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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里克小說《拉羅斯》中的共同體意識

2021-08-17 12:57王茹
海外文摘·學術 2021年7期
關鍵詞:瑪吉德里克血緣

摘要:美國印第安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的小說《拉羅斯》以北達科他州的保留地為背景,講述了小男孩拉羅斯為了彌補父親意外射殺鄰居的兒子而被送給鄰居做繼子,其后治愈兩個家庭,使兩家人重修舊好的故事。本文探究厄德里克在《拉羅斯》的創作中表現出的共同體意識,以滕尼斯“血緣—地緣—精神”的共同體發展過程為框架,分析《拉羅斯》中三級共同體的形成。厄德里克強烈的共同體意識彰顯了其作為作家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共同體;路易斯·厄德里克;拉羅斯

中圖分類號:D633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2177(2021)07-0018-03

0引言[1]

近年來,隨著美國族裔文學的迅速發展,美國本土裔文學引起了國內外學術界的高度關注,路易斯·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作為“印第安文藝復興”第二次浪潮的代表人物之一,成為了當今最受關注的本土裔女性作家?!独_斯》是路易斯·厄德里克2016年發表的長篇小說,該書一經發表便引起廣泛好評,并獲得2016年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

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對《拉羅斯》的研究集中在敘述形式、法律正義、殖民研究與創傷研究等方面。也有學者關注到厄德里克小說中強烈的共同體意識,在采訪中,厄德里克認為這得益于她在北達科他州的家鄉小城中的大家庭和社區,正是這種印第安共同體的真實存在深刻影響了她的創作。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在其專著《共同體與社會》中認為“共同體”(community)是“持久的、真實的共同生活”,其本身應被理解為“一個有生命的有機體”。[1]共同體可以大致劃分為血緣、地緣和精神的共同體,三者之間表現為互相聯系、從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遞進關系[1]。

蘇珊在其專著《當代歷史小說、排外主義與共同體》中對《拉羅斯》中的印第安寄宿制學校和血緣共同體進行了細致探討。作者通過結合史料分析了美國排外主義在小說中體現的破壞性影響及血緣共同體在抵抗白人壓迫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并指出厄德里克的結局并未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然而,蘇珊僅從血緣共同體這一方面對《拉羅斯》進行了分析,并未進一步探討超越血緣的地緣共同體和精神共同體的存在。因此本文嘗試從血緣、地緣和精神三個方面對《拉羅斯》中體現的共同體意識進分析[2]。

1血緣共同體:傳承與收養

在《共同體與社會》中,滕尼斯指出,共同體最原本的存在是血緣上的親近和混血,其表現形式是親屬關系。血緣上的聯系是共同體存在的最基礎方式,同時也是最普遍的表現。在《拉羅斯》中,構建血緣共同體的方式主要有兩種:血統的傳承和兒童收養。

小說以小男孩拉羅斯為彌補父親意外射殺鄰居的兒子而被送給鄰居做繼子的故事為主線,其間穿插著拉羅斯家族六代人的故事。一方面,血緣關系是將跨越百年的眾多人物串聯起來的決定性因素。拉羅斯家族六代人都是第一代拉羅斯和沃爾弗雷德·羅伯茨的后代,這個龐大的家族既有印第安血統、又有白人血統。另一方面,名字的傳承也將幾代人凝聚在一起。這一家族六代人中共有五名拉羅斯,拉羅斯這一名字“蘊含著純潔而強大的力量,常用來命名家族中的治療師”[3]第四代拉羅斯,即皮斯太太,曾在許多隱蔽的地方不停地描刻“拉羅斯”一詞,如木頭上、門頂、椅子底部等。拉羅斯刻字這一行為意味著對主權的宣示;同時,這種記錄方式可以把家族的歷史和客觀存在緊密結合起來,永遠不會消失,這也代表著拉羅斯家族永不消逝、印第安人永不消逝。小說中另一對擁有名字傳承的是瑪吉·拉維奇和她的姑奶奶瑪吉·皮斯,后者是厄德里克小說《鴿災》中的人物。在名字傳承帶來的影響下,幾代人擁有相似的經歷,在白人的壓迫和同化政策下掙扎生存,正是血緣共同體提供了一種頑強的意志,幫助印第安人生存了下來。

兒童收養是小說中另一重要共同體組成途徑。在印第安部落中,“要是一些家庭因為疾病或謀殺變得支離破碎,而另一些家庭完整,這時就會發生這類收養?!边@是一種“古老的正義形式”[3]。

在美國現行司法無法補償拉維奇家的損失和創傷后,朗德羅和艾瑪琳在傳統儀式的引領下,決定將他們的小兒子拉羅斯送到拉維奇家生活,以此彌補其喪子之痛。母子關系作為一種本能的產物,是血緣共同體中最為穩固的存在方式。在易子事件中,拉羅斯和諾拉之間重新構建了母子關系。拉羅斯的到來改變了諾拉抑郁、偏執的狀態,降低了她暴怒、痛哭的頻率,她開始在拉羅斯身上投注越來越多的關心,逐漸找回丟失的母性和母愛,一點一點被拉羅斯治愈。在看到拉羅斯和達斯提的靈魂一起玩耍之后,諾拉內心的創傷最終得到徹底治愈,這使她放棄了自殺的念頭,重燃生活的希望。比起諾拉的復雜態度,瑪吉對拉羅斯的接納更容易一些。出于仇恨與復仇心理,瑪吉先是排斥這個代替她弟弟的男孩,但性情溫和的拉羅斯很快使她改變了想法。為了和“新弟弟”構建一種更為密切的關系,瑪吉在她的肩膀上也留下了一處與拉羅斯一樣的鉛筆傷痕。同一位置的傷痕,實質上是一種兩個孩子重構相同血緣的方式。此外,由于羅密歐沒有照顧兒子的能力,艾倫家也收養了他的兒子霍利斯?;衾骨椴蛔越貝凵狭诉@家的女兒喬賽特,兩人對情侶關系的締結正是對共同體的強烈控訴。由此,霍利斯可以真正從血緣上與艾倫一家結成實質的共同體。

2地緣共同體:家庭與社區

獨特的地理位置也為小說的共同體發展提供了可靠的便利條件。首先,艾倫家與拉維奇家是關系密切的鄰居?!皟扇说钠拮邮怯醒夑P系的姐妹,兩家人常相互幫襯:拿雞蛋換彈藥啊,搭彼此的車進城啊,互換孩子的衣物啊,或是用土豆換面粉啊——諸如此類。兩家的孩子在不同的學校讀書,卻經常一塊玩耍?!?sup>[3]地理距離上的接近使小說中兩個家庭共享拉羅斯成為必然。為了爭奪拉羅斯的撫養權,艾瑪琳拒絕拉羅斯再去拉維奇家生活。而小拉羅斯承擔起了治療師的責任,他選擇繼續治愈拉維奇一家人。為了拉羅斯能有更好的成長環境,兩家的家長決定讓他定期在兩家輪流居住,拉羅斯在兩個家庭之間的往來不可避免地增加了成員間的交往,交往帶來的益處顯而易見,兩個家庭開始更加理解彼此,消除偏見與仇恨,不止在血緣上,更在空間上形成了更強大的共同體?!肮餐w的生活是在農田以及家的持續關系中發展起來的?!?sup>[1]在家庭內部,也在悄然進行著地緣共同體的形成與發展。在一次九月的暴雨天里,諾拉、瑪吉和拉羅斯蜷縮在沙發上互相依偎,更為重要的是,身上附著達斯提靈魂碎片的流浪狗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短暫但猛烈的暴雨隔絕了這所房子和外界,同時也在時間上隔絕了過去和未來的創傷,他們以這所房子、這張沙發為根據地,建立起了彼此之間依賴的共同體關系。

其次,故事發生地位于印第安保留地的邊緣。保留地作為美國西進運動中掠奪印第安人土地的一種殖民手段,幸存下來的印第安人依托所剩無幾的保留地繼續其生活。土地對印第安人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鄒惠玲在《后殖民理論視角下的美國印第安英語文學研究》中寫道,“對美國印第安人來說,土地是他們部落文化的公共基礎,起著一種部落紐帶的作用……美國印第安人視土地為相互關聯的宇宙的重要組成部分”[4]印第安部落的建立本就以土地為基礎,在保留地的境遇使印第安人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因此,保留地作為民族聚集區,本身就是一種地緣共同體。

保留地的地緣共同體在種族矛盾面前被不斷加深?!氨A舻睾托℃傊g隔著一條公路,就像隔著一條鴻溝,無路可走?!?sup>[3]兩個民族之間無形的隔閡使印第安人被迫處于文化弱勢地位,而為了對抗這種文化霸權,保留地人民依賴社區,共同生活、共同居住和共同勞作,報團取暖。在保留地中,養老院是地緣共同體的一個縮影,養老院中的印第安老人們是歷史的代言人,是傳統習俗的顧問,也是社區的向心力所在。他們跨越時間和生死的界限,卻始終堅守同一片土地。同樣的,教堂在社區中也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這主要通過特拉維斯神父體現。小說中,特拉維斯神父的勸導成功阻止了幾場悲劇的發生,使保留地得以保持穩定。另外,神父在一些重要儀式,如彌撒和婚禮中,始終提供著一股強勁的凝聚力,他的存在進一步鞏固了保留地地緣共同體的團結程度。

3精神共同體:依賴與融合

在滕尼斯看來,精神共同體是超越血緣共同體和地緣共同體的存在,可以被理解為“真正屬人的、最高級的共同體類型”[1]?;谙嗨菩院凸餐挠^點、興趣、經歷、宗教等,人們在精神上成為一個整體。與前兩種共同體的最大區別在于,精神共同體的形成是建立在偶然和自由選擇之上的,而血緣共同體和地緣共同體則受到了更多的限制與約束。

最能概括精神共同體的詞語是“友誼”。友誼是一種超越血緣的,由于精神上的高度統一,它也成為了最穩固和可靠的人際關系?!独_斯》中,這種“友誼”的規??纱罂尚?,從寄宿制學校中的印第安兒童到斯諾、喬賽特和瑪吉三姐妹,共同體影響著書中大大小小的人物關系。白人為了切斷兒童與印第安文化之間的紐帶,強迫印第安兒童到寄宿制學校學習白人的語言、歷史和文化,并對其進行強制同化政策。在白人帶來的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壓迫下,印第安兒童們時刻在感受著白人的威脅,因此他們更視這一群體為共同體,因此他們之間在精神上的結合就更明顯、更強烈、更密切,他們會互幫互助,攜手逃離白人管控。斯諾、喬賽特和瑪吉三姐妹本身是有血緣關系的表姐妹,隨著兩個家庭之間的變故,她們的關系也在隨之改變。在拉維奇家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之時,三姐妹之間沒有互動;而在拉羅斯帶來的改變下,三姐妹經常聚在一起探討女性話題,這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諾拉對瑪吉缺失的母愛?,敿獙山忝谜f:“如果我們是一家人,那就更好了,你們就可以到我家來過夜了?!?sup>[3]此時瑪吉對三人之間的認知仍在血緣共同體階段,她想要與兩姐妹成為家人。在經歷了轉學、排球隊訓練和避孕知識普及之后,三人之間的關系不再僅受制于血緣,而是轉為女性之間惺惺相惜的友誼。

除血緣之外,小說還描寫了超越民族的融合?!八ㄎ譅柛ダ椎拢┱饾u變成一個印第安人,而她(拉羅斯)逐漸變成一個白種女人”。[3]盡管第一代拉羅斯是被迫“變成”白人的,沃爾弗雷德卻將自己完全融入了印第安部落中,適應他們的文化和習俗,他在精神上與印第安民族保持著高度一致,意味著以沃爾弗雷德為代表的小部分白人能夠與印第安人共組精神共同體。而霍利斯打算加入國民警衛隊的計劃,也已經跳脫民族之間的仇恨。

在小說尾聲部分,厄德里克暗示了第一代拉羅斯的遺骸即將被歸還給拉羅斯家族,這代表著兩個民族之間緊繃的關系開始趨向緩和。作為一名少數族裔作家,這體現了厄德里克的一種人文關懷意識。然而由于美國特殊的歷史背景,民族矛盾和問題必將持續存在和影響著每一代美國人。因此,民族之間平等相處、和諧統一的情形終究只能是一種樂觀想象,無法真正實現。

4結語

綜上所述,通過對小說中敘事結構的分析,《拉羅斯》包含著厄德里克強烈的共同體意識。從重構親子關系結成血緣共同體、受土地制約結成地緣共同體到達到高度集體認知從而形成高級的精神共同體,厄德里克為讀者展示了印第安保留地居民在和外界交往的過程中苦難又堅韌、包容的民族特色,也充分展現了作家對于人類共同體的展望。

參考文獻

[1]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M].張巍卓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

[2]Susan Strehle. Contemporary Historical Fiction, Excep tionalism and Community[M].Palgrave Macmillan,Cham, 2020

[3]Erdrich, Lousie. LaRose[M].New York:HarperCollins, 2016.

[4]鄒惠玲.后殖民理論視角下的美國印第安英語文學研究[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08.

(責編:王錦)

作者簡介:王茹(1996—),女,江蘇徐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跨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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