件時，具有立即洞察并理解事件本質的能力。因此，科學家開始接受了動物也會思考的觀點。有證據表明，鳥類具有對過往事件的精確記憶力、換位思考能力、前瞻性規劃能力、多種工具使用能力、調停能力和共情能力。

鳥類大腦本身也暗示了鳥類可能擁有智力。

大自然中有大約10000種鳥類，它們的大腦大小存在巨大差別?？紤]到腦組織的能量消耗程度（每一單位腦組織消耗的能量約是肌肉組織的20倍），某些科的鳥類最終演化出大型的大腦，一定有充足的理由。演化過程通常不會使動物的顱腔容積發生太大變化，于是，從恐龍演化而來的鳥類通過縮小身體獲得了更高的腦—體比例。鸚鵡和鴉科鳥類的相對腦容量甚至和靈長類動物相近，所以，它們擁有與猴類甚至類人猿相似的心智能力便是自然的事情。

此外，我們現在已經認識到，過去對鳥類大腦結構的認識是錯誤的。長期以來，人們認為鳥類大腦的功能有限，是因為它的大腦缺少新皮質（哺乳動物大腦的一部分，一種進化程度較高級的皮質，整個機體的最高調節中樞，負責復雜的認知和創造力）。新的研究表明，鳥類大腦中控制感知的前腦結構與人類大腦的新皮質功能相當，在細胞水平上，兩者的布局、構造都很像似。這說明，鳥類大腦與哺乳動物大腦的相似程度比之前認為的要高得多。

雖然鳥類和靈長類動物親緣關系非常遠，但我們并不能因此就輕視它們。正如埃默里所說，我們在鳥類身上觀察到的許多認知能力，都能在它們的生存中完美發揮作用。事實證明，擁有了羽毛的鳥類，也能擁有精密復雜的大腦，來使它們機警敏銳、足智多謀地解決難題。

鳥類的智力究竟如何

人類總是被鳥類深深吸引，羨慕它們能在空中飛翔，卻從未羨慕過它們的智商。一直以來，人們通常認為鳥類的認知能力并不太好。但是，當我們把鳥類描述成笨蛋的時候，我們真的正確嗎？

鳥類是適應力極強的動物，遍布于世界上各種類型的生境中，從嚴寒的南極到終年炎熱的沙漠，都能發現它們的身影。鳥類同樣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如今，我們已經發現了10 000多種鳥類，其中一些龐大的鳥類種群有數百萬個個體，它們在地球上占據了大片的棲息地，還常常光臨人類的居住地。

那么，鳥類的智力究竟如何？我們是否能說家養的雞是聰明的？這個答案取決于我們對智力的定義。如果采用智力的日常定義（認識、理解客觀事物，并運用知識、經驗等解決問題的能力），那么我們就會根據鳥類在人類文明史中發揮的作用，自然而然地把它們分成笨蛋和天才兩組。但這種劃分方式正確嗎？

人們認為，一只白兀鷲用一塊石頭砸開鴕鳥蛋，獲取蛋殼里美味，就是一個使用工具的例子。如果把鴕鳥蛋砸到地面上，就不構成使用工具的行為。

再比如鴿子，盡管鴿子沒有表現出鳥中愛因斯坦的智慧，但它們能很好地適應面臨的挑戰，尤其是覓食的挑戰。鴿子的主要食物是谷物，它們善于從和谷物外觀、顏色相似的地面上找尋并區分出谷物。當你下次去公園時，不妨仔細觀察鴿子覓食的過程。這一過程不但要求鴿子的腦海中要有谷物的外觀圖像，還要求鴿子能夠區分與其略微不同的圖像，如地板紋理?？茖W家已經通過實驗證實了這一點。但是，具有這種能力就能說明鴿子聰明嗎？快速學習能力，尤其是靈活學習能力，和智力緊密相關。然而，鴿子出色的分辨能力，并不等同于這兩種能力，鴿子通常需要上百次試驗才能學會新技能。因此，鴿子也許不是我們尋找聰明鳥類的最佳對象。

在鳥類智力研究領域，前人已經做了大量工作，但出人意料的是，在上萬種鳥類中，只有少數的種類接受過智力測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兩個類群，分別是鴉科鳥類和鸚鵡類。

一直以來，鴉科鳥類都被認為是非常聰明的。它們出現在許多神話傳說里。在好萊塢電影中，烏鴉常常作為死亡、疾病、巫術和恐怖的象征出現在恐怖懸疑電影中，其中最經典的例子便是希區柯克的電影《群鳥》。而鸚鵡又是另外一種情況，它們并不出現在各地的神話傳說中，它們的名聲源于學人說話的能力。鸚鵡一開始是因為美麗的羽毛而被歐洲貴族喜愛，但不久之后，它們展現出了學人說話的能力，因此一時名聲大噪。

總而言之，從科學角度來看，鳥類非常有趣。雖然它們的大腦和哺乳動物的大腦采取了不同的進化路徑，但很多情況下，在面臨同一個問題時，鳥類會采取和哺乳動物相似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